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龍鳳

　　以前的記憶總有一些模糊。

　　淩希記得最初是被關在一間黑暗的倉庫裡，那天大門突然被打開一條小縫，他抬起頭，見到一個男孩正站在那兒，陽光從他身後打過來，如同剛剛二樓窗邊的孩子一樣，讓人完全看不清樣貌。

　　他當時縮在角落不容易被注意到，想試著弄出一點動靜，可還沒等他想好辦法，男孩便被綁匪叫走了，只有零星的對話隱隱傳來，讓他可以推測出男孩似乎並不清楚他的存在。

　　後來他被換了地方，再也沒見過男孩。再後來獲救，他很少回憶那個時期發生的事，以至於早已忘了這一段小插曲。

　　淩希輕聲道：「我肯定那小孩喊的是父親。」

　　沈玄將他從洗手間抱出來後便重新放進輪椅裡，推著他慢慢在周圍散步。石安宴或許正和鄧文泓聊天，也或許不想再找小孩套話，一直都沒再找來。他們無人打擾，一邊談論事情，一邊到了湖邊。

　　天氣正好，微風和煦，河岸種了一排垂柳，抬頭一望，滿眼都是生機盎然的綠意。沈玄找地方停下，回想道：「我看過收集的資料，沒說他有兒子。」

　　「嗯，我知道。」

　　車禍發生後，當初那件事便率先被翻了出來，但由於資料太乾淨，所以從一開始便被排除了。淩希望著清澈的湖水：「我的記憶不會出錯，應該有什麼被漏掉了，當年出事時我家把那夥人的底細查得很透徹，可連我爺爺似乎都不清楚他還有兒子。」

　　沈玄自然是信他的，說道：「那咱們再找人仔細查一遍。」

　　淩希點頭，雖說已經過去十幾年，線索基本都沒了，但總要試一試。

　　二人圍著這個話題簡單聊了聊，淩希不由得多看了幾眼沈玄。

　　他們其實大可以將這件事交給別人，只要坐著等結果就好，因為他們處在那個位置，還有更有價值的事要做。不過他現在情況特殊閑著也是閑著，乾脆親自查了，而沈玄那麼忙，卻一副參與到底的樣子，又是為了什麼？

　　沈玄看著他：「怎麼？」

　　「沒事。」淩希移開視線，重新望向湖面。

　　沈玄垂眼看著淩希，不清楚他什麼時候會猜出自己喜歡他，如果猜到會怎麼想，真要打一輩子光棍麼？

　　——簡直不能忍。

　　「走吧，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我帶你去別處看看。」沈玄說著轉過一個方向，這時只見迎面走來一男一女，不禁一頓。

　　淩希也望過去，發現是小姑生的一對龍鳳胎——姐姐安宜，弟弟安祈。他想起之前那次碰面，知道小姑恐怕有意和沈家聯姻。

　　只是這兩孩子……實在太不靠譜。

　　龍鳳胎很快來到近前，安宜羞澀地微微低著頭：「玄哥好。」

　　沈玄淡淡嗯了聲：「你們也來了。」

　　「嗯，這是大表哥的第一部電影，意義重大，我們當然是支持他的。」安宜溫聲細語，默默向那邊挪了挪，白裙的下擺被風吹起一點，襯著美景，特別賞心悅目。

　　她又蹭了蹭，很快將視線轉向小孩：「表弟，好久不見了呢。」

　　淩希面無表情，低著頭沉默不語。

　　「聽媽媽說表弟能說話的，好像還是不願意搭理人的樣子，總這樣不好呢，」安宜頗有深意地看向安祈，柔柔一笑，「我們來的時候不是看到那邊有兩個小孩嗎，你帶著表弟去和人家玩玩，別這樣總讓他自己待著。」

　　安祈點點頭，急忙上前抓住輪椅：「走，我帶你去！」

　　淩希和沈玄的眼皮幾乎同時一跳。

　　這孩子一直有點神經，據說是以前被淩大少「做法」的場面嚇到了，但他們都覺得他的本性就這樣。

　　沈玄自然不能把淩希給他，走過去：「不用，他怕生……」

　　安祈臉色微變，不等他說完便推著輪椅瘋狂地開始向前跑。

　　淩希：「……」

　　沈玄：「……」

　　淩希急急抓住扶手：「你給我停下！」

　　「不不，還是和我走吧，千萬不要做姐姐的電燈泡，我是為你好呀，真的，」安祈邊跑邊道，「而且你看風吹在臉上的感覺多好啊，呵呵呵呵呵，你開心麼？」

　　淩希：「……」

　　沈玄的額頭突突直跳，暗道一聲神經病，擔心安祈會抽風地抱起小孩，到時候淩希絕對會犯病，他快速追了過去。

　　「玄哥……玄……」安宜瞬間在心裡罵娘，面上則委屈地咬了咬嘴唇，跺跺腳，提著小裙子跟著他，「等等我，人家跑不快嘛。」

　　「啊啊，要追上了！」安祈回頭看一眼，再次加速，義正言辭道，「你放心表弟，我是不會把你交給他的！」

　　「……」淩希瞬間就忍不住了，「我真是謝謝你了小祈，快停下，我不想和你在一起！」

　　「嗯？你說什麼？」安祈很快沖進人多的地方，「我剛剛沒聽清，再說一遍……我擦要撞上了，前面的人快閃開啊啊啊啊！」

　　淩希：「……」

　　沈玄眸子微沉，死死盯著那邊。

　　幾人一前一後順著沿湖小路沖進主道，很快被兩旁停靠的車輛逼得沒地方可走，最終到了一處綠化帶。沈玄已經追到近前，眼看輪椅要撞上路沿，便一把抓住安祈的肩膀，同時快走幾步單手撈住小孩，免得他栽過去。

　　安祈踉蹌了一步，簡直驚魂未定，他看看由於慣性而差點摔到草坪上的沈玄，又看看小碎步跑過來的姐姐，嚇得縮了縮爪子，默默跑到附近的樹後窩著，一下下向外望，心驚膽戰。

　　沈玄緩了幾口氣，蹲在輪椅前仰起頭，前額出了層細汗，性感非常：「你怎麼樣？」

　　淩希與他靠得很近，鼻腔裡都是這股熟悉的男性氣息，只覺存在感很強，仿佛可以一直浸入五臟六腑。他穩住身體向後靠去：「沒事，你呢？」

　　「也沒事，」沈玄說著瞥見安祈擔心的小模樣，無奈地歎氣，「你這個表弟……」

　　「我知道。」淩希打斷道，也有些無語。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淩大少就在附近，察覺這裡的動靜便趕了過來。這個時候安宜恰好追上他們，滿臉的愧疚和自責，不停安撫小孩，順便柔聲向沈玄解釋著什麼。

　　沈玄實在不想應付她，擺擺手，推著淩希離開。

　　安宜目含秋水，欲言又止，剛要跟上他們卻聽身後傳來淩大少刻意壓低的問話：「你想追他？」

　　安宜嚇了一跳，急忙扭頭，拍拍胸口柔聲道：「大表哥。」

　　淩大少看不慣她這個樣子，問道：「是麼？」

　　安宜下意識想反駁不是追人是勾引人，但終究忍了，撒嬌道：「大表哥，你幫幫我嘛。」

　　淩大少微微一抖：「你沒戲，死心吧。」

　　安宜猛地一僵：「……為什麼？」

　　「他喜歡男人。」

　　「……」安宜默默反應一下，「什麼？！」

　　「看開點，人家是天生的。」淩大少安慰地拍拍她，扔下她去找沈玄，想問問怎麼一回事。安宜目送他走遠，頓時陷入沉默。

　　「……姐姐，」安祈慢吞吞蹭過來，「你不追上去？」

　　「追什麼追，壓根沒用，我就說老娘這麼美貌如花他怎麼能不動心，原來是喜歡男人，咱媽為什麼不提前告訴我，特麼老娘白裝了這麼久的淑女，很累的好嗎？」安宜停頓一下，犀利道，「反正我也不是非他不可，記著，以後不要叫我姐姐，做好準備叫我大嫂！」

　　安祈：「=口=」

　　安祈深深地受到了驚嚇，誠惶誠恐問：「咱有大哥麼？不對，你要亂倫？」

　　「你白癡嗎？動動腦子，」安宜恨鐵不成鋼，「我是要追沈大少啊！」

　　「你有可能成功麼？不不不，話說我為什麼要叫你大嫂？」

　　「因為你要嫁給沈玄啊，他喜歡男人，你就是男人，」安宜越發犀利，「認命吧，咱媽是不會放過你的，等你我都結婚，我就是你大嫂！」

　　安祈：「=口=」

　　淩大少很快和沈玄聊完回來，抬頭便見安祈獨自一人呆呆地站在路中央，臉色煞白，一副淒慘絕望的模樣，頓時就抽了，大步上前一疊聲地問：「怎麼了這是？別嚇唬我！」

　　這孩子是他的心病。

　　他總在想當初要不是把人嚇著了，小祈也不至於變成如今的樣子，所以整個家他最疼的就是小祈，哪怕要星星，他也會想辦法給他摘。

　　安祈不答，繼續默默站著，仿佛隨時能化成一縷煙飄走。

　　淩大少嚇得聲音都變了：「深呼吸！深呼吸！看著我！」

　　安祈慢慢看向他，眨眨眼，猛地拔高聲音：「大表哥！」

　　「在在！誰欺負你了？告訴我！」

　　安祈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哽咽道：「我要演戲，我受夠了那個令人窒息的家！我要自力更生，給我來個角色，我演戲！」

　　「成成，」淩大少微微一頓，「你會麼？」

　　「我可以學的！只要功夫深，鐵杵我都能磨成針！給我找個老師咩？」

　　淩大少想了想電影裡只有一兩句臺詞的角色，覺得難度很低，點點頭，準備把他交給鄧文泓。因為他能看出來，鄧文泓的實力比他請的男一號都強。

　　他掏出手機：「喂，小泓你在哪兒？嗯？你已經走了？那暫時沒事了，你先好好休息，明天再說。」

　　鄧文泓此刻已經成功坐上石安宴的車，與他一起回去看二哈。顧煊的性格他清楚，如果某天被一直討厭的石安宴發現真相，搞不好要找個地方無聲無息地消失掉，想想就讓人無語。

　　「它最近怎麼樣？」

　　「很聽話，性格開始變得活潑了。」石安宴說著開門進去，接著不禁一頓。

　　鄧文泓掃一眼，見客廳慘不忍睹，某條二哈正伸爪子扒著沙發腿啃，簡直和普通的二哈沒區別。

　　哈士奇察覺有人進門，正要裝作開心地跑過去，緊接著就看見了好友，默默反應了一下。

　　哈士奇：「=口=」

　　鄧文泓足足反應好幾秒，立刻明白顧煊的打算，頓時捂住臉，肩膀直抖。哈哈哈哈它在假裝自己是條狗麼？太逗了這是！啊哈哈哈哈！

　　石安宴看他一眼：「怎麼了？」

　　鄧文泓迅速放手，認真道：「哦，看到它終於變得開朗了，我很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