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7章 喪

　　李佳氏去了也罷，去了，就不必成日裡擔心弘昕了。

　　消息傳到了蒙古，四爺下旨，按照親王側妃的規矩辦。

　　李佳氏總算走的風光。

　　理親王福晉石氏也來送了一程。她這幾年想開了很多事，又沒有兒子可擔心，唯一的女兒也出嫁了。

　　反倒是比熬的厲害的李佳氏要年輕些。身子也好些。

　　允礽不去找她，也索性也不來找他。橫豎管著府裡的事，就悠閒度日就是了。

　　到如今，她還能淡定的勸慰允礽幾句。

　　允礽也覺得好笑，當年水火不容的石氏和李佳氏，如今一個長眠，一個不在意。

　　倒是始料未及。

　　葬了李佳氏，允礽和弘晰對坐說話。

　　「聽說你大伯不行了？弘昱在蒙古，不回來？」允礽問。

　　「之前皇上不是叫他去瞧了嗎，大約是就全了父子之情了吧？」弘晰有些不忿：「弘昱也是個沒良心的。」

　　「弘晰，你也大了，已經是成了人的人了，阿瑪的話，你也該聽進去了。」允礽早就知道，弘昕心裡一直不服氣。

　　可上一輩人的恩怨，他不服氣又如何？

　　這一點上，他不如弘昱聰明。

　　弘昱也許是因為牽掛少了，反倒是知道怎麼好好活下去。

　　可弘晰，一直沉浸在太子之子的光環中，這幾年裡，一直都沒忘記過這一點。

　　到了現在，他都不知道如何勸弘晰才好。

　　自己的孩子，他希望他能一生平順，可弘晰面上應的好，背地裡真的也願意安穩麼？

　　弘晰當然一如既往答應的很好。

　　他已經在這裡住了幾日了，也不好繼續住了，只好回宮去。

　　另一頭，允褆這裡，確實已經到了彌留之際了。

　　便是如今叫弘昱回來，也是來不及的。

　　他到死，也沒等到再追封。

　　甚至他的三格格依舊要出嫁，並不能因為他的過世就延後。

　　所以，弘昱甚至不回來奔喪，這才附和先帝爺那時候放棄允褆的原意。

　　康熙爺就是要他這樣死掉。

　　只要允礽不說，那麼，永遠不會有人知道當年射在康熙爺身上的那支箭，到底怎麼回事。

　　不過，四爺畢竟不是那樣殘忍的人，所以弘昱和長壽依舊還是回京奔喪。送走了允褆之後，他們兩個人反倒是輕鬆些。

　　允褆最後一日的時候，允礽似有所感。

　　他不能隨便出去，但是他這裡還是有很對人伺候的，所以，差遣一個太監去了一趟。

　　總算是送了一程。

　　允褆到了最後，已經瘦的只有一把骨頭了。

　　他已經感知不到疼痛，也沒了什麼飢餓啊，或者別的感覺了。

　　腦子還是清楚的，但是其他一起都不好用了。

　　聽說允礽叫人來送他，他還勉強笑了笑。

　　不過，誰也沒看出那是個笑。

　　他只給允礽留下一句話，就是好好活著。

　　傍晚時候，內務府來人，送來了一套貝勒吉服。

　　七爺親自來了一趟，他時隔多年再見這個人，也是感慨萬千。

　　當年多麼意氣風發的人，如今就像是一個街頭餓死凍死的乞丐。

　　他上前一步：「大哥，這是皇兄叫送來的，大哥換上吧。」

　　胤褆已經不太能說出話了，只是伸手徒勞的揮了揮。

　　太監們伺候他換上了寬大的貝勒吉服。又給他梳頭，剃頭。刮鬍子。

　　洗了臉，整理好的面容。

　　他的臉色已經是一種蠟黃夾著鐵青的顏色，那是將死之人的顏色。

　　七爺心裡歎氣，嘴上道：「弘昱他們已經再回來的路上了。皇兄有旨意，叫大哥與大嫂合葬。先帝爺的旨意，不能給大哥加封，不過，依舊按著貝勒的規格下葬。」

　　允褆費力的開口：「弘昱……」

　　「弘昱和長壽有皇兄，虧待不了他們。」七爺小聲：「貴妃娘娘喜歡弘昱，對他一貫好。長壽也有太貴妃娘娘的關照，一樣受不了委屈。」

　　七爺最後索性道：「大哥一旦去了，誰也不會追究他們兩個什麼。一樣是宗室裡的子弟。因為不能追封大哥，所以過幾年，弘昱定然有個貝勒爵位的。」

　　本來對將死之人不該說這些話，可只有這麼說，允褆才走的安心。

　　允褆眼裡有釋然，又無奈。

　　最後，他爆發出全部的力氣來，拉住七爺。

　　甚至七爺都被他拉疼了。

　　允褆只是說了四個字：「叩謝……皇恩。」

　　皇恩浩蕩，希望他的孩子們都好好活下去，他已經無所求了。

　　之前他怕不能與伊爾根覺羅氏合葬，也怕弘昱和長壽受罪，如今前者已經滿足，後者也看兩個孩子的福氣吧。

　　他管不了了。

　　儘管他知道自己罪孽深重，不多煎熬幾年誰也對不起。

　　可是真到了今日，他只覺得太好了，終於解脫了。

　　日復一日的困在這個昔日的府邸，如今的牢籠裡，太難過了。

　　他漸漸明白了皇阿瑪的意思，把他困在他最風光的時候住的地方……

　　也許皇阿瑪就在天上看著他掙扎呢，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活的如同行屍走肉，活的生不如死。

　　至今，他總算是解脫了，真好啊。

　　允褆失去意識的時候，看見了惠妃。

　　惠妃依舊穿著自己最喜歡的玫紅旗裝，看著是年輕時候的樣子。

　　她伸手牽著也才五六歲的允褆，母子兩個在花園裡賞花。

　　允褆淘氣，到處跑，就遇見了被奶娘抱來的一個粉糰子，他的弟弟，也是大清朝的太子爺。

　　惠妃母子都要請安，允褆的規矩還不算好，請安的姿勢不是很標準。

　　他瞧著他那弟弟也沒在意，只是也沒說話，就被抱走了。

　　是太監代替了他叫起。

　　臨終，他想起當年額娘臉上的表情，那是一種不甘心。

　　也是，惠妃娘娘進宮最早，早早封妃，誕育了大阿哥。卻要對一個小孩子行禮。甚至被太監叫起。

　　對於她，是奇恥大辱吧？

　　可彌留中的允褆想。額娘這一輩子，在沒有寸進，就說明了皇阿瑪的心思啊……

　　他們母子，不肯安於本分，所以落得這般下場。也罷，總算也能團聚了。

　　也不知額娘在那邊等的如何了。可想想又要去見皇阿瑪了，就覺得只怕是苦還沒吃完。可不管怎麼樣，他總算可以換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