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明珠海鮮是一家高檔海鮮餐廳，原本在南城那邊，去年來星城開了連鎖店，生意特別火爆，位置需要提前很久預定。

　　這家店剛來星城的時候，找嘉柏做過開業公關活動，曾佩參與了那次活動，認識了老闆，今天才順利訂到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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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環城馬拉松結束，還有很多工作需要收尾，周尤作為負責人，自然要留在現場，直到收尾結束。

　　下午六點半，最後一箱道具裝車，周尤不停鞠躬，和每一位工作人員認真地說著謝謝。

　　目送貨車離開，她長舒一口氣，摘下胸前掛著的工作牌。

　　正是黃昏，蜜色橘黃在天邊鋪成夕陽景色，深淺不一暈染開來，像濃墨重彩的暖色調油畫。

　　周尤仰頭，半眯起眼，不知道為什麼，覺得今天的夕陽格外好看。

　　這是她負責的第一個項目，時間特別趕，近十來天，她都沒有睡過一次完整的覺，短暫小歇一會兒，也很難進入深度睡眠，總感覺耳邊有微信“叮咚叮咚”的聲響。

　　千人千面，和不同的人打交道，總會碰到不同的稀奇古怪的事。

　　身體疲累是一方面，被各種突如其來的變故和責任砸到時的心情沮喪，更讓她覺得難以承受。

　　程經理他們已經到了明珠海鮮，還和曾佩一行人碰上頭，開始打電話催周尤。

　　周尤本來還想和周琪見個面，但現在完全抽不出時間。她一邊應聲說“馬上就來”，一邊四處張望計程車。

　　正是下班高峰，掛著空車牌的出租沒見一輛，手機打車也要排隊。

　　等了會兒，周尤想給曾佩打個電話，讓他們先吃，不用等自己。

　　可她電話還沒撥出去，一輛銀色搭灰藍的布加迪超跑就穩穩當當停在她的面前。

　　江徹開了敞篷，一手搭在方向盤上，一手靠著車窗。

　　他偏頭看向周尤，沒說話，只示意她上車。

　　周尤怔住，半天沒動。

　　江徹等得不耐，摘下墨鏡，低聲喊：“上來，這邊不能停車，你是要讓我十二分都因為你被扣光嗎？”

　　周尤：“……”

　　直到坐上副駕、老老實實系好安全帶，周尤都沒想明白……違停難道要扣十二分？

　　當然，這話她也只敢在心裡納悶，沒膽說出口。

　　車上沒開音樂，也沒開電臺廣播，兩人一聲不吭的，有點尷尬。

　　周尤將垂落在頰邊的碎發掖至耳後，手裡拉扯著安全帶，小聲道謝，“這邊現在很難打到車，謝謝你了，江總。”

　　江徹可有可無“嗯”了聲。

　　周尤努力裝出活躍氣氛的樣子，“我還以為江總和程經理他們一起走了呢。”

　　“……”

　　江徹瞥她一眼。

　　周尤勉強露出的笑容凝滯片刻，又尷尬地收了回去。

　　一路兩人都沒再說話。

　　到明珠，周尤有種逃出生天的解脫感，下車下得很快。

　　為了避嫌，她還和江徹匆匆交代道：“江總，我肚子有點疼，就先進去了……”

　　話音未落，她就“噔噔噔”小快步走進店裡。

　　江徹手指無意識在方向盤上敲打，看著周尤漸漸消失的背影，他的目光又移至副駕安全帶的位置。

　　不知道為什麼，他腦海中忽然自創出一個詞：拔帶無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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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店外抽完根煙，江徹才往裡走。

　　他進包間的時候，周尤坐在曾佩旁邊，和大家有說有笑。

　　也不知道說到什麼有意思的事，她笑彎了眼，臉頰上梨渦淺淺，牙齒瑩潤整齊，在水晶燈照耀下，眼裡有細碎的盈盈光亮。

　　有人喊了聲“江總”，剛剛還熱烈的討論戛然而止，大家齊齊轉頭看向門口。

　　江徹的目光在周尤忽然變得正經的臉上稍稍停頓，很快又移開。

　　他若無其事地環掃一圈，點點頭，“大家隨意，我買單。”

　　嘉柏的人不瞭解江徹，會有點拘束，可江星和江徹接觸過的員工都知道，他私底下還挺隨和，沒什麼老闆架子。

　　他說“大家隨意”，就是真的希望大家可以隨意一點。

　　程經理正事兒幹得馬馬虎虎，活躍氣氛倒是一把好手，安排江徹入座後，各種找名頭讓大家喝酒，包間氣氛很快又鬆快起來。

　　江徹長得帥，人也隨和，不管是不是從群眾中來，反正還挺能走到群眾中去的，連明星八卦也能聊上幾句，女生都很喜歡和他說話。

　　嘉柏T7全組都來了。

　　以前不知道江星還有一位江總，酒過三巡，飯吃了半頓，有人膽子就大起來。

　　楊可刻意放柔聲音，掌心撐著下巴，作出一副隨意又嬌俏的樣子，“江總，你這麼帥，有沒有女朋友啊？”

　　她的問題在場很多女生都想問，有幾個技術宅男又是慣會起哄的，只一瞬間，氣氛就突然達到高潮。

　　服務員進來上菜的時候還被嚇一跳，只聽見滿包間的歡呼聲。

　　周尤夾在這莫名興奮中，努力掩飾著自己的格格不入，也勉強作出一副期待答案的樣子。

　　江徹輕笑一聲，沒說話，只搖搖頭。

　　那就是沒有了。

　　飯桌上又是一陣歡呼。

　　很快有人就接著問：“江總這麼優秀都沒有女朋友，一定是因為要求很高吧？”

　　江徹認真思考幾秒，“也沒有很高。”

　　“江總江總，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生？”

　　“漂亮的，身材好的。”

　　這次他的聲音有點漫不經心，回答也有點萬精油。

　　但大家還是很捧場：

　　“看樣子我們這種小矮人是沒機會了。”

　　“矮還不是重點，淑姐，你哪點和漂亮沾邊了？”

　　“欸欸欸，你是不是想死？喝了兩口酒把你給飄成這樣？江總你要給我做主啊，他這樣不尊重領導的得立馬開了，立馬開了！”

　　小E坐在周尤旁邊，樂得不行，一邊夾螃蟹還一邊cue到周尤，“Zoe漂亮啊，又瘦又是大長腿，你們今天看見沒，那腿簡直了！”

　　“但是Zoe沒胸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是是是！”

　　江徹沒看她們那邊，但聽到說話聲，莫名輕哂。

　　周尤敏感地聽到了那一聲輕笑。

　　她垂著眼，默默擺弄面前的螃蟹腿，尷尬到頭頂發麻，耳後根也莫名其妙開始泛紅。

　　原本以為和她有關的調侃很快就會略過，可放鬆下來，大家聊八卦聊得有點兒收不住，不知怎的，話題又轉到科技公司沒女人、公關公司沒男人這上面。

　　江星研發部有個男生叫王興南，是V2智能手環研發團隊的，這次做上市活動，很多技術方面的事情都是他在和周尤溝通。

　　王興南比較靦腆，本來也在安安靜靜吃東西，忽然有人喊他，“欸，南哥，你上次不是說嘉柏的AE小姐姐又漂亮又溫柔，要是能找個這樣的女朋友能美上天嘛。”

　　“南哥你還說過這話啊，說哪位小姐姐呢？”

　　“Zoe，Zoe，肯定是Zoe！”

　　王興南慢一拍，往上推了推眼鏡，憋紅臉解釋，“你們別瞎說！不…不是……”

　　他臉紅得像是喝了半斤白酒，也不知道是被人說中心思，還是單純害羞。

　　起哄愈烈。

　　周尤臉皮子薄，不由自主地也開始臉紅，她拍開旁邊小E起哄的手，輕聲辯解，“行了，你們不要亂講。”

　　“南哥，這次V2的活動Zoe姐姐可真是費心又費力啊，研發部就來了你一個人，你怎麼著也要代表研發部給Zoe敬杯酒吧？”

　　“對對對！敬酒！”

　　“哈哈哈哈不如來個交杯酒吧！”

　　“交杯是不可能交杯的，你別瞎起哄了！我們要求不高，南哥你可別給我們江星跌份兒啊！快！敬酒！”

　　“敬酒！敬酒！敬酒！”

　　大家都開始喊敬酒，還打起拍子，王興南被趕鴨子上架，站起來，臉紅到爆炸，舌頭打結，話都講不清楚，拿酒的手也死活不敢往外伸。

　　周尤實在是很不習慣這樣的場合，也不知道該怎樣應對。

　　關鍵是，還有個人坐在那兒神在在地，沒看她，手中玻璃杯隨意搖晃，可莫名地，就給她一種如芒在背的感覺。

　　在王興南終於做好心理建設，準備開口向周尤敬酒的時候，周尤忽地起身。

　　“那個…不好意思，我先去上個洗手間。”

　　說完也沒等大家反應，她就慌慌張張快步走出了包間。

　　身後反應過來的人“欸、欸”在喊，周尤也當作沒有聽見。

　　她在洗手間呆了足足十分鐘，洗了把冷水臉，又看著時間，來回踱步。

　　等覺得話題差不多過去了，她才從洗手間出來。

　　可猝不及防地，剛拐彎，一個照面，又撞見了江徹。

　　他顯然是要去男廁，遇上周尤，他腳步微頓，倒也沒什麼特別的反應。

　　周尤不自在，眉眼微垂，老老實實喊了聲“江總”，準備等他先走。

　　江徹沒應聲，可擦肩而過之時，他腦袋偏了偏，湊到周尤耳邊說了句，“周小姐，人緣不錯。”

　　他的聲音低低的，氣息呼在耳邊，吹動耳側髮絲，溫熱，又有點癢，周尤感覺渾身都在起雞皮疙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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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聚餐持續到晚上九點。

　　考慮到江徹可能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大家明天也要上班，也就沒有續下一攤。

　　程經理和曾佩都在安排各自公司的員工坐車離開，曾佩安排到最後，只剩周尤沒有位置。

　　周尤連忙擺手，“沒事，佩姐，你們先走，我打個車回家就行了，真的沒關係……”

　　“我送你吧，周小姐。”

　　江徹的聲音出現得有些突兀。

　　還留在原地的幾個人都愣了下，齊齊看向路邊豪華跑車的駕駛座。

　　程經理壓根就沒想過讓江徹送人，可這會兒江徹自己都說了，她就下意識無腦跟著勸，“Zoe，那你就坐江總的車吧，女孩子晚上打車不安全。”

　　甲方老闆開口，曾佩當然不會傻到當著人面說人壞話，也不鹹不淡跟了句，“也好，那就謝謝江總了。”

　　周尤渾身上下都寫滿了抗拒，但也只能在曾佩和程經理的注視下，硬著頭皮坐上江徹的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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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風習習，城區四處限速，車速不算快，風吹在臉上，也還溫柔。

　　一路上，周尤和江徹都沒怎麼聊天。

　　周尤總覺得，江徹的態度很奇怪，有種莫名其妙的不對勁，但非要她說出個一二三四，也不知道從何說起。

　　這種感覺非常不好，導致每次見他，她都膽戰心驚的——

　　怕他再提迪拜那晚，怕他有什麼奇怪的心思，怕他發瘋。

　　安全距離這種東西稍不注意就會打破，周尤一直很小心，報位址都是報的對面社區。

　　下車後，她鞠躬感謝，沒有多說什麼，就很快鑽進社區。

　　周尤在社區涼亭裡坐了一刻鐘，把新鮮微博刷完，又寫下明天的to do list，估摸著江徹已經走遠，才悄咪咪走出社區。

　　她沒料到的是，夜色下，那臺布加迪威龍停在社區外的路邊，銀灰依舊閃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