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顧九搬了張凳子隨意坐下,捏著小弟的前爪, 「別叫了, 外面聽不見的。」
那兩人頓時氣息一窒。
邵逸看著男人:「你就是袁鵬?袁博呢?」
袁鵬一聽到袁博的名字, 立即滿臉怨憤, 「你們、你們還想把他怎麼樣?他都死了, 怎麼就是不能放過他,非要將他推出去讓那些人挫骨揚灰解恨?!」
動作一頓,顧九道:「袁博死了?」
「早就死了。」提起兒子, 袁鵬神情難掩悲傷,「身上的溫度天天升高,任誰也熬不過去,就這樣慢慢地……」
「我可憐的兒子啊!」袁夫人捂著手絹兒哭起來。
聽著悽慘悲痛的哭聲, 說實話顧九是不同情的, 袁博作惡多端,死得再慘都不為過, 是他該有的報應。不過從之前青年打聽來的消息來看,外面的人一直以為袁博還活著, 雖染病了但也被郡守府的人精心照顧著, 沒想到已經死了。不過袁博也是得病死的, 按照城裡對病死之人的處理, 應該都是死後就要立即燒掉掩埋的,但聽袁鵬的意思, 袁博的屍體還在。
顧九問:「屍體沒燒?能讓我們看看嗎?」
他見袁鵬臉上再起憤怒, 忙道:「你放心, 我們不是為洩憤而來,我們是特意為這次瘟疫事件而來的。」
「那關我兒子屍體什麼事!」
顧九道:「袁博是瘟疫源頭,當然關他屍體的事。」
邵逸沒顧九那麼有耐心,手裡的劍往前一送,送到袁鵬脖子邊時,露出一點劍刃,鋒利的劍刃剛好貼在袁鵬的脖子上,邵逸道:「不讓看我這就殺了你,你為禍上陽郡多年,正好替天行道。」
袁鵬腿肚子一顫,看邵逸的眼神充滿畏懼,在邵逸將冰冷的劍刃往他脖子上用了點力後,袁鵬才咬牙妥協:「你們要看就看吧,只是我就這麼一個兒子,他生前就算如何作惡,但人死為大,只求你們看了,不要把屍體帶走。」
顧九起身,準備開門出去,卻不想袁鵬只是在屋內轉了個方向,走到床邊蹲下,手往下麵一拉,就拉出個裹著布的長條物體。
顧九和邵逸面面相覷,這不會就是袁博吧。
袁鵬雙手哆嗦,將布一層層打開,在最後一層被拉開時,袁鵬迅速地扭過頭,似不忍看。但當顧九看到袁博屍體的樣子時,再看袁鵬神情,倒像是恐懼。
只見那布匹裡裹著一具面容猙獰的乾屍,但與顧九印象中的那種考古挖出來的乾屍又不一樣。這具乾屍好像身體裡的水分血液都全部蒸發乾淨,只剩一層發硬的皮肉裹在屍骨上,就好像是在一具骷髏架子上裹了一層皺巴巴的人皮。也不知他是因為死時太恐懼還是因為想大口呼吸,嘴巴大張著,眼睛也怒睜著。
顧九問了問袁鵬,得知袁博已經死十天以上了,但他的屍體一直就沒發生過變化,即便現在是冬天,這種情況也很奇怪,袁博的死相是很恐怖,但這一點才是讓袁鵬真正感到害怕的吧。
其實就袁博這個樣子,若真將屍體送出任百姓們燒,恐怕會造成更大的恐慌,要不然以大部分總是以大局為重的管理者,眼見百姓們瘋狂絕望,為了安撫他們,哪怕是一個活人怕也早推出去讓他們洩憤了,哪還能等他們在這裡慢慢看。
同是染病之人,之前那些屍體在顧九看來和尋常病死的屍體無甚差別,袁博之所以會這樣,無非是受到已死之人的詛咒。至於這詛咒之人就說不清了,可能是小寡婦,可能是小和尚,也可能是這滿城的百姓。
沒從袁博身上問出點什麼,顧九想到袁博作惡數次,都有袁鵬的放任,便試探道:「袁大人可知道,半月前城裡來了個和尚,曾與袁博多次發生衝突。。」
袁鵬神色驟變。
「看來大人知道。」顧九明瞭,他重新坐下,「我也不瞞大人了,我們兩個都是道人,你這城裡的瘟疫不是人鬧出來的,是鬼鬧出來的。」
「鬼?!」袁鵬看一眼袁博的屍體,忍不住往旁邊退開兩步。
一直低聲哭泣的袁夫人也是一抖,都忘哭了,腫成核桃大的眼睛裡全是驚恐。
顧九盯著袁鵬和袁夫人看了半分鐘,「其實你倆不用這麼害怕的,鬼怕惡人你們不知道嗎?袁大人為官多年,冤屈死在你手底下的亡魂想必不少,他們若能來找你復仇,你恐怕早就死了。」
凡為官者,都會與國運有牽連,國運乃正氣,當官的身上有正氣,尋常鬼怪都不敢靠近,這就是為什麼顧九他們抓鬼多年,卻很少遇到官府之人來求助的原因。袁鵬是袁博的父親,若在袁博逼迫小寡婦時他多加約束,小寡婦不會死。每一個死在袁博手下的人,袁鵬都是兇手之一。瘟疫爆發這麼久,袁鵬和袁夫人都還好好地,不是他們身體夠好,而是他們內心夠狠、夠惡。
袁鵬聽顧九這麼說,立即放鬆下來。
顧九笑了一下,「可是善惡到頭終有報,你們呀,也快了。」
顧九剛才細看之下就在兩人身上發現一縷縷黑氣,與上空戾氣同出一源,不斷地侵蝕他們,最多再過幾天,這兩人也會病倒。最多在他們死之前,他和邵逸會將瘟疫的源頭清掉,讓他們不至於喪命。
袁鵬毛骨悚然,「你說的鬼,是那個小和尚?」
「多了去了,被你兒子逼死的廣萬氏是,小和尚也是。」顧九在袁鵬青白轉換的面色下,道:「說說,你們對小和尚做了什麼,將一個慈悲為懷的出家人,弄得這般殺性大發。」
袁鵬有點茫然,有點委屈:「我、我們還什麼都沒來得及做,他就死了。」
「他怎麼死的?」顧九問。
袁鵬道:「忽然就死了。那天,他、他來報官,告我兒子逼死了廣萬氏,我先將他請進來,然後將他關到大牢裡,準備等我兒子回來交給他處置,結果我兒子第二天中午才回來,去牢裡的時候,小和尚躺在牢房裡,已經死了。」
線索又斷了,顧九抓抓頭髮,「想活命就別騙我。」
知道自己也快染病的袁鵬頓時欲哭無淚,「我說的是真的,他忽然就死了,獄卒都以為他是躺在地上睡覺,身上好好地,怎麼死的我們當時也很茫然。」
「他屍體呢?」顧九道。
「城北外的亂葬崗……」
被斬殺的犯人,屍體一般由家屬領回,沒有家屬的通常就隨便一張草蓆裹了扔出去,多是喂了野狗。小和尚也是從別處過來的生人,他死在牢裡,最後也只能得一張草蓆。
「怎麼就不想著做點好事呢。」顧九鬱悶起身,「走了。」
「道長,那我們怎麼辦?」袁鵬跟上顧九,哀求詢問。
顧九小小翻了個白眼,「放心吧,死不了。」
出得門,邵逸撤去迷蹤陣,和顧九快速離開,後面袁鵬和袁夫人喊著道長追了出來,守在不遠處的兩個官兵立即走過來,高聲呵斥他們,警告他們不能亂跑,老實待在屋裡。
隱匿了身形尚未走遠的顧九聽到,扯了扯嘴角,「原來這個『重兵看守』不是保護,而是真的在看守。」
這麼看來,袁鵬這一城郡守都能被限制了行動,權利應該也被架空了。這次瘟疫事件因袁博而起,城內百姓怨聲載道,等城內危機解除,哪怕這次瘟疫袁鵬夫婦死不了,但等城裡危機解除,那些這次聯合起來架空袁鵬的人,恐怕也不會讓他們好過。
這麼看來,將袁鵬夫婦單獨隔離在郡守府,背後用意也深,將來說出去又是個把柄,袁鵬夫婦未來的下場,怕是比死還慘。
離開郡守府,顧九和邵逸站在漆黑空蕩的街頭,一時有點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的感覺。
他們沒打算去找小和尚的屍體,都死十多天了,出去也不一定能找到被啃得面目全非的屍體,而且善念與惡念並不是真正的魂體,用屍骨找惡念行不通。不過善念既在城裡普度眾生,那惡念一定也在城裡肆虐作惡。
顧九拿出一隻牽引香,說:「用香試試,看能不能找到 。」
邵逸點頭,他並指在周身劃過幾圈,引出一縷極細的戾氣,在香柱上纏繞幾圈,然後將香頭與戾氣同時引燃,煙氣冒了出來,香柱的煙氣裹挾著戾氣又分成二十幾股還要細小的絲線,緩緩向不同的方向飄去。
顧九拍拍胸口:「你引來的戾氣沒比頭髮絲兒粗多少,居然就拆分出了這麼多股。」
這些都是城裡四處飄蕩的戾氣,它們由已死之人身上生出,尋常人的戾氣即便有害,也對人體造成不了什麼影響。虛影也由戾氣組成,但這戾氣的源頭卻來自於惡念,所以雖同是戾氣,卻不可相比。前者被虛影吸收,又被虛影吐出,就多了絲虛影自身帶著的極大惡意。
這麼多股絲線,顧九兩人也不確定哪一條才是惡念所出,只得持著牽引香,一根根地找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