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鳳曦

　　「大人，那名記憶師也醒了。」衛辰端端正正站在塞繆斯身邊，似乎完全沒注意塞繆斯伸向朵朵的那隻魔爪。

　　「醒了？」還真是時候！塞繆斯收回手，懶懶地從椅子上起來，溫聲道，「朵朵，我先去忙了，在家等我。」

　　朵朵擺擺手，送他離開。

　　偷襲朵朵的那名記憶師名為「商丘」，排名十大高手第三位，從未失過手，就連十大高手中都有人被他篡改過記憶，從而徹底失去真實的過往，成為金提拉的獵犬。然而，他卻在一次成功率極高的任務中落網了。

　　一般而言，目標年紀越小，記憶術的施展就越簡單，完成時間也越短。朵朵對外的年齡是十三歲，記憶存儲不超過十年。其中至少有五六年的記憶是模糊的，隨手即可抹去。但是，當商丘的意識進入朵朵的大腦時就知道自己錯得離譜，這個看似不過十二三歲的女孩，擁有極為龐大的記憶空間。

　　他怎麼會想到，幼小無害的外表下，隱藏的是一隻修煉千年的兔子精。千年的記憶，別說篡改，僅是抹去，都得讓商丘吐血。

　　事實上，他最後也確實吐了，意識被一股力量彈回本體，記憶反被遮罩。在朵朵打破他的記憶遮罩後，他也清醒了。

　　至於塞繆斯打算如何處理他，外人便不得而知了。

　　朵朵現在很忙，她其實並急著生小兔子，最起碼要先給未來的兔寶寶建立起一個完全舒適並且食物充足的生活環境才行。

　　她大批量培食用植物，將領主府一半的區域都規劃為食材區。同時，在多餘的空地上種植青草，青草等級低，培植成功率高達百分之九十七，而且繁殖速度極快。不過十天，朵朵就在園地各處都鋪滿了青草。青草屬於觀賞植物，有利於改善土質，更方便其他植物的種植。不過必須適當控制青草的生長範圍，太過茂盛會分走其他植物的養分。

　　為了配合朵朵的計畫，衛辰重新規劃了領主園地，統一分為食材區、異木區、藥用區，觀賞植物則分佈種植在三大區的邊緣。

　　「嗯？」朵朵不經意瞥見一株枝葉繁茂的植物，這才想起自己似乎還欠某人一把古琴。

　　紋柳已經成熟，可以開始削木製琴了。

　　為了不浪費材料，朵朵決定先嘗試製作一把縮小版古琴。紋柳帶有香氣，木質細密，不易變形和開裂。可惜年限不夠，品質了能略有不足，但它是異能植物，或許能彌補這種不足。

　　朵朵製作的古琴與脩易曾經使用的那把肯定會有不小的差異，她對中國古琴更有研究，制琴者本身可以不是善琴之人，卻必須是懂琴之人。《新論。琴道》中有言：「……削木為琴，繩絲為弦，以通神明之德，合天地之和焉。」

　　朵朵根據製作荊棘藤護臂的原理，解析了紋柳的能量構成，看著一把小琴的琴座逐漸在眼前成形，頭，頸，肩，腰，尾，足一一展現……猶如鳳凰亮翅。

　　朵朵發現一個問題，靈木器械的構造可以根據製作者本身的意念進行調整，精神與異木是否產生共鳴，會影響物品的品級。

　　最複雜的琴身製作完畢，剩下的便是琴弦。

　　伏羲造琴，採用的是蠶絲，這裡顯然沒有。但槐朵有自己的辦法——抽絲成弦。她曾經培植的異能植物「尖嘯草」，葉脈柔韌，撥之即鳴，韻味淳厚，敏感細膩，正是製作琴弦的好材料。

　　三天後，朵朵將脩易請到府中，在塞繆斯的陪同下與他會面。

　　朵朵親手將裝有古琴的琴匣遞給脩易。

　　琴有十友，冰弦，寶軫，軫函，玉足，絨繩，琴薦，替指，錦囊，琴床，琴匣。朵朵打了折扣，只贈了其中五友。但即便如此，也讓塞繆斯吃味不已。要知道朵朵給他製作護臂時，什麼配件都沒有！和她給脩易製作的古琴一比，簡直就是精品和地攤貨的區別！

　　脩易慎重地接過琴匣，輕輕放置在桌案上，打開琴蓋，一把深褐色的七弦琴出現在眼前。它造型古樸，氣韻典雅，雖然還沒有彈，卻仿佛已經聽到了琴音在耳邊縈繞。僅僅一眼，脩易便愛上了這把古琴。沒有人能體會他此刻的心情，就像丟失一半的靈魂又重新回到他身體中，讓他成為了一個完整的生命。

　　這時，脩易注意到在琴首的位置刻著幾條古怪的條紋。

　　他抬頭問道：「朵朵，這是什麼？」

　　「還未成形的文字。」朵朵解釋道，「古琴第一曲即可為之命名。」

　　塞繆斯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護臂，臉色不渝。這差別待遇要不要這麼大？他的護臂上為什麼就沒有刻名？

　　塞繆斯幽怨地望著朵朵，朵朵被他看得莫名其妙。

　　脩易深呼一口氣，臉上綻開一抹笑容，有如冰雪初融。

　　「朵朵，我說過想要古琴第一曲獻給你，不知你是否願意抽空一聽？」

　　「當然。」朵朵欣然應允，見脩易準備取琴，她又道，「不過，最好不要在領主府內彈奏，我擔心琴音會影響植物的生長。」

　　她不知道脩易彈奏的異術琴音是什麼屬性，若帶有負面情緒，那就有可能對植物造成傷害。

　　「那就去新城府吧。」塞繆斯起身攬住朵朵的肩膀，不著痕跡地阻隔在兩人之間。

　　脩易沒有異議，三人一起前往新城府。

　　塞繆斯帶著他們來到新城府的中庭，並沒有驚動其他人。

　　侍衛擺好桌案便退了出去，脩易淨了淨手，整了整裝，然後慎重地將古琴取出，輕輕擺在桌案上。

　　古琴在瑟王星的來由已經不可考，雖然與朵朵原來世界有不小的差異，但音律的表現卻是殊途同歸。

　　輕彈一指，琴弦顫動，一聲清脆的琴音劃破空寂，開啟了一場曲樂之旅。

　　優美的旋律，如有生命一般，化作一股暖風吹向四方。

　　朵朵一聽，便有些後悔了。她應該讓脩易在領主府彈奏的，這首曲樂充滿了喜悅，賦予了生機，溫柔如水，情意悠長。

　　脩易是愛琴之人，每一個眼神，每一次指動，都傾注了他的感情。異術隨之啟動，點點光芒如雪花般飄落，霎那間變作一朵朵綻放的白花，花瓣散開，在空中翩翩起舞，隨即聚集起來，化作一隻展翅高飛的鳳凰，它姿態優雅，揚起鳳首，一聲清鳴響徹天際，直透雲層。

　　朵朵心神觸動，靈氣流轉，如一團白色火焰，將鳳凰包裹。

　　鳳凰在火焰中燃燒，閃爍著光芒羽毛片片飄灑。不過片刻，它長嘯一聲，沖出火焰，飛向高空，飛過屋簷，飛過樓道，飛過巷弄，飛過草叢，飛過湖泊，最後盡興而歸，在新城府上空盤旋，最終戀戀不捨地隱去，消失在天地之間。

　　一曲完畢，脩易閉著雙眼，仍然沉浸在餘音之中。

　　塞繆斯不得不承認，脩易在琴術的造詣上，已經達到了常人難以逾越的境界。他暗自讚歎，心悅誠服。

　　朵朵拍手，贊道：「真好聽！脩易，你真厲害。」

　　塞繆斯見朵朵對著別的男人兩眼放光，臉色又黑了。

　　脩易輕輕頜首，手指拂過琴首，上面原本簡陋的條紋已經變成了兩個清晰的文字。

　　「鳳……曦？」朵朵念道。

　　脩易點頭：「鳳鳴之聲，希望我的琴音不會辱沒了這個名字。」

　　他站起起身，莊正地向朵朵行了一禮，雖未開口，卻已謝於舉止之間。

　　塞繆斯意識到，脩易已經正式成為了朵朵的追隨者。

　　他看了看身邊的女孩，突然伸手搭在她肩上，然後直視脩易。

　　脩易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對於這位名義上與朵朵有父女關係的塞繆斯閣下，他覺得沒必要計較他這種「禁忌」的佔有欲。

　　他們三人還不知道，此刻新城府內外都因為脩易的琴音而沸騰起來。

　　好聽的琴聲並不足為奇，但是帶著治療屬性的琴聲就非同小可了。

　　所有受到過精神創傷的人，都在鳳鳴之聲的洗禮下得到了恢復，神智清明，隱憂盡去。

　　其中影響最大的是王城十大高手中那名曾經被記憶師篡改過記憶的異術者，因為脩易的琴聲，他的記憶出現了浮動，真實與虛假交織在一起。理論上，人的記憶一旦被篡改，幾乎沒有恢復的可能，除非記憶師將記憶膠囊還給他。

　　但是，意志堅定的人，一般會在記憶深處留下真實印記，就像一種投影，如果能將投影轉為實體，那麼他原本的記憶就能夠恢復。脩易的琴聲觸動了這個印記，給他打通了一條回歸真實的大門。至於最後是否能夠恢復，還得看他自己的意志。

　　塞繆斯原本沒想過高調公開這件事，但脩易弄出的動靜實在太大，僅僅幾個小時，大部分人都知道他又重新獲得了一把靈木古琴，而且製作古琴的人，就是塞繆斯的養女朵朵。

　　一時間，所有希望得到一把靈木武器的人，都開始心癢難耐起來。

　　晚上，塞繆斯將戴著護臂的手伸到朵朵面前，幽幽地望著她。

　　「怎麼？」朵朵不解地看向他。

　　「為什麼脩易的古琴有刻名，我的卻沒有？」

　　「你的也有啊。」

　　「什麼？」塞繆斯一怔，「我的也有？」

　　朵朵點頭，將塞繆斯的護臂取下來，然後示意他看護臂內側。

　　塞繆斯定睛一看，赫然看到護臂內側刻著一隻……兔子？

　　「這是『白兔噬月』，我的專屬標記，不錯吧？」

　　白兔確實沒錯，但「噬月」什麼的，難道這不是在啃大餅？

　　當然，這種小細節不重要，塞繆斯關注的是「專屬」兩個字。

　　嗯，真是越看越順眼。

　　他心滿意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