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我大驚失色,在會場裡繞了很久,卻怎麼樣都找不到嚴先生。
嚴先生不見了,他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自己找了多久,也許三、四十分鐘、或更久,頭頂上的廣播正在宣佈拍賣活動準備開始,賓客們魚貫離開宴會廳。
但我盯著門口許久,沒看見有和嚴先生相同的身影走出去。
連一直跟在嚴先生身旁的婷婷都不見了。怎麼會這樣?
我焦急地不知所措,突然感覺身體踉蹌了一下,險些跌倒在地。我趕緊扶著牆壁站穩,然而暈眩感卻越來越強烈。
我害怕的用力咬了下舌頭想讓自己保持清醒,卻沒有絲毫作用;我艱難地用力捏了下大腿想,剛剛那杯香檳果然有問題,我被下藥了。
我還是敵不過藥效發作的威力。
我看著地板逐漸開始扭曲、原本深褐色的地毯都變成了鮮艷的亮紅色、我舉起手來想要呼救,卻發不出聲音,還看見了我的手指一分為二。
我眼前所有東西都變成了兩個,然後開始旋轉;我看見所有會場內的裝飾品都在我面前跳舞,然後一個一個分裂開來。
我頭暈目眩得想吐。
「致遠!」
恍惚間,我看見三個嚴先生朝我跑了過來。
然後我就沒了意識。
「是LSD。」
「不會太久。」
「他們承認了。」
「沒有過量。」
「至少十二個小時。」
「……謝謝。」
「好的。」
我醒來時被消毒水的味道嗆了一下,白花花的天花板首先映入我眼簾;我扭過頭,發現我左手腕連著一管點滴,右手腕被布條固定在床上。
醫院?
「醒了?」嚴先生走了過來,伸手探了探我額頭。
我看著嚴先生走出去又走回來,手裡多了一杯水。
「喝一點。」他把我的床抬高,扶著我起身坐在床沿,杯口貼在我唇邊。
我抿著唇沒有張口,嚴先生輕聲地說:「乖,喝一點,嗯?」
我看一眼嚴先生,他對我笑了一下。
我還在作夢嗎?零星的記憶在我腦中四散,有點混亂。
我彷彿很久沒見到嚴先生的笑容了。
我歪著頭看了嚴先生很久才慢慢想起來發生了什麼事——啊,我被下藥了。
記憶慢慢回攏以後我不禁有些哽咽:「你去哪兒啦,我找了你好久。」
脫口而出的這句話太過軟糯,說完自己都驚訝了一下,聽上去像和在嚴先生撒嬌似地。
嚴先生愣了一下,也不逼我喝水了;他放下杯子摟著我的頭靠在他肩上說:「對不起。」
「對不起……什麼呀?」我被他這麼一摟住,說起話來都有點鼻音。
「婷婷說她看見你被一個男人灌酒,我急著跑去追人,沒注意到你。」
「怎麼又是婷婷呢……」我小聲的抱怨,在嚴先生肩上蹭了蹭。
嚴先生聽了我的話笑出聲來,「你終於懂得我的心情了?」
「什麼心情?」我問。
嚴先生咬了下我耳垂,又捏捏我後頸,在我耳邊輕聲地說:「吃醋的心情。」
我瞪了他一眼,也輕啃了一下嚴先生的耳垂再枕回他肩上說:「嗯。」
我在嚴先生肩膀上理清自己還有些不清晰地思緒。半晌,我才想到一直縈繞在我心裡必須要盡快和嚴先生說清楚的話。
我得快一點講明白,不能再這麼下去了。
我精神還有點恍惚,在嚴先生耳邊問他:「我還有沒有機會呀?」
「什麼機會?」
「就是……就是、想追你唄。」
「為什麼想追我?」嚴先生話裡都含著笑。
「我、我……」
「好了好了,你們當我透明人呢夠了啊我說。」一道女聲忽然打斷了我。
我倏然撇過頭一看,原來婷婷就坐在病房角落裡的椅子上!不過她換了套休閒服、也沒有化妝,整個人都清秀了不少。
我驀然驚醒,趕緊拉開和嚴先生的距離,嚴先生被我推開「嘖」了一聲把婷婷叫來我面前。
「自我介紹一下。」嚴先生說。
「行啊。」婷婷笑著坐到我另一邊的床沿,「我叫嚴紹婷,你可以叫我婷婷,今年二十二,跟你嚴先生呢是同父異母的妹妹,最近回來度個假。」
「嚴先生是你叫的?」
「呀,真兇。」婷婷替我解開了束縛住我的布條,說是要出去找醫生談談。
婷婷離開以後房裡就真的只剩下我和嚴先生了。
嚴先生沉默了一會兒,拉過我的右手,在我手腕上的紅痕揉了揉問:「疼不疼?」
我搖搖頭,張口想繼續剛才的話題。
我想快一點告訴嚴先生,想讓他知道我的想法;我沒有想拒絕他,一點也沒有。
嚴先生卻打斷我說:「我先說吧。」
「啊。」我眨眨眼睛。
「不理你和婷婷的事都是故意的,我不否認,你要覺得幼稚也無所謂。我挺生氣的,好像我不管做什麼你都沒感覺。我以為你也有那個意思,結果居然被你用一句one night stand打發了。」
「不過我想了很久,是我的錯。是我沒先和你說清楚,就藉著酒精和你上床,讓你感到不安了,你肯定特別怕。我為你做的那些,終究也只是我心甘情願,怪你沒發現也不對。」
嚴先生頓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我後來查了很多資料,真的很多啊不騙你,我想可能是因為我們的職場關係和我的性向讓你有了顧慮。確實,我只和女人交往過,對男人是第一次。我想你可能也是擔心這個?我可以和你玩玩,之後又跑去結婚,我看蠻多人都是這樣分享的。」
我又想開口,這次直接被嚴先生反手摀住嘴巴。他掌心貼著我的唇湊近我,和我只有不到一根指頭的距離。
嚴先生盯著我,一字一句都說得很慢:「基於我們私底下並不熟悉讓你不怎麼信任我,我就先跟你講清楚了。我之前追得太隱晦導致你不理解,所以我們重頭來過。」
「我喜歡你,我來追你。不是玩玩。」
「你可以吊著我,但不要太久。
「我讓你看我的真心。」
嚴先生隔著掌心親了我一下,就退開來示意我可以說話了。
我第一次聽嚴先生一次說那麼多話。
我其實有很多話想說,我想跟嚴先生說我早就明白了;但聽完嚴先生的一番話,好像又突然無話可說了。
我躊躇了一番後發現嚴先生把該說的都搶著說完了。
最後我只緩緩地吐出一句:「我喜歡你啊,不用你追。」
「要你管。」嚴先生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
我想了想又追問他:「真、真心什麼的那幾句,是你自己想的?」
嚴先生一怔,臉頰瞬間攀上一抹紅暈、直至耳根,他咬著牙說:「……網路博大精深。」
呀。好可愛。
點滴裡只是普通的生理食鹽水,我醒來後也沒什麼後遺症,注射完就可以出院了;婷婷見我沒有大礙,自己蹦跳著先離開了醫院。
嚴先生說我被餵了一種名為「LSD」的致幻劑,它無色無味、不容易察覺、也不會致死,藥效一般都在三十分鐘到一小時後才發作;有些人認為這是一種提振精神用的藥物,但一般沒接觸過的人一次服用大量的LSD則會產生幻覺和負面情緒,而且會持續六到十二小時不等。
幸運的是我直接暈了過去,所以沒有產生什麼危害,只是為了預防才把我綁在床上。
嚴先生說婷婷當時看見我被一名男人攔住,然後喝了那個男人手裡的酒;她抓著嚴先生追了過去,在會場外成功把人制伏,還用高跟鞋狠狠砸了那人的頭。
但等他們想到我可能已經藥效發作又找回會場時,我已近乎昏厥。
而那個男人就是王總,他也不是什麼王總,只是個忌妒我和蔣少在酒吧裡走得很近的不知名追求者。
蔣少知道了以後氣得替我在醫院裡硬是安排了一個床位,用金錢的力量給我弄來一瓶點滴,然後親自跑去對付他了。我則是昏睡了將近十個小時。
回去的時候嚴先生開來那輛我熟悉的英菲尼迪。
「邁巴赫呢?」我在車上問他。
「你喜歡?」嚴先生問。
「我還沒坐過後座呢。」
「下次再帶你坐。」嚴先生拍掉我打算系安全帶的手,伸手替我扣好後說:「我開車,你就只能坐這台。」
我愣了一下笑出來:「這麼霸道啊。」
「那當然。」嚴先生哼哼兩聲發動了車子。
嚴先生載我回到了我的公寓,囑咐我回家好好休息,他已經幫我多請了一天假;他坐在駕駛座上對我嘮叨,似乎並沒有要下車的意思。
「……你要走了?」我突然有點不捨。
「我還在追你呢。」嚴先生大笑,油門一踩就蹭的開走了。
我看著瞬間就消失在我面前的車尾燈,怎麼覺得他挺樂在其中的呢?
大早上的回到家裡,我換了身衣服,隨便吃了點東西就習慣性地點開手機裡隨時保存的嚴先生的行程表來查看。
嚴先生到下班前都被各種大小會議塞得滿滿的,晚上倒是沒事。
我無所事事地在床上瞪著嚴先生的行程表。
嚴先生傳來訊息告訴我他下班以後會先回去放個東西,再來接我出去吃晚餐。
我看著那條訊息。
突然靈機一動。
下午四點,我到超市買好菜,動身前往嚴先生的住處。
我可是有嚴先生家的指紋密碼呢!可以給嚴先生做晚飯啦!
我溜進廚房裡準備大展身手,腦中已經想好了菜單。
考量到兩個人也吃得不多,我炒了盤空心菜、番茄炒蛋、和一條清蒸魚,又燉了鍋玉米排骨湯就算完成了。
大約六點半,我將煮好的飯菜端上餐桌,等著嚴先生回來。
他會不會很驚訝?
嚴先生是在將近七點回來的。我聽見門鎖被打開的聲音趕緊從廚房跑出去迎接他,成功的讓嚴先生愣在門口。
「你怎麼在這裡?」嚴先生脫了鞋走進來,一邊卸手錶一邊問我。
我接過他的公事包放到沙發旁說:「一起吃晚餐啊。」
嚴先生看了一眼餐桌上的菜:「你做的?」
「不喜歡?」
嚴先生挑眉,「說了出去吃的,做飯多累啊。」準備走進臥室。
「我說過了。」我趕緊拉住嚴先生的西裝下擺不讓他進去,「我喜歡你,不用你追……我也可以追你啊。」
嚴先生聞言,終於笑了出來。
他揉揉我的頭說:「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