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7 章 石榴紅(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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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齒糾纏片刻,若論基景行忽一把擒住她的腰,讓她上半身與自己緊緊相貼。呼吸急促灼熱,一陣陣砸在耳中心上,姜詞漸而氣息不穩,只覺這一吻比之以往更加熱烈,且充滿了侵佔掠奪的意味,好似若論基景行心內蟄伏的猛獸一朝覺醒,迫不及待要將自己拆吃入腹。
她並不排斥,甚至隱隱期待,甚至報以更為熱烈的回應。就在頭暈目眩呼吸艱難之時,她忽感覺自己齒關被輕輕撬開,有什麼深入進去,攫住她的。
腦中隆隆作響,似是有一年她在畫畫,落地窗外一道驚雷,繼而暴雨兇猛擊打玻璃,整棟屋子都似搖搖欲墜。她嚇得驚聲尖叫,卻又在震耳欲聾的雷聲中覺出一種暢快淋漓。她索性開了窗,半個身體探出去,在如注的雨中放肆尖叫,淋得精透,退回來仰躺在地板上一聲聲傻笑。
在若論基景行拚命的糾纏爭奪之下,她幾近窒息,才伸手推開了他,大口喘氣呼吸新鮮空氣。抬眼一看,夜色中若論基景行沉沉的眸中似有一叢火,灼烈燃燒。
然而靜望了片刻,若論基景行還是移開視線,掏出一支菸點煙,咬在嘴中,黯啞著嗓音問道:「宿舍幾點關門?」
「十一點。」
「那你坐一會兒就回去吧。」
「其實……」姜詞看著他,目光中混合了露骨與隱隱的羞怯,心臟「砰砰」直跳,似是擂鼓,「我可以不回宿舍的。」
若論基景行笑了笑,伸手在她髮頂摸了一下,卻是不置可否。
「我……」姜詞輕咬了一下唇,終是羞恥與自尊戰勝了別的,剩下的半句話,自然無疾而終。
若論基景行換了話題,「怎麼沒看迎新晚會?」
「沒多大意思,哪有你講課精彩。」
若論基景行笑了一聲,「上了這麼多年,這一次壓力最大,讓你別來,偏不聽我的。」
「我要不去,哪能見到那麼小姑娘眾星拱月的盛況呢。」
若論基景行樂了,「要這樣就吃醋,恐怕你今後是忙不過來了。」
「你倒是自戀。」
「不是我自戀,」若論基景行吸了口煙,「在論文作業裡夾情書,或是借請教之名約我拍私房照……這些事兒也不是沒有。」
姜詞嘖嘖嘆道:「現如今的女大學生,真是太不懂矜持了。」
若論基景行悶聲一笑。
姜詞知道他是什麼意思,輕哼一聲,「我與她們不同,我是兩情相悅的曖昧,她們是一廂情願的奢想……」頓了頓,斜眼看他,「話說,你給人拍過私房照嗎?」
「你猜?」
「肯定的吧,有陳冠希老師這樣的表率,後人怎能不前赴後繼?」
「……」若論基景行掐了煙,「我說,我在你心目中到底是個什麼形象?」
姜詞歪頭一本正經地想了想,「衣冠楚楚的悶騷?」
若論基景行簡直無話可說。
姜詞笑起來,「我知道你不會。現在所謂的私房照,很多都是攝影師想要滿足自己那點可憐卑微的癖好,卻又不敢明目張膽,只好扯著人體藝術的大旗。陳老師可比他們磊落多了,起碼那些女星都是真心實意,沒有半分被脅迫。你這樣的人,自然不用藉著拍照的名義玩弄女人。」畢竟,能拍出那樣荒寂清冷意境的人,能被她愛上的男人,理應在心底留存了幾分赤子之心。
若論基景行伸手輕按著她的額頭,笑得幾分無奈,「……雖是稱讚,可這話怎麼越聽越古怪呢。」
閒聊片刻,聽見報告廳裡歌聲停止,姜詞一看時間,已到十點,「我得回宿舍了。」
「好,晚上早些休息,別熬夜。」
姜詞點頭,湊上去在他臉頰上輕輕碰了一下,拉開車門,擺了擺手,腳步輕盈地走了。
若論基景行一直望著她的身影消失於拐角處灌木叢後,方收回目光,發動車子。
姜詞剛到宿舍沒多久,走廊裡就響起談夏與她幾位室友的的笑聲。有人盛讚她舞蹈精彩絕倫,她淡笑應和,態度倒是不卑不亢。
第二天,學生會宣傳部第一次召開部門大會。姜詞既然已是其中一員,也不好消極怠工,踩點去了會議室。卻見前排有幾個男生圍攏在筆記本電腦屏幕前,發出意義不明的笑聲。姜詞覺得筆記本裡傳出的音樂幾分耳熟,瞟了一眼,果然是談夏跳舞的視頻。
那幾個男人看完,各自歸位,忽有一人瞥見姜詞,「這位同學,你是這屆新生嗎?」
姜詞正在研究宣傳部擬定的獎懲制度,聞言微微抬頭,「是。」
那男生立即在姜詞前排坐下,轉頭笑說:「我拍過你們軍訓的宣傳視頻,還記得我嗎?」
姜詞掀了掀眼皮,淡淡吐詞:「不記得。」
男生毫不在意,「我記得你軍訓時候常跟一個女生一起行動,就是個兒很高的那個,長髮,皮膚有點黑……」
「談夏?」
男生忙不迭點頭,「對對,就是她……」他頓了頓,「你有她電話號碼嗎?」
姜詞這才真正抬頭,目光落在男生臉上,意味不明。
男生被盯得幾分訕訕,正要說算了,姜詞冷冷淡淡開口,「你要喜歡,自己去問她要,這點勇氣都沒有,還是別學人搭訕追求了。」
男生被噎了一下,鼻子裡低哼一聲,起身走了。
姜詞在心裡鄙夷一句,垂頭繼續研究那冗雜枯燥的條例。
中午吃飯,談夏依舊與姜詞一起,在食堂排隊時,提及自己校內網的好友請求快把消息箱塞爆了。
「校內網是什麼?」
談夏驚訝,「你不知道?」
姜詞神情平淡,「我不怎麼上網。」
談夏笑問:「那你平時空閒時間怎麼過的?你也一定不怎麼看動漫,韓劇日劇這些吧?」
姜詞點頭,「是不怎麼看。」
尤其高三這一年負軛苦讀,更是遠離了這些。並非排斥,只是算不上多喜歡。空閒時間,她除了看書就是畫畫,如今還多了一項娛樂:想若論基景行。
「那注冊一個賬號吧,上面能看到同學的動態,社團和學校資訊,還是挺有用的。」
姜詞隨口應下,卻知道自己決不會去注冊。
她最初覺得談夏與張語諾在性格方面有幾分相似,但相處久了,才發現兩人實則差異更大。張語諾待人更加真誠,撒嬌或是生氣,都帶著一股小兒女的情態,只因性格開朗,所以自然能吸引人匯聚到她身邊;而談夏的一言一行,似乎都帶著仔細斟酌過的考量,她知道怎樣利用自己的優勢,在他人不知不覺中達到自己目的。
姜詞並不害怕張語諾,大約是一起相處了這麼多年,知道這孩子本性實則純善,只是沾染了浮華,是以有幾分虛榮,除此之外,倒無更大的毛病;但對於談夏,她心裡還是抱存了幾分警惕。
一晃到了十一,姜詞原是打算偷幾天閒,但被陳同勖喊去畫室。
陳同勖正在創作一副人像,畫布上老年男子皺紋如同溝壑,嘴裡叼著煙袋,眼神卻有幾分「橫眉冷對千夫指」的沉肅犀利。
陳同勖見她正觀察這畫,笑說:「這是我父親。我常說要幫他畫一幅畫像,他說,又不是死人,畫什麼像。他今年八十大壽,身體不怎麼頂用了,估計也就這幾年的事……」
他嘆了聲氣,說回正題,「你暑假交的那四副畫……」
來之前,姜詞已隱隱猜到陳同勖是要說畫的事,此刻心裡一個「咯登」,立即正襟危坐。
「……我替你投了一個比賽,牧民那副,得了銀獎,」陳同勖咂了一聲,「還行吧,還得努力,畫掛在我朋友畫廊,賣不賣得出去,還得看你本事。」
姜詞瞪大眼睛,壓根沒想到陳同勖如此雷厲風行,「……老師,什麼比賽?」
「還能是什麼比賽,丹青獎。」
姜詞驚得半晌無言,也只有陳同勖,才覺得丹青獎的銀獎只能得一個「還行」的評價,這獎雖是針對青年畫師設置的,但只要是獲了提名,就夠一個人用其刷十年履歷了。
「你知道你為什麼沒得金獎嗎?」
姜詞立即恭肅回答:「請老師指教。」
陳同勖翹腿在椅上坐下,仰頭看著姜詞,「你還是年輕,看這世界過於侷限狹隘。你這畫,主題是想表達牧民維持生計的苦難……」
「可苦難難道不動人嗎?有句話說,遲開的花都是苦難澆灌而成。」
「動人的並非苦難本身,你在牧區待了三四天,沒聽見黃昏牧民歸家時的歌聲嗎?」
姜詞垂下目光,沉默片刻,「我懂了。」
陳同勖拍了拍她肩膀,「你生活大起大落,從高處跌落谷底,這一年,給了你最為敏銳的情感直覺。但真正優秀的藝術家,理應是包容寬厚的——我並不是指性格,我指的是精神境界和審美情趣。」
姜詞不由咂摸這這幾句話。
陳同勖笑了笑,「沒事兒,等你慢慢成長了,也就能漸漸明白——阿詞,現在還不是享樂的時候,希望你牢牢抓住你的優勢,千萬不能荒廢了才華。」
最後這句話,聽得姜詞心中一凜。
這段日子以來,她是否投注了太多精力在個人情感之上,為了過於細微無謂的情緒費神費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