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節目錄救贖(3)
清晨,天還尚未完全亮,窗外是微微的幽藍色。
坐在餐桌前,心不在焉地用勺子攪拌著骨瓷碗中的粥,在原本安靜的氛圍下,發出的碰撞聲聽起來讓人很是心煩意燥。
早餐是我最喜歡的三明治和燕麥粥,卻仍不能提起我的胃口,吃了不到一半便放下了。
小叔也停了下來,「再多吃點。」
我搖搖頭,「已經飽了。」
他眉心微蹙,沒再說什麼。
回到房間,像往常很多時候一樣坐在落地窗前。
A市今年的冬天很溫暖,到如今也沒有下過一場雪。
看著外間因起了薄霧而不甚清晰的景象,不由得輕嘆一口氣。
正愣神間,腦袋被溫暖的手掌揉了揉,「發什麼待呢?去換件衣服,一會兒帶你出去。」
我抬頭問:「去哪?」
小叔沒有回答,而是問我,「你想去哪?」
我低下頭,小聲說:「我哪都不想去。」
他屈膝坐了下來,與我平視,「總待在家裡不悶嗎?出去透透氣,嗯?」
我抿唇不語,忽而又想起他自我回來之後就一直在家裡陪著我,於是問,「小叔,你不用去上班嗎?」
「沒事的。」
「可……」
他一眼就看出我的顧慮,柔聲說:「不去人多的地方,好嗎?」
我望進他深邃的黑眸,心底有什麼東西在慢慢軟化。
終是輕輕點了下頭,「好。」
注意到他沒有穿西裝,心想應該不會去什麼正式的場合,於是便穿了一套比較休閒的服裝。
結果也確實如此,他帶我來的地方是南郊的一個高爾夫球場。
工作人員將我們領到指定的位置,接著便退到了一旁。
我握著球桿有些不知所措,一步步挪到小叔身邊,「我不會打呀。」
「我教你。」
他放慢動作,給我示範著打了一桿,白色的球穩穩滑行,準確落入洞中。
我吃驚地張了張口,「哇,你都可以去打比賽了。」
「湊巧而已。」他拍了下我的肩膀,「換你。」
我「哦」了聲,回憶著他的樣子兩手握著球桿頂端,揚起,然後對著果嶺旗的方向揮桿,結果揮出的球卻偏離了好遠。
「你的姿勢不對。」他走到我身後,兩手握住我的,糾正著我的握桿和站姿。
學會了正確的姿勢之後,便開始練習起來,可球卻一直跟我作對,不是打空就是打偏。
草坪上雜亂地散佈著被我打偏的白色小球,我的額上已經出了一層細汗,耐心也被磨光了,坐在草地上生悶氣。
頭頂罩下一片陰影,我悶悶地說:「太難了,學不會。」
小叔遞給我一疊紙巾,笑道:「哪有人能這麼快就學會的?再說,本來就是帶你來玩的,學不會也沒事。」
我接過,擦了下額際的汗。其實我明白他並不是真的要讓我學打高爾夫,只是,想讓我散散心罷了。
托著腮看了下四周,偌大的球場,並沒有其他來打球的人,只有零散的幾個工作人員。
應該是小叔安排的吧,本來我並不知道這家球場屬於沈氏,但是在門口的時候,看到了沈氏的標誌。
反正也無事可做,歇了一會兒後,便又拾起球桿練了起來。
可大概是我與高爾夫真的不對盤,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也只是誤打誤撞進了兩三個球。
於是陳飛揚一喜就變成了,每天只是走個過場似的揮上幾桿,大多數的時間,則用來坐在草坪上發呆。
這裡十分空曠和清幽,草坪碧綠連綿一望無際,遠處是層疊的山巒和樹木。這樣的環境,可以稍微緩解心中的焦躁。
我知道他想治好我,可我的病情卻一點也沒有好轉。
太陽快要落山了,泛著一圈迷離的光暈,周圍的晚霞被浸染上一層胭脂色的紅。
肩膀處輕輕覆上一隻手,「在看什麼?」
我視線未移,聲音很輕,不知是在回答還是自言自語,「夕陽好美啊。」
他沒有說話,而是低身坐在我身旁,順著我的視線,沉默地看向火燒似的天邊。
時間似乎變得很慢很慢,彷彿是靜止了。
感知到它再次流逝,是他輕聲說:「該回去了。」
我緩慢地眨了下眼,看到睫毛沾上了夕陽的顏色,「嗯。」
回家的路上,小叔在半路將車停在路邊。
我疑惑地問:「怎麼了。」
他解下安全帶,「我去買點東西,你在車上等著我。」
我看著他進了一家香薰店,回來的時候拿著一個手提袋。
好奇地打開去看,裡面是一個精緻的香薰爐和一瓶薰衣草精油。
「買這些東西做什麼呀?」
他摸了摸我的發,用著像平時一樣自然的語氣說:「聽說對睡眠有幫助。」
我拿著香薰爐的手僵了下。
他顯然注意到了,低頭吻了吻我的眼角,柔聲說:「乖,別想太多,只是試一試,不想試也沒有關係。」
我心裡明知不會有什麼作用,可不想他失望,於是故作無所謂地笑了笑,「嗯,那就試試吧,說不定真的有效果呢。」
他稍微放下心來,輕撫了下我的臉頰,然後繼續開車。
盛著清水的皿中滴了幾滴精油,底層蠟燭薰燃著,隨著煙霧溢出絲絲縷縷的香氣。
小叔將床頭的檯燈關上,親了下我的額頭,「睡吧。」
許是薰衣草的功效,躺在床上沒一會兒便睡著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驚呼著醒來,周圍是沉沉黑暗,床上只有我一個人。
意識模模糊糊,在那一刻,我以為自己還在B市,而我回來的這段時間只不過根本是一個夢。
我的身體不由自主地發抖,眼前黑漆地什麼都看不見,耳朵也開始嗡鳴。
就像被拋進了冰冷的深海,蝕骨的寒意拖拽著我越沉越低,幾近窒息。
直到屋內突然亮了起來,我下意識抬起頭,看到小叔就站在我面前,身體半傾,一隻手握著我的胳膊,神色擔憂地看著我。
意識慢慢清明,我愣怔幾秒,隨即猛然撲到他懷裡,「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
我邊哭邊斷斷續續地哽咽,「小叔……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他將我抱得很緊,聲音似乎有些顫,「別哭……我只是去了下衛生間,乖,不哭了……」
「沒事了,別怕,我在這裡,不要哭……」
我止不住地哭著,巨大的悲傷像潮水般襲捲而來,「小叔……我好怕……我該怎麼辦……如果我再也好不了了該怎麼辦……」
他立刻就回答,「不會的,一定會好的!」
我痛苦地搖頭,哭鬧著,一定要問出答案不可,「如果呢……如果真的好不了呢……」
他這次沉默了一會兒,才慢慢說道:「就算不會好也沒有關係。」
低低的聲音從頭頂傳來,卻透著絕對的堅定,「你不要怕,以後不會再這樣了,我會一直在你身邊,你每次做噩夢醒來的時候,我一定都會在你身邊。」
我的臉埋在他胸膛裡,淚水將他的睡衣浸濕了一大片,聽著他說完這些話,一時竟有些恍惚,連哭泣都忘記了,就這樣安安靜靜在他懷裡待著。
過了好一會兒,我才緩過神來,吸了吸鼻子,小聲地說:「小叔,你……你能再說一遍嗎?」
他按住我的雙肩,將我拉開稍許,直視著我的眼睛,無比認真地,一字一句地說道。
「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一直在你身邊,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