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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第237章
第兩百三十六章

 蘇晉看向柳朝明:“信上……寫了什麼?”

 風雨如晦,簷頭掛著一盞燈,灼灼亮色照不進柳朝明如墨如井的深眸。

 他沒答話,逕自步下臺階,將密函遞到她手上。

 蘇晉接過一看,眉頭頓時一蹙。

 朱昱深已入蜀中了,明日一早便至錦州府。

 但這還不是最要命的,要命的是,跟著朱昱深遠征安南的二十萬大軍已隨聖駕在川南與雲貴交界處紮營,與此同時,朱昱深又自敏州衛、渝州衛調十萬大軍,從湖廣一帶進駐蜀北。

 換言之,如今的蜀中,就如一個密不透風的鐵桶,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蘇晉心下沉沉。

 她已不是朝中人,朱昱深突然調三十萬大軍的原因她不知,也不願去猜。

 她只清楚一點,如果朱昱深的目的是對付朱南羨或朱麟,一定不會如此大動干戈,畢竟晉安帝與嫡皇孫是早已“故去”的人,他只會派人明察暗訪。

 而縱觀如今的蜀中,上至內閣首輔,下至戶部主事,數名朝廷要員皆聚集在此,朱昱深在這個當口調兵,說明是朝野中有大事發生。

 無論要發生何事,只要不是沖著朱南羨去的,都與她無關。

 蘇晉將密函交回給柳朝明,低聲說了句:“多謝大人。”亟亟便要趕回雲來客棧。

 柳朝明看著她的背影,半晌,淡淡道:“你以為,你們如今還走得了麼?”

 清寒的聲音被風雨聲送入耳,莫名引來一陣心悸。

 大約是想到了當年被軟禁入柳府書房的光景。

 “大人此言何意?”

 柳朝明沒答。

 一旁的禦史李煢拱手一揖,說道:“蘇大人,您如今,該是在寧州服刑呢。”

 蘇晉雖對如今的朝局全無所聞,畢竟從前久涉其中,經李煢這麼一提點,全然明白了過來。

 朱昱深不是沖著朱南羨來的,可其他人呢?

 朝中除了一個睥睨乾坤的君,還有許多心思叵測的臣。

 該在寧州服刑的自己如今出現在蜀中,該“賓天”的孝昭仁宗皇帝至今好好活著,這一樁樁,一件件,可都是柳昀罪至極刑的把柄,更莫說他還背著朱昱深,動用了只該聽命於帝王一人的錦衣衛。

 根本不需要朱昱深下令誅殺朱南羨,只要有人想對付柳昀,最直接的辦法,便是逼著朱南羨亮出身份,將晉安帝還活著的消息宣揚出去,再讓永濟帝與他的十三弟在密不透風的蜀中好好見上一面,然後朱昱深自然能想到,三年前的隨宮,除了柳昀,任何人都沒這個能耐在明華宮的熊熊烈火中救出朱南羨。

 朝堂中,究竟是誰想至柳昀於死地?

 蘇晉驀地想起今晚早些時候,那個當著張正采,當著蜀中一干官員的面道出自己身份的舒聞嵐。

 彼時舒聞嵐還說:“本官記得,當年蘇大人離宮,是柳大人為您定罪,親自目送您上的囚車,而今蘇大人出現在蜀地,該是個什麼說法呢?”

 是了,未去寧州服刑的自己,也是他用來對付柳昀的把柄。

 蘇晉想到此,不由問:“大人因何竟與舒毓不睦?”

 柳朝明看她一念之間便堪破全域,點出事情的要害,眸色微動,還未待答,卻又聽得她退一步道:“是時雨僭越。”

 蘇晉憶起先前她問起錦衣衛時,柳朝明的那句“此間種種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你不必問”。

 她是不該問。

 夜雨瀟瀟,兩人一時又沒了言語,各自默立於廊下一處。

 過了一會兒,蘇晉道:“大人,時雨先告辭了。”

 心中記掛著朱南羨與朱麟,今夜舒聞嵐既在接待寺道出她便是蘇時雨,那麼在雲來客棧那頭,會否有人迫得朱南羨曝露身份?他是個分外重情的人,就怕有人拿梳香與麟兒做文章。

 雖道了別,卻沒立時走,間或又想到柳昀處境艱難,不提他保下她救下朱南羨,單是動用錦衣衛,已是殺無赦的罪名,她當年與他鬥得你死我活時,尚無法對他下狠手,而今時過境遷,恩怨兩相忘,不盼別的,只盼他能平安吧。

 於是頓住步子,多說了一句:“大人珍重。”

 柳朝明看著蘇晉,能提點的他已提點了,她聰慧如斯,往後種種,且她自己的造化,便回了句:“你也是。”

 蘇晉還未步出東院,早先守在東院門口的武衛急匆匆行來,像是有要事稟報。

 他已知蘇晉便是當年的蘇大人,看到她,絲毫不避諱,逕自道:“柳大人,蘇大人,聽說雲來客棧那裡出事了,還死了人,舒大人已帶著人趕過去了。”

 另一邊廂,翟迪看完急函,臉色難看至極,步前兩步,先將急函呈與朱南羨,說了句:“請陛下過目。”

 急函的內容與方才柳昀收到的那封別無二致,朱昱深調大軍入川,不管出於何種目的,蜀地被封鎖,他們插翅難逃。

 朱南羨自桌旁坐下,自己如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阿雨和麟兒。

 思及此,他便看向與翠微鎮一眾人等跪在一處的雲熙,默了片刻,說了句:“你們都起來吧。”

 誰知這些昔日與他相識的人一聽他開口,竟將頭埋得更低,有的還瑟瑟發起抖來。

 朱南羨只得作罷,總不好單獨喚出麟兒,平白惹人生疑。

 那頭,翟迪已命人把守好客棧,移走盧定則的屍體,轉折回身,低聲對朱南羨道:“陛下,可否借一步說話?”

 朱南羨一點頭,與他一起步去了一旁一間客房。

 翟迪分外細心,親自檢查了門窗,又喚來兩名親隨自外間把守,才開口道:“陛下,事不宜遲,臣有一個法子,可送您離開蜀中。”

 朱南羨想了想,問:“你可是以徹查翠微鎮桑田案為由,將這客棧裡的翠微鎮鎮民全作證人,命官兵即刻押送他們上京候審?”

 翟迪道:“陛下英明,臣正是此意,只是臣如今當眾斬了盧定則,陛下已入蜀中,只怕這一兩日就會問罪,事不宜遲,臣此刻就做安排,陛下您即刻便走。”

 可朱南羨卻搖頭:“不妥。”

 他如今無可託付,只有翟啟光一人能全心信任,便道:“如今這客棧裡的鎮民都已認得我,我若隨他們一起走,只怕半路就會露出馬腳,我一個人無牽無掛倒也罷了,只是……我令三人要託付於你,你借此計,先保他們平安。”

 “另有三人?”

 翟迪一愣,心中不免焦急,如今有誰的命,能比朱南羨的命更重要?

 陛下若今日不走,之後只怕會九死一生。

 他正要開口規勸,未曾想外間把守的親隨忽然叩門,低聲道:“翟大人,客棧外,舒大人帶著人找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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