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杜興德也是被逼得沒有辦法, 才來泰元觀找他們的。
他是隔壁全州鎮人,家境在當地還可以, 算是一方富戶。今年正月, 本是喜慶的年節,但他家裡忽然鬧起了鬼。每天起來, 廚房、院子都亂糟糟的,碗筷碎了一地, 米缸也碎了, 米淌了一地, 混著無數死蟲子。最開始家裡只以為是進了賊,遭賊人惡作劇。他們報了官,卻什麼都沒查到, 之後這種惡作劇更加厲害,除了廚房被糟蹋, 糧倉步了後塵, 就連睡覺的臥室裡面的床幔、被縟,都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被破壞, 家裡的傢俱也遭損毀。
杜興德便覺得不是鬧鬼, 是鬧了鼠災,令人捉了幾隻花貓回來。老鼠倒是捉了不少,但情況卻更加嚴重,除了家裡各處被毀之外, 他們每晚剛睡下, 耳邊就能聽到詭異的笑聲和哭聲, 有時候還有罵聲,但細聽之下又覺得這些聲音全都模糊不清。
一家子被鬧得快神志不清了,之後就四處找人問,有人讓他們想想是哪天鬧起來的。杜興德一想,說是初四早上起來就這樣了,然後那人便說,他們這是得罪灰仙了。
民間百姓,除卻進寺廟、道觀上香求福之外,還有些人選擇在家裡供奉五大仙。五大仙為狐黃白柳灰,即狐狸、黃鼠狼、刺蝟、蛇和老鼠。
那人說的灰仙,就是老鼠。
傳說中,正月初三,老鼠娶親,在這一天的晚上,人們一般都會早早熄燈睡覺,以免驚擾了鼠輩娶親,若驚擾了它們,便會遭受報復。
杜興德聽後回家一問,才知道他小兒子杜文宣在初三那天與朋友出去喝酒,很晚才回來。回來的時候恰看到角落竄出來一隻老鼠,心生厭惡,便跺了跺腳,罵了幾聲,沒想到這樣就得罪了對方。
杜興德趕緊問補救之法,但是對方聽說他們還放了貓去抓了不少老鼠後,便道,估計賠罪也沒辦法了,想要安生,要麼請本事高強的道士回來,要麼搬家,要麼再請柳仙回家供奉。
柳仙是蛇,蛇是老鼠天敵,有了柳仙坐鎮,那些老鼠也無可奈何。
杜興德決定請柳仙,便照那人吩咐,做了家仙樓,請柳仙安家。這法子果然管用,沒多久,家裡的老鼠們便安靜下來。只是若一直這樣,今日杜興德也不會來泰元觀了。
俗話說請神容易送神難,家仙是不能隨便請的,一個不慎惹得對方不高興,家裡就別想安寧了,不鬧你個家破人亡不甘休。杜興德也沒想到事情會來的這麼快,上個月他們家做壽,有個客人帶來的小男孩,在花叢裡發現了一條小蛇,居然半點不怕,拿在手裡將其玩死了,還斬成了幾截。
當時杜興德不知道,還是那男孩回去的當天晚上,雙手忽然發癢,半夜就起了疹子,看著居然像蛇皮一樣,而杜興德的家人們,也在家裡看到好多蛇四處亂竄,有人還被蛇咬,雖然無毒,但也很恐怖啊,家裡都快成蛇窩了。
杜興德沒辦法,就打聽著請了道士回去,沒想到接連請了幾個,個個都差點被蛇勒死。這幾天他家裡人都鬧著要搬家,可那屋子是他家祖宅,怎可隨意搬離。
然後又費力打聽,就打聽到了邵逸和顧九,開始聽說他們的年紀時,杜興德很是猶豫,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了,再不行,就只能搬家。
邵逸聽了沒什麼感受,顧九已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雖然死人、厲鬼他都見過不少了,但對於蛇這樣的軟體動物,無論如何顧九都無法淡定面對。
杜興德道:「兩位道長,你們看什麼時候去我家走一趟?」
邵逸說:「明天,今天我們先準備點東西。」
杜興德見邵逸答應,高興道:「那我與小兒先回去,明日叫人來接兩位。」
邵逸點頭,顧九就送兩人出門,然後回來幫邵逸整理今天買回來的東西。
家仙的報復心都重,以前邵逸看他師父應對過不少次這樣的事,這幾年裡他也成功處理過幾次,對這一類已是經驗豐富,他讓顧九畫了些要用到的符,自己刻了兩枚雷符桃木牌,便齊全了。
之後顧九從櫃子裡拿出一個藥瓶,叫邵逸把護腕拆開。
邵逸手腕上有道傷口,這是前兩天給顧九消減陰氣畫陣時取血割的,傷口已經癒合了,還需要擦幾天藥。
顧九慢慢地抖藥粉在傷口上,道:「師兄,師父有說他什麼時候回來嗎?」
邵逸道:「下個月。」
顧九說:「下個月七星環就煉成了。」
七星環,是方北冥花了三年時間找來的給顧九鎮壓陰氣的法器,由七枚銅錢編織而成,銅錢外圓內方,象徵天與地,吐納萬物之氣,還有壓制和吸收陰邪之氣的作用。
七星環編織而成後,再放置於七星陣法內,接受七日一次的固魂經誦唸煉製。七星環在陣法裡待了五年時間,馬上就要煉成了,到時候這個七星環,既可鎮壓顧九身上的陰氣,又可穩固他的魂魄,還可震懾鬼魂,當做法器使用,一舉三得,不枉他們等待這麼久。
有了這個法器,顧九也不用再每月看邵逸割手取血了。該怎麼說,只能慶倖方北冥制的藥好,當年邵逸臉花成那樣,如今也沒留一點疤,在同一個位置取血八年時間,傷疤脫落後,手腕那裡依然光潔如初,讓顧九心裡的內疚輕上些許。
道觀裡的溫度比外面低,顧九坐了會兒就覺得身上發冷,忍不住又加了一件衣服。現在他和邵逸還是睡在一起,不說他,邵逸都習慣了。
一晚上過去後,第二天起了個大早,吃飯時杜家派來的車伕已經到了。
檢查了一遍放七星環的屋子外的迷蹤陣法,顧九就鎖了門,抱上小弟,背上自己的家當和邵逸上了馬車,一路下山,走了快兩個時辰,快到中午時,才到了全州鎮。
先在酒樓解決了午飯,然後由杜興德引路,顧九和邵逸來到了杜家大宅。
宅子是個三進的院子,住著一家十幾口人,因為家裡最近鬧蛇災,家裡不敢住人,不是暫住親戚家,就是鎮上的客棧裡。鎮上知道杜家出事的人不少,這會兒見新來了兩個道長,還這麼年輕,都站得遠遠的圍觀。
邵逸走在前面,用劍柄將大門推開,啪嗒一聲,一條小花蛇從門框上落下來,被邵逸眼疾手快地用劍柄絞了兩下,然後放在眼下看。
小花蛇大概被絞暈了,掛在劍柄上腦袋一抬一抬的,好半天才記得沖邵逸嘶嘶吐舌頭。
顧九也湊過來看,看到小花蛇的花色時抖了一下,大概只有蛇小時候他不覺得萌了,他嘀咕道:「看著怎麼跟傻了似的。」怎麼派這麼一條小蛇來打前鋒,該說是這屆蛇老大不行,還是蛇小弟不行呢?
邵逸劍柄一抖,將小花蛇放下去,任它驚惶溜走,這才繼續往裡走。
這院子一段日子不住人,也有蛇鬧事的緣故,院子裡很亂。兩邊的花圃裡有蛇軀滑行過的痕跡,看著最少也有手腕粗。
杜興德雖然之前就在家裡見過不少蛇,但此時再看那些爬行痕跡,臉色還是忍不住發白,問邵逸:「道長,你看怎麼辦?」
邵逸道:「先禮後兵。」家仙難纏,如果可以邵逸也想與它和和氣氣的講道理,不行再來硬的。
顧九抬頭看了看日空,掐指算了算,道:「師兄,要起壇嗎?下午未時最合適。」
邵逸眼睛在院子裡掃了一圈,「那未時再來。」
柳仙有靈,它放這麼多蛇子蛇孫在杜宅,自己肯定也還沒走,他們進來時肯定驚動了對方,若對方也有意相談,未時邵逸起壇相請必定會出來,若不出來,那就表示對方不同意和談。
之後兩人回到杜家暫住的客棧,開了間房。進房後,顧九拿出紙折了幾個紙人,由邵逸點五官。
這幾年,顧九學習抓鬼之術之外,最感興趣的就是這個紙人術了。現在他的紙人術比當年十二歲時的邵逸還厲害,紙人再不會走兩步就趴下了還能蹦出少許音節,好歹是不用燒了。而邵逸如今的紙人術,又與當年的方北冥差不多,紙人會咿咿呀呀地說話。
折了五隻紙人,顧九留了一隻自己點了五官,然後一起放出去。紙人們沿著房間的窗戶翻出去,一路奔向旁邊的杜宅。
過了大約半個時辰,紙人們回來了。
「咿呀!咿呀!」這是站在邵逸膝頭仰著頭跟邵逸彙報的紙人。
「咿~咿……咿!」這是站在顧九手裡,打嗝似的彙報的紙人。
顧九側著耳朵仔細聽了會兒打嗝聲,然後一臉被噁心到的樣子在小紙人額頭點了下,收起來之前還忍不住用布給小紙人擦了擦身體,自己也去洗了手。只因在小紙人的彙報中,說杜宅裡藏在各處的蛇都鑽了出來,聚在一起,你疊我我疊你的好大一群,它們一起待了好一會兒,然後離開了杜宅。
顧九道:「看來這位柳仙還是擔心自己的蛇子蛇孫,怕牽連它們,讓它們離開避難去了。」
若真是他這般猜測,那這柳仙也不是那等窮兇惡極的,還有談判的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