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二哈

　　沈玄回的地方是位於城北的三層小樓，最上層包括主臥、淩希的房間、書房和一個小客廳，此外再沒有其他空間，因此小孩便被安排到了二樓。

　　這片是富宅區，附近恰好有寵物醫院，司機聽從老闆的吩咐，叫了幫手一起將哈士奇拉到那裡，準備給它打疫苗。

　　哈士奇路上一直在努力逃脫，如果從裡往外看，可以清晰地在後備箱的開口處看到數道爪痕，不過它後來似乎發現這是徒勞無功，只得老實窩著，接著暗暗蓄力，在開啟的一瞬間便竄了出去。

　　司機的反應非常迅速，按住後車蓋向下一壓，立刻把它的頭卡在了外面。

　　「……」哈士奇暴怒，「汪汪汪——！」

　　司機和保鏢將它抬進醫院打針，又抬回去按在浴室裡洗乾淨，最後吹幹毛，帶著去找老闆覆命。

　　「給他，看著點別咬到人。」沈玄站在小孩的屋子裡，看一眼蹲在窗前默默盯著盆栽的小孩，對手下交代幾句，轉身走了。

　　淩希察覺到二哈被扔過來，心裡很滿意，繼續一眨不眨地觀察盆栽。他弟弟在家裡偶爾也會這樣，他裝起來簡直毫無壓力。

　　哈士奇在他身邊來回走了走，最後找地方一窩，不動了。

　　淩希頂著保鏢的視線看了一個多小時的植物，這才捨得起身，無目的地在房間走了幾步，慢慢來到二哈身邊，捏了捏它的耳朵。哈士奇側頭避開，一副懶得搭理他的樣子。淩希完全不在意，又捏了捏。

　　這時已到中午，保姆將飯菜送上來，見小孩仍在地毯坐著，便先給他擦了擦手，然後把飯端給他。保鏢則拆了袋狗糧，給二哈倒上。

　　哈士奇看看自己的狗盆，又看了看旁邊的託盤，在小孩開動前快速湊過去在飯菜上舔了一口。

　　淩希：「……」

　　保姆一驚，頓時哎呀叫出聲。哈士奇動作不停，在她開口的同時旁若無人地將託盤扒拉過來，接著伸爪子把狗盆推給小孩，自顧自地低頭吃飯。

　　淩希：「……」

　　保姆立刻被這一幕弄得哭笑不得，沒有生氣，急忙將狗盆端走免得小孩誤食，然後又弄來一份飯，靜靜在旁邊看了一會兒，這才放心下樓。

　　淩稀有午睡的習慣，飯後休息片刻就爬上了床。保鏢見狀便出去了，反正他上午看了半天，這一人一狗相處得挺融洽，估計不會出事。

　　臥室快速變得安靜，哈士奇在窗前趴了一陣，忽然瞥見椅子上放著保鏢留下的報紙，猶豫兩秒，走了過去。淩希只覺半夢半醒間聽見少許稀裡嘩啦的聲音，迷糊地看一眼，準備翻身繼續睡，接著猛地一怔，睡意全無。

　　等等，這狗在看報紙？

　　他慢慢坐起身，確認沒看錯，不由得下床走過去，蹲在面前望著它。

　　周圍沒有保鏢看守，哈士奇終於不再壓抑自己的情緒，一臉不爽地瞪著這個小屁孩，暗道要不是他，自己也不會被抓來，便不客氣地將他扒拉開，伸爪子翻過一頁報紙。

　　淩希：「……」

　　哈士奇不再搭理他，迅速掃完上面的內容，頭也不抬地又翻了一頁，反正通過保鏢的談話，他得知這小孩是自閉症兒童，根本不需要掩飾。

　　淩希暫時沒和它計較，而是聯繫一下相遇至今的種種畫面，瞬間沉默。

　　自從進完神愛醫院，他的世界觀就在不停地被刷新，本以為他和影帝已經夠倒楣了，沒想到這還有更倒楣的。

　　他掃一眼，見二哈的目光最終停留在娛樂版塊上，便也看了看，發現恰好是那條鬧得沸沸揚揚的事故，不禁眯眼，暗道影帝的靈魂進了別人的身體，那娛樂公司的老闆……該不會進了狗身吧？

　　會有這麼巧？

　　他正要想個辦法套話，卻見二哈猛地將報紙塞到他面前，接著跑到窗前窩著，微微一怔，意識到動物的聽覺比人靈敏，心裡頓時閃過不好的預感。

　　下一刻，房門果然哢嚓開了，沈玄的目光在他和報紙間轉了轉，低聲一笑：「不是在睡覺麼？」

　　淩希：「……」

　　淩希依然不向他身上瞅，鎮定地盯著地面，二哈塞的時候把報紙弄亂了，這導致他看上去更像是在玩報紙，倒也能蒙混過關。

　　沈玄雖然在笑，眼底卻沒有太多真實的笑意，他反手關門，拉著小孩走到床邊坐下，語氣平緩：「知道我剛才去哪了麼？」

　　淩希不答，裝作反感的樣子試圖掙開他。

　　沈玄增加力道，繼續說：「我去了一趟療養院，」他停頓一下，見小孩的神色波瀾不驚，垂眼打量他，「我已經知道你是怎麼出來的，如果不想讓我通知你爺爺，你可以告訴我你是怎麼去的醫院。」

　　淩希很淡定，巴不得這人去告訴他爺爺，然後爺爺或許就會分些注意力給他，他們也就能獨處了。

　　沈玄盯著小孩看了片刻，見他仍是那副樣子，慢慢放手摸摸他的頭：「中午還是睡一覺的好。」

　　他說完不再停留，起身離開。

　　療養院著火期間，唯一駛離的車輛便是送菜的貨車，淩北肯定是藏了進去，這一點毋庸置疑。而後院在小孩時常散步的路線裡，這雖然會讓一些人猜測是巧合，但最初發現小孩的他卻知道，這肯定是有預謀的。

　　另外他問過院長，貨車要去的方向不是市區，淩北無論在哪裡下車，短時間內絕對走不到神愛醫院，因此應該帶了打車的錢。可據他的調查，淩北的母親不僅沒給過兒子錢，甚至連兒子去了哪都不清楚。

　　所以這小孩先是通過散步觀察貨車的進出規律，接著想辦法弄到錢，然後利用大火脫身，並且出於某種目的要去神愛醫院，但沒達到預期，只得離開。

　　至於是什麼能讓淩北無功而返，答案恐怕只有兩個字：淩希。

　　可淩北僅僅只有六歲，卻能折騰到這種程度。

　　沈玄最後看一眼床上沉默的身影，伸手關上門，眸子微冷。

　　——這小孩不簡單。

　　查清事情後，他的第一反應便是淩北這些年都在偽裝，以便等待時機除掉淩希，但很快他又不得不推翻這一觀點。

　　且不說小小年紀這麼有心機是否合理，單就淩希那一關淩北估計也過不去，畢竟淩希是老爺子一手帶出來、外界公認的淩家繼承人，眼光和手段都不差，不可能連小孩有沒有問題都看不出。

　　可目前的證據卻又都指向那個不可能的推測……沈玄緩步邁上三樓，暗道沒關係，反正小孩暫時會住在這裡，他可以慢慢觀察。

　　某人走後，臥室重新變得安靜。

　　淩希自然要午睡，不過在此之前他用那張娛樂版塊的報紙疊了艘小船，扔在了二哈面前，這狗哪怕能用爪子拆，恐怕也得費不少功夫。

　　哈士奇：「……」

　　淩希看一眼它的表情，頓時滿意，愉悅地上床休息，只留給它一個後背。

　　哈士奇：「……」

　　C市即將進入雨季，上午還有些陽光，而等到淩希睡醒，外面卻不知何時下起了小雨，房間仍然只有一條二哈陪著他，報紙早已被蹂躪得亂七八糟，不僅缺了一角，還帶著幾塊水漬，估計二哈用牙咬過。

　　他忍著笑，走到窗前窩著，繼續當他的自閉症兒童。

　　哈士奇同樣對他產生了質疑，默默觀察一陣，試探地伸爪子扒拉兩下。淩希沒有理它，抱膝望著雨景，開始思考今後的對策。哈士奇眨眨眼，將毛茸茸的爪子伸到他眼前，輕輕晃了晃。

　　淩希想事情的時候不太喜歡被打擾，便用一根手指抵住它的頭，把它推遠。

　　哈士奇的力氣比小孩大，不退反進，差點將他撞倒。

　　淩希的手在地上撐了撐，很快調整好姿勢，看也不看它。

　　難道真是自閉症？哈士奇遲疑幾秒，伸爪子對著小孩的後腦勺便來了一下，但由於沒控制好力道，差點將他拍得撞上玻璃，微微一怔，迅速跑到另一邊窩著，趴著不動了。

　　淩希：「……」

　　沈玄下午或許有事，並沒來找他，只是晚飯的時候讓保姆將他帶下樓。淩希順從地被她拉起，見她另一隻手端著拌好的飯菜，不由得伸出手。

　　保姆抬了抬，耐心解釋：「不，這是喂狗的。」

　　淩希自然知道是喂二哈的，便站著不動，直到目送她把盤子放到地上才走過去端起來，同時用腳將裝著狗糧的狗盆推到它面前，轉身出去。

　　哈士奇：「……」

　　哈士奇瞬間就想跑過去咬他兩口，但淩希已經邁出房間，哢嚓一聲關上了門。沈玄就在門口附近站著，將那一幕盡收眼底，笑了笑：「不裝了？」

　　淩希連眼皮都不抬一下，沉默地越過他下樓。

　　他之前想了半天，怎麼都覺得這次破綻太多，根本圓不回來，所以既然無論怎樣都會被沈玄懷疑，他不如讓自己痛快一點。

　　不過他依然不會開口，乾脆就這麼僵持著。

　　運氣好，沈玄會通知爺爺，運氣差，他估計又會被送進療養院，但那裡有盟友，實在不行就讓影帝送封信給爺爺，只是這得等迫不得已的時候，因為他不喜歡主動將弱點暴露給不熟悉的人。

　　當然，除了犯病以外。

　　他走到餐桌前坐下，無視掉另外一個人，低頭吃飯。

　　陶天瑞望著對面的小孩，好奇地問：「你是誰？和阿玄什麼關係？」他等了等，「喂，小朋友，我在和你說話。」

　　「他是淩北，」沈玄從樓上下來，簡單介紹，「淩希的弟弟。」

　　陶天瑞恍然大悟，看著好友嘖嘖道：「我看你親自上去還以為他醒了，誰知道你……」

　　沈玄打斷：「吃你的飯。」

　　他掃一眼小孩，確認沒有看錯，這小孩剛剛僵了一下。

　　淩希面上不動聲色，心裡卻在快速運轉，爺爺要將他的原身運去別處，不能被人發現，而沈玄和爺爺的關係不錯，眼前這男人說還以為他醒了……

　　他暗暗吸氣，瞬間得到一個猜測。

　　他的身體……難道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