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8章
事情的轉變是從阿雪姑娘的情緒變化開始的。
這已經是青年,好吧,我們以後就以「司」來稱呼他吧,嗯,這是司來到192號星球的第六年了。阿雪和他在一起也已經有三年了。
某天,司注意到了雪的情緒低落。當他問起來的時候,雪悶悶不樂的說:「司,不老。雪,老。」
司問了半天才明白雪說「司,不老」指的是他頭一天晚上給雪看了他過去的照片,而雪發現,現在的司和十年前的司幾乎沒有變化。
司不禁失笑:「人類平均壽命是200歲,我的精神力已經突破五級,接近六級了,能活得更久。十年時間,當然不會有什麼變化啦。」
然而這些話對雪並沒有起到安撫的作用。
「司,壽命,長。雪,壽命,短。」姑娘的眼睛裡含著眼淚,「司,活。雪,死。」
要知道,這姑娘頂著一張元謀人的臉作出傷春悲秋的摸樣,那畫風……反正邵棠是不敢看的……
奇異地,也許因為是每天都看的緣故,司竟然並不覺得阿雪很醜……嗯,也就是一般醜啦……#論重口兒的審美形成#
司摟著阿雪笑了:「傻丫頭,你離死還早著呢。你才多大啊。」
這三年,阿雪的身高竄了一大截。身體或許是因為跟著司一直吃的很好的緣故,也不像以前那麼瘦弱,而是非常的健美誘人。
不過,這變化的程度未免太大了。按說成年後,就算還能再竄一竄,也不該變化這麼大啊。以前沒注意,現在注意到了就不免覺得怪怪的。
於是司順口問道:「對了,你今年到底幾歲了?」
因為跟司學過數學,阿雪便用上了所有的手指頭,又掰了掰腳指頭,最後十分肯定的說:「雪,十五。」
……
邵棠:臥槽!=口=
司:臥槽!!=口=
邵棠:死變態!
司:冤枉!!!
一想到三年前阿雪才十二歲,司整個人都不好了!
二十五歲成年,十五以前算是沒有民事行為能力的幼女!根據《星際未成年人保護法》,○x幼女——特麼幸虧是在個鳥不拉屎的鄉下星球!要在文明星球,他要把牢底坐穿的!
司頂著一頭黑線,在部落裡做了個深入的調查。
原來野人們的平均壽命也就在三十歲左右。兒童死亡率極高。
想想也是!本來就基因低劣,再加上那麼惡劣的生存環境、那麼低級的科技水準、可以等同於沒有的醫療……這根本是非常正常的。
像雪這樣,一般十二三歲就被認為差不多成年了。十四五就開始生崽兒了。過了二十歲,就會出現衰老的徵兆。
雪就是意識到了她和司之間的鴻溝,才會覺得悲傷。司溫柔的安慰並不能使她開懷。
在好幾次發現雪偷偷哭泣後,司的心軟了。
男人心軟的時候,就特容易容易犯糊塗。司就在一時心軟的情況下,做了件讓他極後悔的事——
他給阿雪用了三分之一份基因強化劑!
他本想用半份,考慮到阿雪的基因實在太低級,臨時減到了三分之一。虧得如此,阿雪才僥倖活了下來。
這還是因為司不惜用掉了緊急情況下才會使用的冷凍睡眠的營養液!
阿雪在營養液裡痛苦掙扎了四天,才活了下來。
她爬出治療倉,對頂著黑眼圈的司說的第一句是:「我沒事,別擔心。」
說完她就愣住了。她發現自己竟然一口氣說了六個字的長句!她檢視自己的身體,並沒有覺得特別強健有力,但,她感到自己的腦子特別清明!
司目光複雜的看著她,拉著她走到鏡子前。
原來她的骨骼也有了輕微的調整。她的臉看起來不再像一隻大猩猩,而是更像一個正常的、普通的……醜姑娘了。
以上,是邵棠看完照片後作出的客觀評價。-_-
從基因上講,雪得到了進化。
這本應該是一件好事——如果不是某一天雪一臉幸福的撫著自己的小腹對司說「司,我肚子裡有孩子了」的話。
司的驚恐難以形容!
此處,他用了大約三千字描述自己當時的心情。大多是反復念叨「怎麼會這樣」、「怎麼可能」、「那怎麼行」之類的廢話。
邵棠飛速跳過……
總之,得知雪懷孕,司感受到的不是驚喜,而是驚恐!
早在三年前,司就擔心過關於懷孕的事,未雨綢繆的給阿雪做過基因檢測。基因圖譜顯示野人並非類人生命體,而是人類的同源物種,只是進化度太低。作為同源生物,他們之間沒有生殖隔離。這結果讓司略感擔憂。但幸虧野人的進化度太低,與人類的基因等級相差太多,實驗表明,雪的卵子總是在和精子結合的過程中就崩潰,無法完成受精。
因此司才放心的和雪在一起。
但是,司卻因為一時心軟給雪使用了基因強化劑!
當他想明白雪為什麼能夠受孕時,臉都白了。
司來自一個極其重視基因的社會。在這種社會形態下,基因已經成為人們尋找配偶時必要考慮的條件之一。你想娶個漂亮媳婦,不僅得有房有車有存款,你還得有優良的基因才行。
只有優秀基因與優秀基因才能生出更優秀的基因。
低劣基因常常飽受歧視和嘲笑。
然而,這裡所說的「低劣基因」,依然是以正常人類的基因水準而言的。而野人們……他們的基因得再進化個十幾萬年大概才能夠得上「低劣」的水準吧。
司現在面臨的情況是——他將有一個基因極其低劣的孩子!
想到他和這個孩子將來會共同面對的歧視、嘲笑和排斥,司幾天幾夜都沒有合眼。
如果人類的基因分成優、良、中、差幾個水準,出身平民家庭的司也就處於中的水準。他自己就深深的體會過那種來自更高等基因者的歧視與排斥。
他的孩子遇到的情況只會更糟!
而他,又真的能帶著這樣一個孩子去迎接旁人的目光嗎?
不,他做不到……
這一天,他蓬頭垢面,滿臉青色的胡茬,雙眼泛著血絲。他一言不發,帶著阿雪來到醫療室。阿雪茫然的按照他的指示躺在醫療艙裡,接受了麻藥注射。然而當機械手臂揮舞著手術刀伸到她的小腹上方時,這個女野人睜大了眼睛,突然明白了過來!
她哭泣,流淚,苦苦哀求。
司緊咬牙關。
當智腦第三次詢問「是否確認手術」時,在阿雪絕望的淚光中,他頹然閉上眼睛。喑啞的聲音道:「取……消……」
邵棠看到這裡,輕歎了一聲。
阿璞:【……?】
邵棠:【呵……這個男人啊,心太軟,註定是成不得什麼大事的。可是……站在女人的立場上,一個女人若遇到個心軟的男人,才是一種幸運啊……】而不幸者,有她為例。
司終是不忍心殺死自己的孩子。
卻也沒有勇氣去面對。
他將雪送回了部落。
「照顧好她,」他對匍匐在地的野人們說,「還有孩子。」
他說,「我會再來的。」
但他心裡明白他不會再來了。
那個名為「在孤獨的星球上尋找一起玩耍的小夥伴」的遊戲是時候該結束了。
他最後看了一眼雪。
雪嘴唇緊抿。
「她的目光中有一絲悲哀,似乎還有些憤怒。她一定是意識到了我再也不會回來了。但更多的卻是無力感——因為我是她的神明。無論寵愛還是拋棄,都是我對她的恩賜,她只能匍匐叩謝。」
邵棠無語半晌:【所以,這就是他的處理方式?裝作自己是隻鴕鳥?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過?】阿璞:【耐心點,往下看。】
司回到基地,將自己的生活重啟。
他的征途是星辰大海,他的目標是成為星艦駕駛員。他每天都刻苦的鍛煉,不斷的去突破極限。拜公司供給的b級基因強化劑所賜,他在第四年的時候就完成了基因強化療程,精神力沖到了六級。他只是抱著試一試的念頭,想衝擊一下再次強化。要知道,再次強化的失敗率要比初次強化的失敗率高太多了。像司這樣的寒門子弟,能夠負擔得了一次強化療程已經很不容易了,基本都不會去做二次強化這樣燒錢的事。
所以,司完成了一次強化後,把後來配發的基因強化劑都攢了起來,準備離職後拿去黑市販賣。
可是現在他卻改變了主意。
似乎,只有高強度的鍛煉和基因強化才能安撫住他內心的不安。
自從雪走了之後,基地又重新變回空蕩蕩的……生活又重新變回寂寞得能把人逼瘋……而他卻再找不到什麼樂子了。
他有時候會在夜裡突然醒來。會想到阿雪,和那個孩子。
她和他(她)都還好嗎?是不是能健康的發育?能不能平安的生產?
他強迫自己不要去想這些。
每次他開著飛行器出去,都會刻意的避開那條山脈。可是冬天調節氣候的時候,他卻下意識的降低了那片地區的降雪量,提高了溫度。
這樣,部落能更容易度過難捱的冬季吧……
在這樣枯燥的生活中,三年的時間一晃而過。
二次基因強化奇跡般的成功了!他的精神力竟然突破了七級!他的基因已經從「中」一躍升為「良」的水準!
司自己都不敢相信。
他深深的感到,選擇成為安達農業公司的墾殖員,選擇簽下十年期合同,大概是他一生中作出的最正確的決定!
如果用的是c級強化劑,五年時間,初次基因強化能不能成功都是未知數!
秋天,他揮手向同事告別,看著貨船飛出了大氣層。這已經是他任職墾殖員的第九年了。再有一年,就可以結束這份工作,回家鄉去。他可以去報考星艦學院,以他現在七級精神力的水準,錄取的概率是很高的。順利的話,畢業之後就可以成為他一直夢想的星艦駕駛員!
他的征途註定是星辰大海啊……
這美好的憧憬在半個月後的某日,探測器的警報像被踩了尾巴的貓似的嘶叫之時,被徹底打碎了。
司面色蒼白的看著監視螢幕。
幾百山地野人,騎著馴化的野馬、野鹿,拉著粗糙的木板車,浩浩蕩蕩的向墾殖基地緩緩靠近。
和剛剛收割完的茫茫田野以及山一般巨大的基地比起來,這數百人馬是如此渺小。可是對司來說,卻如同大軍壓陣一般令人窒息。
他本以為,把她送回一千多里之外的深山,就是一切的終結。
他還是太小看雪了!
她曾多次乘坐飛行器往返於基地與深山。她把基地的方位牢牢的記在了腦中!
部落的首領在一次狩獵中意外死亡,她趁勢以「神子之母」的身份上位,成為新的首領。她對其他的部落發動了兩次戰爭,掠奪人口和食物。在那之前,野人們尚沒有「戰爭」、「掠奪」或「奴隸」的概念。不,他們甚至不知道別的部落的存在!
但是雪知道——數次搭乘飛行器的時候,司都指給她某某處有個部落等等。
她在基地裡看過太多的東西,照片或視頻。只那時她尚懵懂,雖記住,卻不甚明白。
然而強化了基因後,她的智力有了飛躍式的提高。那些儲存在腦中卻不甚明白的資訊驟然變得清晰明瞭起來。
在她的指點下,部落發起了對別的部落的攻擊。他們搶來了食物,和人口。他們於是擁有了奴隸。原始的社會結構開始變化,開始有了貴族、平民和奴隸之分。她只用了一年時間,就讓部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樹立了自己的威信。
當她抱著孩子走到高臺上時,她的子民如同叩拜神明那樣叩拜神子與神子之母。
她說:「神明很久沒有來了。這是他給我們的考驗。我們不能就這樣等著他。我們應當主動去朝拜神明。神明會因為你們的虔誠而賞賜你們。」
她的左膀右臂問:「神,哪?」
她抿了抿嘴唇:「我知道神明在哪裡。很遠很遠。我們現在就應該出發。現在是夏天,也許走到明年的夏天,就可以到達。」
她從部族中挑選了數百青壯,浩浩蕩蕩的走上了朝聖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