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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地不宜久留》第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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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吃完早餐了。咖啡壺是空的,所以我將八美元的瓶裝水喝完,對折,丟向垃圾桶。瓶子打中桶緣,發出「啵」的塑膠悶響,然後彈到地毯上一路滾遠。對迷信的人來說這是一個不好的兆頭,但我不迷信。

  我說:「這十九人中四個已經離境了,還有兩個下巴和肘關節脫臼了,只剩十三個人在活動。」

  桑森說:「下巴和肘關節脫臼?怎麼會?」

  「他們被派出來找我。這些傢伙扛著榴彈發射器在山丘地帶作戰的時候很厲害,但街頭鬥毆似乎不是他們的強項。」

  「你有在他們的額頭上寫字嗎?」

  「我在其中一個人的頭上有寫。怎麼了?」

  「FBI之前接到表維醫院急診室打來的電話,得知有兩個身分不明的外國人被打了一頓後丟在原地,其中一個人的額頭上有寫字。」

  「是懲罰。」我說:「那兩個姓侯斯的一定對他們的表現很不滿意,才拋棄他們,好教其他人振作起來。」

  「真是殘忍。」

  「他們現在在哪?」

  「醫院裡的精神科隔離病房。因為其中一個人被送到那裡過,好像是在賓州火車站出了什麼事。他什麼都不肯說,FBI正試著查明他的身分。」

  「他們為什麼花了那麼久的時間?我都把麗拉的名字寫在他頭上了,我寫:麗拉,打電話給我。聯邦調查局目前有在注意的人當中有多少個叫麗拉?」

  桑森搖搖頭。「再多信任FBI 一點嘛。寫了名字的那塊皮膚被人用刀割掉了。」

  我走向電視櫃,打開第二瓶瓶裝水,啜飲一口。味道很好,但也沒比二美元一罐的水或免錢自來水好到哪裡去。

  「十三個人。」我說。

  「加上那兩個姓侯斯的。」史普林菲說。

  「好,十五個。」

  「自殺任務。」

  「人都會死的。」我說:「唯一的問題是怎麼死、何時死。」

  「我們無法主動提供援助給你。」桑森說:「你應該能了解吧?事情結束後,紐約市的街頭將會發生最少一起、最多十五起的他殺案件。我們不能被牽扯進來,我們得閃得遠遠的。」

  「因為政治因素?」

  「因為種種因素。」

  「我並不需要援助。」

  「你真是瘋了。」

  「他們也會像你這樣想的。」

  「你擬定好行程表了嗎?」

  「很快就會行動,等待也沒什麼意義。」

  「如果最後只有一個人死掉,死的人當然就是你。到時候我就不知道要去哪裡找照片了。」

  「所以為我祈禱吧。」

  「負責任的做法是,現在就告訴我隨身碟在哪。」

  「不對,如果真要當個負責任的人,我應該要去找份開校車的工作才對。」

  「我能相信你嗎?」

  「相信我會活著回來?」

  「相信你會說到做到。」

  「你在候補軍官學校學到什麼?」

  「要信任同袍弟兄,尤其是有一定軍階的弟兄。」

  「那就是了。」

  「但我們不是真正的同袍,單位不同。」

  「說得對。當你在世界各地飛來飛去討好恐怖份子時,我工作得可辛苦了。你連紫心勳章都沒拿過。」

  桑森沒回話。

  「開玩笑的。」我說:「但你最好祈禱我接下來不會是第一個被殺的人,不然你往後可能會聽到很多類似的揶揄。」

  「現在就告訴我隨身碟在哪。」

  「我要你幫我提防背後暗箭。」

  他說:「我看過你的服役紀錄。」

  「你說過了。」

  「你會得紫心勳章是因為在黎巴嫩貝魯特遭受汽車炸彈攻擊。在海軍營區。」

  「我還記得很清楚。」

  「留下了一個難看的疤。」

  「要看嗎?」

  「不。但你得記住,你的傷和侯斯家一點關係也沒有。」

  「你是怎麼了?當起我的治療師了?」

  「我不是,但我說的話還是一樣中肯。」

  「我不知道貝魯特的事情是誰幹的,沒人能肯定。但不管他們是誰,他們都算得上是侯斯的同袍。」

  「你的動機是復仇,蘇珊.馬克的死帶給你的罪惡感也還在。」

  「所以呢?」

  「所以你可能拿不出頂尖的表現。」

  「你在擔心我嗎?」

  「主要是在擔心我自己。我要拿回照片。」

  「你會拿到的。」

  「至少給我個提示吧。」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我想著想著就想通了,所以你之後也會想出來的。」

  「你在軍中調查過很多案件,我們擁有的技能不同。」

  「所以你只是會慢一點想通。這不是什麼難事。」

  「那什麼是難事?」

  「偶爾用用一般人的思考模式吧,不要光是用軍人或政治人物的思考模式。」

  他試了一下,結果失敗了。他說:「至少告訴我我為何不該毀了隨身碟。」

  「我知道的,你都知道。」

  「那是什麼意思?」

  「又或許我知道的你並不全知道。因為你是局內人,當局者迷,而我只是一般民眾。」

  「所以呢?」

  「我敢說你其實是個男子漢,桑森。我敢說你一定會當一個優秀的參議員,但最終也只是上百個參議員當中的一份子。這些人都是可以被替換的。你說得出有哪個參議員真的改變過什麼局面嗎?」

  桑森沒接話。

  「你能告訴我你要怎麼打垮基地組織嗎?」

  他開始談起國會軍事委員會、國際關係委員會、各情報機關、預算、遠景,像是在照本宣科。我問他:「假如你沒當選,有哪樣工作是別人做不來的?」

  他沒回答。我問他:「想像巴基斯坦西北角有個洞窟,想像基地組織的高級幹部現在就坐在那裡頭。他們會扯著自己的頭髮焦慮地說『媽的,我們最好不要讓桑森進眾議院』嗎?你是他們想對付的首要目標嗎?」

  我說:「大概不是。」

  「那他們怎麼會想要照片?」

  「小規模的勝利。」他說:「比毫無勝利來得好。」

  「你不覺得他們為這個小規模的勝利耗了很大的功夫嗎?兩個特工,十九個打手,三個月?」

  「美國會很難堪。」

  「但不會難堪到哪裡去。看看倫斯斐的那張照片吧,沒人在乎啊。時間會推移,情勢會轉變。人民會了解的,而有的人甚至根本不會注意到這些事呢。美國人要不是成熟又明理,就是健忘至極──我從來不敢肯定哪個形容才是對的。但不管怎麼說,那張照片都只是一串濕掉的鞭炮。或許可以毀掉你這個人吧,但一次毀掉一個美國人可不合基地組織的作風。」

  「會傷害雷根在人民心中的形象。」

  「誰在乎?大多數美國人根本不記得他了。大多數美國人認為『雷根」是華盛頓一座機場的名字。」

  「我認為你太低估事態了。」

  「而我認為你把事情看得太嚴重了,當局者迷。」

  「我認為照片會帶來傷害。」

  「但會傷到誰?政府是怎麼想的?」

  「你知道國防部千方百計想拿回照片,想瘋了。」

  「真的嗎?那怎麼會派二軍辦事?」

  「你認為那些人是二軍?」

  「我誠摯希望他們是。如果他們是國防部的一軍,那我們都得搬到加拿大了。」

  桑森沒接話。

  我說:「那張照片或許會害你在北卡羅來納州失去一些民心,但也不會有其他傷害了。國防部並沒有投入最大限度的資源來處理,因為它實際上對美國不會造成什麼不利。」

  「你的解讀有失公允。」

  「好吧,這對我們來說是件壞事,證明了我們當年的戰略錯誤。它令人彆扭、難堪,將會害我們顏面掃地。但也就僅止於此啊。又不是世界末日,美國也不會亡國。」

  「所以是基地組織期望過高?你是要說他們也錯了?他們不像你這麼了解美國人?」

  「我是要說雙方看待這整件事的觀點有點不對稱,不平衡。基地組織派出一軍,我們卻派出二軍。因此他們想拿到照片的念頭比我們想取回照片的念頭還要強一些。」

  桑森沒說話。

  「我們還有個問題得思考。他們為什麼不叫蘇珊.馬克複製照片就好,還要她刪掉原始檔?如果他們的目標是使美國難堪,那留著原始檔的效果會更好。當照片曝光時,疑心重的人會宣稱它是造假的,他們一定會。這時原始檔如果還在,我們就無法面無表情地拒絕認帳。」

  「說得是。」

  「但他們不只要蘇珊複製它,還要她刪掉原始檔,實際上就等於是偷走檔案。從我們手上奪走,偷得乾乾淨淨。這麼做,使得行事風險大增、隱密性大減。」

  「也就是說?」

  「也就是說他們想要拿到照片,同時也希望我們手上沒有照片。」

  「我不懂。」

  「你得回想一下,想清楚那張照片捕捉的到底是什麼樣的畫面。基地組織不會公開照片的,他們偷走照片是為了藏起來。」

  「為什麼要藏照片?」

  「因為你雖然會被照片害得很慘,但還有人會被害得更慘,那就是賓拉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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