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肖遙沒想到會撞見周海權,也愣了一下。
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有點緊張,他朝周海權笑了笑,一時竟不知道要說什麼。那邊周海榮卻已經站起來了,拍手說:“好看好看好看。”
他跑過來,仰頭看著上面的肖遙,一身青灰長袍,隱隱露著內裏的白領,玉樹臨風,堪比畫中人。
肖遙長相出挑,眾人皆知,平日裏看也是俊秀出眾,但看慣了他現代的裝扮,乍然看見他一身棉質長袍,恍然如民國裏走出來的美男子,新鮮,美貌度就蹭蹭蹭往上躥。
“大哥,好看麼?”周海榮還問了一句,頗有些炫耀的意思。
周海權點點頭,“嗯”了一聲,繼續往樓上走。
肖遙微有些拘謹地握緊了手裏的扇子,他本來是要炫一下的,所以扇子都準備好了,打算在周海榮和王姨跟前走個臺步扇扇風。
周海權從他身邊走了過去,肖遙這才繼續往下走,沖著周海榮笑了笑。
周海榮說:“過兩天咱們來一起去拍個民國風的照片去。”
周海權走到二樓的時候,又回頭看了一眼。
肖遙也回頭看了一眼,見周海權已經消失不見了,這才放鬆了,扇子一打,抬頭挺胸:“怎麼樣?”
“帥。”周海榮豎起大拇指。
“是好看。”王姨笑著打量他說,“比那電視上的明星還好看。”
沉靜清正,略帶些風流。
肖遙搖著扇子走了兩步,身上的梨花暗紋好像設計頗為精巧,有一點亮,走動間若隱若現。周海榮看的心花怒放。
他是比較愛色的男人。
“別的不說,,單是你往臺上一站,就夠飽眼福的了。”王姨說,“到時候我可要守在電視機跟前,好好看你的節目。”
“王姨,你是沒見過肖遙扮上唱昆曲的樣子,比女的都美。”周海榮忍不住又說,“我就是被他臺上的樣子迷住的。”
“都看,都看,”王姨笑著說,“哪天你們戲社演出,告訴我一聲,我也去捧個場。”
衣服獲得了一致好評,肖遙就給沈星之發了個短信說了一下,沈星之回復說:“意料之中。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好好唱。”
這還是肖遙人生頭一次出席這麼大的場合,在這麼多人面前表演,就算他不是個愛怯場的人,心裏也有些緊張,壓力大到有些失眠,躺在床上怎麼都睡不著,一閉上眼,就是沈星之教他的那些話,吐詞要怎麼吐,甩腔要怎麼甩,手要怎麼比劃,甚至腳尖要面朝哪個方向,一板一眼,全在眼前。
晚上失眠,第二天去學校上課就有些晚了,他從後門偷偷進去,坐在了最後一排,剛坐下,就有人從旁邊挪了過來,裹著一股淡淡的香氣,是蘇林,沖著他笑了笑。
“肖遙,這周可遲到兩次了。”張桂英在講臺上說。
班裏就這麼幾個人,他又是插班生,張桂英記得特別清。大家都回頭看了一眼,肖遙窘迫地將書從包裏拿出來,蘇林小聲說:“元雜劇篇,竇娥冤。”
肖遙忙翻到那一篇,小聲說了聲“謝謝”。
張桂英講《傳統劇碼鑒賞》不拘一格,沒有按朝代順序來講,而是插著講,上次講的還是明清傳奇篇的《玉簪記》。
這是他們倆第一次坐一起上課,蘇林很驚奇地發現,肖遙上課極認真,筆記寫滿了空白的地方。
肖遙則發現蘇林上課很不專心,一直偷偷玩手機,肖遙不小心看到了他的聊天介面,有個表情包,竟然是兩個男人摟在一起的裸圖。
蘇林似乎察覺了他的目光,扭頭看了他一眼,然後笑了笑,並不顧忌。
大概因為上課坐到了一起的緣故,這次身訓課他們倆組成了一組,身訓課真的是肖遙的弱項,相比較來說,蘇林做的就非常好,他人生的豔麗,身條舒展,每個動作都做的極為標準,連何瑩都忍不住地誇他,說他動作是教科書級別的。
“也是從小被家裏人逼著練的,”蘇林對他說,“其實我本人愛跳舞,不喜歡唱戲。”
肖遙看著冒著熱氣的蘇林,覺得真該讓周海榮早點認識他。蘇林簡直是極品受啊,膚白貌美柔韌性好,紮著個丸子頭,言行舉止又有些媚,這是骨子裏散發出來的媚,他學了那麼久,也只學了個皮毛。
不過也快了,周海榮和蘇林,也快要認識了。數數日子,如今已經五月十號了。
那場讓周海榮和蘇林發生糾葛的派對,發生在周海榮的生日會上,時間是五月十七號,其實很快就來了。
按理說,他作為炮灰,和周海榮的故事就這麼跌宕起伏,那作為正牌受,蘇林和周海榮的故事,肯定要更狗血,更勁爆才對。事實上就作者寫出來的部分來看,也確實夠狗血勁爆,倆人初相識,就喝醉了酒,睡到一張床上去了。這種橋段,讓肖遙想起無數個偶像劇和八點檔大媽劇,就是不知道這兩個人是走愛恨糾葛路線呢,還是走食髓知味,一啪即合的路線呢。
暗戳戳期待一番!
南城市政府舉辦的“青春之歌”晚會定在14號晚上,沈星之明天要出國一趟,今天是他和蘇括最後一次到沈星之家裏做排演,結果蘇括卻打電話來說,他來不了了。
最近排演《牡丹亭》,蘇括包攬了設計指導和表演的雙重任務,還要抽空和肖遙排練,身體吃不消,病倒了,醫生說要臥床休息。
“我看了,你沒什麼大的問題,這幾天在家,你再自己好好摳一下,一些細節啊,眼神啊,你要是摸不准的,你找何瑩老師幫你看看。”沈星之說。
“我就是有點緊張。”肖遙說,“師父,我要是演砸了怎麼辦。”
沈星之說:“只要盡了力,演砸了師父也不怪你,你別給自己太大壓力,其實我當年也一樣,以後臺子上多了,自然就不怯場了。”
沈星之出國以後,肖遙再打蘇括的電話,卻一直沒人接了,半夜的時候蘇括給他回了個電話,說他在醫院:“沒事,別給這自己太大壓力,這不是還有師兄的麼。”蘇括安慰他。
不過肖遙還是緊張,因為12號和13號都有彩排,蘇括還是來不了。這下連負責這次晚會的導演都有意見了,可是也沒辦法,看在沈星之的面子上,也不可能撤掉這個節目。
導演的不滿影響了他對肖遙的態度,導致肖遙越來越緊張,就怕演砸了,只好自己勤加練習,每天在家都演給王姨看。也不知道王姨是挑好聽的說還是為了鼓勵他,只說好:“我是看不出什麼毛病,要不你讓海榮幫你看看,他懂這個。”
紈絝子弟周海榮,審美水準一直線上。
肖遙就給周海榮表演了一遍。
肖遙唱的很好,只是故事比周海榮以為的沉重:“怎麼跳河了?”
肖遙說:“這本來就是悲劇啊,淒美的愛情故事。”
“這男的夠傻的,白死了。”
“這叫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你不能用現在的觀點去看古代的故事,聽說這是真事呢,清末發生的,那時候的人跟現在不一樣,現在大家都知道死是白死,浪費生命,可古代的人,他們都相信鬼神來世啊,殉情真的是為了愛情,為了能在一起。你說一個人肯為了另一個人在一起,願意去死,不值得感動麼?”
“那是挺感人的,哎,我要是為你死了,你會殉情麼?”
肖遙反問:“那我要是為你跳水死了,你會殉情麼?”
本來只是玩笑話,說到這裏卻有些尷尬了。周海榮笑了笑,說:“我們倆還是誰都別死,好好在一起,一輩子。”
肖遙笑了笑,心裏卻想,周海榮親眼看著他跳到南江水裏的時候,會不會想到今天他們這番話。他這麼想著,收了扇子,敲打著手掌,這一回作浪蕩公子狀,唱道:
“五更天大明,爹娘他知道細情,”他唱著便指向了周海榮:“無廉恥的這個丫頭哎,敗壞了我的門庭。今日裏一定要將你打呀,皮鞭子沾了水,定打不容情。”
他一邊唱著,一邊朝周海榮打了過去,周海榮卻一把撈住了他的扇子,直接將他一起拽到沙發上去了。肖遙心裏一驚,抬頭就對上周海榮滿是深情的一雙眼,冒著火。他大感不妙,立馬就要起身,卻被周海榮死死拉住,幾動幾不動,竟然把周海榮磨出火來了。
“你洗澡用的什麼,”周海榮語氣火熱,“好香啊。”
“就沐浴露……你撒手。”
“嘶……你別亂扭……”
肖遙覺得非常抗拒,語氣就尖銳起來:“周海榮,你要幹什麼!”
“不幹什麼,親兩口。”周海榮說著就要往他臉上親,肖遙別過臉去,感覺周海榮的手指頭火熱,搓得他臉頰都疼了,他用力掙了一下,這男主攻就是男主攻,力氣大的很,屬於挾制了懷裏的小受,小受就無法動彈的那一種。肖遙使出渾身力氣,發現也不能從周海榮懷裏掙脫出來,反而被周海榮摟住了脖子,要往他嘴上親。
肖遙想也不想,直接抬腿用膝蓋用力一頂,就聽周海榮發出一聲慘叫:“啊!”
他瞬間鬆開了肖遙,捂住下身:“我曹……”
肖遙頭髮都亂了,趕緊從沙發上爬下來,周海榮喊道:“完了完了,我他媽肯定折了。”
肖遙喘著氣,見周海榮臉色通紅,也嚇了一跳:“不怪我,誰讓你強迫我。”
“我他媽……嘶……”同樣是“嘶”,這一聲可和剛才那一聲截然不同了。周海榮疼的直捶沙發,搞得肖遙也緊張了:“你沒事吧?”
“你下手也太狠了。”周海榮喘著氣說。
王姨端著東西進來,見周海榮臉色通紅地蜷縮在沙發上,而肖遙則手足無措地站在一邊,嚇得趕緊把盤子放到桌子上,跑過去問:“怎麼了怎麼了,怎麼了這是?!”
周海榮說:“他踹我老二!”
肖遙滿臉通紅,也不說話,王姨著急地說:“年輕人打鬧也有個分寸,這是隨便踹的麼?怎麼樣啊你,要不要趕緊去醫院看看?我打電話叫陳醫生過來?”
周海榮說:“不去醫院,我緩一會。”
結果周海榮這一緩,緩了半個多小時,最疼的勁兒過去了,但還是疼。家裏氣氛尷尬又沉默,肖遙緊張地站在旁邊,心想他不會把一個器大活好的大猛攻給頂成不舉了吧?!
“要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也放心。”王姨說。
周海榮也怕出問題,便點頭同意了。肖遙忙說:“我陪你去!”
肖遙和周海榮這一去,就晚上十點多才回來,回來卻見王姨和周海權都在客廳裏坐著。王姨忙起身,問:“怎麼樣了,沒事吧?”
她是把周海榮當孩子看的,滿心擔憂,也不覺得尷尬。可是過去了痛勁,周海榮終於知道羞恥心了,微紅了臉,說:“沒事。”
“真沒事?”周海權問。
周海榮臉更紅,說:“真沒事。”
肖遙一副做錯了事的樣子站在周海榮身後,一臉窘迫。
不過周海權到底還是沒饒得過他:“肖遙,你跟我來一趟。”
這情形仿若他第一次來周家時的情景,他看了周海榮一眼,周海榮忙對周海權說:“大哥,我真沒事。”
“你來。”周海權依舊這樣對肖遙說,並且說完便朝樓上走。封建大家長做派再度上身!
肖遙只好跟著周海權上了樓,到了周海權房間裏。
周海權自己先在沙發上坐了下來,然後對他說:“你也坐。”
肖遙便老老實實地在對面坐下,雙腿併攏,表現的十分規矩,好像已經充分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
此時此刻,他是真的認識到了自己的錯誤,因為他陪著周海榮去看醫生,檢查的過程他全程目睹,他覺得要是輪到自己身上,被這樣檢查那樣檢查,問這問那,真是會找個地縫鑽進去。周海榮後來見他一臉羞愧,還安慰他,這樣的好男人,如何叫他不羞愧!
“事情的來龍去脈我已經聽王姨講了,”周海權面上也看不出喜怒:“我跟你說的話,你沒聽進去,還是要唱?”
肖遙愣了一下,他原來以為周海權是為了他弄傷周海榮才把他叫過來教育的,沒想到是為了唱戲這件事。
“這個是我師父讓我演的,”肖遙說,“因為要參加明天政府舉辦的青春之歌那個晚會。”
聽到這周海權明顯愣了一下,肖遙接著說:“我聽說大哥也會去,到時候你可以看看,我唱的那個其實沒什麼問題,你可能對我的表演有點誤會。”
“你是為了參加市政府那個青年表彰大會?”
肖遙點點頭。
這一回周海權沒有再說什麼,既然能過了政府部門的審查,尺度和內容導向上肯定是沒有問題的,那肖遙所唱的那首歌,就肯定不是他以為的那種淫詞豔曲。
居然猝不及防地被打了臉……
周海權咳了一聲,封建大家長的尊嚴還是要維持的,他正色說:“那今天你和老二,又是怎麼回事?”
提到這個,肖遙滿臉通紅,他總不能說周海榮要跟他親熱,他不願意,把周海榮老二差點給頂斷吧?!
“我們倆鬧著玩……不小心的……”
這種事周海權似乎也有些避諱,並沒有跟他過多地談,見已經成功地把窘迫方轉移到肖遙身上,他的目的就算達到了,然後便嚴肅地對肖遙說:“以後注意點。”
肖遙垂著頭,耳根子都紅了:“知道了。”
“行了,你出去吧。”
肖遙半鞠了一躬,暗暗籲了口氣,轉身朝外走,手剛摸到門把手,忽然聽見周海權在背後叫道:“肖遙。”
肖遙回過頭來:“嗯?”
“好好演。”周海權說。
肖遙略有些吃驚地看著周海權那張冷峻的臉,嘴角微微咧開,又露出了他無辜而鮮嫩的招牌笑容:“知道了……謝謝。”
大概人有些疲憊,在周海權面前也比較拘謹,所以 “謝謝”兩個字說的糯糯的,很招人疼。
有些人撒嬌,撒的會讓人止不住地嫌棄,有些人撒嬌撒的很刻意,但很嗲很蘇,聽的人會很受用。而肖遙,則屬於什麼都不用做,長的就像個撒嬌的樣子,鮮嫩嫩的,散著“我需要男人疼愛”的訊息,身條卻清正沉靜,一點不女氣,像暴雨梨花。
周海權想著他穿長袍站在舞臺上的樣子,抿了抿嘴唇,轉身去看窗外的南江。南江燈火迷離,彌漫著薄薄的水汽,已經入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