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沐子易一回頭， 便看到一位乾瘦乾瘦的老人家正站在他的身後。

　　老人穿著背心和大褲衩， 虛浮在有半空中。一雙渾濁的眼睛惡狠狠盯著周明滇，活似恨不得將這人抽筋扒骨一般。

　　「鬼， 真的有鬼！」周明滇壓抑著嗓子，神情驚恐， 卻又拚命想讓自己鎮定下來。

　　與之相對的，是李松子。只見他牢牢抱緊沐子易的手臂， 扭頭張望， 又怕又好奇道：「哪呢哪呢， 我怎麼沒看到啊？」

　　「你想看？」沐子易奇怪道， 這小子平時慫得要命， 還是第一次聽他主動提要出見鬼的。

　　李松子聞言，卻看向周明滇。隨即他回過頭，堅定道：「看！」

　　沐子易無言以對， 看來愛情的力量是真挺偉大的， 竟然能讓一個膽小鬼主動提出要見鬼！

　　單身狗沐子易心裡嘖嘖稱奇， 抬手輕輕在李松子臉上一抹而過。

　　下一瞬間， 毫不意外聽到李松子壓抑的慘叫聲。

　　「鬼啊！！！！」

　　沐子易此時此刻十分慶幸，自己很有先見之明的在進來時，讓門衛做了個美夢。也很慶幸， 墓園裡沒有監控。

　　大抵是李松子叫得太慘烈， 沐子易嫌棄又堅定地將他纏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扒開， 用力將他推向周明滇。

　　周明滇下意識伸手去接， 正好將李松子攬進自己懷裡， 還被帶得後退兩步才站穩的。

　　驚恐的情緒被打斷，他甚至還有心思想，這算不算是李松子對他投懷送抱了？

　　將腦子裡亂七八糟的想法拋開，周明滇一手安撫般的拍拍李松子的背，抬頭望向前方，只覺得現在的情況十分詭異。

　　鱗次櫛比的墳堆當中，一位身形有些虛且漂浮著的老人，與年輕俊逸還抱著貓的年輕人相對而立，形成對峙局面。

　　其中，抱著貓的年輕人老神在在，側臉線條被皎潔的月光賦予朦朧的美感。他甚至可以看到年輕人唇角微微勾起的弧度，好看卻冷漠。

　　年輕人的肩上還坐著一隻灰黑色的貓兒，小傢伙尾巴纏在他的手臂上，在那並不寬廣的肩上坐姿筆直筆直。豎瞳盯著老人，銳利得彷彿隨時能衝上前給老人來一爪子。

　　反觀那位老人，陰狠的目光始終盯住周明滇，一幅隨時準備衝上來生吃活剝他的模樣。然而不知他是否在忌憚沐子易，遲遲沒有動作。

　　周明滇目光不由落在老人的手掌上，論起大小，倒是與他手臂上的傷挺相近的。

　　沐子易慢慢伸出一隻手，那位老人警惕地後退一步。下一秒，只見沐子易肩頭上的貓一躍而下，爪子扒在他的手臂上，輕盈得彷彿毫無重量。

　　將小肥貓抱到懷裡，沐子易有一下沒一下擼著它蓬鬆的毛毛，漫不經心道：「老人家是墓鬼吧？」

　　「墓鬼」二字一出，便見那老人又後退了兩步，隨後狠狠朝周明滇所在的方向「呸」一聲，粗聲粗氣道：「不要臉！」

　　沐子易回頭看一眼周明滇，卻見他一臉懵比，似乎對老人突如其來的罵感到摸不著頭腦。

　　「他跑了！」李松子的聲音突然響起。

　　沐子易回過頭，果然看到那墓鬼已經完全沒了身影。與此同時，他們的四周的墳墓石碑四周突然冒出一團一團幽幽鬼火，此起彼伏。

　　鬼火一朵朵的飄浮在半空中，卻並未能給他們照明，也未能給他們取暖。相反，那朵朵鬼火，散發著陣陣寒意，彷彿能冷到人心裡邊去。

　　沐子易沒在意那些鬼火，而是回頭看向狀態明顯不大好的李松子。此時的李松子，整個人緊緊扒在周明滇身上，整個身體都在抖，顯然是怕到極致了。然而卻死活不說話，不想給他們添麻煩。

　　沐子易無奈歎了一口氣，道：「周先生，麻煩你帶松子先出去，在保安室那裡等我吧。」

　　周明滇摟著李松子，謹慎地看看四周鬼火，又看一眼沐子易。見他朝他點點頭，他才謹慎地邁出步子，小心翼翼試探著往大門處走去。走了一小段距離，發現那些鬼火沒追過來，他趕緊帶著李松子加快腳步。

　　分明距離大門不算很遠的距離，可此時走起來，卻感覺隔著千山萬水，難以到達。

　　疾步走了好一會，他突然驚恐地發覺——離門的距離，還是那麼遠！

　　他攬著身體微微發抖的李松子，僵硬地回過頭，望向不遠處的沐子易。

　　沐子易無奈歎道：「回來吧。」

　　周明滇後槽牙咬得「咯咯」響，果斷帶著李松子回到沐子易身邊。站定之後，他低聲問道：「剛剛，是鬼打牆？」

　　「嗯，」沐子易輕輕點頭，

　　周明滇深吸一口氣，相對冷靜道：「現在該怎麼辦？」

　　沐子易沒說話，伸手將李松子拉出周明滇的懷抱，然後將他家小肥貓塞到李松子懷裡。

　　「乖崽，保護好你松子哥哥，做得到嗎？」沐子易柔聲問道。

　　「喵~」小肥貓小腦袋一點一點，用前爪安撫地拍拍李松子的胸口。李松子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停止了顫抖，整個人還長長呼出一口氣，放鬆了許多。他緊緊摟著小肥貓，低頭不敢看周明滇。

　　怎麼辦，自己那麼慫那麼膽小懦弱的丟臉模樣，被他看見了……

　　這下慘了，他的第二次初戀，還未開始就要宣告結束了嗎？

　　自覺無言面見男神的他完全不知道，他的男神眼睛一直在他身上，顯然是上了心的。

　　沐子易抬頭看看四周的鬼火，看向周明滇，奇怪道：「你到底在這裡做了些什麼？」

　　周明滇一臉茫然：「我……記不起來。」

　　沐子易「嘖」一聲，道：「好好想想吧。剛剛那位老人是墓鬼，墓鬼多數是安分的，一般不會主動傷害旁人。他們還喜靜，很少會主動鬧出這麼大動靜。」

　　墓鬼大多是壽終正寢的老人家，他們一般沒什麼怨氣。因為地府每日投胎數目是有限的，故而好些鬼想投胎，必須得登記排隊。

　　有些鬼不願在地府裡等著，便在自己的墓裡呆著，等著鬼差哪天過來通知他們去投胎。也因此，這一類鬼物沒什麼戾氣，自然就極少會傷人。

　　「你肯定是幹了些什麼，才讓他那麼生氣。甚至不惜入你的夢，給你搗亂。」

　　沐子易也不急著解決目前的「困境」，而是示意周明滇自己好好回想一下。他得看看到底是什麼個情況，讓那鬼這般糾纏周明滇。這關係到他一會，要用什麼辦法解決目前的處境。

　　墓鬼的攻擊力不高，還挺脆。沐子易有點擔心自己萬一個不小心，把人家魂都打散了。萬一人家本身沒什麼錯處，那他豈不是又造孽了！所以如果可以，他還是想講講道理的。

　　周明滇再三回憶，半個月前，他跟著劇組在這裡拍戲……

　　拍戲的過程中，很正常。這是最後一場戲，拍完他就殺青了。劇組當時直接在附近酒店訂酒席，給他辦了個殺青宴。他記得當時被灌了不少酒，後來是酒店前台幫他叫了代駕。

　　他那會迷迷糊糊的，代駕問他去哪，他神經一錯亂，將自己代入到當天在戲中扮演的角色裡。然後告訴代駕，他要去ＸＸ墓園，悼念一下亡人。

　　後來代駕還真把他送到墓園，還很好心地留在墓園外面等他。

　　他就記得自己迷迷糊糊走進墓園，因為白天過來拍過戲的原因，門衛也沒攔他。他就稀里糊塗進到墓園了，然後……

　　實在記不清了，只隱隱約約記得好像見到過一位凶巴巴的老人家，老人家還指著他的鼻子罵。

　　他將自己記得起來的都交代清楚，隨後頹廢道：「我是真記不得了。」

　　「你放Ｐ！」突如其來的森冷吼聲憑空響起，直讓周明滇和李松子渾身一抖，齊齊抬頭看向聲源處。

　　只見不遠處飄著十好幾位老人家，男男女女，還有個別中年人。為首的，便是那位先前見過的老人。老人青白的臉色一點不遜色於那一頭稀疏的白髮，雙眼瞳孔渾濁，凶神惡煞瞪著周明滇，光是模樣便是十分嚇人的了。

　　感情是找鬼撐腰去了啊……沐子易默默單手插兜，悄無聲息摸了一把顆粒狀的小東西握在手裡。拼鬼什麼的，他怎能輸！

　　周明滇盡量壯著膽子，說道：「老人家，我是真記不清了……」

　　「你幹了那麼多壞事還跟我說你不記得了？混帳東西，果然是混帳東西！」老人氣急敗壞吼道，「老子今天就代你父母，好好教訓你這壞小子！」

　　說罷，那群鬼物便分散成兩小隊，一隊衝向周明滇，一隊衝向李松子。沒有一隻鬼敢湊到沐子易面前，他們下意識把他略過去了。

　　周明滇下意識衝向李松子，將他連人帶貓一併拉到自己懷裡，隨後閉上眼，等待著那未知的痛苦來臨。

　　下一瞬間，他只聽到各聲慘叫聲響起。

　　「唉呦呦，輕點，我這把老骨頭……」

　　「放手放手，你個死小鬼！」

　　「啊啊這哪來的鬼啊，快走開呀！」

　　「老頭子快幫幫我呀……」

　　「唉呦喂輕點，我是老人家……」

　　這聲音，不對啊！

　　周明滇睜開眼，就見前方那十幾個鬼物，全數被一群模樣各異的鬼物制住，統統被壓制著掙脫不得。

　　「這……這是？」周明滇看向沐子易，結結巴巴話都說不清楚了。

　　沐子易淡定道：「鬼啊。」

　　周明滇臉色慘白：「我知道……」

　　說實話，這群制住墓鬼的鬼，比墓鬼更像鬼物。

　　他們衣著各異的衣服，從古至今皆有之，且全部膝下皆無腳。有的鬼衣服上沾了血；有的脖子上有麻繩；有的脖子上有著深可見骨的傷口；有的甚至腦門上就頂著一把刀。還有個別的，外表瞧著無傷也無血的，偏偏眼睛裡全是黝黑的眼瞳，沒有眼白……

　　「易老師，他們這是？」周明慎聲音壓得極低。

　　「哦，我請來的幫手。」沐子易微抬下巴，特別霸氣道：「不是只有鬼才能呼朋喚友拉幫結派的！」這年頭，誰還沒幾個鬼友啊！

　　那些鬼物多數都極其友善的衝著周明慎這個方向露出笑容，然而作為死相不佳的鬼物，那些個笑容硬生生讓他打了個寒顫。他一把摀住剛從他懷裡抬起頭的李松子那雙眼睛，怕他看到了會被嚇著。

　　沐子易正好看到這一幕，頓時忍不住勾起唇角。他心情不壞的問那位帶頭鬧事的老人家，不急不緩道：「老人家，能說說到底是怎麼個情況嗎？」

　　老人頭一撇，一幅非暴力不合作的模樣。

　　沐子易微微一笑，手中陡然出現一根暗紅色長繩。繩子在他手中化成一條長繩，且粗且長。

　　他將長鞭貼近老人的臉上，笑道：「這鞭子，是用黑狗血，硃砂等物，再佐以各類咒陣製成的，樣樣是鬼物的剋星。」

　　他平靜的掃一眼所有鬼物有，接著道：「平時呢，我喜歡用它來捆那些不聽話的鬼物。有時候興致來了，也會拿來抽那些鬼物。每抽一下，那鬼物的魂體便散一分。厲害點的呢，抽個幾十下也就散了。不厲害的呢，你猜能挺過十下嗎？」

　　李松子眼睛被捂著，耳朵卻還健在。他直接懟道：「反派死於話多啊哥們！」

　　沐子易：「你說得對，那我現在就抽他。」

　　鞭子還未動，那老頭就「哇」一聲哭起來。

　　沐子易：「……」

　　面對一個委屈得像個孩子哇哇大哭的老人家，他這鞭子是如何也抽不下手了。雖然，他本來也只打算嚇唬嚇唬這鬼。

　　「嗚……你們，你們太欺負人了！」

　　「怎麼可以這麼過分……」

　　「欺負我一個老鬼，嗚哇……」

　　「我怎麼這麼命苦啊！做人混不出頭，做鬼還要受欺負……」

　　「嗚……」

　　老人哭得淒慘，慘到讓沐子易忍不住回頭看向周明滇：「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怎麼，跟強了人家似的？」

　　強了人家……周明滇看一眼那鬼物哭嚎不休的模樣，忍不住身體一顫，趕緊搖頭：「我真沒幹什麼！」

　　「你干了！」老鬼的一位同伴，年過花甲大娘正義地站出來為老鬼抱不平：「你……」

　　「別說，你別說！」老鬼打斷那位大娘的話，祈盼地看著沐子易，說道：「大人，這事，我們能私下說嗎？」

　　沐子易自然是同意的，鬼也是有鬼權，也是有隱私的！

　　於是一人一鬼便走到不遠處，低聲交淡起來。

　　不消片刻，沐子易和那鬼一併回來，臉色古怪。而那老鬼則是讓他的鬼伴們都散了，顯然不準備讓這些個鬼伴們聽他們談話。

　　那些鬼一散開，沐子易便也對著自己請來的那些鬼說道：「多謝了，各位。回頭給你們燒我家包子店的抵用券，到時候歡迎你們來。」

　　「好啊，小包老闆多燒點嘿嘿……」

　　「太客氣了包老闆，不過舉手之牢。」

　　「包老闆，我比較缺錢，你給我燒點紙錢就行了，謝謝啊！」

　　「下次還叫我，我左右成天閒著無事做。」

　　「包老闆，我……」

　　…………

　　簡單打發了鬼友們，墓園仍在地面上的，便只剩下沐子易三個活人，兼一貓一鬼了。

　　周明滇在那些鬼全走了之後便鬆開捂著李松子眼睛的手，此時正侷促不安看看那老鬼，又看看沐子易，道：「怎麼說？」

　　沐子易臉色古怪，說不上來是想笑還是要生氣。只聽他用一種，怪怪的語調道：「你沒事往人家墳頭上撒尿幹啥？」

　　周明滇整個人都懵了，他，往人家墳上撒尿？！

　　老鬼在一旁一邊抹眼淚一邊補充：「我要阻止他，他轉過來的時候還往我身上滋了一下！」

　　沐子易：「……」

　　李松子：「……噗！」他別過臉的，摀住嘴使勁憋笑。

　　周明滇傻傻的怔愣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用一種很玄幻的語氣道：「我，在你墳上撒尿？」

　　「你還滋了我一下！」老鬼憤憤不平強調。

　　「我還滋了你……」周明滇傻傻跟著重複。

　　老鬼瞬間心理不平衡了，拉著沐子易哭訴道：「大人，您看他！他根本就不想承認，敢做不敢當！」

　　「小的在這片墓園裡呆了也有點年頭了，在左鄰右舍的鬼魂裡邊還是有點威望的。可現在好了，他往我墳上撒的那泡尿又臭又腥，害我的墳好幾天都散不去那股味道！而且他還滋我身上……」

　　李松子打斷他的話：「不對啊，他的尿怎麼能滋……」他偷偷看一眼周明滇，才繼續道：「滋到你身上。」

　　「他是童子尿！」老鬼吼道，「童子尿沾鬼身，會留下味道的！老子天天頂著一身尿騷味，都不知被整座墓園其他鬼物明裡暗裡嘲笑過多少回了！」

　　老鬼拉著沐子易，抹把眼淚委屈巴巴道：「大人啊，我這是招誰惹誰了！活得憋屈就算了，死了還得受辱！隔壁山頭我那個死對頭老鬼，他天天都要從我墳前經過，次次都要嘲笑我一次……」

　　「我就算是鬼，可也是愛乾淨，要面子的鬼啊！」

　　「不止如此，他還把我孫女送我的花束帶走了！我孫女一年也就過來那麼幾次，那花還沒乾透，他就給帶走了！哇……」

　　「老子招誰惹誰了，哇……」

　　「老子不過小小的懲戒他一下，讓他小病幾天而已……」

　　「老，老子心裡苦啊哇……」

　　沐子易看向周明滇的眼神，已經隱隱不好了。他安撫地拍拍老鬼冰涼的手，隨後看向周明滇：「禽！獸！」

　　「人渣！」李松子下意識接口。可隨即反應過來，趕緊回頭看向周明滇，使勁擺擺手：「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周明滇一臉茫然，顯然還是沒消化完老鬼的那一通哭訴。

　　沐子易再度拍拍老鬼粗礪的手，歎道：「您脾氣可真好！要我，我肯定先抽他一頓。」

　　老鬼抽抽嗒嗒：「你過獎了，我其實是沒那個能力。我的能耐，只能讓他生幾天小病……」

　　這一點沐子易是知道的，他第一眼瞧見周明滇的時候，便知道不是什麼大問題。陰氣是有，但程度不深。至於他拍戲時候突然意識不清胡言亂語，以及那個手臂上的巴掌印……

　　神亂不清大概是因為精神本就虛弱，還硬是要演戲，將自己代入到角色裡，然後就瘋球了。至於巴掌印，估計就是老鬼認為他毫無悔改之心，也沒有將花給還回去的意思，氣不過才趁機打了。要他說，還打輕了呢！

　　等周明滇消化完那些信息，一抬頭就發現沐子易已經開始與老鬼推心置腹了，而李松子隔了一段距離在旁觀，瞧著有點蠢蠢欲動。

　　「您的心情我能理解，其實我也……但是您想想……」

　　周明滇低聲問身邊的李松子：「你這朋友是居委會的還是玩兒傳銷的？」

　　「不是。他只是比較能扯，比較能忽悠人……」李松子低聲說罷，又道：「周哥，你都回想起來了嗎？」

　　周明滇苦笑，搖搖頭：「只是一點點模糊的印象，具體的實在想不起來。我那時候，估計是醉得太厲害，那天又演了一場印象比較深的戲，趁醉稀里糊塗就入戲了……」

　　李松子唏噓地歎了一口氣，要不說演員這職業不好混。演戲演得太投入吧，自個兒容易入了戲出不來。演得不夠投入吧，又不真實了！

　　還好他給自己的定義是明星，而非演員。不過也因此，他只能在周明滇所在的劇組裡打打醬油，連個男三號都拿不上。

　　他看了一眼周明滇，小聲道：「周哥，你準備怎麼辦？」

　　周明滇苦笑一聲：「認錯去啊。人家沒必要騙我，再加上我自己又有那麼點印象，這事十之八九是我有錯在先。」

　　說罷，他拍拍李松子的肩膀，大步朝著不遠處那一人一鬼走去。

　　老鬼一見到他過來，便極其不高興的扭頭「哼」一聲。不過好歹，這次沒像先前那樣，喊打喊殺了。

　　周明滇十分真誠道：「對不住了，老先生。我那時候喝多了，頭腦不清醒……」

　　老鬼不說話，只是冷哼一聲。

　　「老先生，您說說我能為您做點什麼？我這做錯了事，不彌補您一二，於心也難安啊！」

　　老鬼明顯態度鬆動了，周明滇趕緊望向沐子易。

　　只聽沐子易輕咳一聲，拍拍老鬼的手，笑道：「您這氣，也出過了。他也認識到自己的錯誤，並且深刻道歉反省了，您看是不是能放過他了？」

　　老鬼心裡有點發苦，我倒是得敢不放過啊！

　　他活了那麼幾十年，又死了好幾年，自認為看人還是能看出三分准的。像這位長得老俊老俊的年輕人，肯定就不是什麼善茬！

　　別看他現在一幅無害小可愛的模樣，回頭他要敢說一句不放過，這小孩鞭子准抽過來！

　　形勢所迫，加之老鬼自己其實也知道周明滇當時是醉了，不清醒，因此只得委委屈屈同意和解了。

　　沐子易兩手一拍，頓時笑道：「成了，為了慶祝你們和解，我請你們吃宵夜吧！」

　　老鬼苦笑：「我們這些鬼物，哪裡能隨便吃得到活人的東西！那些東西啊，我們最多只能聞聞味道……」

　　沐子易擺擺手：「放寬心吧，我有辦法讓您吃上東西。」

　　老鬼半信半疑道：「那成，我的墓就在這附近，一塊過來吧。」

　　三人一貓一鬼就這樣走到老鬼的墓前，在大理石小階梯上排排坐下。

　　沐子易從雙肩背包裡掏出小魚仔，方便麵，麵包，壓縮餅乾，零食，貓糧……

　　零零總總的東西放出來，在墓前石碑上堆成一座小山。沐子易隨後又從包裡拿出一張白紙，並一隻鋼筆。

　　先在白紙上畫出一個複雜的圓形圖案，隨後又讓老鬼將他想吃的東西挑出來，放到紙上。放好之後，沐子易拿出一張符紙，往地上的白紙以及紙上的東西丟下。

　　符紙剛觸及地面的東西，便自燃了。頃刻間，那紙以及上面的吃食全數被燒起來。不消片刻，那火滅了。

　　李松子與周明滇驚訝地看著剛剛明明燒起來了，這會卻又突然完好無損出現的東西。除了那紙原本墊在底下的紙以及符紙消失不見，旁的竟全都好好的。

　　相反，老鬼卻是滿目期待，在沐子易的示意下伸手去碰那些東西。發現竟然碰著了，他迫不及待打開包裝，將東西塞進嘴裡。

　　「唔，好次！」老鬼眼睛亮亮的，哪裡還有老人家雙眼渾濁的模樣。

　　沐子易也笑了，拆了包貓糧給小肥貓吃，自己則拿起甜辣味小魚仔慢慢吃起來。李松子也沒客氣，給周明滇遞了個吃的，自己也挑了一樣慢慢吃起來。

　　「對了，」沐子易抱著小肥崽，邊給它擦爪子，邊問道：「老先生，您對地府機關熟悉嗎？」

　　老鬼點點頭，又搖搖頭，將嘴裡的東西嚥下去之後才道：「我剛過世的時候在下面呆過一陣子，我還見過幾位陰差大人哩！」

　　沐子易眼睛微亮，不動聲色道：「那你認識一位，名叫顧境的陰差嗎？」

　　老鬼回憶了一下，隨後搖搖頭：「沒聽說過。是本地的陰差嗎？地府裡邊也跟人間一樣，有機關單位，還有好幾種崗位的哩。」

　　「我知道，」沐子易有點失望道，「應該是本地的，我在大概一個多月前，見過他一次。他拿的袋子上面有地府公務員們專用的ＬＯＧＯ。」

　　「地府也有公務員啊！」李松子驚訝道。

　　「啊，那裡的體系與人間還是有點相似的。」沐子易興致缺缺道。

　　老鬼又拿了一袋零食，猶豫道：「大人，要不我幫你問問別的鬼去？」

　　木子易點點頭：「麻煩您了。要是實在無鬼知曉，那就算了。」

　　老鬼答應一下，轉身飄出去，不一會便消失在一座墓裡。

　　鬼物不在了，李松子整個人放鬆了許多，湊過來，說道：「唉，你說，我們就這樣在人家墓前開趴，不好吧？」

　　「有什麼不好的，」沐子易咬一口小魚仔，「主人家邀請的，沒啥好說。」

　　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李松子又道：「那，顧境是誰？」

　　顧境是誰？沐子易也大清楚，只知道是見過一次面的，長得怪好看的小哥。

　　見他不回答，李松子又道：「不會是你看上的對象吧？」

　　過了半響，不見沐子易回答，李松子瞪大了眼睛：「不會吧哥們，你還玩兒人鬼戀！」

　　沐子易淡淡掃了他一眼，嗤笑一聲：「你是不是自己有了暗戀對像之後，就覺得全世界都在準備談對像？」

　　李松子臉頓時紅了，他身後的周明滇臉色卻瞬間慘白慘白。

　　沐子易將這兩人的反應看在眼裡，卻不點破。他微微笑著，有一下沒一下擼著小肥貓的毛毛。

　　老鬼很快就回來了，搖搖頭說道：「問了好幾個有些年頭的鬼了，都說沒聽過這名字。有個鬼還說，本地的鬼差他都認識，就是沒有一個叫顧境的。」

　　沐子易略有點失望，擺擺手：「那便算了，也不是很重要的人。只是，本來想請他喝個酒的……」

　　話音未落，他猛地坐直身板，盯向不遠處。

　　不遠處的黑暗中，慢慢出現一道身影，越來越近。

　　李松子，周明滇兩人立馬站起來，警惕萬分；老鬼則是滿臉驚懼的模樣。

　　沐子易懷中的小肥貓不安地「喵嗷~」兩聲，銳利的小爪子若隱若現，威脅之意十足。

　　沐子易輕輕拍拍小傢伙的小貓腦袋，隨後抬頭，微微瞇眼極力看清那踩著黑夜，一步一步往這邊走來的人。

　　不一會，他眼睛瞪圓了，有點興奮道：「顧先生。」

　　所謂的說曹操曹操到，不外如是了。

　　顧境對沐子易點點頭，聲音低沉：「沐先生。」

　　他掃視一眼，緩緩道：「這是……聚會嗎？」

　　沐子易愣了一下，隨即輕笑：「是啊。」

　　顧境唇角忍不住微微上揚一絲，墓前聚會？「挺……別緻的。」

　　「哪裡哪裡，一時興起。顧先生過來，一塊吃點唄。」沐子易真誠邀請。

　　顧境還真就過來了，在大理石在上坐下，接過沐子易塞過來的小魚仔。

　　沐子易又招呼其他人坐下，然後對顧境道：「嘗嘗，味道挺好的，我跟我的貓都挺喜歡這個牌子的小魚仔。」

　　顧境輕輕掃一眼他懷裡的那隻貓，抿抿唇，低聲說道：「這種東西，吃多了對身體不好，你還是少吃為好。」

　　沐子易愣了一下神，隨後笑容更大了一些。他道：「你現在這個樣子，跟我玩直播時候認識的一位老人家特別像！他也是經常勸我，少熬夜，少吃垃圾食品什麼的。」

　　顧境手指微微抽搐一下，面不改色道：「那些東西，確實不大好。」

　　「嘿，可那些東西好吃啊。現在不吃，將來等我死了可能就吃不上了！」沐子易不以為意，他還是信奉及時享樂。

　　顧境看著他，說道：「吃得上，地府也有食府。」

　　沐子易微微一笑：「我知道。說出來你可能不信，我以前在有地府裡走過一遭的。」

　　顧境沒說他信，也沒說不信。他輕輕拆開小魚仔的包裝袋，遞給沐子易。

　　「你不吃啊？」沐子易自然而然接過來，「謝了。」

　　顧境微微勾了勾唇，隨後道：「你怎會來此處？」

　　沐子易抬抬下巴，指指周明滇與李松子，道：「受人所托。」

　　顧境頓時瞭然，原來是接了委託，賺錢來了。

　　沐子易，果然很窮。前幾天他讓陳叔查的時候，陳叔說他的那家包子店是只有一個小小的門面，平時生意也不算好。

　　如今看沐子易接手包子店，還不得不出來跑任務賺錢，便能想像得到那家包子店，興許根本入不敷出。

　　他想著，還是找個時機，勸他放棄那家店面吧。他記得自己名下也是有些產業的，若是沐子易願意，便讓他到自己名下的產業裡幹著吧。有他和陳叔看著，總不至於讓他吃了虧。

　　「對了，你過來這裡做什麼？」沐子易問道。

　　顧境淡淡道：「正好在這附近，察覺到有些異動，就過來瞧瞧。」

　　「異動啊……」沐子易尷尬地摸摸鼻子，「其實吧，這異動，可能是我造成的……」

　　他挺不好意思的將事情的來龍去脈說清楚，見顧境面上沒有絲毫責怪之意，心裡才放心許多。

　　說來也奇怪，他向來很少會這麼在意別人的情緒。難道說，就因為顧境長著一張他覺得順眼的臉？

　　搖搖頭，沐子易不再想這些沒邊的事。他笑瞇瞇道：「顧先生，一會一起擼個串？」

　　「擼串？」顧境不是很明白。

　　「就是，燒烤配啤酒。」沐子易心想，這鬼老幹部作風還挺好玩兒的，擼串都不知道。嘿嘿，不曉得一會他會不會一本正經告訴他，這是不健康的，然後拒絕他……

　　然而出乎意料，顧境不僅沒說什麼，還答應下來了。

　　他站起來，道：「我到外面等你。」

　　沐子易點點頭，他這邊確實還得收一下尾。

　　顧境走遠後，李松子一把攬住沐子易的脖子肩膀，驚訝道：「霧草沐子易，你剛剛是在幹啥？」

　　沐子易將他的手拉下來，「你看不出來？」

　　「啊……」李松子說道：「我看出來你在撩他了。」

　　沐子易翻他一白眼：「我就跟你說吧，我只是想跟他交個朋友。你這還只是暗戀呢，就覺得全世界的人都在準備談戀愛了。那等你暗戀轉明戀了，豈不是覺得全世界的人都應該結婚了？」

　　李松子臉又紅了，卻沒看周明滇沉悶低頭收拾食品垃圾的失落背影。沐子易搖搖頭，看向老鬼。

　　只見老鬼手微微發著抖，輕聲道：「大人，那位就是您想找的陰差？」

　　沐子易點點頭。

　　「這，這哪裡像陰差啊！我就沒見著哪位陰差有這份氣勢！」老鬼苦著臉說道，光是那種氣場，就把他這鬼壓得渾身難受了。

　　「你見過的鬼也沒幾個吧，再者人家說不定是陰差裡的小領導呢！」沐子易將小肥貓擱頭上放著，低頭收拾背包。

　　李松子撇撇嘴：「就這氣場，還小領導呢！我看啊，大ＢＯＳＳ還差不多！我跟周哥在他面前，話都不敢多說。」

　　「不可能。」沐子易肯定道，「地府的ＢＯＳＳ不能離開地府的。」

　　李松子：「……不知道為什麼，每次你把話說這麼死，我就覺得你早晚要被打臉了……」

　　沐子易收拾東西的手一僵，突然覺得臉麻麻的。

　　他若無其事將背包背上，與老鬼道了個別。老鬼卻突然叫住他，有些不好意思道：「大人，能求您件事兒嗎？」

　　沐子易：「你先說，我再考慮能不能。」

　　老鬼：「……咳，其實就是想讓您給我孫女帶個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