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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人不說暗戀》第94章
第94章 完結(下)

  回CC老家以前, 沈曦倏地懺悔過去, 並對夏九嘉說:「在聚會上我想道歉。上學那時, 我不應該鄙視特別努力學習卻還分數不高的同學們。年少輕狂,現在知道自己有錯。大家不同,有的人擅長做這個, 有的人擅長做那個,只是我沒辦法發現他們的閃光點。」

  「……別,」夏九嘉忙拚命阻止, 「千萬別道歉。你這番話, 比直接嘲笑成績不好還要氣人。」

  「???」沈曦不懂。

  根本意識不到剛才的話只是把「你成績不好」換成了「你啥都不好」而已。

  …………

  7月6號,夏季已至, 陽光針尖一般紮在人的身上。道路兩旁樹木翠綠而且濃郁,陽光在樹葉裡面橫衝直撞, 搜尋出口,掙扎著灑下白白亮亮的星星點點。

  上午參加學校參觀的一共有二十幾人。夏九嘉與沈曦回CC時間較晚, 趕到R中時,同班同學已經進門,他們倆打安眾電話, 最後在寢室樓前與眾人匯合。

  舊時朋友一見他倆便誇張地招呼起來:「名人來了名人來了!等下可得合影幾張!」

  夏九嘉和沈曦也與他們擁抱。

  一級一級拾階而上, 當年新建的樓早已斑斑駁駁。年輕的孩子們叫嚷、跑跳、打鬧,看到呼啦啦的湧入十來個人,都是一驚,問:「你們找誰?」

  夏九嘉笑,想起那句「兒童相見不相識, 笑問客從何處來」。從CC到北京,再到紐約,再回北京,他已漂泊了十六年,遠離親人朋友和熟悉的一切,如今知道這句詩真又悲又傷。

  也有幾個學生見到夏九嘉,叫:「夏九嘉夏九嘉!那個主持人呀!」夏九嘉在BTV裡工作,有些節目比較有名,網上到處都是,被認出不稀奇,雖然出了北京也並沒到人盡皆知的程度。

  行至三樓,沈曦在338寢室門前穩穩站定。

  他仰頭,看著門上「338」的數字,思緒飛回好多年前。那時「宿舍」好像旅館,每天十點才回,如今記憶卻是紛至沓來。

  他抬手,敲敲門,把六班人嚇了一跳:「沈哥!你要幹嗎?!」

  「進去看看。」

  「不太好吧……」

  「有什麼的。」說話之間,一個男生過來開門,五官年輕身材修長,「呃……請問……」

  「嗨,」沈曦雙手插兜,氣勢驚人,「我們都是2017屆的,同學聚會,舊地重遊。」伸手一指屋裡,「我當年住這個屋兒,想再看看,行麼?」

  「哦……行……」對方一臉懵逼。

  沈曦拉著九嘉進屋,周知古也跟著鑽入。

  書桌和床竟然未變,只是透出一股滄桑。

  沈曦站在靠門床前,兩三分鐘都沒動彈——他曾在這為拿第一夜夜學到凌晨三點,還玩兒過情趣骰子並擁有了他的初吻,也曾在地震謠言那兩三天把夏九嘉抱在懷裡,撩起上衣褪掉褲子,被少年人的情慾撕扯。

  可如今,桌上床上已擺滿了別人物品——書、本、水、香皂、牙刷、衣服、襪子……不一樣了。

  有個學生因為高考選了政治,認出沈曦沈總,伸手指著:「沈……沈……是嗎?」不敢確定,不想亂叫。

  沈曦沒有回答,周知古卻認了:「對,沈曦,祝融總設,以前住這。」

  「哇……」在寢室的三個男生互相對望,有些興奮。

  「行了,謝謝。」沈曦假笑,頷首,拔腳就要離開。

  「別。」夏九嘉制止住他,掏出手機,「站在那兒,拍張照片。舊地重遊挺有意思。」

  沈曦想想,回應:「你也過來,周知古拍。」

  於是夏九嘉便坐在通往床鋪的樓梯上,微微傾身、探頭,沈曦站在旁邊,拍了與16年前相同位置相同姿勢的一張照片。

  出來再到盥洗室、洗手間、浴室。大家發現浴室變了,裡面是一個個隔間,再也不能光著屁股一起聊天,沈曦想起當年自己幾次遇凍都是血液沸騰渾身燥熱一邊背誦課文一邊沖冷水澡。他還脫隊跑到最裡面的廁所逛了逛看了看——水晶皮凍曾經在這教他打拳。

  接著,六班同學又到高一的教學樓、高二的教學樓、食堂、實驗樓、圖書館等地轉了一圈,拍照,發到班級群裡,給有事不能來或者純粹不想來的同學們聊天討論。

  中午,他們就在學校附近吃了頓飯。「小市場」不再是小市場,馬路寬了,也乾淨了,不過兩旁還有堆滿各種餐廳,他們選了一家「凱旋」澳門豆撈。

  吃完沈曦出去結賬。經理是個幹練妹子,邊打賬單邊問沈曦:「您對凱旋還滿意嗎?對我們有建議嗎?」

  沈曦隨口每日一皮:「我建議你打折。」

  沒有想到經理居然一口答應「行,給您九折。」說著在電腦裡添加了折扣,重新打出收據來,說,「喏,一共4500。」

  「哎喲,」沈曦嘴角一勾,眼睛帶笑,「謝了。」

  到包間前,夏九嘉說:「胡亂放電。」

  「???」沈曦冤枉,「那也叫放電?」

  「當然。」

  「凍兒……」沈曦轉身,忽然將左手的五指插入對方發間,稍一用力,讓夏九嘉看著自己,手又順勢下滑,手掌抹過臉頰,輕輕捧著下頜,棕色眼珠一眨不眨牢牢鎖著夏九嘉的,湊近了,鼻尖只隔兩三厘米,聲音性感,吐著氣說,「凍寶,她算什麼?你才是我的命。」

  「……」即使已經一起18年,夏九嘉也心臟猛跳,一下一下衝擊喉嚨,又出不來,撞得嗓子都疼,沙啞著道,「別鬧。」

  沈曦直起腰,道:「這個才叫放電。」

  「……」

  有幾個人不願沈曦付賬請客,要AA,沈曦表示算了。

  下午到KTV唱歌喊麥,到五點時,他們出發正式聚會。

  沈曦一查地圖,指揮:「還挺近的,走過去吧。」

  結果這一走,花了40分鐘。

  「根本不該相信沈哥和夏哥的,」安眾還是胖乎乎的,「俺重」頭銜未變,「我做生意也發現了,北京人上海人對距離的概念跟別處不一樣。什麼『前邊就是』『拐彎就到』……爆遠……」

  沈曦皺眉:「我東北人。」

  「屁東北人……戶籍改了……」

  「北京得到了我的人,得不到我的心。」

  「得了……」

  眾人走進有三張桌的大包間,看見提前到的幾個六班女生正在佈置會場,在牆上貼了「畢業16年」的泡沫磚,還紮了氣球,掛了綵帶。

  「喲,」沈曦說,「挺氣派啊。」16年後,六班還是他是老大。

  大家落座,說說笑笑之間,當年的物理老師楊樹果、化學老師「散打王」、數學老師、英語老師還有大約20來個人陸陸續續走進包間。這次聚會規模驚人,有40來人參加,還請到了4個老師。

  夏九嘉的感覺就是這些老師全都老了。

  楊樹果剛過了70歲,還沒有退休,仍然在帶高三年級。「散打王」也快要50歲,昔日壯實的身材已有些乾癟,不過因為高興、帶笑,要顯得比實際年齡要小一些。

  夏九嘉也不太清楚老楊太太是否還在那樣教學——高壓、強制,令學生們各科分數明顯提高,卻沒自信。16年後,他仍舊是無法評判是非對錯。

  大家坐定,服務員們開始上菜。

  楊樹果一坐下便問:「班長呢?上官凌霄?」

  「嗨,人家現在可牛逼了,」安眾回答,「大大身邊的紅人了。」

  「哦?」

  安眾解釋:「他畢業後當公務員,不過年年報考中央辦公廳,費盡心思終於進了。一開始在哪個局啊……老幹部局嗎?反正比較邊緣化吧。然後,有次局裡舉行演講比賽,別人都是混著,就他特別認真,覺得拿個第一將來也許有用……!哈,結果沒出三個月,各局派人到×大大一秘大大那做報告,他們局頭就說,上次演講比賽第一那個去唄!做完報告,上官就被一秘大大給看中了,被調到秘書局,而且越調越猛,巨猛!現在已經不可說了,在政治局進進出出,當處長了,要『下放』了,自然不會來啥聚會,層次不同。」

  「哎,」全部同學都挺感慨,「當年他想當大官兒,還背《馬選》《毛選》,咱都覺得搞笑,我還老跟別人講呢。」

  安眾:「所以你們都是渣渣。再八一卦,上官追到那誰誰了。」

  這事兒夏九嘉知道。因為都在北京,他們還有聯繫。女生就職某家銀行,能力很強賺錢很多,但有典型奉獻人格,喜歡上官照顧上官,一切圍著老公、婆婆,外人看著有點不懂。

  「這樣吧,」沈曦出了一個主意,「我先開始,咱們都把近況說說。」

  大家:「行。」

  沈曦長長的手指在茶杯杯口撫了半圈:「我在中國空間技術研究院呢,干了八年火星探測,前年當的總設計師。」

  「知道知道!」大家紛紛笑著嚷嚷,「你把『祝融』放上去了。前一陣子天天見著,電視、網絡上面全是各種表彰大會匯報大會……弘揚航天人啥啥的精神……然而,我們覺得那些大會只弘揚了沈哥發騷的精神!」這兩三周,祝融還會自己寫詩了!

  沈曦微笑不語。

  羅婷婷問:「好像就要當院士了?打破那個38歲的記錄。」

  沈曦回答:「不care。」

  見沈曦講完,夏九嘉開口:「我做新聞。現在在北京台當製片還有記者,也主持。」

  大家:「看過看過。」

  大直男癌周知古道:「九嘉,前年LL省知名藥企為了銷量擅自添加有毒物質那個新聞是你做的?」

  「對。」

  「你可真是,哎,別人怎麼看LL省啊……罵翻天了,你們幹嘛老是關注負面東西?」周知古,學計算機,在北京某著名公司,老婆是北大同學,十分賢惠,但不夠漂亮,老被他嫌棄。

  「……」夏九嘉說,「因為『真相』。我發過正面東西也發過負面東西,都是真相。我為了保證真實從來不趕時效。覺得不該揭露本省、本國負面現象的人……無法理解。因為自己那點面子,讓部分人繼續受苦,才是混賬。我於國於民於法都沒有任何愧疚。」

  周知古:「……」

  「好了好了不要爭了。」他夏九嘉的孫天姝說,「我呢,現在一家投資公司。嗨,離這特近,三個路口。」

  滿桌子人都抬起頭,十分驚訝地看著她:「你回CC了?!!哪個單位?!」

  「小投資公司,但是個國企。」孫天姝說,「應該沒人聽說過它。」

  「不會吧!」蔣潔叫,「你復旦金融畢業!幹嘛回老家呀?!」

  孫天姝露出苦笑,用喝茶掩飾情緒,半晌後才放下杯子,「我媽總說回老家好——托人安排穩定工作,出門相親,嫁人生子,他們倆給照顧孩子,一家人能經常見面。她說,我在上海太辛苦了,天天加班,還沒對象,回家她們倆能好好幫襯,輕鬆,特好。」

  「管她!」

  「不管不行,」孫天姝看看天空,夜色籠罩,好像一張困人的網,「她鬧,要跳東湖。後來……她高血壓、心臟病,我實在沒有辦法。」

  人人沉默不語。

  孫天姝是六班最酷帥的女生,有野心,上復旦金融,沒想竟會回CC市來,進了一家十幾個人的小國企。

  「我還記得《白雪公主》。」安眾又是傻兮兮笑,「孫天姝演王子,卓然演公主。對了,卓然現在也牛逼了,美妝博主,3000萬粉!因為愛翻白眼,婊裡婊氣,賤到飛起,穩坐頭把交椅。前一陣子問他,說年收入千萬。」

  全班:「嘩……」

  夏九嘉與沈曦看向一邊蔣潔:「蔣潔呢?」

  「小公務員,在街道辦,事多,挺煩。」蔣潔回答,「有倆寶寶。」

  沈曦逗她:「老公特帥?」

  「巨丑巨丑。」蔣潔微笑,「要看看嗎?」

  「行啊。」

  她掏手機,點開照片:「喏。」

  夏九嘉本打算誇的,看到照片,發現實在無從誇起,對方矮矮胖胖,像彌勒佛:「……」

  「我還是喜歡帥哥,愛看日劇韓劇——其實也不確切,年紀大了,沒有十分癡迷的東西了。」蔣潔又笑,「不過綜合考量,還是選擇了他。老實,靠譜,學歷不錯工作不錯,也是CC人,家庭不錯。」

  夏九嘉也沒有想到,蔣潔一向無比花癡,卻在婚姻這件事上無比理性以及現實。

  而後就是李穎。她大變樣,根本認不出來——自新加坡過來招生,卻因長相直接落選,她便努力地變精緻,也感興趣,現在自己開工作室,給人設計服裝搭配。

  她說:「我有一個搭檔,現在齊齊哈爾……」

  這時,夏九嘉見羅婷婷的五官一抽!

  他輕輕問:「婷婷,直到現在……還聽不得『齊齊哈爾』四個字嗎?」他知道,15歲時,齊齊哈爾冠軍賽上那個摔倒,斷了她的「冠軍」夢想。

  「嗯。」李穎旁的羅婷婷道,「還聽不得。你知道嗎,我不敢去黑龍江省,不敢去齊齊哈爾,還不敢去玩兒滑冰,也不敢提花樣滑冰,我的本科同學還有學校同事沒有一個知道我當過運動員。年前,CC舉辦亞冬會,我無意中路過場地……很難過。無數無數次地夢迴齊齊哈爾,得過金牌,也有銀牌,夢裡超級開心。」

  「婷婷……」

  「現在也還不錯,在大學裡面工作。可是……還是……很難過。」夢碎時的聲音,讓她耳鳴到了現在。她一直想,如果當初沒有放棄,再拼一年,命運能否改變。

  「婷婷……」夏九嘉轉移話題,「對了,你們記得常冬爽嗎?高一轉學,喜歡唱歌,她這會兒怎麼樣了?」

  「不知道耶,」眾人瞪眼,「應該沒啥大名氣吧?否則肯定聽說過的。」

  「……嗯。」不知道她是否後悔?

  過羅婷婷,是葉萌萌,雖只同學大約半年,也來參加六班聚會。葉萌萌的高考慘烈,發揮失常,最後學了珠寶鑒定,在干銷售。不過因為長相漂亮,早早嫁了六班同學,老公也在LL大工作,工作、收入都還可以。

  她說:「8年以前著急買房,被人騙了全部積蓄,抑鬱症了一年左右……」

  夏九嘉說:「萌萌,不要壓力太大呀。」當年就是壓力太大。

  「現在不會了,生活還行的。」

  最後一個人是安眾。

  他呵呵笑,眼睛瞇起:「跟著老爸學做生意。順便,今天這頓老子埋單。昨天談到一筆買賣,裡外裡有四五百萬。」他一直是小富二代,當年漫天撒錢叫人給寫罰寫,前後左右爭得好歡。

  「哎喲,」六班大家連忙舉杯,「謝謝安哥!!!」

  「安眾。」沈曦正正襯衣領口,夏九嘉以為他想要遮一遮,緊接著發現他是要露多點,「錢厚人呢?居然沒來?」

  「……」安眾手上一頓,嘴角漸漸癟下,「錢厚他……3號出的。」

  沈曦眉頭微擰:「出啥?」

  「出殯。」安眾聲音漸漸減小,「肝癌,去年7月查出來的。」他們兩人關係最好,安眾也在努力隱瞞,可人已走,不必再瞞。

  沈曦怔怔,好半天後捏起酒杯一飲而盡。

  「可……」周知古並不敢相信,「他剛才還在微信群搶了紅包。」

  「他兒子吧。」

  周知古也長長歎氣。

  另外兩桌也開始講。

  最美麗的兩個女生,一個在搞學術研究,已是正教授了,另一個早嫁高官兒子,在當全職太太,保養更好,卻道婆婆逼她帶娃出國生活,讓娃更「國際化」。而當年的幾大學神,除夏九嘉、沈曦,第三名的則畢業於當年很熱如今很坑的某專業,一個一個地讀博後,第四名呢,是個女生,在某銀行位於北京的總行裡,但一生放蕩不羈愛自由,不夠聽話,更不會來事,好幾年也沒升上去,幾個全都是普通人。倒是某個那時十分低調的男生,辭了國安部的工作,創業N次,終於做大;還有一個當年不大惹眼的姑娘,寫小說、當編劇,一身大牌閃瞎同學,據說很有名氣,然而死活捂著馬甲不說出口,只是一直語出驚人:「那年,我意識到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就是我不適合上班,我很討厭被管!」

  接著,夏九嘉與沈曦這一大桌子人又討論起沒來參加聚會的人。

  「萬雨澤在澳大利亞。」安眾接過「八卦」大旗,「好像讀的是會計吧?現在那邊工作生活。」

  「記得。」沈曦頷首,「老是被他爸媽狂揍,跟張美和一桌。」

  「張美和啊。」羅婷婷說,「現在應該可以講了。你們造嗎,當時張美和他爸爸是咱們LL省前幾把手。」

  「哈?」沈曦斷然否定,「不可能。她不縣城的嗎?」

  「不是。」羅婷婷說,「她家超生。為了烏紗帽,把她寄養了。她的弟弟錦衣玉食當官二代,她在鄉下親戚家裡過苦日子。上大學後她抑鬱症,保清華時比較反常,清華沒要,跟武大說注意一下,武大約談,結果,她一通發飆,把學校教室匡匡匡地砸了……!精神病院待了一年,後來好了,現在不錯,在大企業當產品經理。」

  沈曦:「…………」

  他本以為張美和是大神經病——因為是縣城人,看他們不爽,老說「哎我不像你們~~~家裡沒有本事」「中考分數高低還不都看以前學區好壞」「爸有能耐了不起啊,叭叭叭的沒完沒了」之類的話,仇官仇富心理嚴重。他一直到了十六年後方才知道真正原因——那種恨在骨子裡面,因為她的父母為了兒子也為了權錢捨棄了她。她的父母不是沒有本事,而是太有本事。

  「還有劉小瑩。」羅婷婷說,「挺那個什麼。」

  沈曦抬頭:「嗯?」

  「當初不敢高考,非要出國。她家資產都在股市,正趕上大跌,給套住了,到了大三沒錢上學……她就休學,去當護工,可是……生活勉強可以,想攢學費完全是扯。直到幾年以後股市終於解套,劉小瑩才回去上課,可是已經跟不上了,被人退學,轉到大專。一開始還挺不錯的,後來也是吃藥、犯困,又跟不上了。在加拿大黑戶N年,到處打工,牙齒蛀了都沒法補,疼得嗷嗷叫……還有別的慘事,什麼男友騙錢跑路……前幾個月終於不理她爸臉面,一張機票回國,現在在個創業公司,跑業務。」

  夏九嘉:「……」

  他們又說到了經玲房娜總是群發售樓廣告;某某朝族同學已在韓國出道、而且挺紅;某某女權主義嫁的老公出軌,她卻迫於經濟壓力無法離婚、咬牙忍著;某某漂亮男生離開頂級央企,和gay老公跑到荷蘭創辦品牌、設計服裝;某某向學生家長賣東西;某某得了世界比賽大獎;某某討厭老楊太太、不學物理、現在商場裡當導購;某某父親是LL大化學教授,送女兒出國讀博又幫女兒留校任教……

  到這,白酒喝完。

  夏九嘉與沈曦兩人一同起身,說:「我去買。」

  另外幾人站起:「都去都去都去!」

  於是晃晃悠悠跑到商場買酒——那家奇葩餐廳只有兩三種酒,還都難喝。

  夏九嘉的小臂有力,拎著N瓶,回想六班眾人遭遇,心情沉重。

  其實十分正常——有人好,比如自己、沈曦、上官凌霄,有人不好,大部分人不好不壞,比如羅婷婷、葉萌萌……

  然而,一切終與當年不同。

  16年前「散伙」那天,大家舉杯同飲,說「祝六班的全體同學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理所當然,終是黃粱一夢。

  他提著酒,莫名想起那個名句:

  欲買桂花同載酒,終不似、少年游。

  「對了,九嘉,沈曦。」蔣潔忽然問道,「你倆……是一對嗎?」

  「???」

  「一直好奇。」

  夏九嘉說:「是一對兒。」

  「耶!」蔣潔興奮,「腐女雷達,准!」

  「……」

  一旁安眾聽到,問:「夏哥,沈哥,一直不懂……搞基、處對像兒,跟當朋友兄弟,有啥不同?能說說麼?」

  夏九嘉說:「是一種更親密、更細膩的情感。」

  安眾:「???」

  夏九嘉笑,不再補充。

  該怎麼講呢?

  那是火星稀稀薄薄的氮和氧,是黑海刻赤海峽腥鹹的沙,是重慶嘉陵江邊輕柔的風,是CC海山公園淡淡夕陽,是第一次見到沈曦,他在陰影裡面行走,兩條長腿一剪一剪,腳邊飛起的一群白鴿。

  而聽到夏九嘉的話,沈曦小聲:「凍兒,你是喝純淨水長大的嗎?」

  再進包間,剩下的人八卦中心已經轉至外班同學。

  「哦哦,夏哥!」安眾重新打起精神,替人八卦,「10班那個柳木子您還記得不?表白過的!」

  夏九嘉說:「記得。」柳木子,軍訓期間便被蓋章「高一新生四大校花」,大眼睛雙眼皮,表白過,寫什麼「我原以為,愛情總存在於藍天白雲下、碧水湖亭中、田野山花間,然而,其實也可以是一起討論函數,共同探索牛頓運動定律,或者相對而坐,思考金屬非金屬及化合物……」被他無情戳穿「你根本不喜歡我,你只是想學做題」的事實。之後,他又見過對方一次,當時化學老師十分發愁對方,說「柳木子,你文科分都那麼高,尤其英語,147……物理化學就剛及格,這樣不行的呀,光兩門好有什麼用……」

  安眾繼續:「她現在也牛逼了!柳木子光英語好,可膽子大,能折騰,高考結束冒充大三,當美國人的英語助教。上的中傳,入學生會、辦英語NGO,還搞微商……掛了幾門課程,不過補考通過,GPA還看著挺高。因為英語好呀,GRE和托福分高,申到美國名校,轉學人力資源……嗨,畢業以後,還是那句,人家英語好呀,拿到谷歌offer,秒掉其他國際學生!去年當了部門副總!VP!」

  瞥見沈曦盯著自己,夏九嘉便故作冷淡:「嗯。也沒什麼太了不起。」

  安眾:「還有齊暖,也在美國谷歌總部,當工程師,一年大概幾十萬刀。娶了老婆,還沒孩子。」

  「嗯。」安眾學了幾年生意,智商情商突飛猛進。

  「孫菲菲也牛逼的。嗨,她漂亮,進了北大,學習、實習、參加活動,還學跳舞……畢業轉行,當製片人,能同時做幾個片子,連春節都待在片場,也是業內大製片人。不過好像因為太累一隻鼻子已經失嗅……另外一隻時靈時不靈,老去醫院搶救鼻子。」

  夏九嘉點點頭:「我知道,有聯繫。沒有那麼嚴重,另外一隻一年才不靈兩三回。」

  「哦。李霞……出國資料寄得晚了,沒出上,沒讀博,在個藥廠隨便干呢。」

  「……」夏九嘉還記得,2020年「三省四市」那回李霞「作弊」,拖延交卷,想塗完卡,自己曾經好好勸過,果然還是改不掉嗎。

  而後大家又免不掉越扯越遠,這回十分獵奇——誰誰曖昧一堆、最後選中一人、小三上位成功;誰誰當上大學老師、年年出軌搞師生戀;誰誰一邊跟女友本人戀愛一邊跟女友好友戀愛……

  最後,一直比較安靜的孫天姝開口:「對了,張洋殺人了。」

  「??!!」滿座皆驚。

  「真的,他爸我爸一個單位。有人騷擾他的女友,他就把人給捅死了。因為手段特別凶殘,一開始是判的死刑,後來他家散盡家財,拿到死緩。」

  「……」一桌子人看葉萌萌。

  她現在知道,張洋常常講的「葉萌萌,為了你,我幹什麼都行」不是隨便說說,卻更慶幸逃脫——有些感情太過恐怖。

  夏九嘉稍懂些這個,說:「最少待16年。對於這種,再怎麼減都不可能少於16年。」

  「哎……」眾人都歎。沒人喜歡混混張洋,可畢竟曾同窗三年。

  「哦,對了。」安眾最後想起一個奇葩故事,「咱們龍子在畢業前不是交了女朋友嗎?30班的那個美女,喜歡學神崇拜學神,追龍雲飛追了三年,把同班的大富二代視若無物……呵呵了!五六年前,那富二代又來撩撥,這回美女明白學神不頂二代,蹭蹭跑了,結果人家只是遺憾、只是不爽,追到手裡立即甩了!又回到網紅堆了!龍子留在北京工作,美女回到CC來了。」

  周知古:「女人就是這樣——」

  最後,連老師都八卦了下:余忠善在另個高中當副校長,代過課的「教務主任」現是R中的大校長,blablabla……

  …………

  夏九嘉看著,聽著,猛然之間察覺到了,大家16年後的命運,與當初他們所以為的不說全然不同、至少大相逕庭。

  在那時候,他們絕對無法想到,大家會有這些經歷。

  有人當官,有人從商,有人出道,有人爆紅,有人坐牢,有人去世。

  匪夷所思。

  分數好壞並不絕對說明問題。

  夏九嘉的耳邊突地想起2020年尹禮說的那:

  「對於人生來說,最重要的,不是天賦,不是努力,是選擇。」

  是啊。

  自己、沈曦、上官凌霄、天姝、卓然、羅婷婷、葉萌萌、李穎、蔣潔、劉小瑩、萬雨澤、張美和、齊暖、孫菲菲、李霞、張洋……全部全部,都曾做過關鍵抉擇。

  而少年人常常衝動,稀里糊塗。於是,校園戀愛往往夭折,在事業上也多煩躁。前面好彌補,後者不好彌補。

  而看起來,不管世俗意義上的「好」,還是自己心目中的「好」,相對較「好」的,都正在過、或努力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做著喜歡的事,陪著喜歡的人。

  幸好人生很長,沒一錘子買賣,總能根據情況作出新的選擇,而後繼續前行,不斷不斷前行。

  16年後再看看,鉚足勁兒幹一件事,基本沒有敗的——學弱學渣幾次跳槽,也進入了知名公司,出國狂魔10考雅思,最後去了澳大利亞……

  人生真有無限可能。當然,天賦、努力、過往……會關閉掉一些可能,但依然有無限可能。

  不論結果如何,總歸不枉此生。

  …………

  一頓吃上許久,最後都嘮不動,個個癱在椅子上面擺弄手機的破手機。

  夏九嘉見沈曦專注,湊過頭去瞄了一眼,發現對方在看告白——給祝融總設的告白。

  滿屏都是「沈總我嫁!」

  他輕輕問:「好看嗎?」

  沈曦搖頭,動動手指,直接卸了社交網絡:「都是這些,好沒意思。」

  「喂……」

  「凍兒,」沈曦說,「我愛你。」

  「……」30幾歲,說這種話未免為難,但夏九嘉努力克服,「我也愛你。」

  一段情話還沒講完,夏九嘉與沈曦便見班主任楊樹果倒酒、站起身子、舉杯,因為身材瘦小沒比桌子高出多少。

  她還是那老太太音:「同學們……老師再敬大家一杯。」

  稀里嘩啦凳子聲響,40餘人全部斟上,表情十分認真,帶著一點微微醉意:「來來來!來來來!!!」

  白酒不夠,大家還互相勻,最後終於搞定全部同學。

  「同學們,」楊樹果說,「老師想祝你們幸福。」

  「謝謝老師!」「會的會的!」「也祝老師幸福!」

  「散打王」也跟上祝福:「好,來吧,都乾杯!那句話是怎麼講的?雖然物是人非,然而青春不朽!」

  「好,」40幾個大嗓門的中年人吼:「雖然物是人非,然而青春不朽!!!」

  夏九嘉望大家的臉。

  又熟悉,又不熟悉——

  當年18歲的同學們,如今各有各的辛苦,各有各的酸楚,那段高中歲月、那段青春年華,雖也有著少年的憂少年的愁,但的的確確,是一生中最為單純最為美好的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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