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永平郡比起武溪郡還要小一些, 顧九他們在永平郡停留的時間也比較短。
師兄弟倆悠哉悠哉趕著驢車踏上了去往下一個城市上陽郡的路, 開始兩天一路風平浪靜,然後慢慢地,路上出現了些背著包袱,愁眉苦臉的反方向趕路人。
一個兩個不覺得, 四個五個顧九和邵逸就覺得有點奇怪了,於是顧九攔下一名老丈,詢問了一下是怎麼回事。
老丈看他們去的方向,得知他們是去上陽郡後, 嘆氣道:「你們還是再等等吧,上陽郡如今不太平, 城裡正在鬧瘟疫,官府已經封城,什麼時候再開城門尚不得知。」
「瘟疫?」顧九捏了捏冰涼的指尖, 「傷寒疫病?」
《傷寒心法要訣》有說:春溫夏熱秋清涼, 冬氣冷冽令之常,傷之四時皆正病, 非時有氣疫為殃。瘟疫在古代是烈性、急性傳染病的統稱,一年四季皆可能發生。春病傷風,夏病暑病, 秋病瘧疾, 冬日最常見的, 便是傷寒。
傷寒具有傳染性強的特徵, 乃多發群體, 不論男女老少都有可能發病。但就算在醫療技術落後的古代,傷寒也並不算難治,怎麼就嚴重到了要封城的程度,難道中間產生了什麼變異?
事態看起來很嚴重,但顧九和邵逸商量了一下,還是覺得要過去看看。
老丈見他們執意要去,憂心忡忡地搖頭,不再多勸。
辭別老丈,兩人趕路的速度加快了些,到上陽郡時已是三天後的正午。
上陽郡城門緊閉,距離城門前方的十米之處,設有路障,有官兵看守在前。他們前方圍了些百姓,這些多是和顧九兩人一樣,從別處趕來想進城的,其中不少是本地人,城裡有親眷,因放心不下,所以鬧著官兵放他們進去。
官兵近來見多了這樣不分輕重的人,揮著手裡的長.槍毫不客氣地驅趕:再鬧便先抓起來,等此間事了再論刑罰。
顧九和邵逸站在人群後面沒有上去,兩人神情皆有點凝重,這座在尋常人眼中的城市,此時在他們眼裡,幾乎要被灰黑的霧氣淹沒。城市上空,更有一團黑如濃墨的霧氣四處徘徊,它隨時都在變化,細看去,竟像一個張牙舞爪的人影。
顧九和邵逸同時想到了一個詞:瘟神。
瘟神有五個,春瘟張元伯、夏瘟劉元達、秋瘟趙公明、冬瘟鐘仕貴、中瘟史文業,他們又稱五瘟使者,是民間百姓信奉的司掌瘟疫疾病的凶神。每逢某地突然疫病,當地人都喜歡在家門口懸掛艾草防止瘟神靠近,以求平安。但因人們雖敬畏神,其實卻不信神,這般做基本也就求個心安,他們口中的瘟神,更多只指那些作惡多端的人或者勢力。
雖民間瘟神之說沸沸揚揚,但在玄門裡其實並不靠譜,用他們的話來說,所謂瘟神,只是由當地已亡之人的戾氣所化,這種戾氣乃殘忍暴戾之氣,也是一種偏執極端之氣。凡身俱戾氣之人,皆是殺心濃重之人,所以已亡之人的戾氣,也含著殺氣,專殺活人陽氣、生氣。
殺沒了陽氣與生氣,人便病的病,死的死,瘟疫突發,最是正常。
上陽郡的瘟疫,顯然就是戾氣作祟。也不知是誰留下的,生前懷揣多大的殺氣,那戾氣都快形成虛影。有虛影坐鎮上空,只要它一日不散,城裡的情況只會越發嚴峻。
顧九和邵逸在城門口停留了一會兒,跟著其他百姓一同散去,兩人往回走了一段距離,邵逸便突然一拽韁繩,讓車拐了個方向,將驢車停在了護城河邊的一顆大樹下。
冬風冷寂,樹枝蕭條,幸而樹幹夠大。
邵逸藉著樹幹的遮擋,從布袋裡拿出一張空白符紙,讓顧九去河邊打了水過來。
端著一小碗河水的顧九走過來,語氣凝重道:「這河水也很髒。」
這裡的髒,不是指水的乾淨程度,而是它當中的氣。水乃人體所需,更是萬物之源,所以帶著生機,流動中越乾淨的水生機越濃。這碗河水裡除了少量生機,還混雜著大量的亡者戾氣。河水都這樣了,城中百姓家的井水估計也好不到哪去,連續幾天喝這樣的水,生、陽二氣便要被殺得差不多。
這也說明,城裡的戾氣已經開始往外擴散,會陸續影響到周邊百姓。
好在這河水是流動的,亡者戾氣混在其中雖也會被帶走,但被帶走的量不會有很多,並且最終會被流水龐大的生機沖散。不過散了不等於消失了,飲下少量這些戾氣,不至於大病,但身體難免會有不適。這種不適,離上陽郡越近就越嚴重,反之越遠影響越輕微。
邵逸接過碗,皺著眉頭撚燃了一張淨水符,才倒了些水和上硃砂,然後手執符筆,就著車頭做書案,迅速畫了一張符紙出來。
將畫好的符紙併入雙指,邵逸對著上陽郡的方向,雙手掐訣,念道:「人世長夜苦,煩惱三途中。烈火出吼部,常掛饑渴思。楊柳甘露水,驅熱得清涼。淨瓶法相生,魂神生大羅。慈悲渡眾水,潤及於一切。甘露灑人間,一了百世苦。」
此乃甘露咒,其實是佛門的咒語,不過邵逸和顧九都師出方北冥這個雜學能人,所以佛道也比較擅長。
甘露可解一切疾病苦厄,邵逸當然沒有傳說中的甘露水,他以上陽郡護城河河水替代,只因這些河水日日夜夜守護著城中百姓,它們自身帶有城中百姓所祈盼的守護意志,所以在術法的加持下用來解厄最好不過。
符紙被撚燃,邵逸手持一根剛才在路邊折下的新鮮樹枝,代表著生機的木條將符紙燃起的煙霧引導成線,隨著邵逸手腕一轉,那縷煙氣便順著木條正沖上陽郡上空的方向迅速飄去,撞到了那虛影正中,如石子入水,緩緩蕩出波浪,將圍繞在周圍的灰霧與虛影一遍遍滌盪。
但那虛影盤旋在此不是一天兩天,實力強大,不是邵逸一張符紙就能簡單清理掉的,那張符紙發揮的作用,也只是拖慢虛影凝聚成型的進度,讓城裡的情況不會再加重而已。
他們要做的還是進入城裡,掐滅源頭,才能將其消滅。
已是中午,兩人還沒吃飯,顧九不喜吃冷食,尤其是冬天。找了個背風面,邵逸將爐子擺出來擺,又打了些河水燃了幾張淨水符。這個天氣,蛇基本已經冬眠,小弟在周圍溜了一圈,成功地將一條蛇的老窩扒了,將睡得正沉的蛇哥抓了回來,扔在邵逸腳邊。小弟個雖矮,眼神卻特別霸氣,睥睨地看了邵逸一眼,跳到驢車上趴著,就等吃午飯了。
「上一隻敢這麼看我的貓鬍子都被我拔光了。」邵逸敢怒不敢言地在心裡碎碎念,提著蛇去河邊處理了。
中午吃了頓美美的蛇肉解了葷腥,下午師兄弟兩個到附近轉了轉,經過一個村莊。這個村子離上陽郡最近,他們不飲用護城河的水,所以未受戾氣影響。不過上陽郡嚴峻的情況影響了這個村子,村子裡到處都飄著一股草藥味兒,村人都在熬藥防病。
兩人在村裡買了些草料,然後將驢車寄存在村裡,走之前囑咐了村長,讓村民們不管是飲用還是洗衣,都不要用臨近上陽郡的河流或是湖泊水,免得生病。
兩人又回到先前的地方,傍晚時燃了火堆將乾糧烤熱做晚飯。
入夜,守在城門外的官兵,又到換崗的時間了。
城門從裡面打開,一行十人持著長.槍走出來,與先前這波官兵進行了短暫的交談,這波官兵便退下去,轉身往城裡走。
忽然一陣狂風襲來,吹得在場所有人都東倒西歪。
「好大的風!」
「這哪來的妖風?」
風沙迷眼,在場的官兵們個個都捂著眼睛嚷著,趁著這個機會,始作俑者顧九,抱著小弟和邵逸大搖大擺地從他們身邊穿過,進了還敞開著的城門。
待他們進了城門,邵逸拋起一張燃著的符紙,符紙在空中打著璿兒,外面的大風便忽然停了。
邵逸和顧九的身形隱匿黑暗之中,燃盡的符紙落下黑灰,在夜色裡看不到一點痕跡。
城外官兵們眨著通紅的眼睛,對剛才那股大風完全摸不著頭腦。
城裡空蕩蕩的,街道兩邊的民房似乎已無人居住,他們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偶爾看到一點燈光。他們一過去敲門,那燈光便驟然熄滅,再無聲響。
兩人行走這樣黑暗的街道上,偌大的城市好似成了一座死城,響在耳邊的只有他們微不可聞的呼吸與腳步聲,空寂得讓人心驚。
戾氣無處不在,不過顧九和邵逸身上都帶著法器,所以這些飄散的戾氣不能拿他們怎樣,快要被他們碰到時,便迅速往兩邊散開,過後再不甘心地在身後聚攏。
顧九和邵逸有意識地追蹤著城裡的生氣而去,走了很長一段路,追蹤到的生氣便越來越多。終於,兩人在一條街道口停下。
街道口也設了路障,有官兵看守。這裡有光,有人聲,兩人並未隱去身形,那些官兵一眼就看到他們。
為首一人槍頭對準他們,高聲警告:「此乃隔離重地,隔離之地以外的人員,若妄圖靠近生事,格殺勿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