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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佳契合(ABO)》第2章
第二章

  鄭飛鸞做了一場難以忘懷的美夢。

  夢裡晴空高遠,流雲淺淡,一聲長長的雁鳴自天際傳來,破雲而出的聖光刺透了雁翅灰白的羽毛。山霧歇,雨露起,他站在湖畔幽谷,大片大片潔白的鈴蘭在身旁綻放。它們齊齊低垂著花骨朵,每一朵都是一個羞於抬眼看他的少年。

  花香似有實體,沾濕了衣角,也浸浴了他疲憊不堪的身體。肺部漸漸濕潤,皮膚和毛孔舒暢地呼吸著,一股鮮活的力量打入血管,為他清除淤積已久的倦意。

  有多久沒這樣好好放鬆過了?

  在歐洲的這半年,他的情緒一直被不明緣由的焦躁籠罩著。焦躁在逐漸累積,卻沒有宣洩的渠道。他的心臟像被密封進一個供氧不足的容器裡,時間越久,狀態越危險。臨回國前一周,工作事務堆積如山,他的脾氣差到了頂點,整個人好比擺在夏日烈陽底下的一隻油桶,吹毛求疵,一點就炸,完全喪失了正常表達意見的能力。

  而現在,他獲得了久違的平靜。

  鄭飛鸞深吸一口氣,愜意地睜開了雙眼。

  視野灰濛濛的,細小的微塵在空中緩慢浮游。右側有一扇簡陋木窗,玻璃外側積了灰,讓原本就不甚明朗的曦光變得更加黯淡。頭頂是一方狹窄的天花板,角落處生了青灰色的霉痕,幾條剝漆的裂紋像籐蔓一樣攀爬向遠處。

  好一會兒,他終於發覺自己正躺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單人床,既矮又窄,貼著牆擺放,身下的床單皺成了爛菜葉似的一大團。

  這是一間廉價的出租屋。

  他怎麼會躺在這裡?

  昨天飛機落地,他直接回到了市中心的住所。為了盡快倒轉時差,他點了香薰,泡了澡,還飲了半杯紅酒助眠,不到傍晚六點就睡了。

  一覺醒來,他為什麼出現在了另一個地方?

  「咳咳……我,我沒事,不用去醫院了……咳……」

  一陣壓抑的咳嗽聲打斷了鄭飛鸞的思維。

  他轉過頭,入目先是一截蒼白的脖頸、兩瓣削瘦的肩膀,再是略略捲曲的黑髮。髮色極深,兩邊對比之下,皮膚的顏色近乎白至病態。

  那是一個瘦弱的青年,背對著他靠床坐在冰涼的地磚上,渾身赤裸,只草草裹了一條薄毛毯暖身。青年握著手機,壓低嗓音對那邊說:「你快來帶他走吧,我昨晚沒撐住,昏過去了,剛剛才醒過來。這一看都快天亮了,我怕他……」

  鄭飛鸞坐起身,目光聚焦在了青年的後頸——齒痕狼藉,虎牙咬入極深,血跡一路斑斑點點染至後背,似是被什麼人暴力咬破了腺體。除去後頸,青年裸露的大腿也遍佈印痕,屁股被掐紅了,股縫中淌出摻血的濁液,分明在性事中受過蹂躪。

  他和一個被標記的Omega共處一室?

  這是什麼下套的新路數?

  鄭飛鸞戒心極強,第一反應是這個青年與Alpha共同設局,意圖詐騙錢財,但很快就意識到這不可能——在強姦案中,照片和錄像說明不了任何問題,信息素才是關鍵性證據。如果真遇上仙人跳,他有把握自證清白。

  青年沒注意到他睡醒了,還在催促電話那頭的人,語氣更加急切:「別買藥,什麼都別買,我挺得住。你快過來吧,抄近路,快點……咳咳……他不能醒在這裡……」

  他?

  鄭飛鸞四下環視了一圈,二十平米的小房間藏不了人,只有他們兩個在。所以,青年口中的「他」,指的應該就是自己。

  鄭飛鸞不禁笑了。

  這紙片似的小身板,等會兒打起來下手狠點都怕折了他的肩,還真敢玩訛人的把戲。

  鄭飛鸞扯了扯襯衫皺襞,捲起袖管,耐心等那個青年講完電話,然後冷冷地打了個招呼:「早上好。」

  啪!

  青年身體一僵,手機掉到了地上。

  聽到鄭飛鸞嗓音的瞬間,何岸耳膜充血,只覺頭頂嗡的一聲巨鐘轟鳴,汗毛頃刻倒豎。他僵硬地轉過身去,果真對上了一雙清醒的眼眸。

  怎麼辦?

  他的Alpha……睡醒了。

  何岸仰頭看著鄭飛鸞,唇瓣微張,神情三分驚怔七分惶恐,腦中一片空白。鄭飛鸞等了半天,見他不說話,就主動問:「你是誰?」

  何岸呆滯地回答:「我,我是一個Omega。」

  「我當然知道你是Omega。」鄭飛鸞嗤笑一聲,指指後頸處,表示他早已看到了那些粗暴的咬痕,「我是問,我為什麼會在你家?」

  「因,因為……」

  何岸艱難地囁喏著,卻答不上來。

  鄭飛鸞以為他不敢說實話,發出了一聲不屑的冷笑,掀開被子想下床。當視線掠過自己赤裸的下身時,他的動作凝固了,臉色一剎那變得極為難看——昨晚睡前他洗了澡,性器應該是乾淨的,可它現在沾滿了黏糊的體液、精液與血絲,腥味沖天,一看就知道用過。

  他抬起頭,死死盯住何岸不放。

  面前的這張臉,這截頸子,還有露出毛毯的小臂和前胸,無處不是新鮮的凌虐痕跡。

  不可能。

  不可能是他!

  他從來都是一個溫柔的情人,迄今沒有過虐待前科。即使醉酒失智,他也不可能在一夜之間性情大變,對素不相識的Omega下這種毒手。

  「你……」

  鄭飛鸞難以置信地看著何岸,上前一步,伸手要奪毯子。對方抖得厲害,攥緊毯子死命按在胸口,側過身體往後縮,像是擔心他再做出什麼來。鄭飛鸞一看這反應,心裡咯登一下,當即明白自己是真把這Omega給強上了。

  所以……真的是一夜情?

  怎麼可能。

  先不說他昨天剛回國,無心尋歡作樂,就算真想找誰幹一炮,也多得是年輕俊美有技術的Omega排隊往上送,像這種把客人帶回出租屋賣屁股的貨色,倒貼錢他都嫌髒。

  更奇怪的是,他居然還賞臉地標記了對方。

  一夜情的底線就是不標記,因為標記證明了Alpha曾在性交中佔據過絕對控制權,被標記的Omega無法反抗,從而存在強暴嫌疑。對方只要到Omega保護協會做一次齒痕鑒定,再上法庭告他性侵,一告一個准。

  鄭飛鸞沉眸打量著瘦弱的Omega,想弄明白他究竟有何算計。

  何岸害怕秘密被戳穿,下意識護住了腹部,這個異常的舉動立刻被鄭飛鸞注意到了。他眉頭一皺,察覺到哪裡不對,一把扯開了何岸遮體的毯子!

  操。

  還是個懷孕的Omega。

  任何Alpha都不能侵犯懷孕的Omega,這是鄭飛鸞從小聽到大的常識。無關道德和法律,僅僅在生理上就行不通。

  Omega天生脆弱,懷孕之後基本喪失了自保能力,但同時會獲得一種強效武器——孕期二類信息素。這種信息素對所有陌生Alpha起效,作用是抑制情慾喚起。這意味著,除了孩子的親生父親,再強悍的Alpha在懷孕的Omega面前都是不可救藥的陽痿。

  而現在,鄭飛鸞正處於亢奮的晨勃狀態。

  這太荒誕了。

  荒誕得就像一個沒編圓的爛笑話。

  他甚至笑了出來,低頭看著自己精神抖擻、筆直翹起的性器,然後彎下腰,捏住何岸的下頜,端詳起了這張乾淨秀氣卻不存在於記憶中的臉。

  「真有意思,大清早的一個驚嚇連著一個驚嚇,我也算見到奇觀了。」他指了指何岸的肚子,問道,「裡面……我的種?」

  何岸惶恐地點點頭:「嗯。」

  「幾個月了?」

  「六個月零九天。」

  六個月,那就是他出國前懷上的了。

  那段時間他忙得焦頭爛額,每天要跟五個國家十六個公司開會,時差排出足足兩張A4紙,每天加班到午夜兩點,巴不得一分鐘掰成兩分鐘用,連續一周都睡在酒店套房。就這種情況,他還能玩分身術,讓這個住在出租屋的Omega隔空懷孕?

  簡直天方夜譚。

  「既然連孩子都有了,我們相互一無所知也不太合適。」他禮貌地對何岸微笑,眼中淡漠依舊,不含一絲實質上的笑意,「不介意的話,我們找個地方好好談一談。」

  他必須盡快弄清始末因果,在事情擴大化之前快刀斬亂麻,把這個Omega連同他腹中的胎兒一併解決掉。

  Beta小助理程修頂著一頭熱汗火急火燎趕來時,鄭飛鸞親自替他開了門。他看到清醒狀態的老闆站在面前,兩條腿如同粉條下火鍋,軟撲撲一彎,扒拉著防盜門柵欄就「光當」跪地上了。

  鄭飛鸞冷冷瞥了他一眼:「我還以為共犯是誰,原來是自己人。業務很熟練啊,干多久了?」

  程修哆嗦道:「一年零……零三個月。」

  鄭飛鸞似笑非笑:「瞞我很爽?」

  程修立刻把頭搖成了一隻抖水狗,舉手指天發誓:「沒有沒有!」

  心裡卻道:怎麼沒有,簡直爽爆了好嗎!每回您拿文件夾往我胸口戳,還跟轟炸機一樣突突突訓我的時候,我就跪天拜地指望著您能來何岸這兒一趟。餓紅了眼的獅子送過來,春宵一度,電話一響,領回去就是一隻剪乾淨指甲餵飽了肉的大貓啊!藏獒送寵物店洗澡梳毛都不帶這麼立竿見影的!

  程修儘管表現得惶恐,內心卻穩如泰山——鄭飛鸞剛跟何岸做完,脾氣正處於半年來最溫和的階段,再狠也狠不到哪裡去。他以前專挑這一天提加薪,百試百靈,現在雖然東窗事發了,看上去小命不保,但只要運氣夠好,也不至於真死。

  何岸洗完熱水澡從浴室出來,見到程修,兩個人同時後退了一步。

  程修盯著他的大號T恤,一臉震驚:「你,你怎麼……」

  說著用手在身前比了個圓弧。

  他跟隨鄭飛鸞去歐洲出差,也差不多半年沒見著何岸了,自然不知道何岸懷孕的消息。何岸往下扯了扯衣擺,小聲說:「最後那次……正好碰上發情期,就……有了。」

  兩人對暗號一樣交流完畢,同時看向容色陰沉的鄭飛鸞,又同時心虛地垂下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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