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顧九這一覺睡得特別舒服, 中途被邵逸叫起來喝了碗藥, 便從白日睡到夜裡快到子時。一覺醒來,顧九覺得自己的感冒也差不多好了。
縮在暖洋洋的被窩裡,顧九渾身舒坦地伸了個懶腰, 又摸了摸趴在他肩膀邊的小弟, 這才扭頭看邵逸。邵逸閉著眼,但顧九聽他呼吸的聲音就知道他肯定沒睡。
顧九往邵逸那邊靠了靠, 「師兄, 外面雨停了嗎?」
邵逸果然沒睡, 他睜開眼看了床頂一會兒後, 說:「停了。」
回答了後, 顧九沒說話, 屋子裡便顯得安靜了。顧九暫時睡不著, 他雙手枕著頭,想了想說:「武溪郡只剩下幾個標記點了, 我忘記下一個城市叫什麼名字了。」
邵逸道:「永平郡。」
「有武溪郡大嗎?」
「沒有。」
師兄弟倆說著話,雖然都是顧九在問,邵逸卻是有問必答。這兩日說兩人是在冷戰又不對, 應該說是彆扭,一問一答間,兩人好像又回到了之前正常的相處與交流模式。
但是,顧九唇角不自覺帶出來的笑意與邵逸眼底的迴避, 都說明著兩人之間起了絲並不明顯的變化, 只待某個契機, 將其催化,然後發芽。
趁著路面還沒乾,顧九在客棧裡又養了兩日,直到這次感冒好全後,兩人才退掉房間,趕上驢車陷入新的忙碌。
用了幾天時間,顧九和邵逸將最後幾個標記點清理掉,便朝永平郡出發。
在他們快要到永平郡時,正坐在邵逸身邊閒看風景的顧九,瞥見右側方的小河河岸上站著個人影,只是還不待他細看,那人就在他的視線中忽然縱身跳了下去。
「有人投河!」顧九驚道,然後不等邵逸停車,便直接跳了驢車往那邊快速跑去。
跑得近了,顧九看到河面上一個女子正在水裡掙紮著起起伏伏。
女子離岸不遠,但水卻深,手稍微伸過去一點就能把人抓住。不過顧九不會水,不敢貿然下河也不敢隨便伸手,他拿出背上的桃木劍遞到她身邊,催促道:「快,抓住這把劍,我拉你上來。」
那女子嗆著水嗚咽一聲,對顧九的援助視而不見,反倒藉著水流往遠處漂了點,這下顧九的劍也搆不著她了。
眼看著女子就要沉入水底,幸好這時邵逸來了,邵逸甩開手裡的黑鞭,捲住女子在水面拍打的手,然後將女子從水裡拖出來,並成功拽上了岸。
女子一身濕透地趴在岸上拚命咳嗽,臉上卻不見劫後餘生的欣喜,反而是絕望地哭了起來,然後起身跌跌撞撞的,竟又要往河裡跳。
明顯是一心尋死。
這樣的,顧九他們沒看到也就罷了,既然看到了也就不能真的看她去死,只先將人攔著。顧九見對方是個女子,還好生的安慰開導。
邵逸就沒耐心做這種事,他直接講:「像你這種自殺的人,死後會入枉死地獄,沒有轉世輪迴的機會,而你溺水而死,你的魂魄意識更會被束縛在冰冷的河底,永生永世。」
顧九也附和地說:「是呀,你以為你死了就解脫了?不過是另一場痛苦的開始。」
正勸著,幾人身後忽然傳來幾聲撕心裂肺地呼喊,顧九他們轉頭,就見一群十幾個人慌裡慌張地往這邊跑。
「巧兒!你們幹什麼!放開我的巧兒!」一名婦人邊跑邊對顧九他們吼道。
顧九趕緊起身,和收起黑鞭的邵逸非常默契地往後一退,離女子遠了一點。
女子看到婦人,本來漸漸弱下去的哭聲再次提高,聲音絕望:「娘!」
「巧兒!」婦人一把將女子抱住,娘倆摟在一起痛哭。
至於跟過來的其他男男女女,則皆警惕地瞪著顧九和邵逸。
顧九解釋道:「她剛才跳河自殺,是我們倆把她救上來的。不過她好像真的不想活了,還想往水裡跳。」
這些人一聽,神色稍霽。
其中一個年輕男人站出來道:「多謝兩位恩公救命之恩。」
顧九擺擺手,剛才那場面,這些人憑著第一眼的判斷表現出警惕敵意是正常的。既然這女子的家人來了,顧九他們也就可以放心地走了,他將手裡的桃木劍重新插回劍鞘裡,理了理身上的背包,便向年輕男人拱手告辭。
不過剛轉身,這年輕男人又急忙地叫住他們,指著顧九腰間,問:「兩位看起來不是普通人?」
顧九低頭看了看腰間那繪著符咒的布袋,笑道:「我們是雲遊道士。」
這聲落下,包括站在旁邊的一干人都驚奇地向顧九他們看了過來。
年輕男人驚喜道:「兩位真的是道長,可會抓鬼?」
顧九看了眼那女子,說:「會啊。」
那女子的娘一聽,一下子撲過來抓著顧九的兩邊胳膊,哀求道:「道長,你真的會抓鬼?那求你救救我家巧兒吧,她被一個男鬼糾纏上,逼著她嫁給他啊!」
「被鬼糾纏?」遇上這種事,顧九神情自然變得嚴肅起來。
年輕男子道:「是的,我是巧兒的未婚夫,我叫範詠臻,那鬼不止纏著巧兒,還想害我與我的家人。」
他們請顧九和邵逸幫忙,便邀他們一起回去,路上,範詠臻便將男鬼的事情告訴了顧九兩人。
巧兒全名方碧巧,是附近湖上村的村民,范詠臻也是同村人,是個秀才。巧兒雖是鄉村女,但其父是秀才,自小也是識文斷字,知書達理。其父曾是范詠臻的老師,她與範詠臻乃青梅竹馬,自小便有婚約。
就在上個月,巧兒與范詠臻舉行婚禮的頭一天晚上,方家家裡忽然鬧了鬼,那鬼是個身形瘦弱的男子,額頭上有個血洞,他將方家攪得亂七八糟,不許巧兒與范詠臻成親,並定下了一個日子,威脅著要巧兒在那之前重新準備好嫁衣和嫁妝,在那天嫁給他。
這男鬼攪亂了方家後,又去了範詠臻家,同樣將範家關於婚禮的佈置也毀個一乾二淨,威脅如果範詠臻敢娶方碧巧,便要取他性命。
范詠臻與方碧巧感情甚篤,自然不會因為男鬼一句威脅就妥協。
事情發生的第二天,方、範兩家便一起去找了附近有名的神婆回去驅鬼,但那神婆反倒被男鬼嚇走,回去還生了一場大病。
之後幾天每到晚上男鬼就會出現,總是伺機靠近方碧巧用言語輕薄於她,有時候甚至動手動腳,在方碧巧歇斯底里地抵抗後,便會去範家,將怨恨發洩在范家人身上,為此整個範家都不敢繼續待在村裡,選擇暫住別村的親戚家裡。而方碧巧幾次被男鬼靠近,驚懼之下生了病,範詠臻跑遍了周圍的道觀廟宇,好不容易才求到兩個有用的道符,可以杜絕男鬼的靠近,卻也沒法將男鬼制服。
情況看似僵持了下來,但男鬼無法靠近方碧巧,他卻會坐在床頭靜靜地看著她,或是對方碧巧傾訴愛意。不管方碧巧換多少人家借住,對方始終能找到她,方碧巧晚上根本就不敢睡,被這般折磨著,方碧巧很快就情緒崩潰,幾次尋死都被家人攔下來。
眼看著離那男鬼定下的日子只有三天時間,今天兩家人又在商量怎麼對付男鬼的時候,方碧巧趁他們一個不備就從家裡溜出來,跑來這邊跳河自盡,若不是顧九他們剛好經過,方碧巧已經變水鬼了。
方家,顧九喝了一口方父倒的茶水,問道:「那男鬼你們認識嗎?」
方父搖頭:「不認識,之前也並未見過。」
顧九指尖叩了叩桌面,面露沉思。
男鬼曾多次向方碧巧傾訴愛意,顧九從剛才範詠臻敍述中著重問了一下男鬼傾訴時說過的話。男鬼似乎有點神志不清醒,傾訴愛意時也是東一句、西一句,得到的資訊不足以讓他們拼湊出他生前的形象,但可以肯定的是,這男鬼雖然是忽然出現,但卻像是喜歡方碧巧很久了,所以這男鬼至少不是從其他地方飄過這裡,驚鴻一瞥後就對方碧巧一見鍾情然後才臨時起意逼迫的。
若他是鬼的時候喜歡上方碧巧,就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方碧巧準備婚禮,更不至於等到婚禮舉行的前一天才開始破壞,之前也不見他對方、范兩家有過搗亂騷擾。所以顧九更傾向於,在他生前,方碧巧根本不認識他,只是應該經常出現在他生活圈子的附近,他對方碧巧是處於一種暗戀遐想的行為當中,方碧巧要成親的消息,是他突然得知後才匆忙趕來破壞的。
自男鬼出現後,距今已有一月有餘。
顧九問:「這兩個月裡,附近有差不多年紀的男子去世嗎?」
範詠臻道:「不曾聽說。」
「再出去仔細打聽一下。」顧九道。
隨後,顧九拿出墨斗,調了硃砂進去,和邵逸配合著,在方家房屋幾處隱蔽的位置彈上了硃砂線,有硃砂線在,除非他實力強大到邵逸都對付不了,不然今夜這男鬼別想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