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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第215章
第兩百一十四章

 囚車出了應天府,直行往南。因是寒冬,一路走得不快,天色一暗便在驛站落腳,隔日要等日頭徹底亮了才起行。

 沿途又遇風雪,在甯國府一帶停了七日,入了徽州地界,官差便卸了蘇晉的鐐銬,囚車也換成馬車,至夜裡,還奉上了幾身乾淨的衣裳。

 蘇晉沒問原因,接過衣裳,逕自命人打水沐浴。

 人真是奇怪,半月前,她還一心求死,覺得自己這輩子都過不去這道坎,自離開隨宮,想到這條命是朱南羨換來的,便分外愛惜起自己來,成日定時吃藥,休憩,進食,不日風寒祛了,連手腳的傷也跟著漸漸好轉。

 只是人還不甚清醒,坐在囚車裡,看著明晃晃的天光,恍惚還以為是**歲那年,躲在骨碌碌的牛車裡,又以為是十六七那年,從死人堆裡爬出來,晁清把她背上馬車,帶她離開京師。

 隔日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有人來叩門,稱的居然是一句“蘇公子”。

 蘇晉將門拉開,官差不知何時已撤了,門前這位是張生面孔,打了個揖道:“小人姓李,單字一個煢,接下來會護送公子去江西,早膳已備好了,公子下來請用吧。”

 徽州是南來北往的交界,近年關,驛站裡多的是歇腳的商販,李煢雖挑了個清淨處,仍避不開吵吵嚷嚷。

 李煢一邊為蘇晉布菜,一邊道:“小人護送公子去江西後,便不再跟著了。上頭那位早有交代,說江西自有人接應公子,小的只管將要緊的事物交給公子自行保管就好。”

 所謂要緊的事物,不外乎就是她的定罪文書,文牒,戶籍與名牌。

 蘇晉原想問一問接應自己的人是誰,可一想到李煢提到的“上頭那位”,又放棄了。那一位她知道,辦事滴水不漏,不想讓她知道的,一個字都問不出。

 早膳是一碗清粥,兩個饅頭,蘇晉剛用到一半,驛站又傳來嘈雜聲,原是幾個當官的進來歇腳,驛丞忙著張羅。

 李煢看了眼他們的袍服紋樣,最高的才七品,想來都沒見過蘇晉,於是也不避,儘管自己吃自己的。

 “喲,這幾位官爺。”驛丞倒是個熱情好客,一見他們就招呼開了,“您幾位不是述完職,剛從京師出來,怎麼,這是遇著什麼事,哪位大人又將你們召回京師了?”

 “還能有什麼事?”一個長吏答道,朝天拱了拱手,“陛下登基,地方上要進京朝賀,各州府都要派一二人,我們正趕著回京覲見陛下呢。”

 原來是入秋時回京述完職,因朱昱深登基,又中途折返的地方官。

 “竟是這等天大的好事。”驛丞為他幾人斟茶,“尋常人一輩子都莫想見天子一面,幾位官爺這是有福了!”

 長吏失笑道:“你當天子是這麼輕易就能見的?朝賀時,陛下坐在奉天殿裡,像咱們這樣的,”他抬手指了指自己,“只能跪在正午門外頭。正午門知道不?往裡走還有奉天門,奉天門過了是墀台,然後才是奉天殿。仰脖子抬頭,能看到個門樓就不錯了。”

 另一桌亦有半路折返回京的官員,聽了這話,附和道:“正是了。且莫說陛下,單提朝廷裡的大人,”他亦朝天拱了拱手,“不才先頭那回進京得早,去戶部交黃冊,亦只有幸見了沈大人一面,已當是三世修來的福氣。”

 “閣下提的沈大人,可是被晉封了一品國公的沈奚沈大人?”

 “如今朝野裡,還有哪個沈大人名頭響得過這一位?”官員答,“雖只看了一眼,簡直滿室生輝。”又補充,“不過那是蘇大人剛出使安南返京時候的事了,當時聽戶部的人說,內閣裡,不單沈大人風姿驚人,柳大人,蘇大人,也是一等一如玉的人品,可惜……”

 “可惜”後頭的話沒說出來,官家驛站裡歇腳的官吏很多,堂堂一品輔臣,刑部尚書因包庇行商案被流放的事早在朝野與地方傳開了。

 倒是有個不怕避諱的歎了句:“要我說,蘇大人也是冤。這兩年出使安南,平定南方禍亂,按說是大功勞一樁了,行商案的線頭還是他找出來的,後來查到自己人身上,瞞一下也是人之常情,又沒說不治罪了,誰曉得被牽連,居然要流放。幾年前陝西貪墨的案子,戶部的錢尚書實打實地犯了案,也才是個流放。”

 “你說蘇大人是冤的,他就是冤的了?”一人嗤道。

 “難道不是?當年山西修行宮,三王爺搜刮民脂民膏,若非蘇大人冒死彈劾,那裡的百姓至今還水深火熱呢。這樣的人品,如何會犯下重罪?”

 嗤笑的那人道:“朝廷裡的案子,尤其是牽扯到這種大官的,裡頭彎彎繞繞鬧不清,人命都是輕賤的,人品才值幾個錢?不過你說得也對,蘇大人這事,流放不至於,要我說,這事兩個可能,一,蘇大人切切實實是清白的,八成是得罪了誰,被冤枉了;二,蘇大人真正的罪名,比所謂‘包庇隱瞞’嚴重得多,殺頭誅九族都不為過,但是嘛,被遮過去了,要不怎麼什麼都不判,判個流放呢?死、流、徒、鞭、杖,唯有流放能將人送得遠遠的。”

 一眾人等聽他說話,猶如在聽天書,往細裡琢磨,什麼叫“蘇大人得罪了誰”?蘇大人這樣的一品輔臣,敢得罪她的天底下都沒幾個,她能得罪的,除了攝政大人,只有當今的永濟皇帝了。

 驛站內一時無人敢搭腔,怕說話稍不注意,就是犯上不敬的重罪。

 片刻,才有一人將話題又引回沈奚身上:“這位仁兄既見過沈大人,可聽說近日沈府的事了?”

 京師沈府如今是天下最稀奇的府邸,樁樁樣樣都是大事,也不知他提的是哪一樁。

 有一人試探地問道:“可是沈大人被晉封國公爺?”

 “這誰不知?”另一人打斷,“我猜是五日前,陛下的登基大典上,冊封沈氏為後,可對?”

 那人點頭應道:“差不多了,只是,登基大典上,冊封沈氏為後時,沈氏並不在場,你們可曉得?”

 驛站靜下來,曉得的都不作聲,不曉得的都面面相覷。

 “不僅沈氏不在,京師沈府,也沒有一人到場。”最初那名長吏道,“這事我聽說了,宮裡好像也沒有要將此事瞞著的意思,想想也無怪,國公爺還在回京的路上,皇后娘娘聽說是病了,老沈大人之前不是被流放了麼,說是身子骨不行,受不得寒,還沒入秋就被沈大人送去南面養病了。”

 “老沈大人在養病不假,國公爺在回京途中也不假。但皇后娘娘這事——”那人說著,將聲音壓低些許,“聽說並不是病了,而是不肯受皇后封銜,一人搬去了皇陵住著。”

 “搬去皇陵,這是何意?”眾人驚道,又問,“天家的事,你怎麼會曉得?”

 “不才有個舊友,而今在忠孝衛當值。”忠孝衛,即守衛皇陵的親軍衛,“他與我說,皇后娘娘與晉安帝一起長大,情同姐弟,而今晉安帝賓天不足月,天家雖請了原十二王爺,鎮南王的世子為他守孝,到底關係遠了,身份也低了些。晉安帝無後無妃,無子無女,皇后娘娘顧念他此去孤單,是以親自為他守陵,還說要守大半年,等大出殯了,再守七七四十九天。”

 一眾人瞠目結舌。

 皇后的身份是尊崇,可為先帝守陵,怎麼都不大合適。然而,這是天家的家事,他們都不敢妄作議論,其中一名縣官提醒道:“這位仁兄,這事您與我等說說便罷了,等上了京,切莫再提,當心惹禍上身。”

 豈知那人笑了一聲,拱手朝天一拜:“實不相瞞,在下軍籍出身,曾在西北當過兵,平生最敬重晉安皇帝,御駕親征,守住西北,實乃英雄人物,只可惜福薄,英年早逝,是以在下此去,並非進京朝賀,而是辭官,待日後回鄉,亦會效仿皇后娘娘,為晉安帝守孝三年。”

 蘇晉聽到這裡,喉間一澀,直覺連清粥都難以下嚥,半晌,擱下筷子,道:“走吧。”

 李煢點了點頭,招呼驛丞把馬車趕來。

 蘇晉起身,隨李煢離開驛站,路過眾人,一行官吏都默了默,目光不自主被眼前人的氣度吸引,原想上前搭話,但看她一臉生人勿進,全全作罷。

 目送她上了馬車,行至天野蒼茫處了,才收回心神,接著方才的話頭,道:“皇后娘娘如此,也不怕觸怒陛下嗎?”

 “所以啊,有人猜,陛下與娘娘早生嫌隙,晉沈大人國公爵位,也是捧殺之意。”畢竟是晉安朝的頭號重臣。

 那人說著,歎了一聲:“不過也說不清,聽說沈大人也就這兩日回宮了,且看陛下的意思吧。”

 也不知是否是蘇晉離開時,一身疏離與清寂久散不去,引得眾人說話的興頭都闌珊起來,再言幾句,竟各自靜了下來,匆匆吃完茶,用完膳,蹬上馬車,各自趕路。

 城郊驛站,蒼野茫茫,有人向南,有人向北,有人往,有人歸,或更有甚者,有人不知此去何方,有人一路疾往卻不是往故鄉,臥在馬車裡,俯在馬背上,星月兼程趕了近一月的路,痛心疾首過,悔不當初過,擔心過亦悲傷過,而今冷靜下來,只為求一個解。

 沈奚回到京師當日,正是年三十,各院各寺均以停值,又因晉安皇帝新喪,永濟帝雖已登基,宮中亦不能大擺宴慶。一干朝臣隨朱昱深祭完天,原該各自回府了,聽說今日沈國公回宮,竟規規矩矩地一個沒走。

 而今沈奚的頭銜,戶部尚書,內閣一品輔臣,一品國公,正兒八經的當朝國舅。

 朝廷裡不少人說,這樣的出生,真是羡慕都羡慕不來——皇家還有個更迭呢,也就沈府,簡直常年尊榮不衰。

 可不是?

 先頭一個阿姐是太子妃,後來晉安帝與他堪比親兄弟,而今又改朝,另一個阿姐又當上皇后了。

 隨宮承天門左右洞開,門外,沈奚一人獨立於馬上,眉宇清泠如霜雪。

 相迎的大臣,為首的是禮部羅松堂,舒聞嵐,與鄒曆仁。

 三人以羅松堂為首,上前來,領著群臣拜道:“下官等,恭賀沈大人晉封一品沈國公。”

 沈奚不言不語地下了馬,步到羅松堂面前,與這位年邁的大臣回了個禮:“羅大人。”

 然後移目看向舒聞嵐,又看了眼他手裡託盤上的國公朝服,玉扣,與冠冕,忽然一揚手打翻。

 袍服撲散在地上,玉扣墜地,發出一聲清泠脆響,裂成兩半。

 沈奚一雙桃花眼裡如有寒霜:“朱昱深呢?本官要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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