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002
上午最後一節下課鈴聲拉響,須臾間教室像是炸開鍋了樣,各種嘈雜的聲音交織著。
窗外陽光透過樹葉灑下斑駁的光影,投在玻璃窗上,折射到教室裡,光暈打在盛歡側臉上,她不問世事,低頭正認真記筆記。
許夏合上書本,湊過來說:“要不要這麼刻苦啊,趕緊去吃飯了。”
盛歡眼睛都不轉一下,笑著問:“大晚呢?”
“大晚說今天她出去吃。”
她“哦”了一聲,說:“再等我兩分鐘,馬上就好。”
許夏垮著臉,“等會別又沒菜了。”
“正好減肥,你不天天嚷著嗎。”盛歡淡淡地接過話。
“沒吃飽哪來的力氣減肥。”許夏弱弱地說完,而後用手撐著下巴補充道:“主要是我必須得監督你好好吃飯,再瘦下去怎麼得了。”
盛歡:“……”
課桌突然傳來一陣晃蕩,她沒有一點思想準備,驀地在書本上劃了一豎,心裡極度不爽,抬頭望去。
“不好意思。”毋庸置疑,傅顯是故意的,找存在感嘛,臉上帶著點點壞笑,眼尾上揚,嘴巴裡吐出很平淡的四個字,露臉了後邁開懶散的步伐往教室門口走去。
身後的周麒笑嘻嘻的,“班長,對不住了啊。”
周圍一圈的男生都浮誇又曖昧的笑著,手放在唇邊吹著哨子。
她沒從這句話中聽出道歉的味道。
盛歡低下頭有些惱,嘟嚷了句,“這人怎麼這樣。”這是簽字筆,橡皮擦又擦不掉。
旁邊的許夏冷不丁地說,“你不覺得他很像小說裡的男主嗎?”視線還在追逐著別人的背影跑。
盛歡站起來,沒好氣的說了句,“你可以再花痴點,我先去吃飯。”
許夏反應過來,驚慌失措地站起來追過去,“誒,你等等我啊。”
兩人吃完午飯,還剩半個小時的休息時間,盛歡要回宿舍拿課外習題,許夏去校門口的“晨光文具店”買筆。
美名其曰是買筆,實際上是借小說來看。
老闆是個二十來歲的女孩,店裡賣學習用品和精美的工藝品,還有就是租賃小言。
十塊錢的押金,一塊錢一本書,三天為期限,如沒在規定期間歸還,費用每天加五角。
臨分別前,許夏拐了拐盛歡的手臂,問:“要不要給你帶一本?”
盛歡含蓄的點了點頭。
她是個資深小說迷,除了刷題和賺錢外,這真的是她最大的興趣。
回女生宿舍要經過綜合樓,位置比較偏僻,圍牆上爬滿常青藤,隔了一條街對面就是盛城電子科技職業學院的後門。
蟬鳴聒噪,樹影晃動,一股熱風撲面而來。
風止,樹停,隨著一陣怒氣衝天地對話聲傳來,“傅顯你他媽的,找人搞我是不是?”
“老子記住你了,草泥馬的。”須臾間傳來一個“嘭嘭”的聲音,還夾雜著男孩的悶哼聲,應該是被打了。
緊接著,又一個幸災樂禍地聲音傳來,“臥槽,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趕緊給我傅哥哥認錯,不然等會讓你跪著叫爸爸。”
“呸……”
約莫過了兩分鐘,沒人再說話,打鬥的聲音越來越激烈。
傅顯……
有點耳熟。
盛歡緊繃著身體,臉色發白,艱難的吞了吞口水,一牆之隔的那邊,在打架。
她一時間覺得頭皮發麻,心裡翻江倒海的難受,在一中待了一年,還沒遇到過這種事,說不害怕都是假的。
邁開步伐時,腿發軟,卻又迫急的想離開。
下午的兩節課一晃而過,之後是課外活動。
盛歡逼著自己集中精力,繼續在座位上刷數學和物理的課外題,她有點偏科,讀書不是有天賦的那種,只能在背後下更多的苦功夫。
在那樣的家庭環境中長大,不得不逼自己快點長大,早點為自己打算。
爸媽在她兩歲的時候離婚,盛歡和姐姐盛蕙都是跟著媽媽徐藝美,爸爸不知道受了什麼刺激,得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瘋病,精神不太正常,也沒有掙錢的能力。
沒多久,徐藝美再婚了,男方有個男孩,跟姐姐盛蕙同一年,在相處的過程中,才知道那個男孩不學無術,霸道叛逆,喜歡打架,對著突然住到自己家的徐藝美三人,更是如同看仇敵,甚至有時候會動手,雖然被男方制止了。
盛歡還是打心底的怕。
隨著一年又一年的變換,上了初中,作為女孩子有了自己的更多的小心思。在同齡人中較為早熟,內心特別自卑,卻又希望能驕傲的活著。
徐藝美小學都沒畢業,也沒有社會經驗,只會抱著兩姐妹哭,說要學會忍讓,又不會少塊肉。
男方掙得錢從來不會交給徐藝美,也不會拿錢出來補貼家用,更不會給盛歡兩姐妹交書本費,各管各的。
徐藝美被逼無奈,只好出去上班給兩女兒交學費,火鍋店的幫工,到如今一月工資才兩千五左右。
這麼多年過來,家庭給盛歡造成了不小的心理陰影。
迫切的希望擺脫。
徐藝美下苦力這麼多年來,又因家庭心力交瘁,身體差,四十出頭就體弱多病。
姐姐盛蕙很懂事又很無奈,初中畢業,才十六歲就出去上班。
所以,盛歡能夠上高中,一方面是自己打算得早,希望成績優異能減免學費,遠離噩夢般的南城。
另一方面是在姐姐盛蕙的幫助下說服徐藝美,現在這個社會,學歷是敲門磚,學歷不是萬能的,但沒有學歷是萬萬不能的,多讀點書肯定是好的。
突然想起這些,盛歡將頭埋得更低,握筆的勁越來越大,眼睛澀澀的,鼻子忍不住發酸。
她來到盛城讀高中,姐姐盛蕙也在盛城一個小工廠上班,一個月四千左右的工資,在老家南城交了個老實肯幹的男朋友。
媽媽徐藝美也跟著來盛城上班,因身體原因,只能找輕鬆點的工作來做,在賓館做清潔,一個月差不多兩千塊。
她的電台現在也開始盈利,一切的一切都會越來越好。
盛歡趴在課桌上,把頭埋在臂彎裡,自我調節著情緒。眼前是黑暗的,讓她沒那麼忐忑,心裡那根緊繃的弦會放鬆些,繼而在心中為自己構畫一副藍圖。
多看小言是有用的,必要時候能治癒自己。
這時,虞歸晚和許夏大汗淋漓的從外面回來,教室裡的人寥寥無幾,只看到盛歡一個人無精打采的趴在桌子上。
許夏走過去拍了拍盛歡的胳膊,擔憂地問:“你怎麼了?不舒服嗎?”
盛歡抬起頭來搖了搖,說:“沒事。”
“你看你,臉色都蒼白成這樣了,還說沒事。”虞歸晚也忍不住數落道。
盛歡為了證明自己真的沒事,無奈的站起來笑著說:“怎麼回來了?你們不是去打羽毛球了嗎?”
許夏挽著她手臂,“太熱了,我們去買奶茶喝吧。”
“你們去吧。”盛歡擺擺手,想了想,看了眼後門的方向,“黑板報還沒弄好,再拖下去,東哥該來審問我了。”
“出去逛一圈就回來,耽誤不了什麼時間。”虞歸晚說,“而且我看你狀態也不怎麼好,去逛一圈放鬆下心情。”
一旁許夏附和著,“是啊是啊。”
兩人左一句又一句的,盛歡拒絕不了,然後三人說說笑笑的出了教室。
臨近傍晚的太陽沒有中午那麼毒,一束光暈打下來,溫暖了整個校園。
校門口有個奶茶店叫“避風塘”。
一到這個時間點,對面職高的男生以及很多一中的男生都坐在裡面聊騷。
基本上都是那種學習成績不好,老師眼中的問題少年,性子桀驁不馴,眼神過於炙熱,打量起女生來絲毫不帶掩飾。
這是盛歡不願意來奶茶店的根本原因,打心底想遠離這種男生。
不想沾染上分毫,只想平平淡淡地按照自己規劃好的路走。
雖然有時候也會幻想下小言裡的橋段,想著想著就忍不住傻笑呀……
許夏跟虞歸晚聊了點八卦,轉過來看著發呆的盛歡,拐了拐她的手臂,疑惑地問:“你想什麼呢?笑得那麼甜。”
“啊,沒事……”盛歡打了個激靈,看了眼眼前的狀況,“到了啊。”
奶茶店果然很熱鬧,幾個男生坐在吧檯前的升降椅上,其中兩個嘴裡叼著煙,低頭看著手機,手速很快的點擊著屏幕,嘴裡操天罵地的,情緒不穩定,應該在打遊戲。
周麒鬱悶得想砸手機,“臥槽!老子又死了。”
“阿顯,你搞什麼雞巴。”他關了手機,抬頭起來看到盛歡三人,吊兒郎當地站起來,換了副口吻說話,“喲,晚姐。”
“班長,稀罕啊。”
話落,其餘幾人都看過來。
虞歸晚驕傲而又自然的跟他們打著招呼。
盛歡笑了笑,算是回應,緊緊地拉著許夏的手臂,仰頭跟老闆說話,“一杯原味奶茶,不要珍珠,少點冰,謝謝。”
“大杯燒仙草。”許夏問虞歸晚,“大晚,你要什麼啊?”
虞歸晚說:“跟歡一樣的,原味奶茶,不過多要點珍珠。”
老闆是個二十來歲的男孩子,身著黑色短袖,反帶著棒球帽,臉上白淨,沒什麼瑕疵,熱情地說:“好勒。”
奶茶店打著空調,絲絲冷氣沁人心脾,筆電裡放著情歌。
“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在我腦海裡/你的身影/揮散不去/握你的雙手感覺你的溫柔/真的有點透不過氣/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到你受委屈/我會傷心/哦只怕我自己會愛上你……”
盛歡朝虞歸晚的方向看過去,正好對上傅顯的打量,勾著唇角,似笑非笑。
他懶散地坐在升降椅上,一隻腿屈著放在椅腳上,另一隻腳隨意放著,額前碎髮恰到好處,剛過眉毛,接著邊上遞上來的煙,低頭眯著眼“嘭”的一聲把煙點燃,動作很是嫻熟。
她別過眼,接過老闆手裡的奶茶,叫了聲,“大晚走了。”
虞歸晚說:“來了來了。”轉身的時候還不忘再次提醒傅顯,“你三叔回來了,記得給我講一聲。”
傅顯保持著原動作,沒應話。
出了奶茶店,許夏興奮地問:“大晚,看你跟傅顯很熟的樣子?”
虞歸晚抿嘴笑了笑,“嗯”了一聲,說:“父母走得近。”
“哇,以前都沒見你找傅顯說話。”
“我沒事找他幹嘛。”
哦,他就是傅顯。
盛歡心裡默默暗襯著。
虞歸晚和許夏在教室待不住,盛歡一個人回了教室,依然沒什麼人。
從後門進去,抬頭看著未成型的黑板報,吸了口奶茶,涼到了心裡,看著看著心裡就有了主意,將奶茶放在就近的桌子上,端了根凳子過去站在上面,拿著粉筆開始描繪黑板報。
不知道過了多久,後門被“嘭”的一聲踹開,迎面而來的是傅顯,穿著紅色無袖的球衣,手裡抱著籃球,額前的頭髮濕噠噠的。
盛歡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收回視線,繼續手裡的動作。
周麒走到後面,嚷嚷著,“阿顯,晚上翹課不?”
傅顯喉結一動,來回活動了下脖子,“幹嘛?”
“好久沒去夜色了。”
傅顯“嗯”了一聲,看著自己課桌上放了杯奶茶,杯底水霧濕了課桌,凳子也被某人踩在腳下,舌頭在嘴裡掃蕩了一圈,而後舔了舔乾燥的唇。
拍開手裡的籃球,咚咚咚。
盛歡被身後突來的大動靜嚇了一跳,轉過頭去一看。
傅顯坐在課桌上,下巴微抬,手上拿著她的奶茶,手指摩挲著杯壁,眼尾狹長,帶著些許笑意,緩緩開口,“同學,你的奶茶。”
“……難不成暗戀我?故意放我桌上。”
盛歡:“……”哪來的自信給自個臉上貼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