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皇上,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麼他每日要吃那麼多,卻從來不飽麼?不好奇為什麼他突然出現在宮中麼?就算你不好奇這些,難道你也不想知道怎樣才能使他變得如常人一般,不必再為饑餓所苦?”
躺在床榻上,軒轅釋卻無法入眠,道士的話語不斷回響在耳邊。
是啊,對於林睿楊這突然出現在皇宮中的人,從某些方面來講他確實是一無所知。雖然現在他已經不介意這些了,但每每看著林睿楊饑渴的樣子,撇去心中的不是滋味來講,也確實擔憂啊。
若是能夠藉這次的機會解決這個問題,也是不錯的。
更何況,玉妃鬼鬼祟祟地將一道士引入宮中,這事情太過不尋常。就算看不慣林睿楊,以玉妃雖然驕縱卻也頗識大體的性子,怎麼會膽大到將外人引入皇宮?即使打著除妖的旗號,這也是難饒的大罪啊!
“唉?皇上還未入睡?”
一個聲音猛地從床頂響起,卻是道士自頂而降,落在床畔。
“哦?原來是‘天竺’道長來訪,朕真是倍感榮幸啊。”軒轅釋自床上一躍而起,笑著看向道士。
奇怪,怎麼有點兒冷……
道士左右看看,沒發現什麼異常,摸摸腦袋,“皇上還是叫我若隱吧,天竺是你那個妃子請來的道士,現在沒有別人,就用不著作戲了。”
“既然如此,國師也請坐下,既無他人也就不必避諱這些虛禮了,倒是國師當日之言……”
原來這突然出現在宮中,打昏了天竺道長並施法冒充的,正是太祖親封的國師——若隱道長。
“當日貧道遙感天降異象,宮內怕是要生事端,所以加急著趕過來想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事情。不想,卻在宮中遇見了玉妃娘娘帶著一道士進入宮中,說是要除妖……這些當日已經稟報皇上,貧道就不贅言。
“那號稱天竺道長的道士看著也有幾年道行,身上卻被種下了異術,想是受人控制。
“不知陛下知不知道,宮內何人有此種本領施展異術?那術法雖然能控人心神,卻只在施術人方圓十裏內有用處,貧道已將真正的天竺送往京城外,想是短時間內不會回來了。”
“異術麼……”軒轅釋緩緩摩挲著下巴,“朕曾經聽聞月國皇族都有種奇特的皇族之力,如今月國三皇子正在朝中,國師看是不是他……”
“月國?”若隱道長一詫,掐指算來,卻是一驚,“這月國皇族……竟隱然有仙人氣脈之相,能夠身具如此之力……這般看來,是月國皇子做的可能性很大!”
“月無華麼……”這倒不出自己意料之外,只是這月國皇族之力雖早有傳聞,但他一向當作妄語聽之,沒想到真有這麼回事。
不過,玉妃又怎麼會和月國皇子扯上關係?
他們用除妖作藉口入宮,究竟想做什麼呢?
說起這除妖——
“國師,朕那小寵——他究竟是怎麼回事?”
“啊,他……哈哈,沒、沒什麼事情啊……”若隱幾不可見地僵了一下。
糟糕,自己搶來的聚靈盒失手將個活人裝進去變成了……這事情說出去,可是有失顏面,太有失顏面了!
“那國師當日說可以將他變得如常人一般,不再受饑餓之苦,這話……”
“天機不可洩漏也——”若隱大義凜然地捋捋鬍子,做出一副神仙模樣。心中暗忖,幸好前輩高人發明瞭這招,什麼事情推託到天機就能糊弄過去,幸甚、幸甚啊!
“不過貧道卻是可以作法,將他變為常人。看皇上當日的反應,應該也已知道他並非普通人吧?”
“是,他在朕身邊也有段時日,朕也有些察覺。但是他畢竟沒有做出過什麼危害人的事情,所以……”
“貧道明白,人世之中,非人的存在其實不少,只要不禍患世間,其實與天道並無衝突。
“只是,他們既然打著除妖的名號,想必是想從這裏下手,所以還請皇上暫時割愛,讓他在天牢暫住幾日,待得風波過去再接出不遲。這樣,也可以防止有心人士對他下手。”
“好,就按國師的意思辦吧!”
軒轅釋瞇起眼睛,想起當日林睿楊迷茫的眼神,心中便隱隱刺痛。眼中血光閃過——
哼,月無華,你盡管放馬過來吧!朕等著!莫非這幾年過得太安逸了,竟然敢挑到朕頭上來了! 鐵鎖、鐵鏈、結實的柵欄,冰冷無窗的墻壁以及地面上帶著黴味的草堆,再再說明瞭這是一間牢房。
前幾日不幸被投入著名天牢的林睿楊,此刻正頹廢地趴在草堆上,周圍刺鼻的黴味和手腳上沉重的鐵鐐似乎絲毫沒有影響他。
然而真的沒有影響麼?
當然不。
林睿楊趴在草堆上,不是他不想起來,而是那時時刻刻折磨他的饑餓感,讓他幾乎沒有力氣動彈。
唔……算算這是被關在這個地方的第幾天呢?
按照一天三餐來算,大約是……可是他又不是按照一天三餐的吃飯……
林睿楊晃著昏昏沉沉的腦袋,在掰了一圈手之後決定還是不算了。
無力地趴在草堆上,他現在除了想找點東西塞進肚子裏面之外,幾乎什麼念頭都沒了。
自從由那個黑漆漆的地方出來,雖然還是沒完沒了地餓,但是好歹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用在吃上了。不停地從口中咽下去的食物,雖然從來沒有喂飽過他,但那食物滑落胃中瞬間的滿足感,確實可以將那股子幾乎要將他滅頂的饑餓感衝淡不少。
但是自從那天被拉到這黑漆漆、溼答答的小屋子裏,雖然每天還是會給飯,味道不好還可以忍受,可那量小得都不夠他塞牙縫!
於是林睿楊又回到了從前無時無刻在忍饑挨餓的痛苦生活,但相比從前,前段日子肚子裏不知道塞進多少山珍海味的他,如今覺得更是難以忍耐啊。
唔唔,胃裏面空泛泛酸乎乎的,一陣強過一陣地緊縮,實在讓他沒有力氣動彈啊。好像剛剛才送過一次飯,但自己胡亂塞進口中,尚未壓下一絲饑餓就吃光了,還不知道下次有東西吃要過多久。
林睿楊癟癟嘴,好懷念幾天前可以隨便吃的時候哦……雖然吃完了還要被吃,但是比現在這種狀況要好得太多了!
唔,被吃,想起被吃就想起那個人啊,明明答應要自己隨便吃的,可是突然冒出了個道士,說了一通妖孽什麼的東西,竟然就把他關到這裏,什麼都不管了!
真是、真是——
揪住自己前襟,奇怪,為什麼胸口會隱隱有痛的感覺?和他幾乎快要習慣的饑餓的疼痛相比起來可以說微不足道,但就是那麼一點點針紮般的揪痛,卻讓他有種喘不上氣來的感覺。
這這這、這到底是為什麼?
林睿楊想得頭都快爆炸了,卻還是想不出個所以然來,胸口越來越痛。
還是不去想了!
抓了一把發黴潮溼的草塞在嘴裏,雖然味道很……但是咀嚼可以稍稍壓抑腹中那彷佛無邊的饑餓。
——久遠的記憶中,似乎自己曾經經歷過這種餓到渾身無力、動彈不得的情景。
昏昏沉沉的頭腦中,一絲絲記憶的碎片浮動起來。可到底是什麼時候呢?差一點、還差一點就要想起來了!
林睿楊抱著頭,某種東西彷佛觸手可及,可就差那臨門的一腳,卻是半點也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麼呢?快了,他感覺到,馬上他就要碰觸到了——
“啊啊,你竟然落魄到吃草了!”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聲刺耳的尖叫打斷了林睿楊的回想,那記憶便如風雨中飄搖的小船被大浪傾覆,再也看不到了。
“你、你——”
看著不知何時出現在天牢中的狐狸,功虧一簣的沮喪感讓林睿楊說不出話來。
狐狸依然雪白雪白的,天牢的環境似乎一點兒都沒影響它,那毛皮白到如同發光般,炫耀地在林睿楊眼前晃來晃去。
“本狐仙來營救你啦!”兩只後腿著地,狐狸把前爪搭在林睿楊臉上,長長的胡須幾乎掃到他的耳朵,“你這個笨蛋,都有實體了還被發現抓進來!”
“實體?”那是什麼?好像……之前那個道士也嘟囔過什麼實體……
“實體就是實體啦!”
狐狸的爪子在自己身上抓了幾下,抓出一坨黑忽忽,不知道是什麼東西的東西灑在地上。頃刻間那黑忽忽的東西便沙化成個奇異的圖形,落地的瞬間有道白光一閃而過,“砰”的一聲,一隻將近二尺長的黑豹出現在其上。
“小白,成功了?”豹子躡手躡腳地活動了下四肢,向狐狸問道。
“噥,你自己看吧。”
狐狸一下竄到豹子頭頂上,坐好,粉嫩的爪子指向林睿楊,“就是他了,你要問聚靈盒的事情就自己問吧,我好像問不出什麼來。”
豹子點點頭,不過由於狐狸正坐在它頭上,這一下差點滑下來。狐狸翻了個白眼,跳下去四下看了看,拉了林睿楊一角衣服鋪在地上,坐下。
“呃,你們……”
“我們是妖。”彷佛沒有看到狐狸的舉動,豹子大大的綠眼直直看向林睿楊,“或者說我們是精怪也可以。”
妖啊,難道是那個道士說的那種……
“那你們和我……”
“嗯,某種意義上來講,我們可以說是同類啦,雖然你比不上本狐仙的道行。”狐狸一本正經地叉著腰,順便踩了林睿楊的衣服兩腳。
“是的。”豹子點點頭,“我們來是因為——”
“聚靈盒是麼?”林睿楊難得聰明一回。
“沒錯,我一定要找到聚靈盒!”豹子人立而起,突而化為一個黑衣少年,對著林睿楊作揖,“此物對我非常重要,關係到一個很重要的人的性命,還望公子將其所在之處告訴我們。”
“是啊。”狐狸在一旁幫腔,“這次你被關進來很隱蔽啊,要不是靠著我留在你身上的印記我們也發現不了。
“這次能進來,除了靠那個死人的關係,也是本狐仙循著印記找到這裏的!何況那東西的功用只是凝集魂魄而已,你都已經凝結實體了,留著也沒用啊。小豹的心上人就靠著它救命了,你就行行好給我們吧。”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那個東西在哪裏啊……”
“就是一個四四方方小小的玉盒,沒什麼特色,也很不起眼,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沒有看過啊。本狐仙的推算不可能出錯的!”
“我——”
突然,一陣嘈亂聲響起,黑衣少年突然又化身為豹,猛地低頭叼起狐狸,同時把頭在林睿楊面前低下,“有人來了!快騎上來,先帶你出去再說!”
有人來了?林睿楊本能地一慌,耳畔似乎隱約傳來軒轅釋的說話聲,心中驀然一緊,說不清是什麼滋味浮現出來,讓他強撐起身子爬上黑豹。
不知道為什麼,他突然很不想見到軒轅釋,很不想、很不想……
豹子的喉嚨裏咕噥著些奇怪的音節,一道微弱的白光閃過,一人、一豹、一狐出現在宮外的樹林中,豹子叼著狐狸,不清不楚的嘀咕一聲“抓緊了”,便開始急速地奔跑。
豹子的速度是很快的,四周黑漆漆的樹林飛一般向後倒退,林睿楊緊緊環住豹子的脖子,聽著風聲在耳邊呼嘯而過,情不自禁地往後回頭。
後面是密密的樹林,黑漆漆地,幾乎什麼都看不到。然而那住了很久的皇宮就在那邊,自己吃過的眾多美食也在那邊……
環住豹子的手不由得緊了緊,林睿楊將臉埋在豹子的脖子上,不再看那讓心中出現莫名情緒的皇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