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沐子易若有所感， 轉過頭望向木門那兒。

　　只見門口的青石板上， 立著兩道身影。一道身影腳下無影子，長髮束在腦後， 一身古代黑色繡金紋的黑袍。長得人高馬大，臉上有刀痕， 瞧著便不是好惹的。然而手上卻掛著一件十分不搭的西裝外套，瞧著質地蠻好。此時那鬼正揮著手， 十分官方的與店裡眾鬼打招呼。

　　另一道身影， 卻是衣著白色襯衫， 黑色西裝褲， 長身玉立的男子。那人腳上是某大牌最新款皮鞋， 珵亮珵亮的。鞋子之下，是一道修長的影子。

　　那人似乎聽到聲響，正好望過來。隨即， 沐子易看到那人淡漠的眼裡， 多了絲錯愕與莫名的驚喜。

　　他不由對著那人勾唇一笑， 空著的手抬起來， 朝那人揮了揮，高聲道：「別來無恙啊，顧老先生。」

　　顧境面上也露出一絲笑意， 信步朝他走來。

　　青石板兩端的屏障竟對他毫不起作用， 他甚至連手都沒抬， 便視若無物走過去了。而他身後的那位長袍陰差， 卻是取出長刀劃了一下， 才過去的。

　　看到這一幕，沐子易若有所思。

　　顧境在沐子易面前站定，隨即輕聲說道：「這就是你家包子店？」

　　「對啊，還不錯吧！」沐子易有點驕傲，仰著腦袋笑道，「這可是唯一一家橫跨陰陽兩界的包子店。」

　　顧境唇角微微勾起，笑道：「確實不錯。」

　　他身後那名陰差這會跟了上來，低聲道：「大人。」隨後又對著沐子易說道：「在下季修，包老闆好。」

　　季修……沐子易微笑著回了聲招呼，心裡默默盤算起顧境的身份。

　　先前他猜測顧境應該是地府機關管理層，可如今看來卻不止。季修此鬼，他先前聽交好的陰差提起過。說是地府中高層，管理隔壁省的所有渡魂陰差。據說此鬼平素裡只要沒事幹，就喜歡在地府街道上瞎溜噠，因此地府好些鬼都認得他。

　　論理，這鬼也是個管理層了。可這會這位地府一方陰差的領導卻畢恭畢敬稱呼顧境為「大人」，還幫著拿西裝外套……

　　沐子易不得不懷疑顧境的身份，只是他對地府機關單位並不是很熟悉，因此也沒法猜到顧境在地府到底任什麼職位。

　　他若無其事對顧境笑道：「走吧，說好請你吃包子的。」

　　顧境淺笑著點點頭，眼睛掃過一旁衣不掩體的女生，以及誠惶誠恐的老鬼，似不經意道：「這兩位是？」

　　沐子易神情平淡地回答：「委託我捉鬼的。」他轉頭對那對爺孫道：「趙老，你該回去了。另外趙小姐，你可以在這裡休息著，要是累了也可以去我前院，那兒可以休息。你放心，我這院子，尋常鬼物不敢來犯。」

　　除非是想魂飛魄散！

　　趙老乾脆地應了一聲，叮囑孫女兩句，便回到青石板的屏障內。他也不進店，而是搬了張板凳出來，就在青石板邊上坐下，遠遠守著他孫女。

　　趙小姐見狀也不離開，逕直走到青石板旁邊，與她爺爺隔著一道無形屏障，低聲說著話。

　　沐子易冷眼瞧著那位趙小姐，分明忌憚害怕著店內以及青石板經過的鬼物，卻又堅定地蹲在青石板旁邊與老人聊天。爺孫倆均沒擋道，他便也就懶得理會，轉而招呼顧境與季修坐下。

　　顧境在沐子易身側坐下，抬頭便與桌上的小肥貓對上眼。小傢伙吐出它家主人的手指，挺起胸膛凶巴巴沖顧境：「喵嗚！」一聲。

　　顧境掃一眼沐子易那只被磨出牙印，還發紅的手指，接著掃向小肥貓的眼神瞬間冷了一絲。

　　小肥貓瞬間萎了，委屈巴巴往前走兩步，躍進自家主人懷裡。這陰差凶巴巴的，它惹不起……

　　沐子易隨手拍拍它的小屁屁，隨即對顧境身後還站著的季修笑道：「季先生不坐嗎？」

　　季修下意識看一眼顧境，見對方微微點頭，他才小心翼翼在一旁坐下。

　　沐子易似無所覺，笑道：「季先生是魂體，吃的自然也該是專供給鬼物的食物。那麼顧老先生呢？」

　　顧境淡淡道：「與你一樣。」

　　沐子易於是喚來趙小二，讓他上幾樣招牌菜。考慮到顧境並非真正的活人，不必擔心沾染陰氣，他便也就沒親自去廚房。

　　「你的手……」顧境盯著沐子易那留著牙印的手指，還是忍不住道，「洗一下吧，不衛生。」

　　「喵！」小肥貓從它主人懷裡露出腦袋，凶巴巴抬起爪子揮了揮，你才不衛生呢！

　　沐子易無奈地拍拍它的貓腦袋，笑道：「乖，你最乾淨了。去，弄些小魚仔過來，一會一塊吃。」

　　「喵~」小肥貓仰著腦袋，用爪子指指顧境，不給陰差吃昂？

　　「不給。」沐子易哄道。

　　小肥貓這才心甘情願跳下去，朝著主屋跑去。

　　顧境：「……」他可不至於跟一隻貓搶食！

　　打發走了小肥貓，沐子易懶懶散散往桌上一趴，毫無形象仰望著顧境。只覺得從這個角度望過去，顧境的臉稜角更分明了，顏值竟然也沒崩！

　　他羨慕地看了一眼，又看一眼，才說道：「你怎麼突然跑這兒來了？我記得白天你還在C市……」

　　被家中老管家掃地出門這種理由，顧境怎好意思說出口。他抿抿唇，面無表情說：「地府裡有點事，後來事情解決了，正好碰上熟人，就相約過來吃宵夜。」

　　沐子易看向他所謂的「熟人」，只見季修那張天生帶煞的臉竟露出一個相當辣眼睛的笑容，頗有些討好意味道：「大人用的是活人的軀殼，也是會餓的。故而，我便邀請大人過來陰陽包子店。哪知巧了，您二位竟是舊識……」

　　他探究地多看了兩眼沐子易，在地府他也是對這位小包老闆略有耳聞的。只是沒想到，別的鬼物形容裡凶神惡煞，能虐得鬼物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人物，竟是長得這般白淨帥氣的小青年。更沒想到，對方竟與大人相識，且二者相處起來似乎十分自在。

　　沐子易望著顧境的俊臉，忍不住輕笑：「說明我倆緣分深啊！有緣千里來相會……」

　　顧境心跳又加快了，他略緊張的伸手端起杯子，正準備送往嘴邊，後知後覺想起這是沐子易的……

　　杯子停在唇邊，他垂眸看向沐子易，正好對上那人戲謔明亮的雙眼。

　　沐子易用手肘支起腦袋，頗為不懷好意道：「喝呀，都是大老爺們，喝一口又不會懷孕。」

　　顧境喉間微動，還是就著杯子飲一口豆漿。帶著大豆清香的微甜液體順著喉嚨滑下，意外的好喝。顧境不由又喝了一口，還未來得及嚥下，便聽到沐子易帶著淺淺笑意的聲音。

　　「喝了我的豆漿，你就是我的人了！」

　　「噗！咳……咳咳咳……」

　　顧境快速轉頭吐出豆漿，悶悶地嗆咳起來。

　　沐子易爽朗大笑開來，只覺得這人怎麼這麼好逗！他站起來，走到顧境身側，伸手輕輕拍撫他的背，嘴裡還不忘帶著笑意倒打一耙：「你說你這麼大個人了，怎麼喝口豆漿還能嗆成這樣……」

　　顧境無奈抽空斜了他一眼，誰害的啊！

　　見他這幅模樣，沐子易笑得更開了，桃花眼彎彎的，十分好看。

　　一旁的陰差一臉懵圈，只想問今夕是何年。他竟然看到向來淡漠無情的大人，被一個人類撩到失態……

　　更可怕的是，大人方才嗆咳中，掃向小包老闆的眼神裡無奈中竟還帶著些寵溺，唯獨不見半點責怪！

　　季修低下頭，望著石桌一角發著愣，只恨不能自己此時此刻就是塊爛石頭，不絆腳且沒有半點存在感的那種。

　　不過後來他發現，自己想多了——不論他是不是石頭，對於大人與小包老闆而言，他都是沒有存在感的。

　　趙小二上菜的時候，顧境已經不咳了。沐子易將陰差的那份推過去，剩下的擺在自己跟顧境的中間，道：「這頓我請，都別客氣！」

　　季修道了聲謝，陰陽包子店的產品對於鬼物來說可不算便宜，儘管物有所值。他大口咬一口包子，熱騰騰的，面皮香軟，肉餡鮮滑還帶有湯汁……

　　久違的陽間美食成功將他攻陷，使他埋頭苦吃，真正做到兩耳不聞窗外事。

　　那一邊，沐子易正準備抓個包子吃，卻被顧境攔住了。只見顧境眉頭微皺，頗不認同道：「你尚未洗手。」

　　沐子易愣了下神，很快露齒一笑，說道：「懶得洗了，你順個手，餵我唄！」

　　這回嗆到的，是陰差季修。

　　沐子易涼涼掃了他一眼，隨後期待地看向顧境，希望能看到他變臉。

　　顧境安靜時候的模樣雖好看，卻毫無生氣，不似活人。自己作為朋友，總想看到他失態。不論是開心還是憤怒，只要有情緒，瞧著才像個人。

　　然而這次他要失望了，因為顧境面不改色，拿起一隻大肉包子掰成兩半，將肉餡那一面塞沐子易嘴裡。

　　「燙燙燙燙燙！」

　　顧境一隻手保持著伸出去的狀態，另一隻手拿著一塊包子，茫然望著沐子易摀住嘴，上躥下跳喊著燙。

　　陰差季修小聲提醒：「大人，這家包子店的肉餡有湯汁，因此餡會比較燙。對於凡身肉體來說，還是得稍微涼一下才能入口……」

　　顧境：「……」

　　他將另一半的包子遞到嘴邊，肉餡稍稍沾一下唇，果真有些燙。他這幅痛覺比正常人類遲頓的軀殼尚且覺得燙，那沐子易豈不是……

　　小肥貓正巧這時候叼著小魚仔回來，看到它家主人捂著嘴痛苦地直跳腳，而那討厭的陰差卻坐在凳子上冷眼旁觀。

　　放眼整家店，能傷它主人的只有這個討厭的陰差了！

　　小肥貓頓時凶狠霸氣「喵嗷」一聲，丟下小魚仔，亮出尖銳的爪子衝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