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猴兒

　　塞繆斯感覺自己一直在黑暗中行走，若非有一股力量在牽引他，他可能連方向都無法分辨。

　　不過多時，他突然看到前方有一團毛絨絨的白影，隱隱閃爍著微光。他快步走過去，蹲下身，小心將毛團捧在手心，溫軟的觸感，幾乎將他柔化。

　　毛團動了動，豎起耳朵，舒展四肢，隨即輕盈地從塞繆斯手中跳下來，落地的一霎那，漣漪乍起，一片綠色撥開了黑暗，茂盛的青草生長蔓延，花朵綻放，蝶飛蜂舞，樹木叢生，溪水蜿蜒，山巒疊起……如同畫卷一點點展開，黑色的世界瞬間變得生機勃勃。

　　塞繆斯貪婪地望著眼前的美景，仿佛置身於精靈的國度。這應該是屬於朵朵記憶的一部分，是她曾經生活的地方。

　　腳下傳來異樣的觸感，他低望去，發現自己沒有穿鞋，青草劃過腳心，有種與大地相連的奇妙感覺。

　　明明是在夢境中，感覺卻如此真實。僅僅一眼，塞繆斯便愛上了這個世界。

　　他抬起頭，四下張望，尋找那抹熟悉的身影。

　　這時，一道白影在前面的樹林中一閃而過。塞繆斯立刻追上去，白影輕盈地在林中穿梭，自由自在，快樂悠然。

　　突然，白影身上閃爍出耀眼的光芒，一個縱躍，光芒擴大，眨眼間，小小毛團就變成了一名少女。

　　她不著寸縷，體態綽約，皮膚如雪，一頭黑色長髮垂過腰際，隨風輕舞。

　　「朵朵！」塞繆斯欣喜地喚出她的名字。

　　槐朵回過頭，看到一名健碩高大的男人大步向她跑來，嚇了一跳，想也不想就朝樹林深處竄去。

　　「朵朵！」塞繆斯完全沒想到朵朵看到他是這種反應，好像看到了史前巨獸一樣！

　　他追了一會就把人給追丟了。這是朵朵的夢境，如果她想躲，塞繆斯要逮住她還真不容易。

　　古澤說過，記憶區被遮罩後，朵朵就會陷入自己過去的記憶中，而且是她最珍惜的一段記憶。

　　塞繆斯不知道這段記憶有什麼特別，目前他必須先想辦法先將朵朵找出來。

　　一路走來，美好的風光一一在眼前展現，各種奇怪的動物在林中打鬧嬉戲。這裡擁有現實中所沒有的生機和活力。如果朵朵以前生活在這樣的地方，為什麼要離開家園，委屈自己適應外面那個枯燥灰暗的世界？

　　「猴兒！」

　　正在這時，不遠處傳來朵朵清脆的聲音。塞繆斯循聲望去，只見朵朵正在朝某個方向招手，臉上掛著燦爛的笑容。

　　她此時已經穿上了一套衣裙，樣式很奇怪，穿在她身上卻沒有絲毫違和感。

　　一陣沙沙聲響起，一隻渾身金毛的生物從樹上躍下來，落在朵朵身前的山石上。

　　「猴兒，我種的楊梅熟了，一起去采吧！」

　　金絲猴翻了個筋斗，表示同意。

　　塞繆斯可不能讓朵朵又從眼前溜走，喊道：「朵朵，等等我。」

　　朵朵回過頭，見到塞繆斯時似乎又嚇了一跳。不過這回身邊有金絲猴給她壯膽，所以沒有逃走。

　　「你是誰？」朵朵警惕地盯著他。

　　塞繆斯一陣氣悶，雖然知道這是記憶遮罩的後遺症，但被心愛的人所遺忘，實在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

　　「我是塞繆斯。」他開口道，「我能和你一起走嗎？」

　　朵朵看向金絲猴，問道：「猴兒，我們要不要帶上他？」

　　金絲猴叫了幾聲。

　　朵朵點頭：「你說的對，人類都是不值得信任的，還是不要打交道的好。」接著她抬起頭，對塞繆斯說，「你不要跟著我們，我們不喜歡你。」

　　被當作壞人的塞繆斯冷著臉怒視那隻搗亂的金絲猴。

　　金絲猴立刻竄到朵朵身後，朵朵瞪了塞繆斯一眼，帶著猴兒轉身就走。

　　塞繆斯被瞪得沒脾氣，遠遠跟在他們身後。越過一個山坳，幾棵果樹映入眼簾，不遠處還有幾畝蔬菜地，四周野花盛開，藤蔓交織，充滿自然氣息。

　　他看著朵朵和那隻生物歡歡喜喜地採摘果實，完全沒有理會他的意思。

　　塞繆斯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尋了一個地方隨意坐下。

　　朵朵最珍惜的記憶，難道就是和這隻金毛一起生活的日子？

　　塞繆斯不知道這是什麼動物，不過看起來似乎很通人性，和朵朵關係密切。

　　他們摘完果實，又一起到瀑布下清洗果實，然後拿出罐子將果實裝好。

　　看了許久，塞繆斯才知道他們是在釀酒。

　　夢中的時間似乎過得很快，眨眼間到了晚上，朵朵和金毛一起睡在山洞裡，天南海北地聊著天。

　　塞繆斯守在洞外，一直到天亮。

　　朵朵一覺醒來看到他，驚嚇地問：「你是誰？」

　　「……塞繆斯。」他回得咬牙切齒，不久前才告訴你好嗎？

　　「你在這裡做什麼？」

　　「等你。」

　　「等我？」

　　塞繆斯站起來，背光站立，將朵朵籠罩在自己的陰影下。

　　朵朵感覺很有壓力，悄悄往旁邊移了半步，讓自己重新沐浴在陽光下。

　　「朵朵，我是塞繆斯，你真的不記得了嗎？」

　　朵朵努力想了想，困惑地問道：「我認識你？」

　　「是的，我們認識很久了。」塞繆斯期待地望著她，希望她能想起來。

　　「我記憶力很好。」朵朵肯定道，「如果我們認識很久了，一定不會忘記。你別想騙我。」

　　塞繆斯：「……」

　　朵朵不再理他，回去把金絲猴扒拉起來，一起跑進山林，開始新一天的活動。

　　塞繆斯不知道該怎麼引導朵朵打開記憶，準備再觀察一段時間，尋找突破口。

　　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塞繆斯驚訝地發現，朵朵對那隻金毛的態度很不尋常，完全不像是對待一隻動物，更像是親人、朋友。他們一起成長、遊玩、種植、釀造、旅行、歷險……親密無間，不分彼此。

　　如果說這些塞繆斯都還能忍受的話，那麼當他聽到朵朵有一次對金毛說：「猴兒，我們一起來生小兔子吧！」，終於忍不住爆發了。

　　「朵朵。」塞繆斯逮住她，沉著臉質問道，「你在說什麼！你要和那隻金毛一起生小兔子？」

　　他完全不敢相信朵朵居然會喜歡上那樣一隻醜陋的生物！

　　朵朵盯著他看了半晌，問道：「你是誰？」

　　塞繆斯整張臉都黑了，她完全沒記住他的名字，每次見面都要問一次。

　　「塞繆斯，塞繆斯，我叫塞繆斯！」他搭住她的肩膀，一字一句道，「記住我的名字，不要再忘了！」

　　「好吧，如果你堅持的話，我會記住的。」朵朵很友好地同意。但到了下一次見面，依然還會重複詢問他的名字。

　　塞繆斯都快瘋了，他覺得比起被朵朵遺忘，還不如讓她怨恨自己！

　　眼看著朵朵準備和那隻金毛生小兔子，塞繆斯決定捍衛自己的權利：「朵朵，不要和它生兔子，和我生吧。」

　　「為什麼要和你生？」

　　「我比它更適合你！」塞繆斯沒想到自己有一天會淪落到與一隻動物競爭女人的地步。朵朵是兔子，即使要繁衍後代，也應該找一隻和她一樣的生物啊！

　　「可是我不喜歡你，我喜歡它。」

　　真是一箭穿心！塞繆斯無比頹喪。

　　緩了緩氣，他提出了一個毫無底線的建議：「喜歡不代表能夠生小兔子，你不如先和我試試怎麼樣？」

　　「不要。」朵朵轉身跑到金絲猴身邊，一把抱住它，滿足地蹭了蹭。

　　金絲猴也摸了摸她的腦袋，眼中透著溫柔。

　　塞繆斯看得心驚膽戰，朵朵是認真的！這是她最珍惜的一段記憶，可見金毛在她心中佔據著重要的地位。雖然不知道他們的感情怎麼會這麼深厚，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他們還真有可能會成為伴侶！

　　朵朵可不是普通人類，而是一隻兔子精，她選擇物件不需要顧忌種族！

　　塞繆斯有些焦躁了。如果不打破這段記憶，朵朵恐怕永遠都不願意面對現實，面對未來。

　　夢中的情形在不斷演繹著兩人的過往，沒有絲毫重複，他們好像在一起生活了許久，遊歷過許多地方，相隨相伴，患難與共。

　　隨著金毛的成長，它的聰明和勇敢也逐漸顯露出來。塞繆斯悲哀地發現，這隻金毛除了外表醜陋了一點之外，其他方面完全不弱於一個人類。

　　朵朵被它保護得很好，他們之間擁有一種看不見的牽絆和信任。

　　塞繆斯心中酸澀，隱隱在金毛身上發現了自己所缺失的東西。平等的愛，溫柔的心，默默的守護，毫無保留的情意……真誠而純粹，與朵朵是如此契合。

　　「朵朵。」

　　「你……是誰？」似乎在哪裡見過？

　　「我叫塞繆斯。」塞繆斯蹲在朵朵身前，柔聲道，「可以成為你的朋友嗎？」

　　「好啊！」朵朵愉快地同意了。

　　她終於沒有再忘記塞繆斯的名字。

　　塞繆斯加入了他們的隊伍，渡過一次次日升日落，不知時間流逝，不知天高水長。

　　他幾乎要迷失在夢境中，直到意識傳來痛感，才驚覺時間所剩無幾。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將朵朵帶出現實，她和金毛牽絆太深，不分彼此，如果強行分離，只會讓她的世界徹底崩潰。

　　「朵朵，你之前不是說要生小兔子嗎？」塞繆斯說道，「和我試試好嗎？」

　　朵朵轉頭看向金毛。

　　塞繆斯將她的臉掰過來，讓她只看自己一個人。

　　「朵朵喜歡我嗎？」

　　「喜歡。」

　　「那就一起生小兔子吧？」

　　朵朵猶豫。

　　「你不覺得這個世界只有我們三個很寂寞嗎？」塞繆斯繼續誘導，「如果生了小兔子，肯定會很熱鬧。」

　　朵朵似乎有些意動。

　　塞繆斯再接再厲：「試試吧，我一定能讓你生下健康強壯的兔寶寶。你不想要嗎？」

　　朵朵終於被說動了，露出壯士扼腕的表情，堅定道：「好，那就一起生小兔子！」

　　塞繆斯眼中閃過狂喜，他為的就是要盡可能加重自己在她心中的分量，模糊金毛在她心中的印象，順便還能光明正大地將她變成自己的人。

　　不過他顯然漏算了一點，這是朵朵的夢境，一切都以她的感官為主。塞繆斯想要趁機與她來一場淋漓盡致的歡愛，那顯然是不可能的。

　　他只來得及體驗唇上和手上溫熱的觸感，隨後不過眨了兩次眼的時間，一個「美好」的夜晚就過去了。

　　「塞繆斯，塞繆斯！」衣衫不整的朵朵拍了拍他的臉，興奮地說，「看，我們真的生出小兔子了。」

　　塞繆斯回頭望去，赫然看到一群絨絨的小兔子在草堆上挪動，目測至少有二十幾隻。

　　塞繆斯：「……」

　　一夜之間就生了二十幾隻兔子這種神奇的事情，他做夢都想不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