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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可曾見過如此高冷的作者》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命運收息之日

  在急救室這個人間慘劇縮影之地,哭泣和擁抱都實在是太過尋常,每個人都焦慮不已地煎熬著,甚至沒有人分出一點注意力給緊緊擁在一起的兩個年輕男人,也沒有人會關心那個顫抖的青年為何悲痛。

  無非就是另一個悲劇罷了,等在這裏的人,哪一個不悲?然而並沒有人知道,路斂光所痛的,並非是正命懸一線的病人,正相反,那個此刻正被全力挽救的患者,恰恰是這悲劇中的加害者。

  人群之中相擁,卻沒有異樣的眼光侵擾,唐簇小心地抬手回抱他,輕輕闔上眼,人生中第一次,感覺到那些傷口被珍惜地撫慰,然後開始艱難緩慢地收攏、癒合。

  時間被拉得很長,兩人都覺得過了很長久的時間,路斂光才輕輕鬆開唐簇,他調整好了情緒,只是仍有很多疑問不解,克制地問:“我可以問嗎,她為什麼要這麼對你?如果你覺得不舒服,不用回答我。”

  唐簇早在決定帶著路斂光一起來的時候,就已經下定了決心,搖頭道:“沒關係,我不會不舒服,我只是擔心……”

  擔心我向你和盤托出原因之後,你會不舒服。

  他尚未來得及措辭,急救室的門忽然開了,一張病床被推出來,門口三三兩兩的家屬們充滿希望地呼啦一下圍上去,然而他們的希望都落空了,被推出來的是一個沒有人期待她能闖過鬼門關的女人。

  唐母被從死亡邊緣拉回來了。

  “家屬!哦,你們在這,我跟你說一下。”剛才讓唐簇簽字的醫生急匆匆地走過來,他顯然很忙,唐簇還沒來得及回話,他就語速飛快地說了下去,“人救回來了,恢復意識了,暫時還穩定,但是……她的病,你們也清楚吧?還有什麼親戚沒見的這幾天都叫來見一見。這是報告,來,拿好。不要愣著,跟著病床走!等會兒回病房還要搬人,男護士都在忙,你們兩個年輕人去搭把手。”

  急救室裏還有別的病人等著他,交代完該交代的,醫生又回去工作了。

  唐簇被不由分說塞了一手的報告,那邊護士們也在招呼他們跟上,兩人對視一眼,只能一起沉默地扶著唐母病床跟著走了。

  兩人協助護士們把唐母從病床上安頓回她專屬的重症病房裏,唐母被病痛折磨得只剩下一把骨頭了,路斂光疑心就算沒有身強力壯的男人幫忙,兩三個小護士也足夠搬動她。

  唐母剛從鬼門關回來,全程睜著眼,死死看著唐簇,後來她似乎在搬動中意識更加清醒了一點,不知想到了什麼,又厭惡地盯著穿著便服,明顯不是醫生的路斂光看。

  唐父花錢租下了這個單人重症病房,探望不必受限制,家屬可以時時刻刻留在這裏,等待病人的好轉或是死亡。調試完所有連在唐母身上維持生命體征的機器,護士們囑咐一番注意事項就離開了,唐簇也準備出去等著唐杞過來和他交接手上的一堆資料,他和路斂光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正要離開病床前,唐母忽然伸出一隻骨瘦如柴的手攥住了唐簇的衣角。

  “我有話跟你說。”唐母嚴厲地說,只是她太虛弱了,聲音打著顫,小時候總是可以威懾到唐簇的強硬語調也失去了效果,“讓這個人出去!”

  路斂光和她對視了一瞬,兩人都在對方眼裏看到了毫不掩飾的惡感,可惜唐母的身體條件不允許她大喊大鬧地發洩怒火了,只是厭惡地重複道:“出去!”

  路斂光對唐簇道:“我在外面等你。”

  “好,我馬上來找你。”

  唐母還沒見過唐簇這樣溫和地跟什麼人說話過,頓時勃然大怒到失去理智,顧不得有沒有外人在場了,路斂光帶上門的時候,正聽見她對著唐簇罵道:“你這不要臉的東西!”

  路斂光握住門把的手一緊,手臂上青筋暴起,但他沒有回身,仍然克制地離開了別人的私人場合。

  唐簇垂眸看著她的病容,平靜道:“您有什麼話要對我說?”

  “你這是什麼眼神?!你跟外人倒是親親密密的,和你快死的老娘說話,就和陌生人一樣!”唐母憤恨難平,她剛剛瀕死,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好不容易撐過一遭,可是重回人間就遭遇這樣冷冰冰的待遇,任誰也受不了,她又悲又怒,哽咽道:“你兄弟呢?怎麼是你在這裏?你爸呢?”

  “唐杞在路上了。”唐簇沒什麼情緒地說,“您問完了?我朋友還在等我,那我告辭了。”

  唐母說了幾句話,基本恢復了意識清明,尖聲道:“你就是這樣對你媽媽的?我還以為你能回國看我,是悔過了!你根本沒有知錯,那你回來幹什麼?!哦,我知道了,你還在恨你老娘,特意帶著你‘朋友’回來,好氣死我,是不是?”

  唐簇輕輕一皺眉。他自己已經習慣了,可不能忍受母親提起路斂光時蔑視的語氣,說話更冷了一分:“我回來,只是為了妹妹能夠瞑目。”

  妹妹。這個詞在唐家完全是禁詞,可是出乎意料的,唐母這一次竟沒有被點炸——又或者,她並沒有力氣暴起了。她只是死死瞪著她的大兒子,眼神閃爍不已。

  他們並不是天然敵人。

  這個孩子是她的頭一胎,又是男孩,她當然寵愛。丈夫工作忙碌,曾經,他們也有過一段親密無間的親子時光,可是那件事情發生之後,所有的一切都變了。

  她親手送走了女兒,也同時失去了兒子。

  人之將死,謊言顯得毫無必要,唐母嘴唇顫抖,很久很久之後,她開口說:“她就快死了,就是我不送她走,她也快要死了。”

  時隔二十年,她第一次親口承認了這件事,唐簇心中大怮,指甲深深陷進手心裏,隱忍道:“哪怕她第二天就會病逝,殺人,就是殺人。”

  殺人。這個淩厲的字眼刺痛了唐母,很多年前,才剛剛十幾歲的唐簇就是這樣毫不留情地對員警說的。一個小孩子口中的駭人聽聞、毫無證據的陳年舊事,矛頭指向的早就功成名就的企業家的妻子,自然很輕易地大人們擺平了,一點水花都沒掀起。可是午夜夢回時,她經常聽見大兒子那天淒厲的喊聲:“她是殺人犯!我看見了!我親眼所見!她殺了人!”

  十幾年之後,唐簇仍然不肯放過她,繼續道:“你不必找這樣的藉口,白瞳症不是治不好的絕症,分明早就發現了,是你們生生耽誤了她,才拖到了那個地步。”

  “你這個……你這個不知好歹的白眼狼!”唐母胸口起伏,死死攥著鼻氧管,“你以為我們沒去給她治過嗎?你爸爸那時候資金鏈斷裂,合夥人跑路了,一分錢拿不出來,給她治病,我們家就要砸鍋賣鐵,賣掉房子!那個時候拿出錢治了你妹妹,你爸爸公司破產,你知道會怎麼樣嗎?我們一家都要捲舖蓋回那個小農村裏去了,你以為你還能在東泠這種大城市長大,還能過後來那麼多年錦衣玉食的大少爺日子?做夢!你把恩惠受盡了,現在長大了,又怪我們當年沒有砸鍋賣鐵治她的病了?”

  唐簇絲毫沒有動容,堅定地說:“是,當年就是應該砸鍋賣鐵治她。你們不救她,枉為人父母,而你殺了她……枉為人!”

  “你說什麼?!”

  唐母目眥欲裂,氣到發懵暈眩。她還不到五十歲,這麼年輕就走到了生命的最後,度過了最初艱難的接受期之後,她開始希望至少走得沒有遺憾——如果說她這一輩子全部的心血、全部的希望都系在還算孝順聽話的小兒子唐杞身上,那麼最大的不甘事就是遠走高飛再無聯繫的大兒子唐簇。

  為此她想盡辦法查出了唐簇的住址,聯繫方式全被拉黑,那就用最原始的辦法,寄信。

  這招奏效了,她滿心以為會迎來一個不孝子在病床前痛哭悔過,母子團聚和解的結局,為自己的人生填上一大缺憾……可是如今,他的大兒子確實來到了她的病床前,卻滿口“殺人犯”、“枉為人”!

  “你罵我不是人?她得的病,那個什麼癌,你知道醫生怎麼說嗎?說有可能是家族遺傳!這事傳出去,你以後還怎麼娶老婆?那時候已經查出來了,我肚子裏懷的那個是男孩,一耽誤就耽誤兩個!老家親戚都在傳我生了個怪物了,繼續拖著,再讓更多人看我們家的笑話嗎?算命的也說了,她克我們家的!懷上她,家裏生意就不行了……”她胸悶氣短,歇下深深吸了幾口氧,忽然又笑起來,“我倒是忘了,你根本不想娶老婆,當然也不念著我的好——當年,你怎麼就沒被治好呢?我連著生了兩個,都是怪物!好在,好在你弟弟孝順,我這輩子就指望著……”

  她話音未落,“砰”的一聲,病房門被推開了,一臉鐵青的唐杞站在門口。

  “小杞!”唐母睜大眼睛呼喊道,先是欣喜,但看見抬步走進來的小兒子的臉色後,巨大的恐慌向她襲來。

  他站在門口多久了?丈夫對她日益敷衍,夫妻之情早就消磨殆盡,大兒子恨她,巴不得她死了償命,唐杞是她行將就木之時唯一慰藉和希望了,不可能的,不可能那麼巧聽到了——

  “姐姐不是病逝的,是被你殺掉的。”她聽見自己傾注了二十年心血的小兒子痛苦地說,“你殺過人,我是殺人犯的兒子——是這樣嗎,媽媽?”

  她努力支撐起瘦骨嶙峋的身體,看清了唐杞的眼神,那裏面只有驚懼責問和痛心失望,找不到半點孺慕之情——就連小兒子,也不認可她的良苦用心,也反過來指責她!

  唯一的希望慰藉就這樣破滅了。她這一生,一共生過三個孩子,到了被病痛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臨了關頭,竟沒有能倚靠的骨血了。命運開始收息,往後的每分每秒,都是痛苦絕望。

  唐母眼前一黑,向後栽倒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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