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放棄努力的六十一天:
戚老爺子來找戚一斐的時候,戚一斐正在跟著丁公公學套路。
對於自己總是被聞罪套路這件事,戚小親王表示,輸人不能輸陣,特別是在他與聞罪捅破那層曖昧的窗戶紙,真正的在一起後,就更不能輸了。他也想學會說各種會讓人臉紅心跳的騷話,哪怕是土味情話都比不會表達愛意好。
但戚一斐如今唯一的學習管道,實在是太過狹窄,只有話本與戲曲。
有關於現代的記憶又十分模糊。戚一斐經歷了那麼劇烈的頭疼,只是想起了一部分,並不是所有的上輩子。好比戚一斐忘記了自己上輩子到底是怎麼死的,也忘記了上輩子很多過目就忘的娛樂,和人說情話什麼的,更是很少接觸。
就在戚一斐決定鋌而走險,與老司機傅裏求助時,丁公公站了出來,自覺主動攬過了這個“重任”。
雖然丁公公是那種“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的情況,但他的知識儲備卻十分豐富,是一個傑出的理論家。至少他自己是這麼說的。
戚一斐病急亂投醫,信了丁公公的邪。
“你得誘惑讓他和你說話。”
“嗯嗯。”戚一斐坐在紅木桌前,面前還擺了一副代表著桃花運的水墨畫,專心致志的在宣紙上,用黑色的石墨,做著嚴謹的戀愛筆跡。自從有了現代記憶,他就想辦法搞出來了最簡易廉價版的石墨,用來寫字。每次都搞的自己一手黑,但還是寫的很起勁兒,“然後呢?怎麼誘惑他和我說話?”
“好比,意猶未盡的那種,引起他的好奇心。坐在拔步床邊,可以說,昨晚我夢見了你……注意,這裏一定要有一個可疑的停頓。”
戚一斐停下了奮筆疾書,這確實足夠引起一般人的好奇了,但聞罪不是一般人。
“如果他不好奇怎麼辦?”
“那就說的再露骨一點。”
至於怎麼露骨,丁公公還沒有傳授,兩人也沒仔細討論呢,戚老爺子就到了。嚇的兩人同時一個激靈,立刻挺直脊背,掩耳盜鈴般假裝剛剛他們沒有交頭接耳。
戚老爺子心知肚明,這倆剛剛指不定在搞什麼事,但他已經顧不上去管了。
戚老爺子只是在把丁公公請出去後,讓戚一斐重新坐下,靠著軟墊,然後在聽他說。他有一件事要告訴戚一斐,有可能很難理解,有可能無法接受,所以他需要戚一斐全程安靜的坐在那裏,聽他把話說完,爭取不讓他們存在任何誤會。
“我其實不是你的親生祖父。”
這句開場白,真的,足夠震撼,讓本來還在椅子上像個動作症一樣的戚一斐,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動作,怔愣在了原地。
那一刻,戚一斐感覺自己的整個腦袋都炸了,他知道他祖父說的每一個字,卻沒有辦法理解它們組合在一起的意思。什麼叫他阿爺不是他的阿爺?那他是誰?下一步是不是要告訴他,他爹也不是他爹?
“你阿爹是你阿爹。”戚老爺子很懂自家孫子信馬由韁的大腦回路,再次提前劇透。
“……”戚一斐決定不想了,就像之前一樣,他並不適合去猜這種根本不按照套路走的現實故事。
故事還要從戚老爺子小時候講起。
那個時候戚老爺子還不叫望京,甚至也不姓戚,他有個特別樸實又讓人印象深刻的名字——嚴二狗。
他是罪臣之後,終身不能參加科舉,是一位藩王的奴僕,不是賣身為奴那種有契約的普通僕從,而是彷彿和蠻族一樣的奴隸制度,永遠得不到自由。他被藩王府的管事,分配到了江左鄉下的一座莊子裏幹永無至今的髒活兒。莊子時常與附近村子裏的村民進行交易,在這個契機下,他認識了他這輩子不是一家人生死一家人的兄弟。
這個兄弟姓戚,單一個海字,與他一般大小,大家都叫他大海。
大海以前是左戚村的人,但他的村子發生了一件很可怕的事情,上下幾百口都被一把大火燒死了,村子也被付之一炬。只活下來了幾個孩子,被本姓同源的小戚村收養。大海是活下來的孤兒裏最大的,已經記事,發誓一定要為族人報仇。
這是在二狗與大海交心後,他才知道的。
也是那個時候,大海教會了二狗什麼叫敢想。他在鄭重其事的考慮快一個月後,才在草垛上,對大海說,他想當官,當大官,想瞎了心的那種。
沒什麼具體的原因,不像大海有復仇這樣深刻的理由,他只是大概窮怕了,苦怕了,也下賤怕了。他想當京官,坐在軟嬌裏,可以用下巴殼子看人,眼含蔑視的俯視眾生。為了完成這一中二的夢想,二狗什麼都做的出來,也願意去做。
他後來有機會讀書了,就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望京,但他當時真的覺得自己不應該叫望京,而是應該叫望官。可惜這個名字不夠文雅,又太暴露本性,雖然二狗本人不覺得這有什麼好羞恥的,但好讀書的大老爺們覺得羞恥,好像只有為自己當官找到一層合適的遮羞布,才能讓“升官發財”這件事情變得不那麼銅臭味。
二狗心中腹誹,覺得他們都病,但表面上卻做比誰都有病。沒得辦法,這就是當官的規則。
而幫助本不能參與科舉,考取功名的二狗,實現這個願望的人,就是大海。
二狗至今說不清楚,他和大海走來是一步步無心插柳柳成蔭的巧合,還是看上去粗枝大葉實則心細如發的大海早已經算計好的。
最一開始,在二狗只敢想自己要當官,但很清楚這個願望不可能實現時,二狗的願望是幫助大海復仇。那個時候的小男孩很簡單的,只因為認大海是他的兄弟,就覺得大海的仇也是他的仇。想盡辦法,利用藩王罪奴的身份,一步步討得王府管事的青眼,進而狐假虎威,查到了早已經被壓下去的當年真相。
左戚村的死,其實沒有什麼特別大的陰謀,或者像大家臆測的那種,背後藏著什麼寶藏,引來了貪心之人。
事故的最初,只是一個簡單的官員之子做了一些很噁心的事。
但事態卻因為對方粗暴的掩飾手段,而不斷發酵,惡化,最後,大官為了保住兒子,就雇傭了老虎寨上的一夥兒匪徒,乾脆殺了整個左戚村的人,從根源上消滅了所有的證據。當時不在村子裏,去了山上玩耍的孩子們,就這樣逃過一劫,也沒有再被追究。因為這裏面真的沒有什麼隱情,就是權利失控後的醜態。
在二狗和大海的組合裏,一直都是二狗是那個腦子,而大海負責武力。但當二狗告訴大海他查到的事情真相後,大海就失去了控制。
他根本等不到二狗所謂的什麼緩緩籌謀,他只想那個大官之子死!
於是,在一個月黑風高的夜晚,大海偷了二狗的腰牌,前往了大官之子的私宅,殺了大官之子,造成了十分震驚的罪奴殺人事件。
大海留下了自己的路引給二狗,並設法引一位大儒去了小戚村,強行和二狗換了身份,留書一封,再沒有出現。
同時認識二狗與大海的人不多,唯一知道二狗到底是哪個的王府管事,也不知道被大海用了何種手段,對二狗視若無睹,張貼出來的畫像,也是被毀了容的大海的模樣。大海的容貌,他在信裏說的是被大官之子所傷,但二狗卻怎麼看怎麼覺得那種傷口只可能是大海自己劃的。讓他變得不再像他,也不能在入朝為官。
二狗就這樣被一路架著,和大海互換了身份。成為了戚望京。他也沒有辜負他的聰明腦子,很得大儒喜歡,有望三元及第。
但戚望京卻始終不甘心,想要找到大海,與他問清楚。他幾乎所有的錢,除了維持生計的部分,都用來尋找大海了。
只是一直沒有找到。
與此同時,大海借用殺人罪奴的身份,混入了老虎寨,臥薪嚐膽,最後親自手刃,一個挨著一個的,殺了所有當年參與過燒村的山匪。不想連累自己的好兄弟戚望京,這才狠心斷絕了兩人之前一切的聯繫。在他最開始的計畫裏,他只想默默背負這個罪名,在複完仇後,讓“嚴二狗”這個身份徹底死去。
但意外就這樣發生了,大海良心未泯,在幫助山匪做事時,很狗血的英雄救美救下了一個姑娘。兩人日久生情,又因為一些山匪之間的醃臢事,不得已發生了關係。
並有了孩子。
為保護自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大海只能再一次聯繫上了自己的兄弟,希望他能幫助自己照顧一段時間。當他複完仇後,他就帶著他們遠走他鄉。
也就是最一開始,在周指揮使的調查裏,那個與年輕時的戚望京關係匪淺的豆腐西施。
但天不遂人願,豆腐西施生下大海的兒子後,就難產死了。
大海也在報完仇後,失足,落下了懸崖,不知所蹤。
戚望京一夜之間,失去了僅剩下的親人,看著懷裏的孩子,他決定撫養他長大成人,畢竟這孩子本就應該姓戚。
為了害怕自己未來變成另外一個可怕的樣子,戚望京為了這個孩子,決定終身不婚,也不要自己的孩子。對外的說法是,他在老家有妻有子,只是夫人早死,他只能獨自撫養兒子。甚至為此拒絕了座師之女,那麼想當大官的他,當時是真的決定破釜沉舟了。
沒想到,峰迴路轉,大海掉下懸崖,不僅沒死,還發現了前人留下的金銀財寶。在關鍵時刻,托人把銀子運到了京城,支援了戚老爺子。
事情就這樣有了不一樣的轉機。
在戚老爺子利用之便,設法給大海換個清白的身份之前,大海就利用另外一半的錢,買了一艘船,出海去闖蕩了。
沒想到,大海就這樣真的混出了名堂,並前後撿了四個孤兒,三子一女。
“後面的故事,你就都知道了。”這個全家最寶貝的小女兒,嫁給了戚一斐他爹,帶去了大海的一半身家,那都是他準備給自己的親生兒子的。
“所以,外祖才是我的祖父?”
“是的。我知道你一時很難接受……”
“不難啊。”戚一斐奇怪的看了一眼自己的阿爺,“你們不都還是我的阿爺嗎?”
這讓醞釀了很多自己孫子要和自己吵的天翻地覆,覺得他們之間很難收場,也許連類似於“你們為什麼騙我”這樣的言論都能吵出來的戚老爺子,一時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了。
行吧,這就是戚一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