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舊情淵源
周彤和周思語半夜回來的時候,一開燈,就看見沙發上躺著個人,嚇得周思語往後一退,直接撞到了周彤身上。
“姐,是大哥。”周思語定了定神說。
周彤便走了過去,將包放下,拍了拍周海權:“怎麼在這睡起來了,不冷麼?”
周海權動了動,卻沒有睜眼。周彤聞見好重的酒氣,便又叫了兩聲,周海權這才睜開了眼睛。
他有些頭痛,皺著眉頭坐起來,看了看手錶說:“這麼晚才回來。”
“你怎麼在這睡起來了,”周彤說,“趕緊上樓去洗個澡,一身的酒氣。”
周海權這才站了起來,晃了一下站穩了,沖著周思語笑了笑。周思語說:“大哥我扶你。”
兄妹倆說著話上樓,周思語很興奮地跟他說外灘跨年的事。周彤看著他們上了樓,歎了一口氣,去廚房找了兩片醒酒丸,這才跟著上了樓。
“把這個吃了。”
周海權接過她手裏的杯子和藥丸,喝下去之後說:“思語說,今天晚上顧夢明一直跟你們在一塊?”
顧夢明是周彤的初中同學,一直喜歡周彤,也常和周彤一起玩,後來周彤在國外結了婚,他才不常來了。
“怎麼,他知道你離婚了,要追你?”
周彤說:“你管好自己的事吧,自己的爛攤子沒收拾好,還有閒心管我。”
“他這人其實不錯,這些年還是一個人,風評也挺好的,沒那麼多花花腸子。”周海權說。
他跟顧夢明不算熟,但對方為人還是不錯的,家底雖然和周家沒法比,但算是書香門第,他自己在大學當老師,父母也都是教授,人雖然不帥,但個頭挺高的,整體條件算是不錯的。
周彤要出去,走到門口又停了下來,說:“老二和蘇林到底分沒分,你知道麼?”
周海權正在脫衣服,聞言便回頭看了一眼,將外套搭在了衣架上。周彤便說:“我今天在外灘碰到他,他居然說他現在聯繫不上老二了,還挺著急的,讓我幫他給老二帶話,說什麼問題都見面說清楚。”
從私心上來說,周海榮和蘇林糾纏,周海權是很樂意看到的。他巴不得周海榮趕緊找到真愛,再沒心思去想肖遙的事。
“那你就幫他帶個話,問問老二。”
周彤饒有興趣地看了周海權一眼,撇撇嘴便出門去了。
周海榮在外頭玩了個通宵,不過一大清早還是迷迷糊糊地趕回來了。他們家大年初一要去陵園上墳,這是鐵打的規矩,誰都不敢破。周彤見他一身酒氣,頭髮也亂糟糟的,便讓他去洗澡,等周海榮洗了澡出來,她便把蘇林的話轉述了一遍。
“你不是說你們倆已經分手了麼?”她問。
周海榮擦著頭說:“是分了呀。不知道他找我幹什麼。”
“你怎麼分的?”
“就前些天下鄉之前,電話裏分的呀。”周海榮說,“他不是挺傲的麼,那還找我幹什麼?”
“你分手都這麼草率的麼?”周彤說,“你要分手起碼也見個面,倆人好聚好散,電話裏就分了,我看人家蘇林的樣子,不像當分手的樣子。”
周海榮雖然洗了澡,神色還是疲憊的,下巴還長了個痘,被他用創可貼貼住了。他蹭了一下鼻子,說:“那我等會給他回個電話。”
“別回電話了,不管是分手還是戀愛,當面說清楚是起碼的尊重。他為什麼聯繫不上你,你把他拉黑了?”
周海榮就笑了笑。周彤指了一下他的腦門:“你呀你呀,什麼時候才能成熟點啊。”
周海榮在浣紗村的時候就把蘇林給拉黑了,因為當時要追肖遙,他知道肖遙小心眼,情感有潔癖,當初倆人因為蘇林的事沒少吵架,所以他想分乾淨,做一回好男人。
所以蘇林春節前打的那些電話,他都沒收到,倒是在昨天晚上收到了王智發的新年祝福,零點一分多發的,不過發的很簡單,就十來個字,他還回了句“新年快樂”。
不過蘇林如果誠心要找他,換個人的手機打電話過來就成了,可是他沒有,可見還是有些驕矜的。
周海榮想了想,暫且就先沒回。
吃完了早飯,一家人坐車去陵園祭拜。大年初一祭拜是南城的風俗,因此陵園裏人很多。周海權提了東西走在前頭,快走到周氏夫婦墓前的時候突然停下來了。周彤順眼望過去,就望見一男一女兩個人,正在老周先生墓前燒金元寶。
當初周氏夫婦先後去世,因為生前並不恩愛 ,死了以後也並未同葬,只是緊挨著兩座碑。那女的一身黑衣,挽著髮髻蹲在老周先生墓前,雖看不清正臉,但大傢夥一眼就認出她是傅清芳了。
周彤立馬來了氣,說:“咱們再等等。”
老周先生去世的時候,傅清芳並沒有來參加葬禮,但每逢清明或春節,傅清芳都會過來上墳,偶爾兩家碰到,都會錯開,從不碰面。周海榮朝傅清芳看,說:“她後面那年輕人是誰?”
看背影年紀不大,穿的也很潮:“不會是她養的小狼狗吧?”周海東說。
周海權就不悅地看了他一眼,周海東立即噤聲,只不過周海榮如今可不把他大哥放在眼裏了,繼續說:“你傻啊,她就是真養了小白臉,也不至於帶到爸跟前去,不怕爸晚上找她算賬麼?”
“你少說兩句吧。”周彤說著也朝那年輕人打量,她只覺得那年輕人穿的衣服有些眼熟,只是一時想不起來。傅清芳似乎一邊燒紙還一邊哭,不斷地抹著眼淚,周彤氣的背過身去不再看:“就看不慣她抹眼淚。”
她覺得傅清芳別的不會,就是會淌眼淚,動不動就梨花一枝春帶雨,這一套老頭子吃,她可不吃。
他們在旁邊大概等了五六分鐘,傅清芳就看到他們了,趕緊擦乾了眼淚站起來,周彤見她還要去給周太太燒紙,立馬就快步走了過去,高跟鞋踩的石板路“鐺鐺”響:“你幹什麼,我媽還不缺你這點金元寶。”
傅清芳趕緊站了起來,她身後的青年男子聞言回過頭來,這一下可把周海榮給嚇傻了,竟然是蘇林。
不止周海榮吃了一驚,周彤和周海權也都很意外。周彤都忘了傅清芳的事,轉而看向蘇林:“你怎麼在這?”
蘇林看到他們,也吃驚的很,他一時還沒反應過來,反而問周彤:“彤姐也是來……”
“你跟她是什麼關係?”
傅清芳微紅了臉,聲調卻依舊溫柔,拉了蘇林的胳膊,說:“這是我外甥,蘇林。”
周海榮早跑了過來,盯著蘇林看。蘇林就突然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了,一時臉色也漲紅了。
他其實並不知道他小姨的男人是周海榮的父親,大概不夠名正言順,關於傅清芳的感情事,傅家都諱莫如深,很少有人提及,他是這兩年為了學昆曲到南城來,才和傅清芳一起住,只知道自己的小姨早年跟了一個老男人,後來那男人死了,他小姨也沒有再找人。如今看到周海榮一家子這神態架勢,再聯繫到“周”這個姓氏,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我們這就走。”傅清芳說著拉起蘇林的胳膊就走,蘇林也沒說話,只看了周海榮一眼,神色局促。
周海榮也很窘迫,眼看著他們走遠了,周彤忽然扯了一下他的胳膊:“你都不知道?!”
周海榮說:“……我還真不知道……”
蘇林竟然是傅清芳的外甥,他就說當初看到蘇林,隱隱約約有點熟悉感,可怎麼也沒把他和傅清芳聯繫在一起。
周彤都氣笑了,過去用腳把撒落在周太太墓前的金元寶驅開,說:“媽如果泉下有知,真不知道會怎麼想。你真行,找了她最恨的女人的外甥來談戀愛。”
周海東和周思語都沒敢說話,小心翼翼地打掃好周太太的墓,然後將他們要燒的紙拿了出來,周思語以前每次掃墓都要哭的,這一下也沒有哭的心思了,只緊張地看著她幾個兄姐。
“回去再說吧。”一直沉默的周海權說,“我看老二也不知情。”
“你不用裝好人,替我說話。”周海榮說。
周思語就扯了一下他的衣角,周海榮對上周海權那張陰沉的臉,心裏更來氣:“我還想哭呢,這都是他媽的什麼破事。”
他爆了粗口,周海權也沒訓他,只陰沉著一張臉點燃了紙錢,周海榮心裏平靜不下來,說:“我要去找蘇林問清楚。”
他說著便跑著追過去了。周彤在給老周先生燒紙,抬頭看著老周先生那張帥氣的照片,說:“你看,都是你造的孽。”
她是很不喜歡她父親的,心裏有恨,能這樣逢年過節來看他,只是憐愛自己的母親:“得跟那個女人說清楚,”她說,“去年就跟她說了,她要來看爸,我們不管,能不能不要讓她來噁心咱媽。她給媽送紙錢還是添堵的?我當初就跟你說,不要把他們倆葬在一起,生前仇人似的兩個人,死了難道就能恩愛了?”
周海權說:“這是爸媽的意思。”
人真奇怪,其實到了後來,周太太見了老周先生就罵,夫妻倆已經勢同水火,可是周太太臨死之前,卻把周海權和周彤叫到床前,說將來如果有機會,希望能和丈夫葬在一起,若實在不能同穴,挨著也行。
這還不是最奇怪的,最奇怪的是老周先生竟然默許了,在幫周太太尋墓地的時候,在旁邊給自己也選了一個位置。
生前的陌路夫妻,竟然死了以後做了鄰居。
周彤作為千金嬌女,理解不了她母親這種心理,如果是她,恨不得離渣男遠遠的,自己有錢有孩子,一個人也可以過的很快活,死了更要離的遠遠的,不叫子女糟心。
大概周海權是男人,卻更能體會他母親一點。愛而不得造就的恨,平日裏再張牙舞爪,將死之時,也都沒有了力氣,只剩下惆悵滿腹、不甘又委屈的愛,所以在臨終之前的某一個夜晚,拉著他的手說:“千萬不要學你爸爸,將來娶了媳婦,不要傷她的心,要做個好丈夫,好男人,不准出軌,不准背叛她,不准……”
年輕稚嫩的周海權很鄭重地點頭,大概從那時候開始,一個豪門闊少卻立下了很純情的誓言,這輩子只娶一個人,只愛一個人,絕不傷他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