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四百一十四章 自我放逐

　那媳婦兒撇撇嘴，就程曼那麼心軟的人，多好拿捏。

　只要不作的太厲害，光是林微從手裡漏兩個錢就能過上富家太太的生活了！

　更何況還有老二和老二兒媳婦這樣孝順的人，私下裡再貼補貼補，這日子，快活似神仙！

　看著滿山遍野的果樹和藥材，想著前不久剛吃過的油滋滋的大肉餃子，她心裡感謝林微和唐老爺子！

　要不是唐老爺子，這邊準沒有柏油路，想運果子和藥材出去，那都是說笑。

　要不是林微，誰也沒錢買樹苗和藥材苗，也沒有技術站的同志過來講課。

　沒這些好處，就她們這窮山溝，一年吃上一次肉不錯了，哪像現在一個月就能吃上一次豬肉！

　要她說，指不定這老太太做了多少天怒人怨的事兒，才給從城裡趕回鄉下！

　蠢到家了，享福都不會！

　多少人眼紅都沒辦法的事兒，偏這老太太身在福中不知福！

　見老太太哭，她沒有一點兒同情，撇撇嘴，用竹竿子敲她，讓她趕緊幹活兒，別耽誤晾曬。

　老太太滿腹委屈後悔地哭著不想幹，被這家來找媳婦兒的漢子一瞪，嚎啕大哭著，一邊洗衣服，一邊念叨著林志遠的名字，哭著有多命苦。

　那媳婦兒嗤笑一聲，也不搭理她。

　今兒公公讓她過來看著這老太太洗衣服，也是怕老太太想不開跳河，讓她拿著竹竿守著，萬一有問題，用這竹竿上的繩套給救上來，總之不跟林家結死仇就行。

　她算是享清閒嘍。

　老太太這邊的事兒，老爺子知道，人家合情合理，沒有侮辱性質的羞辱，他也就不管了。

　老太太就在林老爺子不管不顧的情況下吃足了苦頭，忍受著村裡人的嘲笑，身體上累到每天倒頭就睡，人迅速瘦脫了相，農活兒卻也開始上手，終於能勉強吃上飽飯。

　只是不見葷腥，不見白面饅頭，不見大米飯，不見肉包子的生活，迅速擊垮了老太太的心理防線，說是每天以淚洗面也不為過。

　可惜老爺子不為所動，每天看守魚塘的時候，就搬著大部頭的字典學習，還託人買來了紙筆，將自己學的正骨和調理身體的方子寫下來，準備找個徒弟教教。

　等老太太意識到老爺子不準備回城裡，也不許她回城裡的時候，終於崩潰了，躺在床上不吃不喝，目光呆滯到讓人發毛。

　老爺子過去看了之後，知道沒事兒，冷笑一聲，回了魚塘邊的小木屋。

　近乎兩個月的時間沒見老伴兒看過自己，原以為自己死在家裡都沒人知道，這次的主動讓老太太知道老爺子不會不管她，像是注入了生命力，第二天又爬起來上工。

　她得讓老伴兒看看她改正的決心，趕緊回城裡去！

　時間過得很快，在八月底的時候，老太太終於找到了可以回城的藉口，特意用桑葉洗了頭髮，換了一身兒乾淨的衣服，去找老爺子了。

　“微微她爺，咱們——”老太太切切地望著坐在池塘邊的凳子上看書的老伴兒，卻發現老伴兒有些陌生的可怕，她甚至都不敢大聲說話。

　老爺子沒搭理她，只當她不存在。

　“微微……快生了吧？”老太太忐忑地看著林老爺子，結結巴巴地道，“她……她是三胞胎，不……不容易，也不常見，咱們……咱們當長輩的是不是得去看看孩子……”

　沒見老爺子說話，她趕緊從口袋裡掏出來三塊錢，獻寶一樣給他看，“我，我從山上摘了野菜，賣給鎮子上去市裡的人，掙了這些，可以給孩子當見面禮！”

　老爺子合上書，仔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嗤笑道，“要去，也是我去，跟你沒關係。再者，我已經跟志遠說過，林微生產，我不會過去。”

　他站起身，走到魚食邊，一邊往水裡撒一些魚喜歡吃的野草，一邊冷淡說道，“你省了回城裡的心吧。這輩子到死，你也過不回以前那樣有菜有肉的好日子了……”

　老太太徹底愣住了，眼睛驀地瞪大，瞳孔一縮，呼吸都急促了幾分，想說什麼，卻急火攻心，眼前一黑，搖晃了幾下，卻因為這段時間勞動強度，愣是沒有倒下。

　“不回去？不回去？”老太太喃喃自語了好一會兒，才紅著眼睛嘶吼，“不回去想死了也沒人知道嗎？倆兒子可都在首都！”

　她不想吃不飽飯！

　她不想沒肉吃！

　她不想幹活了！

　太累，每天都累，累到都不知道自己為啥活著，啥時候是個頭兒……

　“咱回去吧，老頭子，我保證再不去兒子媳婦那兒了……”老太太見老爺子不為所動，老淚縱橫，“我真保證，我再也不犯錯了！我真的後悔了！”

　這樣天天下地和放羊的日子太苦了！

　老太太捂著肚子，聽著裡面咕嚕嚕的聲音，悲從中來，一屁股坐在魚塘邊上，捂著臉哭。

　她手上水泡起來又下去，下去又起來，現在都有老繭了……

　老爺子眉毛都沒動一下，撒了一些魚吃的草進去之後，便把昨天放進去的只剩下光禿禿桿子的草再撈出來，分成一小堆，一點點往不遠處的一個已經有些腐爛枯草的化肥坑裡送。

　姿態熟練而又閒適，似乎早在這樣簡單重複的日常中，從中找到了生活的樂趣。

　看上去，是再豁達通透不過的老農一般。

　老太太不能接受，她想回城，日思夜想！

　可也不敢妄動。

　她怕老伴兒真跟去舉報，讓閨女再加長牢獄之災。

　她以前舉報過自家人，便對林老爺子說的話深信不疑。

　這兩個月，林老爺子的狠心，林老太太看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真不敢冒險做出獨自回城的事兒。

　只能勸著，哭訴著，念叨著自己的悔過之心。

　可惜經歷過萬念俱灰，找不到跟兒子兒媳恢復關係希望的老爺子，早就不是之前那個執著於全家必須住一起才好養老送終的老人家。

　他現在想通了，或早或晚而已，死就死吧，總有人通知兒子回來給他送終的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