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不懼挑戰的蘇籍
陽光明媚的女孩,叫著夏天這樣的名字,簡直再合適不過。而
她接下來一句,亦在蘇籍意料中。
她道:「我是夏宗的妹妹,夏海的女兒。」
她明媚動人的眼眸,如教人不忍褻瀆的冰泉,看得人心裡涼絲絲的。
但她的話,將涼意變作冰冷。蘇
籍喜歡美麗的事物啊,可是他們是仇人。
蘇籍道:「你走吧,我不太忍心殺你。」
他又慶幸,夏天遇見的不是花七,因為花七不會憐香惜玉的。夏
天咯咯笑著,眼波流轉,好似水光瀲灩,驟雨初晴。明
明雨還那麼大,可是蘇籍覺得雨停了。他
道:「你笑什麼?」
夏天道:「蘇子思以為我會為夏家報仇麼,其實我們沒仇,反而我還很感激你。」蘇
籍道:「難道因為你是夏家的私生女,而且是見不得人那種。」夏
天道:「果然是蘇子思,你猜對了一半。」蘇
籍道:「猜到你是夏家的私生女不難,因為我知道夏家有幾口人。」對
於仇人,總歸是要瞭解的。
夏天道:「可我見得人,只不過夏家的人不敢見我,反倒要怕我,可我又不能殺了他們,因為我師父說,殺至親,有悖人倫,還要遭天譴。」
蘇籍嘆息道:「原來你是個小魔女。」
除了魔門,誰會把殺人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最
主要的是夏家也不是普通的門第,若非極有依仗,哪敢這麼說話。綜
合兩點,夏天不是魔門出身,那就奇怪了。夏
天道:「蘇子思對我們有偏見嗎?」
蘇籍道:「有。」
夏天道:「原來你和那些愚蠢的人沒有區別。」蘇
籍道:「我只是看不慣罷了。」
夏天道:「那我也不開心,原來蘇子思不喜歡我。」蘇
籍道:「那你喜歡我嗎?」
夏天揪著裙角,玉顏生霞,道:「喜歡……才怪呢。」
飛針混著暴雨,在近在咫尺的距離,盡數往蘇籍身上招呼過去。
這是無比歹毒的暗器,也有令人聞風喪膽的名字。暴
雨梨花針!真
正可以將絕頂高手置於死地的暗器。
任誰在一個少女要對自己表白時,都會放鬆警惕。
夏天正是看準了這一點。
其實她沒說真正有用的內容,大部分都是蘇籍猜的。
一個既然在思考,對於身遭的事,多少會有些放鬆。可
是蘇籍沒有死,甚至沒有挨一針。砰
地一聲!蘇
籍被一陣煙霧籠罩。
他耳朵微動,人電閃般衝出煙霧,一隻手探出去,生出一股莫大的吸力。
此時如果有旁人在能看到一個奇異的景象,那就是明明往前飛馳的小姑娘,居然以極快的速度倒飛回去。夏
天額頭上冷汗淋漓,她瑟瑟發抖,如同一隻被網羅的兔子。「
擒……龍功。」
這是皇室武庫裡的武學,夏天不知道蘇籍居然也會。
其實也只有皇帝陛下能學這門武功,因為皇帝是真龍天子,旁人去學,豈不是犯忌諱。蘇
籍道:「這是控鶴功。」
擒龍控鶴,都屬於隔空吸物的武功,連原理都近似,不過就威力而言,控鶴功確實遜色於擒龍。夏
天誤以為蘇籍用的是擒龍功,是因為先天真氣對這門武功有加持。蘇
籍說話間,夏天好似滑不留手的泥鰍。猛
地從他手裡掙脫。蘇
籍再施展擒拿手,卻發現夏天身法詭異,他居然一下子沒將人捉住。
他略作沉吟,便知夏天用的是魚龍百變。
可這不是黃山道人的獨門秘技?
黃山道人是道家樓觀道的一位前輩人物。樓
觀道是世外隱門,是正道,素來和魔道毫無瓜葛。以
黃山道人的武功,怕是很難有人能逼迫他將魚龍百變傳給不相干的人。蘇
籍這一思忖,夏天背後居然展開一對近乎透明的巨大蟬翼,上面應有機關,煽動一陣狂風,她居然破空而走。蘇
籍把紫綬仙衣交給花七,此時自無騰空的手段,而且他昔年欠了黃山道人一樁人情,略作遲疑,便沒有追上去。
只是下次夏天再若犯到他手上,他就得辣手摧花了。
蘇子思固然憐香惜玉,卻不喜歡帶刺的花。
…
…雖
然天子封蘇籍為康樂縣候,且有能工巧匠,在短短時間內將侯府打造得頗為雅緻,可是蘇籍尚未入住。
近幾日,他住在天津橋的董家酒樓。
董家酒樓背後的大老闆很是神秘,連花七都查不出來。不
過對公佈身份之後的蘇籍,現任的掌櫃李燕子實是慇勤備至。李燕子是個男子,名字卻很女性化,可是人卻是個關西大漢,長得頗為雄壯。事
實上他還有另一重身份。在
當董家酒樓掌櫃前,他是太行四十八寨的大頭領,燕子三抄水的輕功是天下一絕。
不知為何,他卻甘心拋下太行四十八寨的基業,甘心來董家酒樓做一個掌櫃。「
只從這一點,便知董家酒樓背後那位大老闆實是有過人之處。」花
七對蘇籍道。蘇
籍道:「李燕子自然也知道我們已經知曉他身份。」花
七道:「六扇門通緝他多年,他居然敢大搖大擺在京城出現,而且他在我們知曉他身份後,居然沒有絲毫畏懼,可見董家酒樓背後那位一定能庇護他。」
蘇籍道:「這樣神通廣大的勢力並不多。」花
七道:「所以我猜是天涯海閣。」蘇
籍默然。
如果可以,他絕不會在今時今日選擇和天涯海閣作對,尤其是隱約猜到天涯海閣那位閣主很可能是那位後。
花七道:「事實上沒有永遠的敵人,我想那位也一定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麼。」
蘇籍道:「紫綬仙衣是根據天涯海閣的提示,我才尋到的,這麼說來,他最可能看重我身上的先天氣功,只是這也有些說不通。」
花七道:「我們來理一理,先天氣功固然珍貴至極,可是在真正頂級的大人物眼中,怕也是可有可無的事物,比如天子,他絕不會看重你的先天氣功。那麼天子為何對你還挺好,難道是為了他妹妹或者他女兒,我看未必。皇帝都是孤家寡人,以天子的冷血,必然是因為你有利用價值。」蘇
籍頷首道:「我隱約有這種感覺。」花
七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咱們這位陛下看重你身上的事物,一定是對他極為有用的,若不是先天氣功,那就是你本身。若是看重你的才學,倒也有一點可能,但天子並非特別愛好詩文,如果想委你重任,應該會在很久以前開始著手,那麼你身上到底有什麼值得天子注意的?」
蘇籍道:「我身上最特別之處便是已經死過一次。」
花七道:「這是咱們最大的秘密,天子興許已經知道,更或者是你本身對天子進行那件事有特別的幫助。我想,這件事天陽子應該清楚,興許你被逐出清微,亦跟此事有關。」蘇
籍沉吟道:「這個懷疑我也曾有過,畢竟老頭子還在我身上顯化過陽神,為此我很是懷疑老頭子是詐死。那麼老頭子這樣做,目的又是什麼?」
花七道:「如果天陽子還活著,便有兩個可能。」
蘇籍道:「老頭子和陛下是一夥的,或者他們不是一夥的。但無論如何,我都可能是一個棋子。」花
七搖頭道:「我認為恰恰相反,你不是棋子,而是被他們寄予厚望。」蘇
籍道:「怎麼說?」花
七微笑道:「這就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假如你不被逐出羅浮,以你的性格會不會一直終老山野,不踏入這紅塵俗世?」
蘇籍道:「確實很可能,我喜歡在山上自得其樂的日子。」
花七道:「所以你要被人推著走。」
蘇籍沉吟道:「如此說來,我或許錯怪大師兄了。」
花七道:「這一切都是猜測,沒有切實的證據,咱們只能走一步,看一步。無論如何,只要我們自身夠厲害,便能八風吹不動,端坐紫金蓮。」蘇
籍嘆道:「還是在山上舒服。」
花七道:「所以你是爛泥扶不上牆。」蘇
籍道:「所以才有了你。」
花七哈哈大笑。
蘇籍並非是開玩笑,而是他和花七的關係,遠比旁人想的複雜,如果非要說,花七是他人生的補充,更或者說,花七才是蘇子思。而
他是誰?
溪柴火軟蠻氈暖,我與狸奴不出門。
這句話最合適他。
過了一會,花七眉毛一挑,笑吟吟道:「你徒弟來了。」蘇
籍住在天字一號房。
說是房間,實則是一處小築。正
值夏日,這裡假山流水,花木蓊鬱。間
或有幽蘭,暗香隱隱。
一位清脆如珠落玉碎的少年人聲音透過來。「
先生,青提想見你一面。」蘇
籍道:「上來吧。」不
一會,青提在樓上看到自己想了許多回的先生。
蘇籍亦瞧著英姿勃發的少年,比當年要健壯一點,眼睛要深沉一點,有不屬於他這個年齡的陰沉,只是藏得深,不輕易被人察覺。
青提嘴唇蠕動,欲言又止。
蘇籍笑道:「你要見我,怎麼又沒話可說?」青
提道:「先生長得比青提想像的要好看。」
蘇籍道:「畢竟他們都叫我玉樹,只有叫錯的名字,沒有起錯的外號。」青
提莞爾,他道:「先生,你一點都沒變。」
蘇籍拍了拍他肩膀,說道:「我也希望你不要變。」青
提道:「花七先生是不是對你評價了我。」蘇
籍點頭。青
提向蘇籍下跪,磕頭道:「弟子讓先生失望了。」蘇
籍搖頭道:「我不失望,只希望你夜深人靜時,想想自己,問一問,值不值得?」
青提道:「弟子自省過,不知道什麼是值得,什麼是不值得,但知道,有些事不去做,心裡堵得慌。」蘇
籍道:「這也是你母親對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緣故。」
他摸摸青提的頭,說道:「你母親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
他在心裡補了一句,大多數母親都是全天下最好的母親,只是他再也沒有母親了。人
世間許多情,兩世為人的他都經歷過,唯獨親情,他體會最少。
青提不免一怔。他
長大後,心裡對母親有尊敬,也有怨。
因為都說是南康公主害了定胡候全家,可是南康公主從未否認過。他
知道,母親不是那樣狠毒的女人,他怨母親沒有反駁過。
他知道母親喜歡蘇子思,喜歡沈道子,喜歡先生,但也只是喜歡,並未爭取過。大約天家貴女的南康公主,想要什麼,都是別人主動送到她面前,並不需要親自去要,她也不懂得如何去爭取。青
提不一樣,他得爭。
所以他爭來了南康公主府的控制權,他爭來了許多,可是母親從不說什麼。他以為母親應是不知道的,現在得先生提醒,才想到,天家最慧的母親,能什麼都不知道嗎?
想著小時候,要不是母親庇護,他應是早死了。
一念及此,青提萬般慚愧。
蘇籍道:「青提,你很聰明,以後你願意的話,可以繼續跟著花七學習,他能教你的,比我能教你的更多,我對你只有一句話告誡。」青
提道:「不要有怨恨嗎?」蘇
籍搖頭,說道:「不要欺負別人,更不能教人欺負。」青
提不知如何回答,心下只是感動。
都說先生是忘情神仙,可是,先生明明是很有情義的人。
他沉默一會,說道:「先生,弟子把別離給你取來了。」別
離!澄
如秋水,刀身可以清晰映出人的面貌,比琉璃鏡還要光滑。只是蘇籍撫摸刀身時,總有一股淡淡的憂傷。
是不是玉真曾在刀身上落下過眼淚。
是不是因為這把刀的名字本來就讓人如此憂傷?蘇
籍難以回答。他
對弟子道:「謝謝。」
青提道:「那弟子回去了。」蘇
籍搖頭,說道:「這把刀我很喜歡,不過你不要內疚。」
青提道:「啊,為什麼?」
蘇籍嘆息道:「傻孩子,你縱然有些機靈,怎能從丹陽子和蜀山那位劍仙手裡偷得這把刀,我告訴你,或許此時,滿城都知道別離在我手上了,接下來我會有很多麻煩事,儘管我麻煩事本來就不少。」
青提一琢磨,便想通了這個道理。
他道:「那弟子趕快把刀還回去。」蘇
籍道:「不必,只要刀過了我的手,沒人會相信我不知道刀中的秘密。這雖然不是好事,但也不是壞事。蘇子思既然敢光明正大出現,就不怕任何挑戰!」
他收刀入鞘,暗自道:「丹陽子,這就是你給我出的題麼?」
…
…
「既然子思不來取,我乾脆就把刀給他。」丹陽子在湖心亭,對布衣劍者撫鬚道。布
衣劍者道:「可惜我的劍還沒飲夠血。」丹
陽子道:「陛下既然要給蘇子思身份,我就拿真火來煉一煉他,是九轉金丹,還是一爐廢鐵,都看他了。」
布衣劍者笑道:「看來你們清微是在下一盤大棋。」…
…神
都城內,風雲湧動。
原本在丹陽子手裡的別離,一下子到了蘇子思手裡。叫
那些想奪刀的人,大為欣喜。
相比起深不可測的丹陽子以及出手無情的蜀山劍仙,蘇子思顯然是軟柿子。哪怕蘇子思還是朝廷的康樂縣候,是明月山莊的莊主。但
別忘了,這裡可是神都,而不是江東。無
論是邪門外道,還是其他勢力,都覺得這是個良機。
哪怕陛下才封了蘇籍為康樂縣候,可是他們就只是奪刀,不傷蘇子思性命,應當是無礙的。
若是蘇子思守不住刀,自然是他沒有用。「
此事不簡單。」
在天街附近一處小院居住的解語門門主趙無忌一拍桌子道。他
身邊是個刀客,臉上有刀疤,破壞了他原本英俊的玉容,這就是獸神的弟子司馬長煙,在草原上威名不下於蛇王。他
沒有繼承獸神御獸的功夫,卻是獸神弟子中,少有一直被獸神喂招的。他的刀法,就是從獸神的喂招中練成的。而
且謝師後,司馬長煙遊歷江湖,去過大江南北,更在異域待過多年,一身刀法,已經神鬼莫測。
甚至有人傳言,他要是做殺手,一定是天下要價最高的殺手。
這是誇讚,也未必不是事實。
司馬長煙淡淡道:「我只知道蘇子思肯定比那兩個老頭子好對付。」
他猶自記得,那日他竟只接住了那個劍仙兩劍。
要不是他走得快,怕也得留下點身上的物件在湖心亭。
趙無忌微笑道:「你說的也對,不過,我現在得先去見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