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後天，下午兩點半，電影學院。

　　薄以漸比約好的時間提前半個小時到達電影學院，在指定教室裏，他看見了個和自己一樣提前來到的人，對方靠在牆上看著本書，從窗戶射入的陽光將他籠罩在內，他沐浴於光線之中，慵懶又愜意。

　　薄以漸前進的腳步停了停。

　　他沒有立刻進門，而是停留在門前位置，安靜地看了一會，再抬起手機，“哢嚓”一聲，將畫面定格。

　　一聲聲響，教室裏的人察覺不對，抬起頭來。

　　虞生微：“以漸哥？來了怎麼不說話？”

　　薄以漸收起了手機，實話實說：“嗯……看你看呆了。”

　　虞生微笑了起來：“真的？”

　　薄以漸：“真的，剛才有一種彷彿見到了學生時代的你的感覺。”

　　虞生微：“可惜我們見面得太晚了，要不然，以漸哥就能真正看見我學生時代真正的模樣了。”

　　薄以漸走到了虞生微的身旁。他像對方一樣隨意靠在窗戶前，享受著冬日的暖意。

　　其實也不算冬日了。

　　向窗外一看，褐色的枯枝不知何時綻出了星點綠意，春天悄無聲息地來到了。

　　“一點也不遲。”薄以漸說，“找到喜歡的人這件事，什麼時候都不嫌遲。”

　　垂放身側的兩隻手碰著了。

　　接著，薄以漸指頭勾了勾，先勾住虞生微的手指，再把對方整只手都握在掌心。

　　兩人並肩站立，安靜地在教室呆了幾分鐘後，陸陸續續有人來了。

　　先是佈置現場的工作人員，接著是面試的學生，和負責此事的老師。

　　教室被重新佈置，薄以漸和虞生微以及電影學院安排過來的老師一同坐在面試桌後，看著一位位學生進來參加面試。

　　這幾天以來，薄以漸在電影學院的觀察並沒有白費。

　　他從人群之中找到了幾個貼近他心中人物形象的人，並且邀請這幾個人也加入面試之中，從效果來看，不算差，這些人多多少少都變現出了他想要的東西，雖然也都和他心目中的形象有些出入，但是畢竟世界上沒有兩片完全相同的樹葉……和兩個完全相同的人。

　　薄以漸在學生表演的間隙裏看了眼坐在旁邊的虞生微。

　　對方很認真地看試鏡。

　　他趕在虞生微發現之前收回目光，將注意力再集中於試鏡上。

　　一個下午，三個小時。

　　很快，天色黯淡下來，守在門外的學生一個個離開了，等最後一個從教室裏離開的時候，陪同在一旁的老師也告辭了。

　　這間教室，再一次只有薄以漸和虞生微。

　　薄以漸收攏放在桌面的材料，他有點心不在焉，收拾的時候一個沒注意，掉了幾張紙在地上，只好一邊揀起一邊問虞生微：

　　“小虞，你覺得今天誰演得最好？”

　　“以漸哥，要不然我來試一下吧？”

　　兩道聲音同時響在教室之內，又同時停下。

　　聲響過後，是一陣安靜，只剩下掛在牆上的時鐘，滴答滴答地響。

　　薄以漸轉過頭：“……小虞？”

　　虞生微忽然站起來了，他走到薄以漸身前，下定決心對薄以漸說：“以漸哥，如果我請你給我一個機會，就像普通導演對普通演員那樣，你願意嗎？”

　　薄以漸：“為什麼？”他理了下自己的思緒，“為什麼這麼執著於這個角色？這其中的風險，在此之前我已經同你說過了。”

　　“但我不在意風險，我只在意角色！”虞生微難得粗暴地否定薄以漸，“因為我覺得它是我的東西，我的東西，我不想被任何人奪走……以漸哥，你明白嗎？”

　　一瞬的情緒失控之後，虞生微又控制住了自己，他藏起情緒，繼續說：“而且最重要的是，我瞭解過角色，分析過角色，我相信我能夠演得比下午試鏡得每一個人都好。”

　　他深吸一口氣：“以漸哥，你應該給我一個公平競爭的機會的。”

　　薄以漸沉默片刻。

　　他沒有將情緒表達在臉上，但他心中對自己決定的質疑，越來越強烈……隨即他點了頭：“從單純的導演和演員的角度來講，我當然願意給你機會。小虞，如果你想說服我，這就是個機會。”

　　說完，他看見虞生微臉上的嚴肅消失了，笑意在對方眉眼處流轉過去。

　　接著，虞生微直接走入場中，開始表演。

　　明亮的白熾燈下，對方的面孔、手臂、身上的每一寸，都閃閃發光。

　　薄以漸雙手虛虛合攏，放在小腹之前，無聲地看著虞生微的表演。

　　可是其實並不用看。

　　虞生微甚至不用任何表演。

　　他說話就是人物的說話，他的行動就是人物的行動，他面對危險會做出的任何反應，就是人物面對危險會做出的任何反應。

　　他只需要再去從隨便哪個花鳥市場帶來一隻可愛機靈的鸚鵡，就可以直接進片場了。

　　這個人物，為虞生微而生。

　　他是虞生微。

　　虞生微是他。

　　這是一部他有信心且一定想拍的電影。

　　虞生微則是這部電影中醫生角色誕生的原因。

　　兩者結合，是種最優選擇。

　　而他之所以遲遲不能做出決定，一如郭導所說的猶猶豫豫……也許真的是對愛情的過分小心和猶豫不定影響了他的判斷。

　　既然決定要去做，考慮什麼失敗了怎麼辦？當然是想著怎麼才能成功了！

　　薄以漸的猶豫在瞬間一掃而空，他喊了停：“好了，小虞，夠了。”

　　虞生微停下動作，看向薄以漸。

　　燈光閃爍，薄以漸更看見閃爍在對方眼睛之中的緊張。

　　他微笑起來，從座位上站起來，繞開桌子，一路走到場中虞生微所在兩步之外。

　　他沖對方伸出手。

　　“這一部電影是我接下來事業的重心，我將盡我最大的力量，把我心目中的故事拍出來。所以，我在此正式而誠摯地邀請你，希望你能夠加入我的劇組，和我共同努力，拍攝這一步電影。”

　　“你是最適合的人，這個角色為你而生。”

　　“小虞，”薄以漸笑道，“你願意嗎？”

　　虞生微眼中的緊張消褪了，更多的光芒出現在他的瞳孔裏。

　　他同樣伸出了手。

　　尾指先行碰上，再是掌心貼合。

　　兩隻手緊緊握住。

　　虞生微同樣慎重地回答：

　　“我願意，我將同你一起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