第十五回 [上]
知道今生,
知道今生那見卿。
軒轅靳覺得在雲小惑面前哭是件很沒面子的事,可是他就是控制不住,於是等擦幹眼淚後,他二話不說地奔回了溪對岸的小屋,將自己藏了起來。
夜裏,房間裏一片漆黑,雲淨窩在雲小惑的胳肢窩底下,一雙小手還捏著他的衣角,睜著倆眼不知道在想什麽。
“睡不著?”雲小惑的下巴抵著雲淨的腦袋,手掌輕柔地拍著他的後背。
“爹爹,你真的不打算原諒那個人嗎?”雲淨醞釀許久,才問出口。
“爹爹沒有不原諒他。”
“真的?那以後我們都會在一起了?”
“不會。”
“為什麽?”
“爹爹是妖,他是人,淨兒也是人,所以淨兒以後要跟著他過,而爹爹該回山裏去。”
“騙人!”雲淨彆扭地轉過身,拿背對著雲小惑,可不一會兒又轉了回來,一邊蠕動著小小的身體一邊揪著他的胳膊,“反正爹爹在哪兒,淨兒就在哪兒。”“不行哦,因為淨兒會成為太子,所以一定要回到宮裏去。淨兒知道什麽是太子嗎?”
“知道,就是未來的皇帝。”說著,他又連忙補充著道:“我才不稀罕,淨兒只要爹爹!”
雲小惑微翹起嘴角綻開一抹笑,伸手掐了下雲淨的臉蛋,又打了下他不停扭來扭去的屁股,輕聲道:“小嘴跟抹了蜜一樣,長大了還得了?”
“爹爹。。。。。。”
“怎麽了?”
“沒事”雲淨搖了搖腦袋,小手臂抱住雲小惑的腰,腦門蹭著他肩膀撒嬌,“淨兒最喜歡爹爹!”
這個夜晚對軒轅靳而言註定難眠,他趴在床上用棉被捂著腦袋,先是徹徹底底哭了一場,把眼睛都哭腫了才停歇。
他記得這是他長大後第一次悶在被子裏嚎啕大哭,之前那次還是七八歲的年紀,就跟雲淨現在一般兒大,那時是心愛的小馬駒病死了,他在馬廝裏哭得昏天黑地,後來被父皇抱回宮訓斥了一頓。父皇說,他長大後就是一國之君,所以要有君王的強硬風範,不能讓人看穿自己的軟肋,更不能讓人掌握自己的喜怒,再傷心的事兒都要往肚子裏咽。
可是雲小惑的出現讓他再難控制自己,喜怒哀樂全都沖著一個雲小惑,像是要把這輩子沒用過的感情全都使上一遍,非得把心給掏空了給他挪出個地才甘休。
哭著哭著,軒轅靳睡著了,又夢到了雲小惑,這次還有雲淨。他夢到自己老了,可雲小惑還是二十歲左右的一張臉,好看得不得了!而雲淨也長大了,有著和自己一模一樣的臉蛋,頭頂金冠,穿著一身龍袍,正在給雲小惑捏肩膀兒。
他就這麽坐在雲小惑的一邊,看著看著眼睛又濕潤了,這是高興的,因為他們一家三口終於在一起了。可這頭剛咧開嘴笑,突然一聲淒厲的叫聲將他嚇醒,伴隨著尖叫聲的是一聲震天的雷鳴,那架勢竟是要將天都轟出個窟窿似的,連大地都跟著搖動了幾下。
軒轅靳豁地坐直身,一扭頭看著窗外紅彤彤的一片,先是一愣,而後立馬甩開被子,連鞋都沒顧著穿就沖出了門。
溪對岸的房子起了火,熊熊燃燒的火焰照亮了半邊天,嚇得軒轅靳手腳冰涼,一路踉蹌著奔了過去,就連腳底被石頭咯出了血痕都沒發覺。
“小惑!淨兒!”沖上木橋過了溪,一路奔到屋前,他這才看清站在空地上的兩個人影赫然就是雲小惑和雲淨,一顆懸著的心終於放了下來。
雲淨此刻正瑟瑟發抖,一張小臉白白的,眼裏映著火光,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到是雲小惑,挺直著背脊看向被大火吞噬的院落,平靜的表情未有絲毫改變。
聽到軒轅靳的聲音,雲小惑轉過臉看向他,而後未加思索便道:“軒轅靳,你明天就帶淨兒回京吧!”
“什麽?”
“不要!”
軒轅靳和雲淨的聲音一同響起,雲小惑低下頭,看著死命抱著自己顫抖的雲淨,重複了一遍:“明天跟著你父皇回宮,不要讓爹爹說第二遍!”
“我不要!我要和爹爹在一起!”雲淨邊說邊攥牢掌心,捏著雲小惑腰間的衣服死不鬆手。
“雲淨!房子燒了,爹爹明天就要回山,你也必須回宮學著做一個太子!”
“我才不要當什麽狗屁太子!要我回去可以!爹爹一起回去我就去!”雲淨大聲宣佈,倔強的眼神看地人心疼。
雲小惑別過臉,閉上眼狠下心,而後一把推開了雲淨。
他這一下是用足了力氣,直把雲淨甩出去幾步遠,雲淨一屁股跌在地上,軒轅靳正要去扶他,卻見那孩子固執地站了起來,又沖著雲小惑跑了過去。
“我不走!”
上前,再次被推開,再上前,再被推開。軒轅靳看著一次次跌倒在地的雲淨,終於忍不住開口,“小惑,他還小,你。。。。。。。”
“閉嘴!我已經煩了你們父子倆,一個天天陰魂不散,一個粘著我讓我照顧,我是有千年修行的九尾狐妖,卻跟你們這些凡人在一起!簡直是笑話!”
“你騙人!”雲淨從地上爬起來,小肉手抹了把眼淚,叫喚道:“爹爹騙人!爹爹騙人!”
“我騙你們做什麽?我早煩了你們!”
“爹爹別說了!淨兒都知道!”雲淨又一次撲了上去,不想因為之前膝蓋摔疼了,一個沒用上勁,居然自己把自己絆倒在地,正好跌在了雲小惑眼前。
雲小惑看著他摔倒,心裏一怔,又狠心別過臉。
雲淨這一下摔得夠狠,胳膊肘的衣服也給磨出了洞,可他卻不哭,連軒轅靳上前扶他都被他推開,他就這麽保持著趴在地上的姿勢,哽咽著說:“爹爹,淨兒都知道,二師傅和二師公說話的時候,淨兒聽到了!”
“你知道什麽?”雲小惑朝後退了一步。
“爹爹是不是要死了?是不是因為生了淨兒,所以要死了?”
“你胡說什麽!”雲小惑的嗓音突地尖利。
“爹爹生了淨兒,犯了逆天的大罪,所以會遭天雷之刑。淨兒沒有說錯吧?當年乾爹也說過,要不是他護著,爹爹早就死了。當時我還不明白,再問乾爹他又不肯說,後來順著二師傅他們的對話才想到。”
“什麽逆天?什麽天雷?你們在說什麽?”軒轅靳沖上前拽住雲小惑,“雲小惑,你給我說清楚,到底是怎麽回事?你們的房子好好的怎麽會著火?真的是被雷劈的?你要受的天雷之刑又是什麽?幾時?你到是說啊!”
“你嘮嘮叨叨個沒完,讓我怎麽說?”雲小惑歎了口氣,甩開軒轅靳後,走上前扶起了雲淨,先看了看他的胳膊,又撩起他的褲腳管檢查了膝蓋上的傷,這才抱起他對著軒轅靳說:“先去你屋裏。”
三人一同進了軒轅靳的屋,隔著窗,仍能見到溪對岸沖天的火光,還有木頭燃燒時發出的霹靂啪啦的聲響,聲音雖不大,卻撩得人心裏發毛。
軒轅靳站在窗邊,呆呆地看著對岸的一切,後怕地想著若雲小惑和雲淨沒有走出來,那現在他大概已經瘋了。
“男妖生子,是逆天的大罪,我以為憑自己的本事能避開天庭的耳目,可惜生下淨兒沒多久我就知道自己錯了。後來是老鬼施法替我護著,才沒讓上頭察覺。可淨兒是你的孩子,是真龍天子之身,隨著他一點點長大,他的氣息再難瞞下去,連老鬼也壓不住了。我知道天雷的刑罰遲早要來,只是沒想到比我預料地還早了點兒。”
隨著雲小惑平淡的敍述,軒轅靳的背影輕輕顫抖起來,握成的拳頭死死攥著,指甲陷進肉裏,連著心口地刺痛。
“剛才那道是天雷,但只是作為警告,所以只燒了房子,下一次若再劈下來,就該要我的命了,因此淨兒不能跟著我。”雲小惑對著軒轅靳的背影說,“你明天就啟程帶他回京。”
“爹爹!”雲淨坐在雲小惑身上,不安地叫道。
“淨兒,你也該改回姓氏,以後就是軒轅淨,別叫錯了。”
軒轅靳聽到,猛地轉過身道:“他的確該改回軒轅的姓氏,因為他會是當朝太子,繼承我軒轅的大統,我也會讓人送他回京,你放心。可是,我留下來!你別想趕我走!雲小惑我告訴你,我們拜過天地,我不管你怎麽想,總之,你生就在我身邊生,你死我替你擋著,沒道理你一隻上千年的九尾狐妖死在我一個凡人的前頭!”
“你替我擋?怎麽擋?那是天雷,一道劈下來我都受不住,更何況你凡胎肉身?”雲小惑的聲音有些急促。
雲淨坐在雲小惑的身上聽著,眼珠子一轉,插嘴道:“我聽二師公說,皇帝爹爹是真龍天子,或許能幫爹爹度過天雷的,而且不是還有國師和通天山那幫老道士嗎?可以讓他們一起想辦法!”
“對!我怎麽忘了還有國師!” 軒轅靳的雙眼噌地亮了,一拍腦袋道“等天一亮我進城通知小雀子,讓他飛鴿傳書回宮找國師問問,我就不信那天雷還能在我眼皮子底下要了你的命!”
第十五章 [中]
後半夜,雲小惑和雲淨睡在了軒轅靳的屋裏,原本軒轅靳要打地鋪的,可雲小惑居然主動讓他睡到床榻上來,雖然倆人中間隔著一個雲淨,但對於軒轅靳而言已經滿足到無以加複。
其實以雲小惑的本事,用妖法完全可以即刻整出一個新屋子來,但看著軒轅靳尷尬地抱起被子就往外沖的樣子,他便忍不住逗他一逗,果然如他所料,軒轅靳一點點挪上床榻,輕手輕腳地躺在了最外邊,可哪怕躺下了他也抑制不住滿臉的笑意,雲小惑即使閉著眼睛也能感覺到他的欣喜若狂。
再說這軒轅靳,躺下後也不敢亂動,生怕吵著雲淨和雲小惑,就這麽僵硬著全身肌肉躺上了一個時辰。這身體不能動,可腦袋裏卻沒閑著,他想著想著,就想起了前頭雲小惑對雲淨稱他作“父皇”,雖然早就知道雲淨是自己的骨肉,但親耳聽到雲小惑這麽說又是另一碼事,這等同於雲小惑親自確認了雲淨是他雲小惑為軒轅靳生下的孩子!他甚至想著,是不是這也意味著雲小惑有那麽一點點能再度接受自己了?
這份高興還未揚升地太久,他又想到雲小惑讓他帶著雲淨回宮的事,雖然他和雲淨都沒答應,雲小惑也沒有再說什麽,但以他的個性,難保不會偷偷地離開。那到時,自己又要去哪里找他?萬一他遭著天雷而自己還一無所知,那簡直等同於挖了他軒轅靳的心!
念頭到此,軒轅靳有些按奈不住,骨碌一下坐起身,呆呆想了片刻,然後撚手撚腳地下了床,從櫃子裏翻出串紅繩來,剪了一小斷,又爬回床上,輕輕系在了雲小惑的腳踝,而另一頭系在自己腳上,這才又安睡下來。
可是躺下沒多久,他又猛地睜開眼坐起來,先檢查了下腳上的繩子,又看了看裏頭抱著雲淨睡得正沈的雲小惑。就這麽一連幾番,直到天濛濛亮,他才耷拉著眼皮終於睡著了。
雲小惑便是在這刻睜開眼的,他微微抬起左腳看了眼上頭綁著的紅繩,不在意地一抬眉,又放下腳,裝做沒事般翻了個身,繼續閉上了眼。
軒轅靳的心裏裝著事,自然睡不塌實,沒一兩個時辰就醒了過來,他一睜眼就坐直起身,眼光先瞄到腳踝上綁著的紅繩,再順著繩子看到另一端,瞅著雲小惑好好地睡著並未消失,他才長舒一口氣,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他的眼光盯在雲小惑的睡顏上,半晌後又挪到雲淨的小臉蛋上,只覺得越看越愛,越愛就越捨不得,仿佛要將全部的好都給了他們才肯甘休。
雲小惑也醒了,撐著腦袋側過身,開口道:“你看什麽?”
“小惑,跟我回京吧,不管你願不願留下,先讓我助了你過天雷劫再說,行嗎?”軒轅靳的言語裏儘是懇求。
雲小惑聞言只是不響,直到軒轅靳等得發急了,他才輕輕“恩”了一聲,“等天雷過了我就走。”
軒轅靳的心跟著一抖,又是高興又是失落,可想著至少還能跟小惑相處一段時間,還是有望的,心裏也就稍稍安穩了些,慎重道:“你放心,我斷不會讓你出半點兒事的!”
“難道你想和天鬥?”雲小惑細聲細氣地問他。
“不鬥一鬥又怎知結果?你放心,我總是陪著你的,若你過不去劫,我自然也活不了。”
“說真的,我若要死,並不想你陪著,生死相隨這事,不適合你與我的關係。”雲小惑語氣溫柔如水,可話裏的意思卻硬冷如冰。
軒轅靳只覺得心裏被觸地發涼,可還是硬挺著咬牙道:“你說我固執也罷,霸道也罷,不講理也罷,我認定了你是我的妻,便要用命來護你,一國之君若連自己的妻兒都護不周全,還談什麽黎明百姓?”
雲小惑捂著嘴咯咯笑了起來,搖著頭歎道:“早知今日,又何必當初?你越發地好笑了。”
軒轅靳的臉刷的白到了底,正好此時雲淨也醒了,一翻身抱住了雲小惑,蹭著他發頸撒嬌道:“爹爹!爹爹!”
“怎麽了?”對著雲淨,雲小惑滿臉寵溺。
“淨兒今日能不能不去學堂?”
雲淨怕雲小惑不告而別,自是不肯離開半步,他的心思雲小惑也懂,到不勉強,只答道:“好,今兒許你不去學堂,但明日一定要去!”
“好!”雲淨乖巧地點頭。
“快些起來,爹爹帶你去城東的翠月樓吃你最愛的荷葉糯米雞!”
雲小惑話音一落,雲淨高興地蹦起身,這才看到一邊還坐著個軒轅靳,他眼角一彎,笑眯眯說:“軒轅靳,你也一起去,你付銀子!”
對於雲淨的自做主張,雲小惑也沒生氣,到是看著眼巴巴望著他的軒轅靳,忽然覺得他像一隻搖著尾巴的大狼狗。想到這,他到是笑了起來,對著軒轅靳點點頭說:“你就一起去吧。”
“好!”軒轅靳的眼裏笑開了花,這一聲“好”聽在雲小惑耳裏就跟大狼狗的“汪”一樣,意料中的乾脆有力。
杭州城東的翠月樓離小雀子負責打點的酒莊很近,於是趁著上菜的空檔,軒轅靳飛快地回去抱了一罎子果子酒過來。
雲小惑原本不喝酒的,只沏了壺茶,可雲淨到跟著軒轅靳喝了兩小杯,頓時一張小圓臉撲撲紅,雲小惑看不過眼,搶了他的杯子再不許他喝。
“那爹爹喝!”雲淨高興地踩在椅子上,一手還握著個雞腿,這樣兒到像足了冷青的貪吃相,惹地雲小惑一陣感慨。
“都跟你二師傅學壞了!”雲小惑拿起酒杯一飲而下,熟悉的酸甜味順著舌尖爬進喉嚨,到酒下肚,那股子酒氣才緩緩由下蔓延上來,直沖上腦門,“果然很久沒喝了。”
再好的酒,也是沖人的,雲小惑不僅納悶,自己以前怎麽會喜歡喝這酒呢?他捏著杯子左思右想,而後伸直胳膊將空杯子放到軒轅靳眼跟前,“再倒!”
軒轅靳見雲小惑喝起了果子酒,心裏的死灰又瞬間複燃,殷勤地替他滿上酒,囑咐道:“你喝慢點兒,不然明個又要頭疼,你過去老吃這苦頭,難道忘了?”
“還真忘了!”許是酒的醉迷了眼,雲小惑原本清澈冷洌的眼神不知不覺柔和了許多,星星點點地似過去的情眷綿綿,連語調都上揚著,轉了幾個彎的柔軟,“軒轅靳,你過去待我好,我知道,可後來你待我的狠,我也記著。我雲小惑是妖,可妖也是有心的,心碎了,你還指望著他能拼全嗎?你到是拼拼看,反正我是拼不齊全了。”
說著說著,雲小惑又是一杯酒下肚,而後又連討了好幾杯,才放下酒杯,一抹嘴角,歪著身體用手掌撐著臉看向軒轅靳,“你怎麽不說話了?”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我發誓我再也不會讓你傷半點心,再也不會負你半分,若有違,你就挖我的心吃我的肉,我也沒有半句怨言。”
“我要挖了你的心,就是犯了殺戮,死得會更慘,一點兒好處都沒!”
雲小惑再不看軒轅靳,只對著雲淨道:“走吧,回去爹爹釣魚給你吃!”
雲淨說了聲“好”,蹦下椅子,一雙油油的小手毫不猶豫地在軒轅靳的衣袖上抹了幾把,最後還甩下一句:“記得付銀子,剩下得要打包哦!晚上加菜!”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為酒喝多了,雲小惑坐在溪邊沒多久就眯起了眼,軒轅靳見狀悄悄取走他手裏的魚杆,見他並無反應,又輕手輕腳地挪到他一邊,將他的腦袋靠在自己肩膀上。
暖風拂起雲小惑臉側的發絲,若有似無地劃過軒轅靳的臉龐,他只是微笑著,低著頭滿足地看著酣睡的愛人,自欺欺人般地享受著只屬於過去的溫情。
曾經多少個午後他們如此相依相偎,那時不過是尋常之事,而今,一個蹉跎就是許多年光陰,再到想要依偎,才發覺竟難比登天。
軒轅靳忍不住歎了口氣,伸手觸了下雲小惑的臉龐,又匆匆收了回來。
雲淨因為先前調皮而沾濕了衣服,便進屋去換衣裳,誰知一出來就看到軒轅靳方才的動作。由後頭瞧去,軒轅靳的小心翼翼是那麽明顯,看得雲淨軟了心,又回頭進了屋。
“哎,若爹爹能原諒皇帝爹爹,也是件好事!”雲淨透過視窗看著溪邊相互依偎的身影,第一次覺得其實軒轅靳還是配得上他美人爹爹的。
第十五回 [下]
當夜,許是因為喝了酒的關係,雲淨和雲小惑都睡得很沈,軒轅靳的腦袋也有點昏沈沈的,可還是等到雲小惑睡著後,將紅繩系在兩人的腳踝,他才敢合上眼,期間又是幾次乍醒,好在雲小惑一直在,他才漸漸安下心。
軒轅靳這麽一瞌一瞌地守過了大半夜,到後頭實在吃不消,才真正瞌睡過去。
等他呼吸漸沈,雲小惑卻睜開了雙眼,拉開被子坐起,不過輕輕一揮手,腳上的繩子便被解去。
雲小惑是鐵了心要離開,即使十根鐵鏈都栓不住他,更何況是根小小的紅繩?想到軒轅靳這樣的傻氣,他心頭隱隱一顫,終是搖了搖頭,自嘲著翹起嘴角。
他的目光隨後移到雲淨的臉上,這孩子的臉蛋還未完全長開,可五官已像極了軒轅靳,怕是再大幾歲便是一個活脫脫的小軒轅靳了,憑著這張足以證明身份的臉,軒轅靳要立他為太子並不會是難事,以後定是錦衣玉食地被好好伺候著,不會被人欺負,更不會吃苦。
替雲淨掐嚴實被子,雲小惑身影一閃來到床邊,也不穿鞋,赤裸著雙足踩在冰涼的地面上。他轉過頭最後看了一眼雲淨,遲疑著又將視線落在軒轅靳臉上,過去的記憶紛飛而過,不過只有數載歲月,連他修煉的一個零頭都算不上,可留在心裏的分量竟比這千年的歲月還要厚重。
他不僅問自己,若當初沒有遇見軒轅靳,那現在的雲小惑該是什麽樣的?沒有七情六欲,沒有雲淨,沒有天雷的劫難,他還是玉隱山的妖王,不害人也不好奇山下的人世,更永遠也不會明白當年的白素淩怎麽會為了一個“情”字而毀了道行失了性命。
“還是不明白的好。。。。。。”他輕聲著自言自語,閉上眼,卻依舊能看到大片大片的紅,那是白素淩的血,也是他和軒轅靳大婚之夜,滿堂喜慶的紅。
聽到雞鳴,軒轅靳突地驚醒,抬腳看了眼紅繩,又撐起半身去看雲小惑。
可雲淨的身邊哪還有半個人影?
軒轅靳愣了一下,揉了揉眼,再去看那紅繩的另一端,果然是一片空。
“小惑!”軒轅靳急急下了床,“小惑!小惑!”
他滿屋地找,裏裏外外上上下下,又怎麽可能會有別人出現?
雲小惑走了,當真又走了!軒轅靳只覺得心被人挖了個空,身上再無半分力氣,手腳皆軟地癱坐在地面,失魂落魄的樣連雲淨都看不下去。
“人沒了就找啊,你這副廢樣留著給誰看?”雲淨被吵醒後沒見到雲小惑,再看到軒轅靳的模樣,立刻知道雲小惑走了,他雖也急,可小小年紀已懂得急而不亂,煞有氣勢地鄙視了一眼自己的另一個爹爹,而後動作利索地跳下床,從一邊兒的包袱裏取出面小鏡子。
“好在我記得從火場裏翻出來這個”他用衣袖抹了抹鏡面,而後低語了一聲,不知念了什麽,就見鏡面隱隱散發出青芒,而後從裏面傳出一個聲音。
“淨兒嗎?”那聲音清脆溫柔,可不正是冷青?!
“二師傅,你快來,美人爹爹不見了!”
“不見了?”
“美人爹爹躲著我們,打算一個人去受天雷之劫!這可不是要急死我們嗎!”
“等著,我們就來!”
傍晚時,冷青和軒轅澈出現在了鳳凰山腳下,冷青的臉色有些發白,想是帶著軒轅澈耗了些妖力。
他看了眼頭頂上的天色,便指著鳳凰山的半上上道:“王應該在那裏,半山上空的烏雲瞧著有蹊蹺,怕是天雷的前兆。”
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其他地方的雲彩都染上了夕陽的霞紅,偏只有那裏是一大簇一大簇的烏雲,黑啞啞得連綿成一個圓圈,陰沈而詭異。
“皇兄!”見軒轅靳想也沒想就朝上山的路上奔去,軒轅澈趕緊跟上前,冷青也抱起雲淨追了上去,嘴裏罵咧咧地喊道:“你們不要命了!這半山上有不少小妖,你們絕不能離開我三步遠的距離!”
軒轅靳哪還聽得進其他話?他幾乎是一路狂奔,顧不得山間的枝杈岩石劃破他的衣裳,中間還有幾次被陷入泥濘中的石塊絆倒,踉蹌著跌跌撞撞,弄得滿臉滿手的灰泥汙糟。他卻依舊不管不顧地爬起身,繼續朝前奔去。
軒轅澈何時見過自己的皇兄這般狼狽?只是將心比心,當初冷青出事,他也是心急如焚,即使天塌地崩都阻止不了前行的步伐。可那時至少他還知道冷青性命無憂,而今軒轅靳卻連雲小惑的生死都無法估量,又怎能不急地發瘋?
“青兒?”軒轅澈緊跟在軒轅靳身後,轉頭朝身側抱著雲淨的冷青看去。
“別看我!他早到一步王就多一分生存的希望,我何嘗不願幫他?”冷青無奈地搖著頭,“可天雷所到之處多有結界,我根本無法用妖法帶他過去,現在就連我也只能靠一雙腿走上半山!”
“希望來得及!”軒轅澈抬起頭,視線穿過茂密的樹林看向天空,只見剛才那團烏雲更加厚重壓抑,像是要整個砸向地面似的。
“天雷快到了!”冷青眼裏滿是擔憂,著急之心並不比軒轅靳少,可也是一副束手無策的樣子。
他話才說完,就見天際一道冷洌的白光劃破長空,隨後轟隆隆的雷鳴像是從天涯海角翻滾而出,由著四面八方向烏雲聚集處湧去。
“不好!天雷到了!”
冷青驚恐地望向上空,驚叫聲灌入軒轅靳耳中,他渾身一震,深吸一口氣,越發加快了腳程。
“跟緊了!”冷青抱緊了雲淨,飛速上前與軒轅澈並排跟在軒轅靳身後。
直到第三道雷鳴落下,三人終於趕到了半山,遠遠就見一處水簾洞前的岩石上正散發著陣陣金火色的光芒,只是這光芒已極度微弱,竟是發顫著一圈圈往裏縮小。
“王!”冷青第一個認出岩石上盤腿坐在光圈中的正是雲小惑。
可伴隨著他的呼喊,第四道雷穿破厚重的雲團,筆直劈向雲小惑的頭頂,原本就虛弱不堪的金紅色光芒瞬間破裂出一個小洞,如夏日裏紛飛的桃花瓣,一點點朝四周碎落。光芒一消,裏面的雲小惑也露出了清晰的面容,蒼白的臉上雙目緊閉,嘴邊已流下一道鮮紅的血跡,想是傷地不淺。
“小惑!”軒轅靳跑在最前頭,徑直就想朝雲小惑沖去,卻被軒轅澈抓住手臂。
“皇兄!太危險了!”軒轅澈見四周狂風大作,雲團中亦是白光不斷,眼看著又一道雷就要劈下,怕是連他皇兄也要跟著陪上性命。
“放開!”軒轅靳已經急紅了眼,沙啞的聲音吼道。
“讓他去!”冷青的手搭在軒轅澈肩頭勸著,“就當我自私也好,總要試上一試,我不能眼睜睜看著王魂飛魄散!”
“國師未到,誰也沒有辦法!我也不能就這麽看著我皇兄去送命!”
“所以,你是要他眼睜睜看著王去死嗎?換作是你我,你又會怎麽做?”
“我。。。。。。。”
自然也是不顧一切地沖上去,再不鬆手,哪怕會飛灰湮滅,也要在最後一刻緊緊將愛人抱入懷中。
軒轅澈鬆開了手,眼見著軒轅靳朝雲小惑撲去,終是不忍心地側過臉,“他若出事,回去我要怎麽跟三弟交代?”
“你不是說過,你皇兄是真龍天子,或許能庇佑王躲過天雷,現在你到擔心起來?早幹嗎去了?”
“是,兩個人在一起總要比一個人強,也許。。。能躲過去。。。。。。”
再說那一頭,軒轅靳擺脫開軒轅澈沖向雲小惑,剛摸到岩石邊,卻被一道紅火的光束彈出,翻了個滾摔在一邊。
“滾!”雲小惑火紅的長髮飛揚、面容猙獰,再不見過往的從容不迫。
軒轅靳利索地爬起身,也不看膝蓋上擦出的傷,再次撲向雲小惑,這回那道紅光已無力彈起,只象徵式地閃了一下,便消失了光芒。
“小惑!小惑!你要不要緊?傷著哪沒?”
軒轅靳張開雙臂緊緊抱住雲小惑,可懷裏的人並不領他的情,只一個勁推開他。
“軒轅靳,我不想欠你的情份,你滾!”雲小惑眼裏火光閃耀,紅如凝血。
“這是我欠你的!你當我來還債!”
“我不用你還債!滾開!”
“小惑,你是在擔心我嗎?”軒轅靳這個時候竟然還有心嬉皮笑臉地耍無賴。
“我早說過生死相隨這事,不適合你與我的關係!”
轟隆隆的雷聲從遠方聚集到一塊兒,翻滾著奔騰而來,緊跟著天邊一道亮光劃過,嘩啦啦又是一陣碎響,如同砸落在岩石上的玻璃片,碎地滿地驚心動魄,直蓋過了軒轅靳的聲音。
雲小惑只看到軒轅靳的雙唇動了幾下,尚未揣摩出意思,一道天雷而下,雖未直接擊中,但也震地他五臟六腑如火燒般撕痛。他不由自主地捂著胸口,死死隱忍住體內欲沖之而出的血腥之氣。
“你走吧!走啊!”雲小惑尖利的嘯叫透出一抹淒厲,長髮遮住臉側,卻無法遮蓋住逐漸幻變的五官。只見他原本嫵媚的雙眼被拉地細窄上翹,眼中是一片火紅的幽光,如熊熊燃燒的火焰,看得人心驚。
“小惑!”軒轅靳察覺出他的異樣,抓著雲小惑的手臂死不放手,兩人一拉一扯間竟扯散了雲小惑的衣領。記憶中那片柔滑的肌膚此刻卻覆蓋著紅色的絨毛,乍一看之下詭異地慎人,軒轅靳一愣,不想就這麽一個失神便被雲小惑從他的雙臂中掙脫。
雲小惑一手攏著衣襟,一手撐著地面,表情甚是狼狽,垂著的臉也不願再抬起來,惟獨那聲音還是冰冷冷的,帶著慣有的傲氣:“你走吧!好好待淨兒。”
“我不走!”軒轅靳伸出手指撩起雲小惑臉邊的長髮,讓他直視著自己,而後一字一句道:“無論你變成什麽樣,我都不會走的,這天雷劫不是你一個人的難,也是我的,所以你生我便生,你死我就先你一步死,然後我會在奈何橋等著你,到了下輩子我就繼續追,還要讓你做我的妻。”
雲小惑眼裏的火苗躥動著閃了幾下,突地仰天大笑道:“妖物遭受天雷而死,是會魂飛魄散的,根本就沒有下輩子,即使有,我也不想再遇到你!”
“那我就更不能放開你了。既然你吝嗇地下輩子都不肯許我,那麽這一世我就更該粘著你守著你!”軒轅靳耍起嘴皮子來真是不輸當年,那時候雲小惑就拿他沒輒,更別說此刻了,“你放心,若我真與你一道被劈死了,二弟和三弟會輔佐淨兒登基,軒轅朝不會沒有皇帝,淨兒更不會沒人照顧。”
一說到雲淨,雲小惑轉頭看向冷青懷中,只見那小小的人兒滿臉的淚,焦急地瞪著自己和軒轅靳,想是在嘶聲力竭地叫嚷著什麽,但因為被冷青設了結界,那聲音根本傳不過來。雲小惑心口一松,感激地朝冷青點了點頭。
冷青也早按捺不住,好在被軒轅澈牢牢捏著小臂,又因答應過雲小惑的託付,到還留著理智未曾衝動,但看著雲小惑一點點變得虛弱不堪,他早已是心急如焚,只盼著塵、樊、魅三人快點趕來。
只是天不遂人願,第六道天雷毫不留情地貫穿天地,朝著雲小惑的方向襲來,如前五道一樣,未曾真正擊中他,可那如劈斬天幕的雷電對雲小惑而言卻是震懾心神魂魄的,硬生生將他體內的元神又震傷幾分。
天雷刑罰與妖物修煉時所受的天雷又有不同,後者只有一道,避過了就無事,可前者卻是要活生生接下九道天雷,直劈得妖物七魂六魄俱散才肯甘休。
雲小惑身為九尾狐妖,已是妖目中的上等,所以才能撐到現在還神志清醒,但他已萬萬抵不過第六道天雷,就在雷鳴之後,他渾身如火焰燃燒,一聲淒厲的嘯叫緊跟在雷聲之後,不過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好好的一個人就已化回了一隻狐狸的模樣。
那只通體赤紅、額間燃著火焰圖騰的狐狸正是雲小惑的原形,軒轅靳也曾見過,可這麽近的看到自己的愛人變成一隻狐狸,這震撼也不是一時能緩回來的。好在軒轅靳不笨,一瞬間就明白過來,然後死命地撲上前將狐狸抱入懷中,小心翼翼地摸著他柔軟光滑的皮毛。
“變成狐狸也好,省地老說些讓我傷心的話。”軒轅靳蹭了蹭狐狸有些兒發抖的背脊,又用一隻手拎起它的耳朵小聲安撫道,“別怕,我陪著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軒轅靳護著的緣故,之後的幾道雷也都未直中雲小惑,只是一道比一道來得更急的天雷讓一邊看著的冷青和軒轅澈都心驚膽顫,惟有軒轅靳像是個沒事人似的,只垂著臉抱著狐狸細聲細語的說著什麽。
當冷青與軒轅靳數到到九道天雷而下,只聽轟隆一聲,遠方的瀑布突地激起四方水花,漫天的大水撲向岩石,刹時將一切吞沒,水花處隱隱透著金光,與直劈下的雷光形成一股小小的抗衡,但只不過堅持了一會兒,便消匿無跡。
直到一切風平浪靜,冷青和軒轅靳沖上前一瞧,才看到碎成石沫的地方躺著一人,他雙目緊閉嘴角淌血,身上的衣裳也已破爛焦黑,還淌著濕漉漉的水澤,而他的懷中正安然地躺著一隻赤狐。
軒轅靳再醒來已經是兩天後的事了,當他睜開眼先看到的卻是國師,他使勁眨了下眼,又看了眼簡陋低矮的屋頂,猛地坐直身體。
“小惑呢?”軒轅靳只覺得一顆心要直直從嗓子眼裏跳出來般地驚慌。
“皇上放心,雲公子昨日就醒了,身體無礙,正陪著小殿下在溪邊捉魚。”國師朝後退了兩步,一邊伺候的小雀子趕緊上前為軒轅靳披上外衣。
“皇上您差點嚇死奴才了,好在國師早就算到了您有一劫,還未收到飛鴿傳書就已經趕來了。”
“你知道?”軒轅靳聽得此言,歪著頭瞥了眼國師。
“臣知道這九尾狐妖會遭天雷之刑,卻沒想到皇上會以天子之身為其犯險擋劫!好在皇上隨身戴著祖傳玉佩,不然就算臣趕到也晚了。”
“玉佩?”軒轅靳繼位時先皇的確給他過一塊青龍玉佩,並叮囑他要一直系在腰間,他只當是祖宗定下的習慣,是帝王的象徵,卻不知這玉佩卻是有來頭的。
“此玉佩是經過通天山開山掌門之手,有抵擋天災厄運之用,這次便是它為皇上化去危難,不然九道天雷怎會只有最後一道是真正劈准的?”
軒轅靳趕緊拎起放在枕邊的玉佩仔細瞧了會兒,點著頭道:“算是萬幸,既然如此,朕要把這玉佩給小惑戴著。”
“皇上,這玉佩需龍氣相輔,只護正龍之身,那九尾狐妖戴著也無用。”國師腦門青筋乍現,又很快恢復了平靜,“皇上若無事也該早些回朝了,下一任國師臣已在通天山挑好了,不幾日就會到京城,皇上也該見上一見。”
“恩。”軒轅靳的臉色沈下幾分,沈默片刻他才歎出口氣,又道:“他真的沒事了嗎?”
“皇上可以自己去看看。”
國師說完讓出一條道,小雀子趕緊蹲下身替軒轅靳穿上鞋。
軒轅靳看著朝跟在自己身後的小雀子搖了搖手,這才拉開兩扇木門走了出去。
外頭陽光甚好,照的軒轅靳一時無法適應,只能眯著眼站在門口緩了會兒,才得以再次睜開。
入眼的一幕卻讓他再次怔然,只見雲小惑卷著雙腳的褲管,撩著袖子站在淺溪邊,雲淨就在他身邊,同樣的打扮,正貓著身子在撈魚。
“爹爹!你看,我撈到了!”雲淨雙手抓著一條活蹦亂跳的小魚正嚷地起勁,誰知還沒高興完,又聽他“唉呦”了一聲,那滑溜溜的小魚就蹦回了溪中,一搖尾巴逃地無蹤。
入水的魚兒濺起水花,撲地雲淨滿臉的水,雲小惑一手插腰,一手伸出個指頭戳著雲淨的額心,笑著道:“笨死了!出去別說是我生的你!”
“哼,再笨也是你生的!”
“一點兒也不像我!”雲小惑翻了個白眼。
“像裏面那個家夥!”雲淨小手一指,轉頭就看到抱著雙臂站在溪邊樹下的軒轅靳,“嘿,說誰誰到!”
雲淨看了看一聲不響的軒轅靳,又看了眼收起笑容的雲小惑,一縮脖子說:“我餓了,去廚房找點吃的。”
說完,他一溜煙跳上岸,跑了。
“小機靈鬼。”雲小惑看著雲淨赤著足跑回屋,忍不住又笑了起來。
“你剛才還說他笨呢!”軒轅靳走上前伸手想去扶雲小惑上岸,只不過對方並不承情,反倒後退幾步,輕盈的身形一躍,已立在岸邊。
“既然你醒了,明日便回京吧。”雲小惑彎著身放下褲管,轉身想要走。
“能。。。能讓我再呆幾日嗎?”軒轅靳見雲小惑如此冷淡,剛提起的心又落了下去,沮喪之意寫了滿臉。
“你要留下來幹嗎?”
“我知道你天雷之劫已過,我再厚著臉皮也沒理由留下,可你就當念在淨兒的份上,讓我再呆些日子。”
雲小惑邊聽邊將一頭長髮三兩下綰起,用綢布紮了個結,弄好後又照了照水面,這才直視著軒轅靳說:“行,你要留就留下,明日我先帶淨兒回京。”
說完,雲小惑抬腳就走,不過沒兩步又被扯住了手臂,他一回頭,就見著軒轅靳滿眼晶亮,一副狂喜的神色,可問出的話又極是小心謹慎,生怕是自己癡心妄想了般,“你的意思是,你會與我回京?”
“怎麽?你不願意?”雲小惑一挑眉,故意道:“如果您不願意那我還是。。。。。。”
“願意!”軒轅靳跟個孩子似地蹦了起來。
“不過我有三個條件。”雲小惑一手撐住軒轅靳的胸膛,阻止了他想要抱住自己的動作。
“你要願意跟我回京,一百個條件我也答應!”
“不用一百個,三個就夠。”雲小惑勾起嘴角,笑得嫵媚,可看在軒轅靳眼裏卻有了不好的預感,“第一,挑宮裏一處安靜偏僻的地方讓我住,不需要人伺候。”
“這個容易!”軒轅靳使勁點頭。
“第二,每月初一、十五你才能留宿在我這,其他日子你愛去哪個嬪妃的宮裏隨你,我不會過問。”
“初一、十五?不能多加幾日嗎?”軒轅靳可憐兮兮地拽著雲小惑的衣袖,“我不會再去後宮別處了,你若不要我,我還能去哪?”
“白日裏你若想過來,提早讓人通傳便是,但要留宿只有初一和十五,我慣了一個人。”
軒轅靳無法,只得點頭,“那第三個呢?”
“每月裏我會離宮十日左右,走前會著人通知你,若我延遲幾日未回你也不必去尋我,我總會回來的。”
“十日?”軒轅靳猶豫了,看了眼雲小惑的臉色,他才敢問:“那萬一你不回來呢?我能去找你嗎?”
“既然答應你了,我就會回來。”
“好,我都應你!”軒轅靳艱難地答應下,卻也實屬無奈,因為他知道,若雲小惑要走,誰也攔不住,就算能攔住,困得住人困不住心,到真不如還他自由,至少雲小惑不會再恨他,也許還會念著他的好,也就夠了。
“記住你今天答應的,別再反悔了。”
“決不反悔,只不過。。。”軒轅靳雙眼一彎,厚著臉皮問:“若你離開的十日裏正好夾著初一或十五,那等你回來能補我留宿一晚嗎?”
雲小惑沒想到他會問出這麽沒出息的話來,到是一愣,隨即忍不住嗤嗤笑出了聲,輕點了下巴道:“好。”
這聲“好”答得溫柔,直飄進軒轅靳心裏,再看雲小惑一臉明媚,軒轅靳只覺得這是熬過了寒冬後的第一抹溫暖,更是雪化後的初晴,照地他滿身滿心的歡喜,連手腳都不知要怎麽擺了。
“小惑,小惑!”
軒轅靳從遇到雲小惑起,就成了個沒骨氣的主,許多年前是這樣,許多年後還是一樣,他便是高興地哭了也要抱住雲小惑,雙臂摟地死緊,就怕懷裏的人又跑了。
“小惑,小惑!你終於肯跟我回去了!”軒轅靳直哭的眼淚鼻涕一把,都擦在了雲小惑的肩頭上。
雲小惑垂著雙臂,並沒有回抱住對方,他只是站在原地任由軒轅靳抱著,也任由軒轅靳哭著,看似無動於衷,可只有一邊兒偷窺的雲淨看到,他的美人爹爹的眼裏,已多了份從未有過的溫情。
作家的話:
讓大家久等了,倒數第二更,字數比較多~~~
還差一章尾聲,週一晚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