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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喜番外+金風玉露》第8章
第78章 番外(八)

  徐長風回來之後就寒著一張臉,可不管沈敬亭如何問,他也只是抿唇橫眉。

  「不想說就不說罷。」沈敬亭讓下人煮了蓮藕羹端來,溫和地勸道,「喝碗湯,降降火氣。」

  這個男人向來是吃軟不吃硬的,沈敬亭便讓下人抱了圜圜過來。那粉雕玉鐲的娃娃一見到父親,就歡天喜地地跑過來,嚷叫著要討父親的抱。沈敬亭瞧見嘴上還沒擦乾淨的糖渣,抬袖來給他擦了擦:「又貪吃蜜餞兒,以後,三爹爹可就真的抱不動你了。」

  圜圜說:「圜兒不怕,就是三爹爹帶圜圜去買的糖葫蘆。」然後他偏了偏著腦袋,看著徐長風道,「是誰讓父親生氣了?」

  圜圜自小就敏感懂事,察覺父親臉色不虞,便奶聲奶氣地道:「父親不氣,萬一把身子氣壞了,就沒人陪圜圜練劍了。」

  饒是徐長風先前有再大的怒氣,這會兒也消得差不多了。他道:「那好,父親不氣了,這就陪圜圜練劍,之前學的還記得麼?」

  「嗯。」徐長風將孩子放下來,就瞧他用力地點了點腦袋,嚴肅的臉上也有了點笑意:「那你先過去,待會兒父親就去找你。」

  圜圜聽話地跑了出去,徐長風望著孩子的背影,卻長嘆了一聲。

  沈敬亭見他如此,心裡隱隱猜到了幾分,不由伸手,執住了男人袖子下的手掌。徐長風不語,只是靜靜地將那掌心回握住。

  卻說,這徐府的大小主子都各懷心思,倒有一人近日來過得頗是順心如意。

  明月高掛夜空,齊王世子才姍姍地回到徐府。他走在長廊上,步伐歡快,嘴裡還哼著小曲兒。等到了自己住的客房前頭,世子便朝下人擺手道:「你們也快點去歇著罷。」僮僕方轉身,少年卻又喚人道,「慢點,你們回來。」

  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個油包,分給了他們:「我一個人吃不完,你們都拿回去吃罷。」

  「多謝世子。」下人兩手接下來。

  李鴻高高興興地闔上門,扭頭卻發現屋裡亮著火。他「誒」了一聲,走過去瞧了一瞧,見屋中無人,心裡正疑惑著,霍地身後猛地被人拍了一下。少年嚇得回過頭一看,就瞧見徐瓔珞站在身後,笑盈盈地看著他。

  「徐瓔珞,你這是存心想嚇死我!」

  徐瓔珞嘻嘻一笑,跟著李鴻坐下來。李鴻倒了茶水喝了口,拍了拍胸脯,這才覺得好受了點。

  徐瓔珞道:「說說,鴻兒這麼晚才回來,又找你謝哥哥玩兒去了?」

  李鴻前陣子在京中結識了一個人,自稱姓謝,乃是個商人,祖上有些薄產,出手慷慨大方,天天帶著世子在京城裡四處遊樂。

  「什麼謝哥哥,你就不能好好說人話麼?」話雖如此,世子臉上卻掩不住笑意,「今日謝兄邀我一起吃酒,他今日心情似乎有些煩悶,這才陪他喝得晚了點。」

  「難怪渾身味兒,原來是去喝花酒了。」徐瓔珞掩掩鼻子。

  「胡說八道。」少年臉紅了紅,「誰、誰喝花酒來著,你莫含血噴人。謝兄不日就要成婚,怎是那種胡天胡地之人。」

  唉,說道成婚,怎麼這一個兩個,都在為這件事情愁呢。

  徐瓔珞輕哼了一聲:「誰說要成婚就不能喝花酒來著了,你們男人,不都是如此麼?哼,全都沒一個好東西。」

  李鴻聽她一句話罵盡了所有人,人再遲鈍也發覺了不對勁兒。他走到徐瓔珞身邊坐下來,胳膊撞了她一下:「你又和表舅吵架了?」

  徐瓔珞對著火光,別著眼靜默不語。李鴻嘆了一聲:「唉,你又這是何苦呢?」

  愣是李鴻都能看出來,這父女二人分明心繫彼此,卻奇怪地總是話不投機,動不動就拌嘴。

  少年問:「所以你究竟,跟表舅吵了什麼?」

  聽徐瓔珞說完之後,李鴻便瞪大了眼:「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你居然敢說得出口?」

  徐瓔珞臉色掙扎了一下,心煩地站起來踱到窗邊:「我說錯什麼了,他就是偏心!他急著把想我許配出去,難道不是怕我萬一真嫁給了太子,他的兒子就不能嫁了麼?」

  李鴻慌忙地追過去,「噓」了好幾聲,然後用一種匪夷所思的目光打量著徐瓔珞,喃喃道:「你還說表舅不疼你,這句話要是擱在我父王那兒,我早就被活活打死了。」

  徐瓔珞瞪了他一眼,扭過去不理他。

  李鴻撓了撓臉,輕嘆道:「雖然我是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吵起來的,可你確實不該故意說這樣的話來氣表舅。」

  傷人一千,損己八百,到頭來,兩個人都不好受。這種淺顯易明的道理,徐瓔珞不可能不知,可就像徐長風所言,她並非不明白父親的難處,但是,她的心中也難免對他有怨。這個心結一日不解,他們父女之間的關係,就不可能回到最初的模樣。

  見徐瓔珞不答腔,李鴻向來不知道怎麼哄別人,躊躇了一會兒,便走過去小聲問:「表姐,難不成……你還真的想當太子側妃?」

  徐瓔珞聞言,轉了過來。世子眨了眨眼,冷不防地就被掐住了臉:「哎疼疼疼……」徐瓔珞一放,世子兩眼濕潤地揉著臉,退了好幾步說:「你怎麼亂掐人啊!」

  徐瓔珞卻仰著臉一笑:「傻鴻鴻,要不姐姐我委屈些,嫁給你這個傻蛋好了。」

  李鴻大驚失色:「不要啊!」

  「——你!你給我站住!」

  這一廂少年無猜,另一頭,沈敬亭向小姐院子裡的下人,問到了那一日發生的事情。老爺和小姐吵架,鬧出這麼大的動靜,一院子的丫頭都聽見了。

  「小姐之後還說了什麼?」涼亭裡,男子放下杯子。

  那丫鬟低頭道:「後來小姐沒再說什麼話了,侯爺氣得摔了門出去,小姐一個夜裡,都沒睡好。」

  想道徐長風一整夜輾轉反側,沈敬亭不禁一嘆:「也算是父女連心。」又吩咐道,「這些話都不許傳出去,我不想再從其他的人嘴裡聽見。」

  「是。」

  沈敬亭站起來,走到欄邊。他望著這繁花盛開的園子,心中卻想起了當年。他絲毫不懷疑,徐瓔珞說的那些話其實並無惡意。一個孩子自幼被迫和生娘分離,父親哪怕是再好,也無暇顧全她。人各有命,比起許多人,徐瓔珞的命已經是好得不能再好,她未嘗不知,許是人就是如此,便是知道對方疼愛自己,方更肆無忌憚。

  正是愁煩之際,就聽下人齊喚了一聲:「三爺。」

  沈敬亭聞聲回首,就見一個披著鶴氅的男子踩著一地落花,款款而來。論起模樣,人人都道二爺風流,然而徐家這低調的三爺卻絲毫不遜他的二哥。只看他容貌秀美,氣質出塵,確實是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公子。

  沈敬亭見到來人,亦不由抿唇一笑,喚道:「鶴郎。」

  只看徐棲鶴氣色紅潤,步伐穩健,目光有神:「原來你人在這兒。」

  沈敬亭看他道:「今日鶴郎回來得比平日都早,可是有什麼好事?」

  這些年,徐棲鶴的身體一日比一日好,大夫都嘖嘖稱奇,只有興隆寺的高僧道,三爺這是執念已除,身子自然而然會好起來。自從徐棲鶴的病養好了之後,人就閒不住了,素知三爺喜好修園造林,京中便有許多人慕名上門,請三爺幫忙修園子,天子用來避暑的清頤園,裡頭便是徐家三郎經的手。

  自那常年壓抑在心口的陰霾散去之後,徐棲鶴不但身子好了,連性子也比過去開朗的不少。他牽起男子的手:「三喜,你快隨我過來。」

  徐棲鶴走得頗急,不知究竟是有何事,沈敬亭跟著他到了院子,就見幾個工人搬著塊大石。先前徐棲鶴大老遠跑去了南山,原來便是為了這塊石頭。沈敬亭好奇地走前去瞧了瞧,就看這石頭紋路平平,上頭還有許多大大小小的窟窿和裂痕,他實在想不通,徐棲鶴大費周章竟是為了這樣一塊醜石頭。

  「三喜可莫小瞧了它,我這就給你瞧瞧它不同之處。」徐棲鶴就命人將大石挪到假山下,流水擊石時,就聽見清清淺淺的聲響,極是悅耳。沈敬亭大感奇怪,就聽徐棲鶴解釋道:「你看,這塊石頭中間全是洞,水從孔中流過,風由裂縫鑽進鑽出,正和蕭笛的原理相同。這樣的聲石,須在山瀑下經數百年疾水衝擊才能形成,聲石易碎,是以難得的很。」

  沈敬亭聽了以後,也覺佩服,嘆說:「是三喜眼拙了,原來這大石是這等稀奇之物。」

  兩人牽著手又去看了好幾樣東西,他們自年少就成婚,如今仍同一對恩愛的小夫妻般,望著彼此時,自有一番溫柔情誼流淌於眼中。

  後來二人走在院子裡,徐棲鶴向來心細如髮,如何看不出身邊人懷有心事,便問:「可是因為珺兒?」

  沈敬亭步伐一滯,苦笑說:「無論何事,都瞞不住鶴郎。」

  徐棲鶴笑了笑,背著雙手走道:「珺兒心直口快,大哥又不善表露心思,我早已料到,他們必要有摩擦。」

  本想徐棲鶴會給他出些主意,卻看男子止步於一棵桃花樹下,攬枝在鼻間聞了一聞花。清風送拂,這一幕恬淡美好,連沈敬亭都不由看得有些出神。跟著,就聽徐棲鶴道:「南春的桃花園想必都開花兒了,不如帶上珺兒,一齊去住上幾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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