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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雨連天》第65章
第六十四章

 身後有人喚了一聲:“沈大人。”

 是蘇晉。她是外臣,被人攔在宗人府外,目光掃過奶娘的身體,亦露出憂色。

 沈奚道:“讓她進來。”然後他沒笑,也沒多作寒暄,轉頭問一旁的內侍:“你們主事呢?”

 宗人府原設宗人令與宗正,由皇子擔任,後來諸皇子各自就藩,餘下的朱十七等又少不經事,堂官出缺,偌大的宗人府便由幾個主事管著。

 堂中亟亟迎出來一人,正是今夜從朱憫達處領命的胡主事。

 沈奚開門見山地問:“這奶娘怎麼死了?”

 胡主事知道眼跟前這位身居要職,又是東宮之人,不敢怠慢,畢恭畢敬地道:“回沈大人,是自盡的,剛畫完押,一個沒留神她就一頭撞死了。”

 蘇晉問:“她可有交代犯案經過,可有留甚麼話?”

 胡主事道:“已交代了,那盒有毒的棗花餅下官也命人找著了,被她埋在宮前苑一株梅花樹下,具體案情,宗人府會向三法司各承一份。只是……”他說著,神情變得猶疑起來,“這奶娘死前,的確留過一句話,這話十分奇怪,下官怕太子殿下聽後震怒,不知沈大人蘇大人可否代為傳達?”

 沈奚與蘇晉對看一眼,齊聲問道:“甚麼話?”

 胡主事還是有一些遲疑。

 他還記得這奶娘將死之前的眼神,他從未見過這樣複雜的眼神,像是有悲切與決絕交織,又摻雜著悔恨與釋然。

 “她說——甚麼都是假的,這一生對不起小殿下,雖死,也不能贖罪。”

 已是丑時時分,風雪小了一些,蘇晉與沈奚離開宗人府,往前宮走去。

 黑沉沉的夜被雪色點亮了些許,可這樣暗白的光亮像一團看不透的霧,將整個深宮殿閣籠於其中。

 沈奚走到一處廢舊的宮門前,頓住腳步,他似乎累了,慢慢在門檻上坐下,自袖囊裡取出摺扇,敲了敲身旁空著的地方。

 蘇晉沉默一下,走到他身邊坐下。

 沈奚問:“你怎麼來宗人府了?”

 蘇晉想事到如今,也沒甚麼好瞞著他的,於是道:“是登聞鼓的案子。有人,想讓我儘快查清案情,想要置十四殿下與工部於死地,是故不惜借小殿下的驚風症來提醒我登聞鼓下,最後一個死者盧芊芊的死因。我想不明白此人為何要置朱十四于死地,其實十四殿下……”她頓了頓,續道,“只是看著勢大,若到時真的有奪儲之爭,他是誰也搶不過的。我想小殿下的奶娘或許知道這個人是誰,所以過來問問,沒想到晚了一步。”

 沈奚“嗯”了一聲道:“那你覺得是誰?”

 蘇晉搖了搖頭道:“我不知道。”她又問,“依沈大人看,會是誰?”

 沈奚一時沒有作答。

 須臾,他俯下身,用食指在雪地上寫了幾個字,“四”,“十二”,說道:“朱昱深與朱祁嶽,各自領兵北疆和嶺南,有實力奪儲。”

 然後又寫上“三”與“九”,“朱稽佑與朱裕堂,表面上依附于朱十四之下,實際借由工部修築行宮,賣放工匠,大肆斂財,加之在封地盤踞已久,亦有實力奪儲。”

 最後撫平雪地,寫上一個孤零零的“十”,“其實我第一個想到的是他,朱弈珩。他智不外露,卻尤在另外四人之上,心思沉穩卻斂而不發,看似超然物外若有心要爭,豈知不是另外一個七殿下?可是——”沈奚頓了頓,眼角淚痣一閃,微微蹙眉,“正因是第一個想到是他,我又否決了他,若答案如此昭著,那便不用防了。何況這些年我查過他,他在封地政績平平,連親兵衛亦零零散散不成樣子。”

 蘇晉愣然道:“沈大人為何要與我說這些?”

 沈奚收回被積雪凍紅的指尖,忽然仰身往身後的雪地裡一倒,看著漫天飛揚的雪粒子,靜靜地道:“我覺得要出事,你信嗎?”

 蘇晉沒有答話。

 沈奚默了片刻,又道:“我七歲時,有一天想吃桑葚,大姐寵我,親自去淮水邊采。那是個初夏的清晨,我睡著了,醒來後,雨伴著驚雷下得暗無天日,我突然心慌,覺得大姐要出事,三日後,有人在淮水邊找到她的屍體,聽說是采桑葚時跌入了湍流中,同去的兩個丫鬟也不見了。

 “我十四時,三姐被封縣主,我陪她進宮那天,烈陽高照,明明是秋日,我總覺得那日暉炙如刀鋒,像是要人命似的,後來我與三姐果然在瓊花苑被人追殺,明明有宮人路過,卻像看不見我二人一般,我當時覺得自己跟三姐這輩子是要交代在這兒了,後來還是十三趕來,救了我二人的性命。

 “再有就是今日,這個我看不透的局,我的直覺一向很准的,我覺得要出事,可卻摸不清源頭在哪裡,我希望我錯了。”

 蘇晉聽了他的話,想了想,卻低低一笑道:“原來這世上還有沈大人參不明白的事。”然後她說,“不知怎麼,覺得幸甚。”

 沈奚移目看她一眼,片刻,也輕笑起來,“倘我世間諸事皆可參破,那還呆在這兒做甚麼?在街邊支個攤子不是更好?”

 蘇晉詫異地回望他。

 沈奚抬起胳膊在雪地裡支了個枕,輕巧道:“支個算命攤子,上書十六個大金字。”他舉起摺扇,在空中虛點數下,一本正經地道:“能斷生死,可批禍福,一字千金,勝造浮屠。”

 蘇晉愣了愣,片刻,同樣一本正經地道:“是,待日後這攤子一支,上至將相王侯,下至平頭百姓,無一不擠在沈大人攤子前求批字的。大人一視同仁,統統請去排長龍,您卻一筆一劃慢慢寫,到那時,還做戶部侍郎幹甚麼,早該改行當神算子,不出一載,富可敵國。”

 沈奚將摺扇一收,自雪地裡坐起身,看著蘇晉忽然嘻嘻一笑:“不錯,蘇禦史如此會說話,本神算子先賜你一卦姻緣,你自去琢磨。”

 他說著,也不等蘇晉回話,逕自又道:“先說前半卦。去年春你被七王的人追殺落入雲集河中,是十三救了你,發現了你的女兒身。當時與十三一起跳入河中的還有兩名承天門守衛,你與十三的玉佩其實就是這二人撿到的。十三怕他們對你不利,連夜命人將他們送去西北,誰知這二人在半道上居然失蹤了。”

 蘇晉默了默,垂眸道:“是,柳大人與我說過這事。”

 “後來我與柳昀查過,其中一人被七王擄了去,但看樣子,此人是不知你身份的,重點在另一個失蹤的人。”

 蘇晉思量一陣,道:“大人想說,另一名失蹤的守衛,是被今夜的佈局人擄去了?”

 若然不是,在一夜緊鑼密鼓的問案之中,何以無緣無故提起一方刻了“雨”字的玉佩?想必那名佈局人早已捕獲了另一名守衛,並從他那裡,得知玉佩的事更知道了蘇晉其實是女子。

 蘇晉經沈奚一點撥,忽然明白過來。

 她只是不解一點,此人知她身份,卻不當眾挑明,假借玉佩之事說給有心人聽,這是何意?

 沈奚看出她眉間惑色,卻置之不理,續道:“再說後半卦。今夜之局,我姐夫徹底明白十三已有奪儲之力,怕有人再從中作梗,為挑撥他與十三的關係不惜傷害東宮中人,是故命十三年關一過便回南昌。”

 蘇晉聽他提及朱南羨,一時不語。

 “你知道十三的為人,他自然應了。我姐夫覺得有愧於他,就說等年關過了,要把你送去南昌府陪他,此事,你怎麼想?”

 蘇晉愣了愣,垂著眸道:“我沒想過,我一直以來只想好好做一名禦史。”

 沈奚笑了一聲:“那你知道十三怎麼答的嗎?”

 蘇晉怔怔地看著他。

 沈奚眨了眨眼卻道:“我不告訴你。”

 然後他站起身,頗隨意地拂了拂沾在衣襟的落雪,笑嘻嘻道:“好了,這一卦頗費口舌,算你在我這賒了萬金,不過本神算子心情突然又好了,不跟你計較,你將上下卦合一合,自去琢磨罷。”

 奉天門外有一處梅園,早些年,此處莫名慘死過數名宮婢,故此人跡罕至。

 柳朝明離開宮前殿后,沒有回都察院,獨自一人來了此處。

 雪未止,他撐傘等在梅間,不知是否是沾過血,這裡的紅梅一年勝似一年灩瀲。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踏雪而來,在柳朝明身後合袖一揖,畢恭畢敬道:“柳大人,殿下著雜家來還殘玉了。”

 這是一名年輕的內侍。

 倘若宮前殿的張公公在此,必能認出此人是去年才轉來宮前殿,常在膳房幫忙且分外不起眼的一位。

 柳朝明並不回身,只淡淡問:“今夜之局,殿下布了多久?”

 內侍道:“殿下知道大人會有此一問,命雜家告訴大人——十年。”

 柳朝明眸光微微一動,片刻道:“以十年等一個契機,的確是他的作風。”

 內侍又道:“殿下還讓雜家謝過大人,只有大人明達高智,才會立時參破全域,將此案往他想要的結果審。”

 柳朝明聽了這話,卻冷聲道:“難道他以為憑沈青樾之志,會看不出端倪?今夜之後,沈青樾勢必會阻止東宮打壓錢之渙,為朱沢微留一條後路。”然後他一頓,問道:“他想把七王逼上絕路,是手裡還有甚麼籌碼嗎?”

 內侍道:“殿下說,其餘的大人就不必管了,畢竟殿下與大人之間,不過一玦盟約。”

 他說著,伸出手,將手中殘玉向前遞去。

 這已是第二塊殘玉了。

 柳朝明撐傘回身,看著這塊色澤古樸溫柔的玉石,忽然慢慢地笑了起來。

 他這麼一笑,人比月還柔和,可目中卻透出殺伐之氣。

 他忽然伸出手,逕自掐住內侍的脖子,狠厲著一字一句道:“方才在殿上,故意提起蘇時雨的玉佩,為何?威脅我?”

 柳朝明的力道控制的很好,讓人說得出話,也能感受到他的手再重一分,自己便會命喪黃泉。

 內侍憋紅了臉,努力試著保持鎮定,卻仍被他冰涼殺戮的眸光懾住,好半晌才道:“殿下、殿下只是想告訴大人,大人是個有諾必踐之人,當年承諾過老禦史要護蘇時雨一生,想必不會失約,既如此,那麼當年殿下與大人的盟約,也千萬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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