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程飛將程思檬拉到身後， 沉聲沖她道：“行了思檬，沒有教養的人撒潑耍賴不足為奇， 你是千金大小姐， 不要自降身份。”

　　程飛的突然阻止倒是讓程思檬格外詫異，直到聽到程飛這話她才明白過來，她做出很受教的樣子點點頭笑道：“哥哥說得對，不過是一個來歷不明，連自己的爹娘是誰都不知道的野丫頭而已， 用不著跟她一般見識。”她目光冷冷向程雨看過來， 輕視的眼神將她上上下下掃了一眼，繼而又嘲弄道：“寄人籬下卻還沒有自知之明， 程家給了她一口飯卻不知道感恩，爺爺說得對， 這種人就是忘恩負義的白眼狼，這種敗類，教訓她都是髒了我的手。”

　　程雨冷眼看著程飛兄妹兩個一唱一和的，這種話這些年她早就聽膩了， 再聽程思檬提起來，她已沒有了多少感觸，聞言不過就是輕笑一聲道：“還自詡名媛呢， 大庭廣眾之下又叫又嚷，還動手打人， 程家真是好家教， 難怪我也被教導成撒潑耍賴沒有教養的人！”

　　程飛大概是怕程雨這話又激怒了程思檬， 怕她又鬧出什麼來，他便上前一步先護在程思檬跟前，這才一臉不滿衝程雨道：“你夠了程雨！打也打回來了，說也說回來了，何必再緊逼不放？”

　　程雨還沒來得及說話，簡朱妍便接話道：“對啊程雨，你好歹也姓程，何必把話說得這麼難聽？好歹你也是程家養大的不是嗎？不求你感恩戴德，但也沒必要在這麼多人面前說程家的不是？”

　　程雨低頭笑了笑道：“真是可笑啊，事是你們自己先惹起來，什麼沒有教養來路不明的野丫頭的話也是你們先說的，如今我為自己辯駁兩句反而顯得我不仁不義了？這樣說起來是不是我只有幹站著不動任由你們說我我才是有仁有義的？打了別人臉還不准別人反抗，做人這麼霸道真的好嗎？”

　　“霸道？”簡朱妍笑了笑，面上透著無奈，就像是老師面對一個頭疼的學生那樣，“程雨，你這話可就說得不對了，從開始到現在究竟一直霸道的是誰？讓明欣瑤給了思檬一巴掌，又壓制著思檬不敢反抗？究竟是誰在霸道？我看到的只是你一直仗著陸太太的身份任意欺壓，換句話說，如果沒有陸雲景，你敢這樣嗎？”

　　她說話之時雖笑著，但語氣中明顯就有一種咄咄逼人的意味，程雨不為所動，反而冷笑一聲道：“簡小姐說話真是張口就來，連最基本的事實也不看了，先出手打人的是誰？先言語挑釁的人是誰？對，我是靠了我先生的勢在為我和我朋友討回公道，如果沒有我先生，我和我朋友在這裡恐怕被人啃得骨頭都不剩也不敢說一句話，這大概就是簡小姐願意看到的？就只准你們欺負別人不准被欺負人的反抗，稍一反抗反而還成了仗勢欺人的人？簡小姐你說我因為我先生才敢這樣，那麼簡小姐又何曾不是因為有簡家才敢這樣？我沒有陸雲景我什麼都不是，那麼簡小姐你沒有簡家又是什麼呢？我們不都是一樣的人罷了，何必五十步笑百步？”

　　簡朱妍嘴角一抽，一時間卻找不到話來反駁，程思檬不想簡朱妍落了下風，便站出一步道：“程雨，你算什麼東西竟然跟朱妍比？朱妍可是身價上億的簡家小姐，北城名媛，你呢？一個來路不明被父母拋棄不要的人，如若不是程家，你能有現在的樣子嗎？如果不是我大伯父大伯母撿到你你怕是早就餓死了，能被父母拋棄不要的人多半家庭也好不到哪裡去，就算沒餓死，多半也是在哪個大山裡種菜挖地，搞不好被人販子賣到大山裡面當那種粗魯野漢子的老婆，更慘的說不準被賣到不乾淨的地方做什麼皮肉生意！你現在之所以能站在這裡，還不都是因為程家，不感恩戴德就算了，竟然還吃裡扒外幫著別人。你自己好好想想你自己，你拿什麼跟朱妍比？”

　　程思檬一句話說得簡直別提有多利索，都不帶喘的。文熙實在聽不下去了，她擼了擼袖子打算直接跟程思檬幹一架的，程雨卻拉住她，只不過程雨話還沒有說話，就聽到不遠處有人冷冷笑了一聲，似笑非笑的說了一句：“堂堂程家大小姐講話這麼難聽，如此丟程家的臉，怕是程老爺子聽到了也會被氣死？”

　　聽到這話，程雨擰了擰眉，一臉詫異向說話者看去，卻見謝博藝翹著二郎腿坐在不遠處的高腳凳上，雙手撐在身後的台，斜靠著身體，笑得一臉吊兒郎當的。

　　簡朱妍和劉旭的關係好，連帶著程思檬也跟他們這波人走得近一些，不過這不代表程思檬和謝博藝等人的關係都好，所以聽到謝博藝這話她倒是也沒有詫異，她只是冷笑一聲道：“喲，謝博藝，我這麼說程雨你心疼了啊？我可記得人家以前可是非常不客氣拒絕過你的啊！有你這麼自作多情的嗎？”

　　“我不過是就事論事而已。”謝博藝依然是那吊兒郎當的樣子，他彎了彎唇角眯眼笑了笑，那細長的眉眼挑起來，斜掃入鬢，竟帶著幾分魅惑，“程小姐，我雖然一向憐香惜玉，可是不代表我就不打女人，所以你說話的時候還是小心一點。”

　　“你……”程思檬正要懟回去，簡朱妍忙拉住她，她皺了皺眉，可不想看到自己人窩裡鬥。

　　“行了。”她出聲打斷，微微歎了口氣衝程雨道：“程雨，我們現在都長大了，也都懂事了，過去的那些事情我真的不想再計較了，更何況我們都各自有了歸宿，所以我希望我們不要再爭鬥下去了。”她將手伸到程雨面前，“我們握手言和，今天的事情就這樣算了，以後大家便是朋友，不要一見面就針鋒相對了。”

　　程思檬見狀卻一臉不解，她拉了拉簡朱妍，著急道：“朱妍你在想什麼？你憑什麼要向她低頭？”

　　簡朱妍拍了拍她的手以示安慰，又衝程雨笑了笑，做出一臉大度的樣子來：“程雨，我們言和。”

　　程雨看著簡朱妍伸過來的手卻是沒有動，簡朱妍可真是大度啊，在這種情況下竟然還能跟她握手言和，上次在拍賣會上她可遠遠沒有這麼沉穩，最後離開之時還一臉惱怒，這才過了多久就變得這麼能忍了。

　　俗話說伸手不打笑臉人，簡小姐這是連拒絕的機會也不留給她啊。

　　只是……

　　看著簡朱妍伸過來的手程雨依然無動於衷，她只低低笑了兩聲道：“簡小姐，我從來沒有想過要跟你爭鬥，反而是簡小姐你，畢業多年了也還要和我一較高下，更何況我們本來就不是朋友，自然沒有所謂的‘言和’。”說到此處，她嘲諷一笑，語氣冷了好幾度：“再說了，今天的矛盾只是明欣瑤和程思檬之間的矛盾，不過被我橫插一腳，現在頂多就是我和程思檬之間的矛盾，跟簡大小姐實在扯不上什麼關係，更不可能和我們以前的矛盾扯上什麼關係，所以根本用不著簡大小姐出面來跟我言和，在這種情況下簡小姐就不用再找存在感來表現自己的大度了。”

　　程雨的話算是非常直接的拒絕了，不僅如此還將她奚落了一番，簡朱妍的臉色在短短的幾秒鐘裡簡直變了好幾種顏色，那伸出去的手拿回來也不是，繼續伸著也不是。

　　程雨不想再和她們糾纏下去了，也懶得再看簡朱妍那精彩的面色，她打算和文熙一道離開。

　　只是有人還是不打算這麼輕易就過她們。

　　程思檬覺得程雨的這番話不僅是在打簡朱妍的臉也是在打她的臉，本來在被明欣瑤扇了一巴掌之後便憋了一把火，這會兒連著被程雨堵了好幾次，她只覺得那股怒火越燒越旺，她現在是顧不得許多了，毫不客氣衝程雨道：“程雨，你不要給臉不要臉！你以為你是誰？真以為嫁給了陸雲景就了不起嗎？陸雲景外面有的是女人他會稀罕你？”

　　程飛大概見她說得過分了，忙拉了她一把，不過程思檬依然不為所動，越說越來勁，“我說錯了嗎？反正我也無所謂了，你要自持陸太太的身份去陸雲景面前說程家的壞話便去說！只是我希望你程雨好好認清你自己，不要以為飛上枝頭就做了鳳凰！你好好看看你自己，不過就是一個爹娘不要的賤種而已！如果我是你，我就該安分守己呆在自己該呆的地方，而不是毫無自知之明跑出來亂逞威風丟人現眼！”

　　程雨本來打算不再和她們糾纏下去的，但是程思檬那“賤種”兩個字實在是刺耳。就算她是被父母拋棄的，就算她來路不明，但她也是一個人，不是賤種！

　　程雨深深吸了一口氣，真的好想什麼都不顧了，直接將程思檬打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只是在她行動之前，卻突然橫插進一道冷冰而鋒利的聲音打破了這裡的氛圍。

　　“是誰說我太太是賤種？”

　　低沉磁性卻極富穿透力的聲音，以一種不可阻擋的力量強勢透進眾人耳膜，眾人皆心頭一驚，紛紛向來人看去。

　　卻見陸雲景一臉凜然站在酒二樓樓梯口上，高大的身軀筆直挺拔，強勢的氣魄如君臨天下一般。

　　周圍陷入一種奇異的安靜之中，大概都沒有料到陸雲景會出現在這裡。

　　陸雲景慢條斯理走下樓來，周圍很寂靜，他的腳步聲很清晰，一步一步，像是重重踩在人心尖上。

　　他走到眾人跟前，冰冷鋒利的視線落在程思檬身上，沉聲問她：“你剛剛口中的野種是在說誰？”

　　程思檬早沒了剛剛的囂張跋扈，她張了張口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面對陸雲景那冰冷逼迫的視線，她嚇得後退兩步，程飛急忙擋在她跟前將她護在身後，笑道：“雲景你誤會了，程雨和思檬不過就是家人之家鬧點小彆扭，沒你想的那麼嚴重，她們小時候也經常這樣拌嘴的。”程飛挑眉看著程雨，賠著笑道：“是不是啊程雨？”

　　程雨並不是沒有看到程飛那略帶懇求的目光，甚至連剛剛還張牙舞爪的程思檬也一臉緊張期待看著她。

　　程雨低頭冷笑，程思檬剛剛不是還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嗎，真面對陸雲景了卻又嚇得縮脖子，說白了就是一個欺軟怕硬的，對於這種人她沒有那麼大度以德報怨。

　　所以她緩緩抬頭，在程飛和程思檬臉上掃過，面無表情的道：“把人說成是野種，這種話可不是鬧著玩的。”

　　程飛嘴角抽了抽，那賠著的笑臉也僵硬下來，他一時間也沒了主意，尤其是在看到陸雲景那陰冷的一張臉後，沒辦法他只能轉頭向陸承允看去，向他求救。

　　陸承允微蹙眉峰思索片刻，最終歎了一口氣沖陸雲景道：“家人之間拌幾句嘴也不算什麼大事，只是思檬口無遮攔了一些，用不著和她一般計較。”

　　程雨目光冷冷向陸承允看了一眼，不由嘲諷一笑。她還記得以前她打排球的時候稍微受了一點小傷他都心疼得不行，她覺得很好笑，就對他說：“你這樣怎麼行呢？我自己不小心受了傷你都急成這樣，萬一以後別人欺負我了那你得急成什麼樣？”

　　他溫柔的笑著刮了刮她的鼻子，不假思索便說道：“那我大概會跟他同歸於盡。”

　　她相信了他的話，相信了他對她的一切都是發自真心，他的溫柔呵護，他的無微不至。後來現實的一記重錘終於將她打醒，她明白他所有的溫柔不過都是有利可圖，因為她是程家大小姐，因為她的父親極有可能接手程家產業，因為和她在一起可以帶給他想要的利益。

　　雖然不敢相信，但是現實就是如此殘酷。

　　就在程雨低頭沉思的時候，便聽得陸雲景說道：“程雨說了不是拌嘴那便不是拌嘴。”他說完，突然提高了音量叫了一聲：“金黎陽。”

　　突然提高的聲音，寒意逼人的語氣，在場眾人都不禁嚇了一跳，金黎陽快步走過來，恭敬垂首道：“先生請吩咐。”

　　冰冷的聲音不帶一絲感情，殘忍得就像是閻羅在無情宣判，“跟楓國那邊打聲招呼，只要是程家的東西一率扣下來。”

　　程家的產品出口歐洲，楓國的海關可是必經之地，一旦連楓國的海關都過不了，那程家的產品也別想再出口歐洲了。

　　陸雲景當初學醫的時候就是在楓國，他的勢力也是在楓國逐漸發展起來的，可以說他在楓國的勢力已經遠遠超過了國內，所以他確實有這樣的能力讓程家的東西過不了楓國的海關。

　　程飛倒抽一口涼氣，程家的產品銷售有三條管道，一條是國內銷售，第二是東南亞，第三就是歐洲，近年來陸雲景的連續打壓已讓程家的產品在國內銷售艱難，如果現在連歐洲這邊也被堵死了，那麼程家的損失有多大是可想而知的。

　　程思檬也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一臉焦急看向哥哥，程飛也沒有辦法，也只得看向陸承允，陸承允低垂著頭，顯然也是無能為力了。

　　程式兄妹大概也沒有料到和程雨吵個架也能遇到陸雲景，更沒有想到陸雲景竟然如此袒護程雨，不過就說了幾句話便斷了程家在歐洲的出口之路，不過此刻要後悔卻已經來不及了。

　　事情解決了，程雨並不想再留在這裡，便和陸雲景道：“我們回去？”

　　程雨和文熙告別之後便上了陸雲景的車，程雨想了想，沖陸雲景說了一句：“謝謝你。”

　　“嗯。”他只淡淡的應了一聲，也沒看她。

　　他似乎一直都是這麼冷淡的，對她這樣，對別人也是這樣。

　　只是，似乎每每在她受刁難的時候他都會站出來維護她。

　　她不清楚陸雲景究竟在想什麼，不過她敢確信陸雲景多多少少還是在意她的，不然也不會為了她切斷程家在歐洲的出口之路。

　　如果說前一次在汽車拍賣會維護她是因為顧忌夫妻臉面，那麼這一次她和程思檬之間只是私人恩怨，如果他一點都不在意她的話，他又何必多此一舉出面管閒事。

　　而且之前他還因為她一句話就買花送給她……

　　這樣的想法讓她的心中不禁生出幾分雀躍，她不想讓自己的雀躍表現得太明顯，便又找話問他：“你怎麼會在這邊？”

　　陸雲景道：“這個酒是我名下的，來這邊談點事情。”

　　程雨點點頭沒再說話，車廂一時陷入寂靜中。大概是氛圍太過寂靜的，人的感官也變得特別靈敏，她很快便感覺到了那無處不在的屬於陸雲景的氣息。

　　程雨甚至有點喘不過氣來，可是就在這樣的氛圍中，她卻又產生了那個可怕的想法。

　　想知道陸雲景這樣冷淡強勢的人會不會有溫柔的一面，想知道被他抱進寬闊的胸膛是什麼感覺。

　　不試一試的話她便永遠都不會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