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小辮子
蘇籍的眼睛比天上的蒼鷹還好,在西面數里地外,於常人而已只看得到一個黑點,而蘇籍卻看到的是一個人。
蘇籍看到的這個人是從一位小姐的閨房裡出來,他有一個很明顯的特徵,那就是梳著一根小辮子。
這時節連女人都不興梳辮子,何況男子。
這就是一個男子。
江湖中這樣打扮的人只有一個,那就是小辮子。
小辮子也是一個人。
他未必是天下最厲害的殺手,卻一定是最會要價的殺手,請他殺人的人一定是大財主。
還得是非比一般的大財主。
無論成敗,錢他一定要拿。
他只保證出手,絕不保證一定能將人殺死。
五年前,蘇籍已經見過他,在那場有人刺殺趙子行的一個大雨天。
隔著數里地,要追上這個小辮子,即使蘇籍也很難辦到,但他要試一試,好在蘇籍運氣不錯。
小辮子許是剛快活過,又去尋了一罈酒。
當蘇籍離他百丈時,他一罈酒剛喝到一半。
然後就扔了出去。
五十丈外,蘇籍一拳擊碎酒罈子。
世間能在百丈外發現蘇籍的人肯定是有的,但以小辮子的武功,不應該屬於這類人。
可他確實做到了。
蘇籍大概理解了這個人為何能活這麼久。
有這樣的本事,確實能活許久。
只是這次的距離不是幾里開外。樓閣,亭台,湖水,柳枝,橋欄,都在蘇籍腳下一閃而過。
有水擋路,他就水上漂,有高牆,他就直接穿過高牆。
小辮子根本不敢出城,只能和蘇籍在城裡捉迷藏。
他對這片地方熟悉無比,連秀野橋下有多少溶洞都一清二楚。
他決定不走了。
小辮子就在秀野橋上。
如果非走不可,他可以走水路。
無論如何,水路都要比陸地安全,實在不行,他還可以進下水道。
聽說無病公子很愛乾淨,總不至於同他一起進下水道。
小辮子把很多事都考慮好,然後又多出一個念頭來,明月山莊很有錢,說不準人家是跟他來談生意的。
雖然他最近不缺錢,可誰會嫌錢多?
蘇籍在水上,他平靜地站在水上,雖不是凌萬頃之茫然,但多少有些乘風化羽的架勢。
小辮子不驚訝蘇籍的絕世輕功,只是頭疼,這下水路沒法走了,蘇籍站的位置太昊,他往哪邊走都不安全。
他眉毛一動,哈哈大笑道:「公子要不上來敘話。」
蘇籍微笑道:「我怕我上去後,君便下來了。」
小辮子心裡氣得快要吐血,嘴上卻賠笑道:「哪能,旁人要見你一面可難的很,我是運氣好遇見你,怎麼也得瞧你個十天半月,以後也好同人吹噓。」
他像個地痞無賴,多於像個殺手。
但蘇籍倒是更看得起他。
有人認為殺手都是冷酷無情的。
其實未必。
頂尖的殺手,多是懂生活的。如果不能將自己生活化,世俗化,豈不是太顯眼了,那樣對殺人這件事是不利的。
蘇籍道:「那我請君去明月山莊做客十天半月如何,君要要什麼,明月山莊就有什麼。」
這話旁人來說自是吹牛,但他說,就是有這個底氣。
如果在明月山莊都找不到一樣東西,那麼皇宮大內也未必有。
小辮子道:「那我就隨公子去。」
蘇籍反倒是一愣,見他又不像是要逃走,還真摸不準這人意思了。他道:「可不能反悔。」
小辮子笑吟吟道:「怎麼敢在你面前說謊。」
蘇籍嘆口氣道:「我本以為今夜不能睡個好覺,看來是我想錯了。」
他竟回了三合樓,找了一間房睡下。
小辮子也呆了。
這下子,他到底走不走?
蘇籍一夜安睡,小辮子徹夜不眠。
第二天蘇籍見到他時,小辮子眼睛都紅了。
蘇籍道:「你一夜沒睡,眼睛就能紅成這樣?」
小辮子道:「我想了一夜要不要走。」
然後呢?
「還在想。」
蘇籍忍不住笑出聲。
小辮子瞪大眼道:「我想了一夜,還是想不出你這樣做的理由。」
「因為沒有理由。」蘇籍攤攤手。
小辮子道:「真的是這樣?」
蘇籍道:「那不然呢?」
當小辮子答應去明月山莊後,蘇籍機心便沒了。他很懶。
小辮子道:「你難道不是有十足的把握抓到我?」
他這種人連死都不怕,但很怕被人抓到。
因為他自認為自己瀟灑自由。
如果小辮子不能瀟灑自由了,活著都沒有意思了。
蘇籍道:「這裡是江南。」
這句話教小辮子服氣了。
「我要十萬兩銀子。」
「可以。」
「白給十萬兩,但我不幫你殺人。」
「也可以。」
小辮子瞪大眼睛,說道:「現在我更不知道你找我幹什麼了?」
蘇籍微笑道:「我只要你光明正大去明月山莊享受個十天半月。」
小辮子眼珠子一轉,豁然道:「公子好算盤。」
蘇籍笑笑,說道:「辮子君很聰明。」
小辮子道:「那我這就去。」
小辮子明白了什麼呢,其實蘇籍請他去山莊,不過是為了敲山震虎。
現在他要好好和陰曹地府的人鬥一鬥,自然不希望節外生枝。
把小辮子請進明月山莊,那些要打明月山莊主意的傢伙自然得掂量掂量。蘇籍請了最會漫天要價的殺手,到底要殺誰,定有人會想多的。
想得多,自然不敢輕舉妄動。
…
…
睡了一夜好覺,蘇籍胃口大好,叫了一籠生煎,一斤醬汁肉,還叫了一碗荷花粥。吃完早點,市井也熱鬧起來。
走街串巷的叫賣聲,充滿人間煙火氣。
蘇籍行走其中。
江南人無不聽過無病公子,但始終少有人見過他。
蘇籍漫無目的地行走,神思越來越空靈。
鬧市聲如蟬鳴,只襯得他內心幽靜。
天地元氣無意識在他身邊彙集,漸漸他身子好似發光一樣。這樣的光,普通人是瞧不見的。
轟!
彷彿琉璃破碎,蘇籍從清幽的寧靜之境解脫出來,重歸鬧市紅塵。
一匹驚馬,正要撞向一個小孩。
蘇籍腳尖一點,踢中一枚石子,石子正中馬的某處關節。
驚馬縱身一躍,跨過小孩,栽倒在地上。
沒有多說什麼,蘇籍轉身離去。
如這樣的事,他不知做了凡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