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榖旦於逝,越以鬷邁。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和母親的預想一樣。毫無預兆地, 這一夜,到了淩晨大約丑時的點刻,夜的寧靜被打破了。
當時洛神伴在蕭永嘉的身畔,高七忽然跑來,說府邸外頭被羽林給包圍了,問話,道是今夜城中發現了北方來的奸細,新安王正全城緝拿,為免驚擾高家之人,特意派了那些人來保護。他已照了長公主之前的吩咐,將前後大門閉死,全部家丁持械,守在門後,嚴陣以待。
滿府僕婦侍女,很快也都得知消息,猜到城裡必是出了什麼亂子。
這些年外頭雖不太平,隔三差五地出事,今天東南賊患,明日藩王作亂,但建康城卻一直平平安安的,從沒出過這樣的意外。眾人起先有些擔心,但見主母端坐前堂,神色沉靜,絲毫不見慌張,漸漸便也都定下了心神。阿菊和管事將人全都集在了後院,落鎖連通前後的那道垂花門,洛神陪在母親的身邊,開始了等待。
外頭被包圍,消息傳不進來,也不知此刻城裡到底如何了。
洛神沒有想到,原本只是為了探查邵氏的一個舉動,無意之間,竟會引出如此一場亂子。
她陪在蕭永嘉的身邊,在僕婦和侍女的面前,看起來亦是鎮定自如,和自己的母親沒什麼兩樣,但是心底卻有些擔憂。
新安王竟然敢派人來包圍自家了,很明顯,他先前處心積慮將邵玉娘推到父親身邊的目的,絕非一般,今夜必是知道事情敗露,父親不會容他,這才狗急跳牆,孤注一擲。
她擔心在外的父親。更擔心家裡這麼快就被圍住,消息進不來,也出不去,萬一那些人喪心病狂強行攻門,高七帶領的這群家中下人,恐怕難以支撐多久。
彷彿為了印證她的擔憂。才沒片刻,外頭忽然發出一陣鼎沸似的喧囂雜聲,守在垂花門後的僕婦驚慌地來報訊,說叛軍開始攻門,又放了火,人站在院子裡,都能看到前後門的方向,跳躍著一片火光。
後院的氣氛一下又緊張起來,僕婦侍女們再次露出驚慌之色,紛紛看著蕭永嘉。
蕭永嘉神色凝重,卻穩穩地坐著,一動不動,只叫人再去打聽。
叛軍並沒有打進來。
大約一炷香後,外頭的嘈雜聲漸漸消停,僕婦又跑了進來,這回臉上帶笑,說方才那些叛軍企圖攻入之時,李都衛帶了一隊人馬趕到了,鎮了叛軍,只幾個家丁受了輕傷,其餘人,皆安然無事。
眾人無不松了一口大氣,面露喜色。
離天亮還一會兒,前後門的火被撲滅後,蕭永嘉叫高七安頓好那幾個受了傷的人,便命跟前的僕婦侍女都散去歇了。
李協很快來見蕭永嘉,報上了消息。
洛神這才知道,新安王不但連夜調人企圖控制城門,還把住了皇宮的大門。父親帶人也趕往皇宮去了,不知事態到底怎樣。
李協稟完情況,便匆匆離去。
母親已是熬了大半宿,家門外的險情既解除,洛神送她回房,和阿菊服侍她躺了下去。
蕭永嘉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洛神也躺下,將女兒摟入懷裡。
洛神聞著母親身上散發出的她從小就很喜歡的那種好聞的淡淡幽香,低聲道:“阿娘,叛軍打門時,你都不慌。”
蕭永嘉道:“阿娘也慌。但阿娘知道,你阿耶會記著咱們的。”
洛神點了點頭。
“莫擔心了。今夜雖事發突然,但你阿耶必能處置。你若實在睡不著,便陪著阿娘,咱們一道等你阿耶的消息。”
洛神貼在母親的胸前,手輕輕搭了過來,小心地護著她的肚子,慢慢閉上眼睛。
這一夜,建康城裡的許多居民,並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卻也和高家人一樣,徹夜無眠,在周圍那些時近時遠的打殺聲和士兵調撥跑動所發的嘈雜聲裡,關緊門戶,心驚膽戰地熬等天亮。
天亮了,最後的消息,終於也傳了回來。
蕭道承帶人闖入皇宮,企圖挾持皇帝,調羽林和宿衛營士兵為己所用,以誅殺高嶠。不料因了行動倉皇,事先不知皇帝今夜宿於華林園,來不及過去,便改而逼迫皇后索要符印。皇后虛與委蛇,與之周旋,假意答應去取符印,趁其不備,以利刃刺了蕭道承,自己不幸亦被他反傷。正千鈞一髮之時,所幸有忠心宮人在蕭道承違例深夜強行闖入宮中之時便覺察不對,暗中出去喚人,宮衛及時趕到,一番搏鬥,終於將蕭道承等人當場誅殺。
高嶠趕到皇宮,那些聽命於蕭道承的正把著皇宮大門的羽林見他人遲遲沒有出來,本就心虛,再見高嶠露面,愈發沒了底氣,無心抵抗,很快便繳械投降,讓出了道。
高嶠奔入內殿之時,看見滿地血泊,橫七豎八倒著十來具屍體,蕭道承剛剛氣絕不久,身上中了幾十下被刀劍砍殺過後的傷口,傷口還在流血,形容恐怖。
皇后高雍容也受了傷,且傷勢不輕,左胸上方側肩的位置,被蕭道承用劍給刺透了。
她的半邊身子和胳膊染滿鮮血,那只手,卻還死死抓著能夠調動羽林和宿衛營官兵的那只符印,不肯撒開。
高嶠當即叫人傳來太醫,替皇后治傷,知悉皇帝宿在華林園,派人過去保護,隨即出宮,控制住王府中人,又連夜捉拿同黨,清剿那些還在負隅頑抗的叛黨,一直到了天亮,才徹底平息變亂,召集百官,說明事由。
百官昨夜在家,誰人不知外頭動靜。只是大多數人,還是雲裡霧裡,只知道是蕭道承突然作亂所致,也不知他好好的,為何如此。等得知事由,原來竟是圖謀不軌被高嶠發現,狗急跳牆,深夜逼宮,意欲挾持帝后誅殺高嶠,震驚之餘,無不義憤填膺,痛斥蕭道承看似面目忠善,私底竟狼心狗肺,欺君罔上,險些釀成大禍。又紛紛檢舉他平日隱匿起來不為人知的罪行,人人和他劃清界限。
東陽王登基之後,因為受到高嶠的信用,蕭道承幾乎參與每一項朝政的決策和實施,也因為他蕭姓皇室的身份,在皇帝跟前,出入頻繁,成為猶如架在了皇帝和朝臣中間的一道橋樑。他在朝廷的地位和聲望,與日俱增,先前便隱隱已有趕超許陸,成為繼高嶠之後的朝廷第二人的架勢。
不過一夜之間,事情竟來了如此一個此前誰也無法想像的轉折。他人雖死了,但那場變亂餘波對朝廷內外的影響之大,不言而喻。
接下來的幾日,全城宵禁,高嶠每日早出晚歸,處置著這事的後續。
洛神知悉高雍容受傷不輕,次日便遞折,折上列了母親和自己的名,請求入宮探望。等了幾天,終於獲准,高雍容派人回話,叫她入宮便可,請蕭永嘉在家務必保養身體,不必為了探望自己費事出來。
洛神立刻去了皇宮,被引入時,宮人說皇后殿下那夜受傷不輕,又吃了個如此大的驚嚇,精神也很是不好,太醫叮囑靜養。這幾天,想入宮來探望的命婦無數,皇后誰也沒見,今日洛神是第一個。
“那夜,那逆賊威逼皇后殿下,殿下為保陛下印信,不讓那逆賊奸計得逞,不惜以命相抗,這等氣魄,何人能及。”
宮人向洛神描述著那夜蕭道承如何帶人強行闖入深宮,如何威逼皇后索要印信,皇后如何臨危不懼,刺傷蕭道承,被反傷後,還死死護著印信的一幕,繪聲繪色,好似當時自己便在現場親眼目睹似的。
洛神隨了宮人匆匆入內,看到高雍容躺在床上。
事情已經過去幾天了,她面上依舊不見血色,胸肩裹著傷布,人看起來還很是憔悴。但見到洛神,顯得很是歡喜,坐了起來,大約不小心牽了下傷口,輕輕“嘶”了一聲,面露痛楚之色。
洛神急忙上前,扶住她,叫她躺下去。
高雍容搖頭笑道:“我不過是傷了只肩膀,一邊胳膊動不了而已,又不是人殘了。老躺著,也是膩了。早想和你說說話了,偏太醫囉嗦,道我不好見人,只能忍到今日。你來的正好,快坐!”
洛神坐到她的身旁,從送藥進來的宮人手中接過藥碗,用調羹舀了,輕輕吹涼,說道:“我阿娘知阿姊你受傷不輕,叫我轉話,讓阿姊你莫再為後宮雜事分心,自己好生養傷,身體要緊。”
高雍容忙叫洛神替自己回去轉達對伯母的道謝。
“阿姊,那夜實在兇險。你玉體金貴,萬一有個閃失,如何是好?當時又何必和那逆賊以命相搏?幸好吉人天相,沒出大事。只這樣,也已經夠叫人擔心的了。”
高雍容笑著,歎了口氣。
“你說得何嘗不是?我如今想起,也是後怕。只是當時也不知怎的,想到若是叫他得逞,拿了陛下印信調了兵馬,對伯父不利,那該如何是好,一急,只想拖住他,也就沒想那麼多了。”
一旁宮人都笑了。一個資歷老些的插嘴道:“便是大臣們,也無不被皇后舉動所感。這幾日,聽陛下言,收到的摺子裡,除撻叱那逆賊之外,多有對皇后殿下的表頌。”
高雍容搖了搖頭:“我已對陛下說了,那些表頌,我一封不要!叫全部發回。我只怪自己,先前竟絲毫沒有覺察蕭道承的面目,更未提醒過陛下,以至於被蒙蔽至今,險些釀成大禍。”
她的神色轉為肅穆。
“那些如今上表,稱頌我越是厲害的,先前稱讚蕭道承時,也越是不遺餘力。這些人,也不是說全都無用,但也只限於做些小事罷了,真遇到家國大事,朝廷靠的,還是伯父和妹夫這般的棟樑之臣。妹夫如今還在隴西作戰,朝廷仰仗伯父,只要伯父安然無恙,我受點傷,又有何妨。”
洛神望著面前的皇后,自己從小處到大的堂姐,心中此前生出的一些疏離和疑慮,漸漸又變得搖擺不定了起來。
“阿彌,你在想什麼?”高雍容忽然問。
洛神回神,笑著搖頭:“沒什麼。”
高雍容卻彷彿突然想起了什麼,摒退左右,低聲說道:“阿彌,天師教那個姓邵的婦人,我已看過她的口供。蕭道承和天師教勾結,認識了這婦人,如此巧,得知她和伯父伯母多年之前竟認識,還有過一段舊事。這事你可知道?”
洛神含含糊糊應了一聲。
“蕭道承這回本想將這婦人安插在伯父身邊,利用她從前和伯父的關係,充作自己耳目,沒想到被伯父察覺,面目暴露,這才狗急跳牆,妄圖作亂。他死了,罪有應得。這個邵玉娘的罪,可死,可活。但我的意思,也是嚴懲不貸,將她處死,免得伯母煩心。只是又想到她是伯父舊日相識,對伯父還有恩,阿姊思前想後,又覺著還是不便插手,故交給伯父自己處置了。萬一伯父於心不忍,饒了她的性命,伯母那裡,還望阿妹替我解釋幾句。”
洛神見她臉上露出為難之色,道:“阿姊放心。我阿耶定會秉公處置,且無論是死是活,我阿娘也並非不明事理之人。”
高雍容松了一口氣,笑道:“如此我便放心了。你多陪陪阿姊,不必急著回去。”
洛神被高雍容留了大半日,用了晚飯,天黑,方出宮回家,見了蕭永嘉,將自己白天入宮的經過講了一遍。講到邵氏時,遲疑了下,終於還是簡單提了句:“阿娘,我想著,阿耶無論如何處置,必會秉公。”
蕭永嘉握了握女兒的手,笑道:“阿娘知道。說起來,這回能揭出此事,全是你的功勞。如今無事了,阿娘這裡一切也都好,你不必記掛,早些去京口侍奉阿家吧!”
洛神應好,伴著母親又說了些閒話,到戌時中刻,下人進來說高相公回了,比前幾日都要早,急忙去迎父親,敘了幾句話,便從父母房中出來,回屋再次收拾預備動身要走的行裝。
那邊,蕭永嘉問高嶠吃飯了沒,聽他說在衙署已經吃了,便要幫他換衣服,高嶠忙扶她坐了回去,囑她不要亂動。自己收拾完了,也沒去書房,叫妻子躺下,抱起她的腿腳。
隨著月份漸大,蕭永嘉的雙腳和小腿肚,慢慢有些浮腫了,走路也不大方便了。
高嶠替她揉捏著腿腳,動作溫柔,力度極好,只是不大說話。
蕭永嘉道:“你若有事,說便是。”
高嶠望了她一眼,欲言又止。
“可是邵氏的事?”
高嶠終於點頭。
“阿令,是這樣的,邵氏雖累罪不輕,但在蕭道承謀反一案裡,屬從罪,加上她先是供出了蕭道承的謀反之事,後又說出數個天師教秘藏武器的械庫,也算是將功折罪,我與刑部議後,決定免了死罪,判她姐弟流放。”
他說完,望著蕭永嘉,神色中帶了些小心。
蕭永嘉嗯了聲:“這種事,你自己定便是了。倘若她罪不至死,我難道還像從前那樣,非要她死不可?”
高嶠遲疑了下:“另外便是流放時間。她傷病未好,近期大約是走不了的……”
蕭永嘉笑了一笑:“那就等傷病養好再走吧。”
高嶠凝視著她,雙手慢慢地停了下來。
“你這麼看我做什麼?”蕭永嘉瞥了他一眼。
“阿令……你沒有誤會我,我極是感激……”
他過來,將妻子緊緊地抱住,低頭親吻著她的發頂。
蕭永嘉在丈夫的懷裡,略微掙扎了下,終於還是靜了下來,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她知道丈夫對邵氏沒有男女之情。
但或許是一種錯覺。
在他的心裡,邵氏應該一直都是從前那個救他於險難的溫柔多情的小女子。
而自己,叫他潛意識裡印象最深刻的,大約永遠都會是當年逼迫他趕人,又提著劍,威脅要去殺人的樣子吧。
……
又過了幾天,一場大雨,將被封的新安王府門前的石獅上的血跡也給沖得乾乾淨淨之後,建康城便彷彿忘記了那一夜的兇險和變亂,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再次恢復了從前的平靜和繁華。
沒有誰能想得到,在剛剛終結掉新安王這個堪稱大虞南渡以來隱藏最深的陰謀家的詭計之後,建康皇城這幾十年來所維持住的平靜和繁華,很快,就要被一場前所未有的兵凶給打碎了。
洛神自然也毫無察覺。
她辭別了父母,坐船,在江上走了幾天之後,來到了京口,回到李家。
阿家和阿停對她的再次到來,極是歡喜,整個京口鎮的人,沒兩天,也都知道李穆的夫人,高家的那位女郎,又回了這邊來侍奉婆母了。那幾日客人不絕,洛神忙忙碌碌,恍惚間,彷彿又回到了自己剛嫁來京口時的那段日子。如今想起,倒也有些留戀。
那時候,至少李穆沒什麼事,一直都是陪著她的。雖然那會兒兩人關係很是彆扭,但即便是新婚之夜,自己抽出匕首對付他的那一幕,此刻想起,也覺如此的好笑。
到了這裡,或許是處處勾出她回憶的緣故,她愈發地思念起他了,甚至夢中,也全都是他的影子。
但是京口到長安,距離是如此的遠,雙魚難至,青鳥不來,她不知他如今近況如何,更不知道,他到底收到自己之前回他的那封信,讀懂了沒有。
日子便如此,在暗暗的想念裡,在長夜燈火的陪伴之下,無聲無息地流淌而過。
兩個月後,這一年的十月,江南紅葉翻飛,橘黃蟹肥,隔著千山萬水,遠在隴西的李穆,於這個秋風瑟瑟,蘆草枯黃,鴻雁急歸的深夜,在軍中大營的他的將軍帳裡,對著一盞螢燭,終於讀懂了自己那個小妻子之前寄給他的那封信。
剛收到回信的時候,他看著夾在書中的那朵幹了的錦葵和那一簇香花椒,莫名其妙,以為書裡會有她留的字。翻遍,也不見半個,百思不得其解。
本想拿去向蔣弢請教。轉念一想,這是小嬌妻寄給他的私信,怎能展給別人去看?
再想,他的阿彌心思巧慧,既給自己回了這麼一封信,一定不止是一朵花,一束香花椒這麼簡單,必別有意思。
既都夾在書裡,她想對他說的話,不定就在書中。
他這才又翻了翻書,發現是冊詩經。
從他小時記事起,家堡便是戰地。讀書認字之後,所習之書,以兵、法、史居多,至於詩經這種多男女慕悅者,從未留意。
也是從那日收到她的回信開始,每逢戰事間隔有空,他便取出那冊詩經,一篇篇地讀下去。轉眼三兩個月過去了,隴西戰事已近尾聲。雖然一直還是沒有讀懂她的意思,但倒也替他打發了不少因了思念她而孤枕難眠的深夜時光。
今夜更是如此。
這個白天,他的大軍剛剛打下秦城。
自今起,隴西之地,歸屬從胡返漢,徹底易主。
軍中犒賞,士兵歡慶,他倒並無很大的激動。只在,身處如此一個從充斥了鐵血和烈酒的夜晚裡安靜下來的深夜,識過了滋味,對她的思念,也就變得愈發強烈了。
他習慣般地,又拿出那本已被他翻得有些磨邊了的詩經,從前次翻過的地方,繼續翻了下去,翻了兩頁,翻到那篇《陳風·東門之枌》時,視線忽然停住。
“東門之枌,宛丘之栩。
子仲之子,婆娑其下。
……
榖旦於逝,越以鬷邁。
視爾如荍,貽我握椒。
……”
東門榆樹綠蔭蔽日,宛丘柞林枝繁葉茂,她在綠樹下婆娑起舞。
相親的日子裡,英俊的小郎君,從人群裡擋住了她的道。
他的眼裡,她粉紅的笑臉,美得像一朵錦葵花。
拿什麼表達她對郎君的相思呢?
不如贈他一捧紫紅色的香花椒吧。
……
李穆今夜喝了些酒,本就帶著淺淺的醉意。
這一刻,關外深夜寂寂,他孤枕難眠,就在終於讀懂她給他的情書之時,他只覺自己醉意愈濃。
他深深地嗅著那或許還殘餘著她指香的早已乾枯了的花,想她,想和她在一起時度過的每一個夜晚,想得如狂,竟似再也無法抑制住對她的那種思念和渴望,最後只能出去,在軍營近旁那條已被關外秋寒給浸得涼透了的河裡沖了個涼,這才終於壓下了滿腹熱火,雙腿分立於水中,閉目,長長地透出了胸中的那口熱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