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水洗藍（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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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辦公室裡若論基景行正在打電話，對姜詞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先坐一會兒。

　　姜詞無聊，站在書架前，手指劃過整齊擺放的書脊，一本一本掃過，手指一頓，看見了若論基景行自己的攝影集。純白的封面，只一行書名和作者，除此之外再無其他，整個透著一股「愛買不買」的氣場。

　　但姜詞知道這攝影集其實賣得很好，如今市面上已是沒有了。

　　她見若論基景行打完了電話，立即揚了揚手中的書，「這個能不能給我。」

　　若論基景行瞟了一眼，「你喜歡？」

　　「……也不是。」

　　「那是？」

　　「收藏著等升值。」

　　「收藏集子升不了值，」若論基景行煞有其事，「收藏集子的作者才能升值。」

　　姜詞笑了，「那我豈不是賺大了。」

　　若論基景行合上電腦，起身整了整衣服，「走吧。」

　　姜詞點頭，將攝影集又放回書架。若論基景行腳步一頓，「你不要？」

　　「我有的，」姜詞看他一眼，「找人收的簽名版。」

　　裝在行李箱裡，隨她走過萬水千山。

　　若論基景行一時竟不知該說什麼，每次在他以為這傻姑娘已經夠傻的時候，她總能再刷新這個認知，「……你想要簽名，找別人收做什麼，我哪天沒事，給你簽一百個。」

　　姜詞樂了，「裱起來？驅邪？」

　　出門，劉原正在收拾東西。

　　「劉原，沒事的話，跟我過去吃飯。」

　　劉原擺手，「不了若論基哥，我老婆今天過生日，正等我回去呢。」

　　姜詞驚訝，「你都結婚了？」

　　劉原笑著點了點頭，似有些不好意思。

　　若論基景行補充，「孩子都滿週歲了。」

　　姜詞立即來了興致，湊到劉原身邊，「有照片嗎？給我看看。」

　　劉原將手機解鎖，翻出張照片，遞給姜詞，靦腆地笑了笑，「長得不像我，像我老婆。」

　　照片上一個粉嘟嘟的小孩兒，正閉目沉睡，小小的拳頭舉在耳邊，睫毛長得好似兩把小刷子。姜詞不由驚嘆，「太可愛了，劉原你真有福氣。」

　　劉原撓了撓頭，笑了笑。

　　三人在停車場分別，姜詞仍是嘖嘖感嘆，「真沒想到，劉原悶葫蘆一個，不聲不響地就成了人生贏家。」

　　若論基景行發動車子，笑說：「他老婆生孩子的時候難產，他聽見裡面哭聲慘烈，醫生說要順轉剖，一個大男人，當場也跟著哭了。」

　　姜詞也頗覺動容，抬眼悄悄瞟了瞟若論基景行，心想，他會想要孩子麼？

　　到達陳覺非家裡，若論基靜思招呼二人坐下，往樓上喊了一聲：「陳覺非，你舅舅來了！」

　　上面沒聲兒，若論基靜思笑道：「可能還沒起床，你們先坐一會兒，我上去叫他。」她看向姜詞，「姜小姐平時習慣喝什麼茶？」

　　姜詞忙說：「客隨主便——您叫我姜詞就可以了。」

　　「龍井，行吧？今年的新茶。」

　　姜詞點頭。

　　若論基靜思去拿茶葉時，若論基景行握了握姜詞的手，笑說：「別緊張。」

　　不一會兒，若論基靜思拿來一套茶具，將小壺擱在電磁爐上燒水，等水開時，與兩人閒聊起來。

　　「姐夫呢？」

　　「剛打電話說在回來路上了，下頭有個廠子更換設備，負責人報了假賬，陳臻最近都在處理這爛攤子。」水燒開了，若論基靜思替兩人沏了茶，「多事之秋，連個能真正倚仗管事的人都沒有。」

　　「陳覺非不是在跟著姐夫歷練嗎？」

　　若論基靜思笑了，「他？鬼點子挺多，就是眼高手低。父子倆脾氣都強，一天到晚對著幹。」

　　「還年輕，不用著急。」

　　若論基靜思看了看正慢慢品茶的姜詞，笑說：「也不小了，出國四年隻長年紀不長閱歷，覺非比阿詞還大，可阿詞看著多穩重妥帖，他還像個小孩兒。」

　　若論基景行笑了一聲，心說她可一點不穩重妥帖，那都是裝給外人看的。

　　姜詞卻是差點一口嗆住，若論基靜思不經意間更換的稱呼雖說拉近了距離，可將她與陳覺非放在一起比較，又有種說不出的彆扭。

　　好在若論基靜思很快轉了話題，問起若論基景行最近這項目的進展。

　　「已經收尾了，兩邊正在核算。談輝派了個毫無經驗的負責人，費事得很。」

　　若論基靜思「咦」了一聲，「不能啊，我接觸過談輝，他這人行事挺周到圓滑的，派了誰？這不像他的作風。」

　　「還能有誰，」若論基景行神情平淡，「他女兒。」

　　「他女兒不是學藝術的麼，怎麼摻和起做生意的事兒了？」

　　姜詞聞言，動作一頓，隻不動聲色地抿了口茶。

　　若論基景行微微蹙眉，卻是不欲再談，「反正這項目馬上結束，之後我也不打算再與談家打交道。」

　　「你這人雖有生意頭腦，但沒什麼野心，」若論基靜思笑說，「談輝如今捏了多少閒置的地皮在手裡，要借這機會與他長期合作，錢完全不愁賺，你們這回做的這文化城，僅僅是小兒科。」

　　「錢賺這麼多有什麼用，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夠花就成。」

　　若論基靜思似笑非笑瞥了姜詞一眼，「你一人肯定夠花了，兩個人呢，三個人呢，或者四個人呢？」

　　姜詞頓時臉上一熱。

　　若論基景行瞥見姜詞耳根泛紅，笑了一聲，「那也夠了。」

　　正說著話，樓上響起腳步聲。若論基靜思回頭朝著樓梯看了一眼，「覺非，趕緊下來見你舅媽。」

　　「噗……」姜詞差點一口茶噴出去。

　　陳覺非臉頓時黑得跟鍋底一樣，剜了笑容促狹的若論基靜思一眼，不情不願地走下樓。

　　來之前，姜詞萬萬沒想到若論基靜思是這樣一個「妙人」。

　　陳覺非走到跟前，在沙發上坐下，抓了抓亂糟糟的頭髮，跟若論基景行打了聲招呼，「舅。」然後別過目光，只當沒看見姜詞這個人。

　　姜詞自然求之不得。算來，上回兩人見面，還是三年前陳覺非聽了張語諾的話，上門來質問的時候，可那時她將陳覺非一通忽悠，絲毫不覺得有這麼尷尬。大約如今兩人真要成了一家人，且她名義上，的的確確就是陳覺非的「舅媽」。

　　很快，廚房的阿姨出來，說隻須再炒兩個小菜，問何時開席，若論基靜思給陳臻打了個電話，「馬上就到家了，開始炒吧。」

　　不多時，陳臻從外面回來。

　　介紹寒暄之後，幾人坐上桌，開始吃中飯。

　　若論基景行與陳臻要喝酒，姜詞便挨著若論基靜思坐。席間，若論基靜思不住給姜詞夾菜，只問她吃不吃得慣。

　　「吃得慣的，我在英國待了兩年，回國吃什麼都香。」

　　若論基靜思笑看著她，「你以後要沒事兒常來我家吃飯，這做飯的阿姨是我專從蘇州帶來的，做白案也很有一套。」

　　姜詞連連答應。

　　桌上兩兩湊對，唯獨陳覺非插不上話，他臉色越發不好看了，埋頭扒飯，筷子碰著瓷碗，「叮叮」作響。若論基靜思往他腦袋上一拍，「斯文點行不行，教你的餐桌禮儀都喂狗身上去了？」

　　……陳覺非覺得自己可能不是親生的。

　　若論基靜思教訓完陳覺非，仍舊跟姜詞說話，「今後有什麼打算？」

　　「可能不定期要飛帝都，多數時間還是會留在崇城，幫幫我老師的忙。」

　　若論基靜思點頭，「還年輕，多忙忙事業也是好的。前一陣子，我媽還提起過你。」

　　姜詞一愣。

　　若論基靜思看她一眼，笑說，「她說，也不知道你什麼時候能回來，怪想你的。要你有時間，一定再去蘇州指點指點她的畫技。」

　　姜詞心裡一時沉甸甸的，「等過段時間消停一些，我一定前去拜訪。」

　　若論基靜思笑了笑，又給姜詞夾了一箸菜，「多吃點兒，你也真是太瘦了。」

　　陳臻和若論基景行性格相似，喝酒也是掌控有度從不過量。兩人一邊喝酒，一邊聊些生意上的事兒。姜詞分神聽他們聊了兩句，只覺陳臻這人真是惜字如墨，連若論基景行都被他襯得像個話嘮。

　　吃過飯，若論基景行下午還有事，歇了一會兒便預備往公司去。姜詞打算跟著他，被若論基靜思一攔，「阿詞，你要是沒事兒下午就留在這兒吧。我打算把書房裡的書重新歸個類，你幫我打打下手行不行？」

　　姜詞看了看若論基景行，徵詢他的意見。若論基景行拍了拍她肩膀，「我晚上再過來。」

　　若論基靜思領著姜詞往二樓去，一回頭見陳覺非還杵在原地，「愣著幹什麼，也來幫忙啊。」

　　陳覺非抓了抓頭髮，咕隆兩句，跟上去。

　　沒整理一會兒，若論基靜思接了個電話，暫時出去了。

　　書房裡剩下姜詞和陳覺非，一時有些微妙的尷尬。姜詞打量了陳覺非一眼，經過三年，他身上那股生嫩的氣質褪去，如今也漸漸顯出一種屬於男人的硬朗氣質，似是利刃剛剛開鋒，寒芒雪亮。

　　倒是陳覺非先開口，「你這幾年怎麼樣？」

　　姜詞正將一堆歸置好的書重新擱回架上，聞言動作稍稍一頓，「挺好的，你呢？」

　　「還行。」

　　姜詞看他一眼，「你跟張語諾……」

　　「是朋友。」陳覺非飛快打斷她。

　　姜詞張了張口，也不知該問什麼，看樣子兩人是沒成。她這幾年奔波在外，自身都難保，自然也沒心思再操心別的，只聽說張語諾考上了崇城師範大學，在學法語。

　　安靜一會兒，姜詞還是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那個，陳覺非，那什麼，我知道你覺得尷尬，我也尷尬。咱們以前是怎麼相處的，今後還是怎麼相處吧。」

　　陳覺非沒吭聲。

　　姜詞只當他是聽進去了，轉身踮腳去拿隔板上的書，忽聽背後幽幽的一聲，「姜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