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寧亦惟不想打車,從D大走回他家大約半小時,他也想清醒一下,便決定走路回家。
走到梁崇公司附近的時候,空無一人的街道上,有一台轎車在不遠處等紅燈,寧亦惟咋一眼看去就覺得眼熟,仔細一看,果然是下午梁崇來接自己時開的那台車。
寧亦惟後退了幾步,他怕被梁崇發現了揪住逼問一夜,便側身躲進小巷裏,探頭去看著交通燈變綠了,梁崇的車疾馳而去,才敢又走出來。
等梁崇開遠了,寧亦惟也懶得再走,站路邊打了個車,讓司機往他家裏開。
這個淩晨接單的計程車司機不大守規矩,開了一小段路便降下了車窗,一言不發點了根煙,他窗開得不夠大,車內霎時間充滿了煙味,外頭的風往裏刮,點點煙灰往後座飛來,寧亦惟往另一邊靠了靠,降低了呼吸的頻率。
深夜和煙味,也讓寧亦惟想起梁崇,大三時那個更尖銳陰沉的梁崇。
那時候梁崇的父親方才大病一場,劫後餘生,臥病在床。梁崇在公司、醫院和學校間來回奔波,每天很晚才從公司離開,而寧亦惟恰好高二,夜自習到十點放學。兩人的作息時間相似,梁崇便總是來接寧亦惟。
寧亦惟說不準梁崇是什麼時候染上煙癮的,但當寧亦惟察覺的時候,梁崇的癮已經很大了,連常開的車裏也都沾滿煙味,梁崇還總是咳嗽。
對於這種會上癮的東西,寧亦惟一貫來有些好奇,他便在某一個晚上,詢問梁崇,能不能給他試試。
梁崇以寧亦惟未成年為由,一口拒絕了,還讓寧亦惟別每天做夢。
但越是不讓寧亦惟幹,寧亦惟就越想幹,他藉故拜託梁崇去街頭便利店給他買宵夜,待梁崇一走,便拿出梁崇的煙和打火機,想試試抽煙滋味。
一開始寧亦惟沒有經驗,不知道抽煙要邊點火邊吸,點了好半天,都覺得不是那麼回事兒。眼看著梁崇買完了宵夜從便利店推門出來,寧亦惟不放棄地猛吸了一口,悶悶地咳嗽了好幾下,煙倒真給他點著了。
香煙並不好抽,寧亦惟頭暈地想,太嗆人了,入喉有些苦,嘗不出什麼大門道,只覺得尼古丁熏得傷肺。
看著梁崇越靠越近,寧亦惟又把嘴湊到濾嘴邊,含著吸了一口,再品味了一次,感覺依然沒什麼特別的。
第三口煙煙還沒進肺裏,梁崇把車門打開了。他看見手夾著煙吐煙圈的寧亦惟,懵了一下,隨即迅猛地伸手把寧亦惟手裏的煙奪回來,扔進了車載煙灰缸裏,蓋子蓋上的時候嘎噠一聲。寧亦惟忘了梁崇罵沒罵他了,只記得自那以後,梁崇便沒有在他面前抽過任何一支煙。
風一鼓一鼓吹進車廂,寧亦惟看著漸漸熟悉的街景發呆,他也不清楚自己為什麼要想起這件事,只不過一想起來,寧亦惟便非常懷念。
那時梁崇與寧亦惟之間沒有秘密,兩個人在一起像相依為命。
現在他們生活都比以前更順利了,梁崇卻隱瞞了很多話不再和寧亦惟說,梁崇的秘密變得越來越多,每一個舉動都難猜,而且對寧亦惟保護過度,過度得超過了普通親人朋友該有的限度。
寧亦惟不善於比喻,但他覺得周子睿說出了一些實情。
梁崇本人就像寧亦惟的情緒起搏器,在寧亦惟心中翻雲覆雨。
好的壞的都由寧亦惟承擔,他會承擔,但誰也別想把梁崇從他心裏拿走,任何人都不行。
寧亦惟到了家,在樓下站了幾分鐘散了散司機帶給他的煙味,上了樓。
陸佳琴還坐在沙發上給他等門,她以為寧亦惟在校苦讀到深夜,等到寧亦惟進門,她眼中都是心疼。
“惟惟。”她叫住了寧亦惟,去廚房給他點了一碗熱騰騰的宵夜出來,要寧亦惟快吃了補充體力和腦力。
寧亦惟在母親慈愛目光的注視下,將夜宵吃得乾乾淨淨,摸著圓滾滾的肚子回到了房間,洗漱後在床上滾了幾圈,終忍不住拿出手機,盯著梁崇名字看了半天,給梁崇發了一條很短的短訊:“睡了嗎?”
又立刻加上:“我睡不著。”
按照以往慣例,梁崇會給寧亦惟回電話,今天到不知怎麼有閒心回了條短信:“想什麼睡不著?”
寧亦惟想了想,打:“想你下午為什麼不開心。”
這回梁崇給他來電話了,寧亦惟看著來電人,想了幾秒鐘,才接起來。
梁崇問他:“大半夜瞎想什麼。”
寧亦惟攥著手機,抿緊了嘴唇。
梁崇好像睡過一覺了,聲音低啞,帶有剛睡起來後的針對寧亦惟的任性。
“我就是想知道你為什麼不高興。”寧亦惟說。
梁崇歎了口氣,問寧亦惟:“你給我判定不高興的依據是什麼。”
“梁崇。”寧亦惟沒回答梁崇的反問,叫了一聲梁崇名字。
梁崇簡單“嗯”了一聲表示在,安靜地等寧亦惟說話。
“你怎麼知道我裝睡?”寧亦惟還是問了。
“……你還敢問,”梁崇沒好氣地說,“下次拍張照片給你看看,你就知道自己裝得有多差。”
“哦,”寧亦惟心虛地眨了一下眼,“你最近做很多事我都不懂。”
“比如?”梁崇聽上去耐性告罄。
但反正不在面前,梁崇也打不到他,寧亦惟就繼續問:“要是我真的睡著了,你想做什麼?”
梁崇停下來了。
寧亦惟感覺梁崇在思考,寧亦惟等了一會兒沒等到,有些等不及地催促梁崇:“你告訴我吧,我不生氣。”
“不生氣嗎?”梁崇隨意地重複寧亦惟的話,好像並不相信。
寧亦惟保證:“肯定不生氣。”
梁崇那頭又靜了一會兒。
寧亦惟似乎聽到梁崇很輕地、自嘲似地笑了笑,才像開玩笑一樣道:“什麼都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