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二天顧九起來後,偷偷看邵逸的表情,想看他有沒有因為昨晚的事生氣。
邵逸注意到他偷摸的眼神,只冷冷地哼了一聲。
沒生氣,顧九頓時放心了。
取了董秀英的指尖血,只一個晚上,方北冥就將破陣的符紙道具準備好了。顧九就有點不明白,既破陣這樣容易,師父當時的表情為何又那麼凝重呢?
要破亂葬崗的血煞陰龍陣,又還要等下一個七,也就是顧九他們還需要在南湖郡待七天才行,不過方北冥說他壓制了怨氣導致對方上次收集不成功,肯定驚動了對方,為防有變,他們需要住到亂葬崗去。幸好董秀英財大氣粗,給了顧九他們更加寬敞足夠讓三人一起睡下的馬車,還讓下僕送了許多的日常用品過去。
雖然沒有將軍府住的舒服,但對於住過茅草屋,野外也睡過的顧九來說,馬車已經算是豪華裝備了。
亂葬崗還是和他們第一次去查看時一樣,陰陽眼的世界裡乾乾淨淨的,不過普通人眼的世界嘛,就不怎麼樣了。之前他們看到的幾具正在腐爛的屍體已經被顧九他們燒了,最近這裡傳聞鬧鬼,就沒人再往這扔屍體,只有些野貓野狗在這邊徘徊。
馬車停下的時候,顧九看方北冥燒了張符紙。
「噠噠噠。」
不一會兒,馬車窗就被輕輕叩響,邵逸打開車窗,一個白色小紙人爬了進來,它的五官是用硃砂點出來的,筆劃隨意,卻憨態可掬,不顯詭異,十分可愛。它爬上方北冥的膝頭,兩隻手比劃著,發出幼童一般稚嫩的咿呀聲。
這個叫紙人術,折出的紙人,與主人心意相通,能替主人勘察、記錄所聽、所看到的事。這術法功力最頂尖之人,能使手下折出的紙人擁有人的思維,發出人聲。方北冥折的紙人,雖然只能發出咿呀聲,但他並沒有認真的學過這個,所以達到這一步,也算頂尖了。像邵逸,目前折出的紙人,即便畫上五官,但想知道它記錄的東西,只有將它燒了才行。
小紙人咿呀一陣,方北冥卻聽明白了,他點點頭,指尖在紙人額頭上一點,紙人便輕飄飄地倒在他手心上,被方北冥收了起來。
顧九好奇地問:「師父,它說了什麼?」
方北冥道:「昨日我離開時,在這裡放置了一個紙人。剛才它告訴我,我們離開後,亂葬崗裡沒有人來過,也沒有鬼出現,那背後佈陣之人的反擊,也不知何時會再來。」
顧九道:「說不定對方是害怕縮回去,將這裡棄之不理了。」
方北冥道:「沒那麼簡單,這個陣法,佈陣想要成功,必須加入佈陣之人的血,陣法被破,他也會受到反噬。而這個陣法,通常來說不會只存在一個,若每個都像這樣被發現就棄之不理,除非他不想活了。」
顧九真的很好奇:「師父,血煞陰龍陣,到底是什麼陣法?」
方北冥愣了下,道:「這個,說來就話長了。你知道你師爹為何會是陰差嗎?」
顧九驚道:「與這個陣法有關?」
方北冥點頭。
顧九覺得自己好像問了不該問的,然方北冥卻已經繼續說了下去。
每個國家的形成,除了會立君主之外,在人眼看不到的世界裡,還會化出一隻陽龍。陽龍守護著這個國家與子民,國家昌盛繁榮,陽龍的氣勢便強大,國家弱小,陽龍的氣勢也會跟著微弱。陽龍氣勢一弱,它所守護的國家就會容易被各種陰邪侵襲。
曾有一陣,這片土地戰亂四起,幾乎存於世的各個國家背後的陽龍都十分孱弱,這時候,有一位法力高深的道長,以自身的修為與功德,研究出一個用浩然正氣化成陽龍提升國家氣運以結束亂世的陣法,這個陣法叫昇陽龍陣。
十幾年前,有個法力同樣高深的道士,因不甘自身大限將至,想要強行增加自己的壽命,他將昇陽龍陣研究改造一番,最後得出了十分陰狠毒辣的血煞陰龍陣。和昇陽龍陣一樣,佈陣的人必須加入自己的血。只不過昇陽龍陣的陽龍相連的是一個國家的氣運,而血煞陰龍陣中的陰龍,是與佈陣之人自身壽命相連。
佈置血煞陰龍陣時,需將無數的怨氣、戾氣與陰氣,投入到一個陣法裡,讓它們生生不息,再化成陰龍。但因為怨氣、戾氣與陰氣,乃被玄門中人不容,動靜大了,這陣法會被毀夭折不說,佈陣之人也容易暴露,引火上身。
那名道士考慮到這一點,他走遍大江南北,挑了無數個隱秘的地方,佈置下無數個血煞陰龍陣,這些陣法,有的為他造龍頭,有的為他造龍身、龍爪……以及數不清的龍鱗。
因為部位分開,即便所有部位都有了,但拼湊在一起也只是一條死龍,他想到了一個法子,那就是用一名命格至陽,體含金庚之氣的人的血來喚醒陰龍,醒來的陰龍會染上血煞氣,還是非常強大的法器,幾乎無人能敵,且陰龍會命定般的與陽龍對抗,吸食陽龍的氣運,而陽龍與一個國家的氣運相連,陰龍一旦煉成,國家遲早大亂。
當年那名道士做得隱秘,等方北冥他們發現時,對方已經進行到喚醒陰龍的最後一個步驟了。
最後,當然是沒有成功。
方北冥回憶道:「當年你祖師爺還有你師爹的師父,以及你師爹,都在那一戰喪命。你師爹他們,俱是一身大功德,陰壽超過百年,可以不排隊去投胎的,只是你師爹捨不得我,便留在地府做了個陰差。」
顧九問:「那我祖師爺和師爹的師父呢?」
方北冥笑道:「自然是在下面逍遙快活,他們的陰壽比你師爹還長呢,你師父和你師兄,每年都給他們燒好多陰鈔下去,你師爹還有俸祿可領,也會孝敬他們,日子過得不知道多快活呢。」
顧九也微微地笑了,如此,那這結局也不算特別悲慘。
顧九忽而又好奇了:「那道士既已準備喚醒陰龍了,那那個被拿來放血的至陽命格的人,又如何了?」
坐在顧九對面一直靠著車壁默默聽故事的邵逸,忽然抬眼,看向顧九的視線十分銳利。
方北冥抬手摸了下邵逸的頭,再想摸第二下邵逸就扭頭避開,並十分目無尊長地瞪了方北冥一眼,方北冥呵呵笑了聲,對顧九道:「就是你師兄呀,當年我們能活下來,多虧你師兄呢。」
顧九瞠目:「十年前,師兄才多大呀……」
「兩歲啊。」方北冥說,「別小看了你師兄,他可厲害了,認真起來師父都打不過他。」
顧九重新打量邵逸一番,這麼厲害嗎?然後在心裡自嘲,他們兩個一個要被放血喂陰龍,一個從小就面臨就野鬼填肚子的境地,果然是師出同門的緣分嗎,也不知誰更慘一點。
邵逸似乎不喜歡別人談論他,推開車門道:「我出去轉轉。」
「去吧。」方北冥也沒攔他。
等邵逸走了,顧九尷尬地扯扯嘴角,然後想起昨晚的事,猶豫了一下,還是跟方北冥道:「師父,師兄的體質很特殊嗎?」
「是很特殊。」方北冥跟顧九詳細說道,「金庚之氣,金乃刀劍兵戈,主殺伐;庚位於西方,五行中屬金,庚又對應秋季,而秋主肅殺。說簡單點,金庚之氣就是兵器的銳利之氣,而你師兄本身是至陽命格,陽氣旺盛,再加上金庚之氣,煞氣遇上他都要躲避。」
顧九喃喃道:「真厲害啊,但是,這個體質對師兄自身有什麼妨害嗎?我昨夜在師兄身上,看到好多利器造成的傷口。」
方北冥沉默了一下,道:「你師兄一激動,金庚之氣就容易失控,他昨日應是同我一樣,遇到了血煞陰龍陣想起往事才會那樣。」
顧九蹙眉,「沒有辦法控制嗎?」
「有。」方北冥說,「聚陰氣,陰氣無意識,能很好的平衡他的金庚之氣,只是過不了多久,收集到的陰氣會被金庚之氣吞噬,所以更多時候,只有靠你師兄自己控制,他現在的控制力已經好很多了。」
顧九心裡難受,現在好很多,邵逸才多大啊,那他小的時候,是不是渾身都是傷口?試想,一個人從小動不動就被自己無意識的割傷,身體時刻伴著疼痛,如此折磨之下,他脾氣能好麼,難怪邵逸總是那樣暴躁不耐的模樣。
顧九想到他身上陰氣不是很多嗎,「怎麼收集,用我身上的不行嗎?」
方北冥笑道:「當然是可以的,你怕冷,你師兄怕熱。你只稍微和你師兄距離近些,他就會好過一些,不然你覺得以你師兄那頭都不喜歡被人碰的性子,會容忍你和他睡一起?」
顧九前一刻還對邵逸同情呢,此時就忿忿不平了,虧他這幾天還小心翼翼的,生怕惹怒了邵逸被趕下床,邵逸真是太狡猾了!
方北冥拍拍嘴巴,乾笑道:「哎呀,我好像說多了,不說了不說了。」
正這時,邵逸提了兩塊肉過來,問:「羊肉還是牛肉?」
顧九扭頭,瞪著邵逸。
邵逸比他還凶地回瞪。
顧九默默收回視線,緩緩抬手,小小聲兒道:「吃羊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