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朝堂上如何風雲變幻,薛蟠自然是不知曉的。不過下朝之後,薛蟠看著家來的薛之章一臉洋洋得意,摩挲著他的脖頸笑說已經給他出氣了的模樣,立刻笑出聲來。
「爹爹尋了那南安郡王的麻煩,那南安郡王如今如何了?」
書房之中,薛蟠一手捧著茶杯遞給薛之章,一般好奇的問道。
「不光是我參他的那兩本,陛下還追究了他在職期間,私自離職以及私通京官的罪過。如今將人軟禁在王府,只等著查明真相,再做定論。」
薛之章說著,越發得意的掀開茶蓋,吸溜一口茶水。
薛蟠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繼續問道:「我雖然和南安郡王並不相熟,可是大家畢竟同事一場。我總覺得南安郡王此番舉動有些刻意了,叫我莫名不已。」
薛之章聽見這話,不由得微微沉了臉色。將茶杯放到桌案上,沉吟半日,方才說道:「你說起這個,我倒突然想起今日朝堂之上的一件蹊蹺來。」
薛蟠好奇的問道:「什麼蹊蹺?」
薛之章遂把朝堂之上,群臣彈劾薛蟠,以及忠裕親王要求必須廣納後宮的事情說了出來。末了,有些狐疑的嘆道:「陛下有廢除後宮迎娶我兒之意,甚為私密。出了我們幾個之外,並無他人知曉。如今卻傳到了忠裕親王的耳中。竟不知是誰的耳報神,如此靈驗,」
薛蟠聽著也極為好奇。要說宮中人多口雜,隔牆有耳。別的事情容易洩密也就罷了,可那乾清宮卻是徒臻的大本營,裡外伺候的人那是絕對的心腹。即便如此,某些消息依舊傳了出去。想來對方的勢力一定不小。這種在後宮中長久經營的手段,可不像是南安郡王一個異姓王做出來的。
霎時間兩人沉默下來。思討了半晌,依舊沒什麼頭緒。薛之章不以為然的擺了擺手,隨意說道:「算了,暫且由他去。反正不論他怎麼折騰,我也不會讓我的兒子被人欺負就是。」
薛蟠冷笑。「我不欺負旁人也就是了。竟由得別人欺負到我的頭上?真是老壽星上吊——嫌命長了。」
說著,十分氣憤的問道:「爹爹說今兒早朝彈劾我的言官是誰,我饒不了他。」
薛之章微微嘆息,將早上那位言官的姓名說給了薛蟠聽。
薛蟠暗自念了兩遍,將那言官的名字徹底記住。又和薛之章說了幾句閒話,這才慢慢退出書房。
轉身回了溫柔鄉的薛蟠立刻吩咐小丫頭子去二門上將連營等幾個侍從叫了進來。招財、進寶兩個被聖上要去做事了,他如今便將連營、王平、趙信幾個提為隨身侍從。跟著他吆三喝四,耀武揚威。
沒過片刻,口裡還嚼著飯的連營幾人在小丫頭子的引領下魚貫進了溫柔鄉。先給薛蟠見禮之後,才恭恭敬敬的站在一旁,等著薛蟠的傳喚。
「蓮花胡同有一個姓王的言官,你們可曾聽說過?」
眾人聽著薛蟠的問話,相互對視一眼,茫然的搖了搖頭。
薛蟠細不可查的皺了皺沒,只覺得有些彆扭。卻還是耐心的吩咐道:「這人惹了小爺。小爺斷不能容他恣意下去。給你們兩個時辰的時間,組織一批口舌比較伶俐的小廝婆子,再給我搜刮一些言官的罪證來。我要上門拜訪一番。」
幾個小廝面面相覷,沉默片刻,紛紛躬身離去。
兩個時辰後,薛蟠帶著百十來個口齒伶俐的小廝和慣會撒潑的婦人堵在了那個言官王忠賢的家門外。
周圍問詢而來的百姓將薛蟠一行人等團團圍在中間,饒有興味的觀察著。其中有好事者看見薛蟠的身影,立刻想到了前些年薛蟠大鬧郡王府的好事兒。當即兩兩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消息穿開後,圍上來看熱鬧的人更多了。
連營不知從哪兒搬來了一個太師椅和一個小茶几放在王忠賢家的大門前,恭敬的請薛蟠坐了上去。自己則站在薛蟠的身後,給一旁的說書先生使了個眼色。
只見立時有兩個提拉著銅鑼的小廝走出人群,「哐哐」敲了兩聲之後,那說書先生搖著破扇子站在王忠賢家大門前的階磯之上,拱手衝著四下的百姓笑道:「老少爺兒們們,在下乃是福源館的說書先生王老仙兒。今兒得了我們少東家的吩咐,特地跑到這兒給大夥說上兩段兒。說得好不好請大傢伙兒給捧個人場。在下先行謝過。」
一眾看戲不花錢的老百姓們轟然應諾,拍巴掌的拍巴掌,叫好的叫好,甚至還有不嫌事兒大,搬了個矮凳坐在跟前兒聽的。
那王老仙兒慢悠悠的搖了搖羽扇,乾咳兩聲,慢條斯理,搖頭晃腦的說道:「今兒咱們主要說一個窮書生為得富貴,拋棄妻子另取閨秀的故事。話說江浙省有位姓王的書生,自幼苦讀詩書……」
隨著王老仙兒的娓娓道來,一個紅樓版的陳世美的故事漸漸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薛蟠一面喝著奶茶聽故事,一面暗暗咋舌搖頭不已。先前他吩咐連營去搜訪王忠賢的糗事,不過是想著找兩件王忠賢押妓逛窯子的風月趣聞傳將出去。好讓他那個滿京師都有名的醋罐子似的老婆和他好好打鬧一番。反正他老婆身材壯碩,力大如牛,揍他還不是跟玩兒一樣的。
不過他能想到這個主意,還得要感謝賈寶玉。要不是他當年閒著無聊拉著他東加長西家短的,他也不會知道這位前相國府的嫡長女,竟然是個黑旋風李逵一般的「英勇」人物。怪不得世人都傳言怕妻如狼,畏妻如虎,有這麼一個體格健碩的老婆,別說是人模狗樣的王忠賢了,即便是自詡膽大包天的薛蟠,也一定會怕的要死。
薛蟠幸災樂禍的想著,眼含讚賞的看了一眼連營。
他原本只想著沒事兒找事兒的給王忠賢添添羅亂,沒想到經過連營的打探,居然讓他打探出這麼一個陰私來。這個王忠賢在老家竟然有個糟糠妻子,當年靠著縫補衣衫給人做短工供王忠賢寒窗苦讀,哪裡想到王忠賢高中狀元之後,被國相爺招為贅婿。自己苦苦經營了十餘載,居然替別人做了嫁衣裳。
不過現實畢竟是現實,也不會如小說一般的狗血。所以這王忠賢還不至於買兇殺人,殺人滅口,只是以官威威嚇,以金錢利誘,逼迫原配簽了和離書帶著懵懂不知事的小兒自行離去。自己則將鄉下的老母接到京中,博了個孝順忠義的美名。
薛蟠從連營的口中得到這個消息時,當真是頗為驚嘆唏噓。畢竟,這位王忠賢的清廉之名哪怕是他這個不關心朝政的紈褲子弟,都有所耳聞的。只是沒想到,盛名之下其實難副。王忠賢最後,竟然是這樣的人。
真是糟蹋了他忠賢之名。
薛蟠吹著茶水上漂浮的茶葉,唉聲嘆氣的搖了搖頭。只可惜時間緊迫,他還為來得及去找被他丟棄的那個髮妻和長子,不然的話,今兒這王府門前,可是真真的熱鬧了。
不過今兒這府門前也未必不熱鬧。
那王老仙兒說過一段書之後,便笑容可掬的退了下去。接著上前的卻是一群花枝招展的姑娘窯姐兒們,鶯鶯燕燕的在門口站成了一排,朗聲說笑著將昔日王忠賢逛青樓與她等纏綿之時隨口而出的戲言洋洋灑灑的說了好一通。起言辭放浪,語句輕薄叫人歎為觀止。最令人側目的,這位言官大人不是生產,不懂經營,為了往上爬還總是將自己的俸祿孝敬給上官同事,因此他去青樓押妓的錢,竟然是哄騙了他夫人的嫁妝錢。不光如此,多次逛窯子他夫人並不追究,他竟然大著膽子用他夫人的嫁妝錢去包養外室,如今那外室已經連連生下兩個兒子了——這人竟然和榮國府的賈璉有的一拼。
薛蟠聽到這裡,那是越發的搖頭嘆息。
在場瞧熱鬧的眾人聞言,也俱都瞠目結舌。紛紛嗤笑不已。
而王府內宅,王忠賢的夫人瞪著一雙死魚眼似的眸子死死挖著面前的王忠賢,
「好哇,你還騙我說拿銀子去衙門裡活動,結果是背著我在私底下養了外室。哼,你是不是打量著我父親告老還鄉了,沒作用了,便也想學著之前的行徑將我趕下堂,再娶一個美貌年少的來?」
在外面風度翩翩道貌岸然的王忠賢此刻卻畏畏縮縮的躲在牆角,聽見王夫人這話,立刻諂笑著辯解道:「怎麼可能,夫人可千萬不要聽信那紈褲子弟的編排。他是個什麼樣的人,仗著陛下的寵愛,最最囂張跋扈的,夫人怎麼能聽信他的話。」
王夫人冷笑一聲,開口說道:「我為什麼不信?滿京城的人都知道,忠信侯世子薛蟠雖然性格囂張,但向來直言直語,從不會污衊人的。你敢說你沒做過他說的那些事兒?」
王忠賢支支吾吾的,連連擺手道:「官場上的交情,夫人也知道,有時候逢場作戲也是必不可少的。您也是知道的啊?」
「你去逛窯子我就不說了,那你拿著我的體己錢去養外室呢,這也是必不可少的,也是別人逼迫的?」王夫人越說越來氣,立刻撒了潑一般沖上前去,和王忠賢撕扯起來。「好你個老不死的,我日日夜夜想著為你好,結果你卻背著我養外室,還生了兩個小畜生?」
王夫人說著,氣急敗壞的身手撕扯著王忠賢,圓潤多肉的雙手一把一把撓著王忠賢的臉,不過片刻,王忠賢保養的白淨的面皮就被王夫人撓出一道道紅色的道子,頭冠也散了,發行也亂了,看起來十分狼狽。
王夫人撓完了王忠賢,還是不解氣,吆喝著府中家丁女僕和長的壯碩的婆子抄著傢伙出了府門。正在外頭捧著茶水聽人叫罵的薛蟠見狀被唬了一跳,連忙站起身來。
薛家下人包括連營等隨從在內,立刻機警的將薛蟠圍在中間,一臉警惕的說道:「王夫人這是要幹什麼?」
就聽王夫人冷笑一聲,衝著薛蟠擼了擼袖子,氣急敗壞的問道:「匹那小子,我且問你,那老不死的養的外宅先在何處?」
「啊咧?」薛蟠不可思議的瞪大了貓眼,看著面前的景象狐疑不已。
這是什麼情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