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第十二個死者
他費力地用一把並不鋒利的短斧頭從一棵乾枯的山毛櫸的樹枝上砍下一些足夠用來作為燃料的樹枝。
塞維爾打算一會用這些去燃起一堆溫暖的篝火。
愉悅的哼唱著某首他自己也不知道的小調,什麼也不能阻礙他現在的美好心情。
又是徒勞的一天,當然。
他們不可能找到什麼的,對此塞維爾心知肚明。但是他絕對不會把這個告訴那個假惺惺的故作悲傷的傢伙的。
看著那個之前的自己遭受著和自己別無二致的悲傷,他的嘴角就幾乎忍不住上揚的弧度。
喬是不會出現的,他是個很乖的孩子。而自己已經告訴了他應當怎樣去做。
乖乖地,藏起來。
他算了一下時間,抱著那堆樹枝回到了營地。
營地裡空蕩蕩的,只有羅莎還坐在帳篷前發著呆。
她粉色的裙子裙擺蓬蓬鬆鬆。
羅莎總是穿著裙子。
他坐到了地上,開始熟練地生火。
溫暖明亮的篝火很快就跳躍著燃燒起來,照亮了隨著夜色的加深而逐漸變暗的森林。
塞維爾張開了口,想和女孩說點什麼,但是卻又停住了。
因為作為哈倫的身份而言,他並沒有和女孩交談的經驗。但是過於親暱的話語和動作又是不被允許的。
女孩卻是先開口了:「喬,我的弟弟,他還會回來嗎?」她的聲音細細弱弱的,彷彿是有著嫩黃色鳥喙的雛鳥因為飢餓而輕輕地鳴叫。
「也許會回來,也許不會回來。」塞維爾斟酌著回到。
「我知道我應該期望他回來的,這樣他和我,爸爸,艾利克斯叔叔,就可以團聚了,我們可以很好地生活在一起。」女孩的語氣卻很平淡,不起什麼波瀾。
「如果他死掉那就最好了呢。再也不會回來打擾我們一家人了。」
她舉起了那個在篝火下閃閃發亮的小瓶子拿到眼前彷彿仔細地看著裡面的東西。那裡面似乎是一隻顏色很奇怪的蟲子。
他忽然有種被某種兇猛的肉食性動物金黃色的豎瞳盯上的感覺,但是那只是一剎那的對視,女孩很快就放下了手中的瓶子。
似乎剛才的一番話不是對著塞維爾,彷彿卻是對著那個小小的瓶子說的。
她哼起了一首童謠,扯著自己的裙子從地面上站起身來,轉眼間就鑽進帳篷裡去了。
直到過了一會,也許是半個小時,也許是一個小時。有人的腳步聲靠近了這裡,塞維爾認出那是自己和艾利克斯的腳步聲。
他抬起眼,看著他們沉默地回到營地。塞維爾知道這種氣氛意味著什麼。
一個長長的帶著些許倦怠意味的哈欠從他口中溢出。夜色越來越濃了。
有一個腳步聲逐漸靠近,他知道那是誰。
在他還是塞維爾的時候,他曾經和哈倫有過這場對話。但是現在,身份的完全對調讓他有了一種奇異的感覺。
他微微轉過身子,在明亮的燭火下注視著那張他不能再熟悉的臉。
人們總是相信自己的眼睛所看見的,但是有時候隱藏起來看不見的那些才是真實。
就像眼睛也會被欺騙一樣。
「你為什麼不去睡呢?先生?」未來的那個先開了口。
乾澀硬冷的聲音彷彿砂紙磨過堅硬的樹幹。
之前的那個在他的對面坐下,他臉色比清晨的霧氣還要蒼白,毫無血色。
「善意的提醒,先生。在夜晚的時候最好不要隨意離開營地。畢竟會發生些什麼是誰也不知道的事情。」
「謝謝你,我會的。」
接著又是一些毫無營養的對話。
直到之前的那個表達了會在明天離開的意圖。於是未來的那個終於露出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
這個傢伙終於說了點有用的,未來的那個在心裡想。
不過轉折馬上就會出現了,喬在今晚不會出現了。如果找不到喬的話,你們就回離開。
可是你們還天真地以為你們明天能順利地離開這裡嗎?
他拿起了一旁的長刀重新擦拭,暗自嘲笑著這些傢伙的天真。
白色的霧氣依舊朦朧地罩在他們的身邊,遮擋住人們的視線。但是當有風吹起的時候。這些和黑暗同出一源的生物便會散去,露出天上那一輪皎潔的明月。
「為什麼還不去睡呢?」他催促著黑髮的青年,「現在已經很晚了。請讓我來守夜就好。」
黑髮的青年被他從沉思中驚醒。他看著之前的那個自己順從地向著帳篷走去。
塞維爾忽然覺得自己是忽略了什麼東西,並且這種感覺隨著林子裡的動靜逐漸加劇而越發明顯。
他聽到了一陣鳥類喧嘩的聲音,伴隨著野獸的咆哮聲傳來。
這一切都和之前的那個晚上一模一樣。
顯然,黑髮的青年也聽到了動靜,他對著身後露出戒備的神情。
「林子裡,似乎有什麼東西。」黑髮青年對著他說。
「是的。」高大的獵人站起身來,手上握著那把長刀。「但是在夜晚離開唯一對這些野獸有著警戒作用的火堆顯然是很愚蠢的行為。而且那裡顯然有著一個非同一般的傢伙。可能是野狼或者山豹,我們不應該過去。」
他的大腦飛速運轉著,思考著阻止黑髮青年過去查看的意圖。
只要他現在不過去,那就不會發現在樹上的喬。那麼一切都不會再繼續了。
青年雖然有些疑惑,但是還是順從地點了點頭。他走進了帳篷。
在帳篷外面,男人不安地轉著圈。直到確定青年真的沒有出來的意思。他那並不習慣笑容的臉上,再次露出一個僵硬的笑。
竟然如此簡單,簡單到他簡直不能相信他就這樣改變了本應該發生的事情。
而現在,他轉身向著那剛剛發出響動的叢林深處走去。
他要去找一下那個不聽話的小男孩了。
要知道不聽話的孩子可是不會有糖吃的哦。
他在那濃密的赤松林裡停頓了一下,確定了一下方向,而後很快就找到了那棵最為高大的赤松樹。
明亮的月光從上面灑落下來,霧氣散去了。
地面上有幾隻死去的貓頭鷹。
依舊是熟悉的場景。
「你在哪裡呢?出來吧,我親愛的喬。」
但是在那棵高大的樹上濃密的葉間,沒有男孩的身影。
他似乎不在這裡了。
塞維爾皺起了眉頭,四處觀望著。
樹林裡依舊是安靜的,過分的安靜。
直到他聽到一聲輕輕的「啪」的一聲。然後是一陣類似鎖鏈的聲響。
他向著那奇怪聲音傳來的地方望去。這迷惑始終保持到他意識到那是什麼東西的聲音。
但是那已經來不及了。
一顆小小的堅硬的子彈,準確地穿透了他的胸口。
極致的痛苦再次襲來,有些嘲諷的是,也許是因為不是第一次嘗試的原因。他竟然從這痛苦中覺出幾分麻木來。
他的眼前一片血色,但是他卻仍然張大了自己的眼睛。
想知道兇手是誰。他為什麼要殺了自己呢?
但是他的力氣很快就耗盡了。直到他越發沉重的眼皮被人輕輕合上,然後一個微微泛著涼意的柔軟東西落到了他的唇上。
那是一個溫柔的,帶著憐惜意味的吻。
作者有話要說:
又死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