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1章 無處可逃(完)
「砰——」
那是一陣槍響的聲音。
但是……那卻並不是來自於魯道夫手中的槍發出的聲音。
一顆子彈猛然間在他的面前降臨,在他的眉心之處,落下了一絲鮮紅的痕跡。
「這是……怎麼會這樣……」
魯道夫還沒來得及思索著這一系列的前因後果,就只能僵直的坐在那裡,手中的手槍,就這樣不受控制的落在了地上,發出了一聲清脆的響聲。
江以霖將右手輕輕的放下,看著那一具已經沒有了任何生命跡象的屍體。
這把手槍,是黑髮青年在監控室的時候發現的。
也許是在瓦爾裡德掙脫束縛暴虐的初期,監控室的工作人員,在發現比利攻擊的時候,本來想要開槍防衛,然而,可能是由於槍械對瓦爾裡德的精神體沒有任何作用的緣故,最後,他還是死得非常的淒慘。
在把這具屍體扔在一旁的時候,江以霖發現了這一把手槍,在邁爾斯沒有發現的時候,他就快速地把這個東西藏在了自己的口袋中。
這個時候,系統的聲音響了起來。
【叮——叮——】
【檢測——檢測——】
【你殺死了巨山精神病院——瓦爾裡德專案的負責人魯道夫。】
【世界觀探索度已達95%,是否回歸,脫離副本?】
江以霖沒有在意系統的話。
他在心頭默數了一下時間。
——還有……二十分鐘左右。
他把手槍放在了自己的褲子口袋裡,回頭看著有些緊張的邁爾斯。
年輕人的眼睛裡有一些不可思議的神情,眼裡帶著興奮到詭異的光。
「江……我們……這是自由了麼?」
江以霖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看著他,看了好一會兒,最後點了點頭,笑了笑。
「——嗯,我們可以回去了。」
………………
江以霖從魯道夫的口袋中,拿出了巨山精神病院的大門的鑰匙。
黑髮青年在心頭默數著時間。
江以霖有想過,要什麼時候離開這個副本。
事實上,他可以現在立即把他心中所想的那些剩餘的拼圖拼湊完,但是他不願意這樣做。
——他知道邁爾斯這個年輕人的夙願,就是要活著和自己離開這座巨山精神病院,並且把所有的一切都揭發出去。
江以霖想要完成他的這個願望。
——起碼……一切的一切,都要等到他們走出這座巨山精神病院之後再說。
這一路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其他的阻礙了,黑髮青年有注意到,地上似乎多了幾句精神病人的屍體,看上去格外的淒慘。
當江以霖把這所精神病院的門打開,左腳踏出去的時候,天上的烏雲還未消散。
這一夜,並沒有完全過去,隱約有幾道晨曦的亮光,掙扎著跳出了那黑色的烏雲。
——一切似乎真的象徵著……象徵著嶄新、明亮的生活。
邁爾斯跟著江以霖,在接近門口的時候,臉上出現了幾分局促不安的神情。
江以霖看了他一會兒,放慢了腳步,伸手握住了邁爾斯的手,似乎是在安撫他,而這個動作明顯的讓邁爾斯的心情平復了幾分,他也回握住了江以霖的手。
走出巨山精神病院十幾步路之後,信號遮罩的功能明顯已經減弱了不少。
黑髮青年在心頭默數了一下,還有十分鐘左右。
「江,我有些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在他的身旁,邁爾斯突然出聲輕聲說道。
他的眼裡閃爍著不定的光芒,就像是鼓起了所有的勇氣般說道。
「我們……出來了之後……我想和你在一起生活,可以嗎?」
邁爾斯的話語裡帶著一種軟弱的乞求的意味,讓人捨不得拒絕他。
江以霖停住了腳步,他沒有在這個話題上應和著。
黑髮青年回頭,只是說道,「這裡應該已經脫離了衛星遮罩的位置,你可以在這裡上傳視頻資料了。」
邁爾斯愣了愣,說道,「江……為什麼現在那麼急著要做這件事呢?」
江以霖回頭看著他,神情有著幾分說不出來的古怪。
黑髮青年微微笑了笑,「你推脫著,不願意把夜視攝像儀拿出來……為的是什麼呢?」
「我本來還有點擔心我的猜測是多餘的,但是現在想想,果然沒有錯。」
「——你拿不出那個夜視攝像儀,邁爾斯。」
邁爾斯的神情似乎有些不解,他有些慌張的握住了江以霖的手,卻被江以霖輕輕的甩開了。
「你拿不出那個夜視攝像儀……因為那裡面根本就沒有任何關於巨山精神病院的資料。」
「你的那個夜視攝像儀根本就不是邁爾斯的,而是我的。」
黑髮青年的神情帶著滿滿的篤定。
「我從來都沒有把它當做什麼記錄證據的載體,只是把他當做一個能在沒有光亮的地方照明的設備,所以我也沒有拍攝任何一段視頻。」
「但是,原本的邁爾斯就不同了,他一心想著要拍下一些東西,揭發這座精神病院的黑暗,所以他所拿的攝像儀裡面一定記錄了很多關於這座精神病院的事情。」
「你自然拿不出夜視攝像儀……你一拿出來就會露餡。」
「所以,我現在到底是該稱呼你為邁爾斯,還是稱呼你為比利?哦……不,還是稱呼你為——瓦爾裡德?」
說完這些話的時候,江以霖又迅速地從口袋之中掏出了那把手槍,直直地指著前方青年眉心處的位置。
邁爾斯臉上的神情微微變了,不再是像原來那樣帶有幾分明快的單純。
他的眼珠裡,閃過了不似人般無機質的光澤。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
邁爾斯,不,準確的說是瓦爾裡德歪著腦袋說道,神情充滿了極力模仿孩子氣的沮喪,「我以為我裝的很像的。」
江以霖扣動了一下保險栓的位置,微笑著說道,「有幾點可疑的地方,我依次給你羅列一下吧。」
「第一點,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你和魯道夫,都再三跟我強調,說只有我打破了比利的培養皿,我才能夠離開這座精神病院——因為,瓦爾裡德的黑影,盤踞在門口的位置。」
瓦爾裡德眨了眨眼睛說道,「我知道,如果這件事情只從一個人的口中說出來的話,可信度並不高。」
「可是……在我——你的這個最好的朋友,和這個實驗項目負責人的口中同時說出來,難道還不足以讓你確信嗎?」
江以霖的神情並沒有絲毫的變動,他仍然高舉著手槍。
「不能。因為我曾經探索過這個巨山精神病院,發現了一個很有趣的現象。瓦爾裡德的存在,並不是恒定的……我猜測它不會在一個地方永久的停留。」
「因此我對你們所說的這個結論產生了懷疑。那麼如果說這個【瓦爾裡德駐守在門口】的結論是錯誤的話,很顯然,你們說這一整句話說的目的,就是為了讓我百分之百的肯定著,要去打破比利的培養皿。」
瓦爾裡德微笑的看著他,沒有說什麼,而江以霖自顧自地說了下去。
「事實上,魯道夫之所以會想要讓我去打破比利的培養皿,和你的目的其實是並不一樣的。你們兩個只是懷揣著不同的目的,恰好說出了同樣的話而已。」
「他讓我打破比例的培養皿,為的是想讓比利體內瓦爾裡德的精神體,附身在我的身上,以此通過殺死我,來解決掉這個項目。」
「那麼我的目的……是什麼呢?」
瓦爾裡德眨了眨眼睛,似乎是非常好奇的問道。
「你的目的……」
江以霖冷笑了一聲,說道,「我一開始走入了一個思維誤區。」
「我真的以為,比利的身體是操控著瓦爾裡德靈魂體的罪魁禍首,但是,當我走到那培養皿的面前,看著他那雙清澈如寶石般的眼睛的時候——我才意識到我錯了。」
「擁有這麼一雙漂亮眼睛的人……擁有這麼一對單純無害的眼神的人,怎麼可能會做出對整個精神病院的人,進行無差別殺戮的行為呢?」
「我一直以為,比利操控著瓦爾裡德的行為,但是……用一個為更準確的用詞,應該是——抑制。」
「由於項目負責人一再在比利身上做出的一些慘無人道的行為,你在比利的身上誕生,成為了瓦爾裡德。」
「而事實上,瓦爾裡德你就像是比利的衍生人格一般,你是一個純粹的暴虐的人格,而比利的原來的靈魂,作為主人格,其實是在努力的控制著你的行為,不讓你盡情的展開殺戮。」
「於是……你希望,有一個人,能夠幫你幹掉比利,而目的就是為了讓你得到真正的自由……沒有別人操控著自己,掌握著所有意識的自由。」
江以霖說到這些的時候,一步一步的走近了他面前的青年,將那槍管抵在了青年的額頭上。
「既然你明知道這一切,明知道那個懦弱的傢伙是無辜的,那麼你為什麼還是要裝作聽從了魯道夫的話,殺死比利呢?」
瓦爾裡德的神情有些疑惑。
江以霖抬起頭,看著瓦爾裡德。
他的那雙眼睛黑漆漆的,而裡面閃爍的光,卻更讓瓦爾裡德著迷。
「因為對於他而言……被困在那培養皿中,插滿了管子,無法移動,並且還要隨時隨地準備著被你反噬……透過他的眼睛,我能夠感受到他的內心——這樣的人生也是一種折磨,我不願意看到他如此痛苦的苟活著。」
「真有趣,我似乎越來越喜歡你了呢。」
瓦爾裡德舔了舔自己的唇瓣,這個動作在邁爾斯那張單純明亮的臉上做出來的時候,帶著些許惡劣的偽和感。
「我本來的確是想要附身在你的身上的……但是跟著你一段時間之後,就發現有些捨不得了。」
「我後來想了想,與其和你融為一體,還不如和你最親密的那個人融為一體……」
「——我想要代替你最親密的人,一直陪在你的身邊,理所當然的享受著你對他的所有感情。這樣的生活,不也很有意思嗎?」
「我並不覺得這很有意思。」
江以霖的眼裡閃過越來越冷的光。
瓦爾裡德臉上的笑容漸漸的收攏了起來,重新變回了面無表情的神情。
他最後問出了一個問題,「既然你早在一開始就發現了,那麼你為什麼不在那個時候就把這具身體殺死,而是要留到精神病院的外面?」
「因為……這是邁爾斯的願望。」
江以霖輕輕閉上眼睛,「邁爾斯……他想要和我活著離開這座精神病院。我不知道,對於現在的他而言,他知不知道這一切。在這具身體裡面還有沒有屬於他的神智,但是我只是想要完成我們的約定。」
「你和他的約定。」
瓦爾裡德一字一頓的念叨著,又突然笑了起來,「這可真是可笑的說法……那我可以明確的告訴你,這具身體裡面的確還有著邁爾斯的意志,在之前很多時候和你溝通的人的確是他,不是我。」
「——如果你真的想要殺死我的話,同樣也會殺死邁爾斯,你願意嗎?」
——你願意麼?
——親手殺死自己最好的朋友……你願意麼?
瓦爾裡德最後所說的那一句話,就像是靈魂上的拷問。
江以霖冷冷的盯著那張臉。
事實上在這個副本之中,他和邁爾斯其實沒有什麼過多的感情和交集,所謂的朋友也不過是這個副本的設定。儘管之前江以霖就從系統的話語中猜測出來了,這些世界是真實存在的,但是,江以霖的記憶裡,其實並沒有和邁爾斯親密的回憶。
然而,黑髮青年卻把手中的槍輕輕地收了回去。
在江以霖做這個動作的時候,瓦爾裡德嘴角的笑容越發的擴大。
——看樣子……還是我贏了,小傢伙。
江以霖在心頭默數著時間,大概還有不到一分鐘的樣子。
黑髮青年勾了勾嘴角說道,「你說得對,我不願意。」
——也許是在那個時候……那個時候,在被醫生追殺的時候,自己其實已經是半清醒的狀態了。
他的下巴擱在邁爾斯的肩膀上,能夠很清晰的感受到邁爾斯肩膀線條的輪廓。
這個並不壯實的青年,就這樣緊緊地背著他,躲避著醫生的追殺,從來都沒有想過要把自己拋棄在一邊,而是一步一步的,逃向電梯的方向。
在江以霖的印象中,以前從來都沒有過一個人,如此奮不顧身的為他付出著。
——的確很難辦。
——我不願意讓這樣的邁爾斯死掉。
——不是因為他是我的好朋友,而是因為,那個肩膀給人的感覺……太過寬闊和溫暖。
而就在這個時候,瓦爾裡德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糾結痛苦的神情。
他近乎是神經錯亂般地伸出手,狠狠的向自己的臉砸了一拳。
這一拳打的可非常的很,甚至讓他半邊的臉都腫了起來,嘴裡也噴出了一口血。
面前的青年顫悠悠的伸出了另外一隻手,緊緊的握住了江以霖原本想要把槍收回去的手。
「……江……你不願意,但是,我願意。」
「我不想被這個魔鬼,佔據著自己的身體……」
邁爾斯臉上的微笑,顯得無比的慘澹,而那雙眼睛裡已經閃爍著些許淚花。
「……對不起,江,我真的、真的非常想要和你一起活下去,想要和你一起在一個屋子裡面,一起合租著,我們也許可以在一張床上醒來……一起在傍晚時分……去附近的公園之中散步……一起去超市里置辦一些食物。」
「我們原本可以一起一起做很多事情……但是對不起……我真的不能活下去。」
「——對不起,江,謝謝你。」
——謝謝你……願意在看到那一半的郵件之後,奮不顧身的來救我,謝謝你……願意在醫務室內握著我的手說,我們要一起活下去。謝謝你……在最後把槍舉了起來,卻仍然沒有開槍。
在這一瞬間,邁爾斯的嘴角露出了一個滿足的微笑,他的神情又猙獰了起來,顯然是體內的瓦爾裡德在開始搶奪著身體的控制權。
他緊緊的握住了江以霖的手,扣動了板機。
「砰————」
那一聲槍響……
終是響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