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小道消息撲朔迷離
眾人回頭,只見一身石青武服,頭上束冠的東平郡王負手進來。開口笑道:「怎麼一會子不見,我們家的寶玉竟要唐突貴人了不成?」
眾人立刻起身與東平郡王廝見。甄側妃溫婉笑道:「那倒不是,和蟠兒說著玩兒的。王爺這是剛從練武場回來?」
「習武如逆水行舟,不進則退。若是一日偷懶,骨頭就變酥了。不過……」東平郡王說著,伸手摟住甄側妃柔軟的腰肢調笑道:「即便是整日習武,本王見到愛妃也會酥了骨頭。」
「王爺。」甄側妃嬌嗔一句,一隻粉拳輕輕錘了東平郡王寬厚的胸膛,不依道:「還有別人呢!」
「你們繼續,可以當做我們不存在。」薛蟠立刻接口說道。
甄側妃瞪了薛蟠一眼,有些不好意思的退了一步離開東平郡王的禁錮,轉身吩咐道:「泡一盞釅釅的茶來。」
薛蟠兩人但笑不語,只是賊兮兮的看著。
看了一會兒,甄側妃率先頂不住的啐了一口,提著裙襬轉身去了。
「天色漸晚,賤妾去張羅晚膳。」
室內霎時間只剩下三個男人。東平郡王揮揮手屏退了一屋子丫鬟,開口衝著薛蟠說道:「你最近很忙,巴著聖上愈發榮寵了。」
用的是陳述句,言語間有種不容忽視的強悍氣場。似笑非笑的,彷彿是兩個親近之人的相互調笑,又好像是已有所致的不滿譴責。薛蟠看著目光灼灼盯著自己的東平郡王,挑了挑眉,狐疑問道:「我為什麼有種被雄性生物挑釁了的錯覺,王爺你是不是找錯人了?」
還是吃錯藥了?
東平郡王臉色一黑,好容易蓄勢的氣場煙消雲散。
甄寶玉在一旁悶笑一聲,連忙抓起被子裝睡。眼睛時不時掀開一條小縫窺伺著。東平郡王惡狠狠的瞪了甄寶玉一眼,悶聲說道:「剛剛接到消息,本王今年的巡邊之責被聖上罷免了。」
薛蟠心下一驚,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
果然,東平郡王眼珠子一瞪,看著薛蟠說道:「昨日聖上還將我叫進宮中商討巡邊一事,今日就傳出要罷免我巡邊之責的消息。前前後後只有你進宮和聖上密談幾個時辰……你究竟和聖上說什麼了?」
薛蟠非常無辜的眨了眨眼睛,開口問道:「我剛剛從宮裡頭出來還什麼都不知道,你怎麼會知道宮裡頭的消息?」
東平郡王被問的一時無話。他適才光急著質問薛蟠,卻忘了自己得到消息的來源本就談不上光明正大。
薛蟠故作恍然大悟的「哦」了一聲,好整以暇的說道:「你在宮裡頭安排內奸了?」
東平郡王心下一驚,下意識反駁道:「信口胡言。本王對聖上忠心耿耿,豈會做這種鬼祟之事。」
薛蟠聳了聳肩膀,不以為然的回道:「這件事情和忠心不忠心掛不上鉤。兵家有云,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這一點我還是知道的。」
聽見薛蟠這麼說,東平郡王微微鬆了口氣。卻聽薛蟠繼續說道:「可是王爺身為異姓王,卻對宮中的情況如此瞭解。只怕……」
東平郡王面無表情,心中卻隱隱有些後悔。因為甄家兄妹的緣故,他隱隱將薛蟠當做了自己人,甚至隱隱將薛家當成江南甄家一類,全然忘了薛家現在的身份。這才會導致他做事不太細心,剛剛聽到宮裡頭傳來的消息,下意識就過來質問了。卻沒想到,薛蟠和甄寶玉的關係再好,四大家族再是同氣連枝,薛家的身份終究和其他人不一樣了……
薛蟠可不知道東平郡王心中千回百轉的思量。對於朝臣掌握宮中訊息這件事兒,薛蟠一直認為這是很正常的。何況徒臻真正的秘密也不會讓他人知道。至於東平郡王現如今得到的消息……
薛蟠幾乎可以肯定,八成是徒臻故意透露給東平郡王的。只是徒臻究竟為什麼要這麼做,薛蟠現在還猜不出來。更猜不出來的是徒臻究竟是早有想法,還是得知他出宮後直接到了東平郡王府之後的臨時起意。亦或者此事根本和徒臻無關,是其他人準備攪混了水……
可是那其他人就知道徒臻和薛蟠在暖閣中的談話了?
因為不能確定事實到底如何,所以薛蟠也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心中掂量片刻。故作漫不經心的問道:「你得到的消息是什麼樣的?」
東平郡王暗暗做了兩個深呼吸平復心緒,這才輕聲回道:「本王關心的倒是你在乾清宮和聖上說了什麼?」
販賣鴉片和尋找新大陸的事情是絕對的機密,薛蟠連薛之章都沒告訴,更不可能告訴東平郡王。當即笑著打哈哈道:「我去乾清宮能有什麼事兒,左不過是萬壽節獻禮的問題罷了。怎麼能和王爺的事情牽扯上。」
「是嗎?」東平郡王半信半疑,不過依照他的訊息來分析,也著實猜不到自己的職位調換和薛蟠有什麼關係。不過他還是有點不甘心,沉吟片刻,又問道:「不過是兩出新戲罷了,有什麼必要讓你進宮叨擾聖上?」
這話問的就有些無理了,好在薛蟠不以為意,當即輕輕勾了勾嘴角漫不經心的說道:「所謂情意,都是處出來的。無論是君臣之情還是親友之情,沒有互動就沒有親密友好。我時常晃在聖上面前,不過是讓他記得有我這麼個人罷了。」
這話說的雖然淺薄勢力,但也確實是那麼個理。東平郡王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沉吟不語。
他不說話了,反倒是薛蟠開始發問。「你今兒晚上得到的消息又是什麼樣的?」
東平郡王刻意在甄寶玉面前質問薛蟠,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薛蟠顧唸著同氣連枝的情意不要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情。現如今卻被薛蟠拿捏住這一點反將一軍,不由得怔然。
薛蟠見狀,心中好笑。
感情牌可不是只有你一個人會打。既然你執意將自己打造成一個心思直率,個性魯鈍莽撞的武勇之人,我也樂得配合。當即開口勸道:「雖然不知王爺得到了什麼消息,不過依我來看,當中必有誤會。也興許是有人在挑撥離間也說不定。若是王爺信得過在下,可以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出來,大家參詳一下。在下也可以琢磨琢磨,當中是否有迴旋的餘地。當然,若是有薛蟠能效力的地方,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薛蟠一番話說得情真意切,東平郡王自然不好反駁。當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其實也沒有什麼迂迴婉轉的劇情。不過是昨日進宮和聖上商議巡邊之事,這不過是例行公事,東平郡王也沒有在意過。和聖上商討一番大致的巡查範圍後,東平郡王就出宮了。
按照規矩,等到三月初,東平郡王就可以正式動身。
豈料今天晚上陡然從宮裡頭傳出消息說聖上有反悔的意思。另外挑了個去南方巡視的官員,至於東平郡王的安排則……沒信兒了
聽了東平郡王的敘述,薛蟠皺眉問道:「王爺可確保此消息的準確性?」
東平郡王不假思索的應道:「自然。」
薛蟠若有所思的看了東平郡王一眼。東平郡王心下一凜,隱隱有些後悔。四大異姓王勢力雄厚,根基深穩,是大雍朝建朝就有的事情,不然也不會被封為異姓王了。勢力雄厚必然枝蔓牽連,在宮中有些眼線也是常情。大家雖然不拿到檯面上說,但也都是心知肚明的。東平郡王刻意在薛蟠面前露出此消息,一來是為了露一手,二來也是為了施加壓力。可是目前看來,兩條目的都沒有達到。不光如此,某些事情擺到了明面兒上,只要薛蟠夠聰明,順藤摸瓜也能得知不少事情。
他唐突動作,雖然有兩分真氣,但更多還是做戲表態,該不會得不償失吧?
他這廂如何忐忑暫且不論。且說薛蟠心中也是一陣狐疑。
無論是販賣鴉片還是開拓新大陸,駐紮在琉球一帶的海盜和海船都是必不可少的。茲事體大,這番動作自然是越隱蔽越好,徒臻為什麼會在這種關頭傳出更換將領的消息來?
圍魏救趙,還是禍水東引?亦或是旁人的打草驚蛇?
薛蟠突然有種回宮問個清楚的衝動。只是他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不光如此,甚至他最近都儘量不要入宮,免得引起有心人的注意。可是……
說來話長,一切不過是轉瞬之間。薛蟠立刻笑道:「我出宮的時候沒聽聖上說起關於巡邊的任何事兒,一路直接到了東平王府連晚膳都沒吃,怎料到王爺就接到了這種消息。」
東平郡王聞聲問道:「你懷疑本王的消息是假的。」
「總歸我說的話都是真的。」薛蟠不以為然的說道。
看到薛蟠如此篤定、坦然的樣子,東平郡王心下也有些狐疑。他也不認為一個玩物似的佞臣會讓聖上改變異姓王巡邊的舊曆。就像薛蟠說的,也興許是自己聽錯了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東平郡王不知怎地心下一鬆。開口笑道:「也許是本王的人聽岔了。行動冒然,倒是唐突了小侯爺。」
薛蟠笑眯眯的接口道:「王爺這是說的哪裡話。四王八公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從祖上算起就是至交同盟,王爺若是不嫌棄我這個小弟的話,快快住了這些外道的話。」
東平郡王聞言,上下打量一番薛蟠。立刻笑道:「從見你第一面開始,本王就將你看得和寶玉一樣。你若是真的認我這個哥哥,待一會子晚膳上可要和本王好好喝幾杯才是。」
「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只是我酒量淺,酒品也不太好,王爺不要怪罪才是。」
「適才說我外道,你這話豈不是更見外了……」
於是一片寒暄熱絡之下,關於巡邊一事大家都默契的沒有再提起。
少頃,神仙妃子般的甄側妃邁著裊娜妖嬈的步伐走了回來。身後是一排排魚貫而入的美婢嬌娥,各個身段姣好,容色俏麗。捧著一道道精緻的菜品上菜。甄側妃竟然立在東平郡王身側親自布菜。
表面看上去這倒是一場家常小宴,席上只有東平郡王、甄側妃、甄寶玉和薛蟠四人。除卻嚴格的封建禮教之外,這頓飯吃的倒也溫馨愉快。
期間甄側妃仿若出嫁之前,頻頻給甄寶玉和薛蟠兩個布菜。東平郡王則一直端著酒杯暢飲,時不時和薛蟠聊起京中的風雲,再關心一下甄寶玉春闈的成績。
酒過三旬,都沒有半點兒異常。只除了後面東平郡王開始隱隱的勸酒。薛蟠看得暗中好笑,索性充了一把豪爽狀一把搶過酒壺將裡面的酒水倒入口中,酒喝得有些急切還差點兒嗆到。連連打了兩個飽嗝之後,迷糊的晃了晃腦袋,扯著脖子唱道:「出賣我的愛,背著我離開。最後知道真相的我眼淚掉下來——」
看得東平郡王一愣一愣的。
一旁的甄寶玉立刻起身笑道:「蟠兒酒品著實不好,一喝醉了就愛唱曲兒。且他唱的還不是什麼正經的曲子,就愛唱這種淫詞豔曲兒。」
甄側妃也一臉尷尬的圓場道:「賤妾在金陵的時候也聽過這個傳聞。不過當時蟠兒還小,在家中從來不讓他喝酒的。因此賤妾並未親眼見過。如今倒也算是長見識了。」
東平郡王木然的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甄寶玉一手抓著手舞足蹈的薛蟠,一邊開口問道:「現在該怎麼辦?」
「要不安排蟠兒在外院兒廂房住下,等明日醒了再說話。」甄側妃小心翼翼地說道。
甄寶玉皺眉反駁道:「那可不行,沒聽蟠兒說嘛!他是出宮後徑直到了咱們府上,想必忠信侯府是不知道的。這麼晚了不見他回去,薛伯父和薛伯母會著急的。」
「那就打發個小子去忠信侯府報個信兒就是了。天這麼晚了,風很硬,寒氣又重,萬一凍著了如何是好?」甄側妃一臉關切的說道。
聽兩兄妹囉嗦半晌,東平郡王劍眉緊鎖,沉聲應道:「婉兒說的是。天氣寒涼,若是他真的因此傷寒了,反倒顯得咱們王府不能容人似的。」
一旁薛蟠突然止了歌聲正色說道:「沒事兒,來的時候家裡丫鬟給包了一個大毛的羽紗面狐狸皮斗篷。本來我還嫌熱,現如今穿它正好。」
三人一驚,東平郡王開口問道:「你沒醉?」
「我沒醉啊,誰說我醉了?」薛蟠杏眼一瞪,開口反駁道:「你才醉了,你們全家都醉了。」
東平郡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