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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就是這樣的鳥兒》第18章
第18章 魚戲葉(十八)

  小船用七根鏈條首尾穿在一起,似一條海蛇穿梭進慘白的濃霧中,霧裏露重潮濕,沒一會人就渾身濕透了,被關在籠中的鳥不安的抖著羽毛上的水珠。

  向下看是浩瀚沒有盡頭的深海,向上看是半傾濃霧遮天蔽日,目極四周被濃霧遮擋,連身旁的人都看不清楚,恍若之間好像被困在了霧中,方向和盡頭都無法窺視,氣氛便壓抑起來,跟霧一樣逼仄的人喘不上氣。

  船上沒人說話,只有籠裏的鳥發出“咕噥”的聲音。向來活脫的連大總管眉心緊鎖,心事重重。

  想起季玉山所說的話,靈江便知道他這幅表情非假。

  也許每一次在尋找天材異寶時,都面臨這種情況,能找到和順利帶回,以及找不到和耽誤了時辰,前者皆大歡喜,而後者對他們而言是失敗,對等候在身後的殷成瀾卻是死亡。

  就在連按歌打算將海東青抱出籠子時,串在一起的小船轟隆一聲撞上什麼東西,連在一起的鐵鎖鏈發出刺耳的金屬碰撞聲。

  齊英伸手往水裏摸了一把,摸到濕滑的石頭:“到岸上了。”

  然而四周依舊白茫茫,什麼都瞧不真切。

  一行人用繩子將所有人前後栓在一起,提著鳥籠趟雷似的摸索著下了船。

  齊英在首位,次之是提著海東青和靈江的連按歌。

  齊英:“上次來,還能看見小島的全貌,這次,連腳下的路都看不清楚了。”

  連按歌道:“魚戲葉成熟時會引來大霧遮住自己,防止野獸和人採摘,只是沒想到竟是這種彌天大霧,怪不得說是靈草。”

  靈江從鳥籠裏伸出嫩黃的小翅膀,在霧中揮了一下,靜止的霧扭曲的散了一點,不過又很快填滿,他轉頭看著隔壁籠子裏的鷹神,眼裏閃過精光。

  在霧裏走了不知多久,感覺應該是先經過一片沙灘,之後是硌腳的石子和一簇簇什麼長刺的植物。

  齊英每走幾步便蹲下抓一把地上的東西判斷路線,直到他摸到一根東西,扯出來後是馭鳳閣影衛的玄鐵楔子。

  “找到了。”

  齊英拍拍手,站起來,曲指做哨吹出,清亮的哨聲霎時穿透濃霧,沒多久,霧中傳來振翅聲,一隻通體漆黑的隼在霧裏盤旋兩圈,落到了他肩膀上。

  這是之前留在島上等候他們的影衛和隼。

  “下來由它帶路,穿過山谷就能到那條河邊了。”

  連按歌頷首,拍了拍手裏的鳥籠,安撫不斷低嗥的海東青,想起另一隻,也順帶不情願的拍了下靈江的籠子。

  籠子裏的小黃鳥並不領情的哼唧一聲。

  接著,是一段陡峭難走的山路。

  大船上,殷成瀾渾身上下被紮滿了銀針,一動不能動的躺在床上,嚴楚忙活完,洗乾淨手坐在一旁無所事事的喝茶,掃了眼刺蝟一樣的殷閣:“如果我是你,早就去死了,活著不累嗎。”

  殷成瀾臉色蒼白,飽滿的額頭佈滿冷汗,只有離得很近,才能看見他抑制不住的顫抖。

  聞言,他笑了下,黑髮粘在鬢角,唇上被咬的滲出血紅,就這麼人不人鬼不鬼的笑起來,聲音粗嘎的厲害:“大仇未報,不敢閉眼。”

  嚴楚放下茶杯,:“我倒是有點好奇,天底下誰敢與馭鳳閣為敵。而你手裏握著無處不在的‘線’直到現在竟還沒殺了仇人,給自己報仇。”

  一滴汗滾進殷成瀾的眼裏,染紅了他的眼珠,他渾然不覺,鋒利如刀削的眼皮直勾勾看著床頂,低聲說,“還沒到時候呢。”

  山路一直向上,漸漸的,嘩嘩的水聲四面八方響了起來,帶路的隼在霧中只能看見一片漆黑模糊的影子,來人皆身懷武功,所以腳程極快,縱然如此,他們依舊走了許久,直到慘白的霧裏天色昏暗起來,那只隼忽然猛的朝前面快飛,落到從濃霧裏走出來的人身上。

  “統領,大總管,到了。”

  迎接他們的影衛說,抬手往身側一指,揮出強勁的內力,佛開濃霧,靈江轉過頭,看見縹緲的霧氣裏若隱若現出現一片渺茫的大河。

  那河不知道是含在霧中怎麼的,竟然極寬,根本看不到河對岸,而他們的腳下河水湍急流過,隨著天色暗下來,昏暗和慘白的霧中,零星的光斑從河面浮出,朦朧中看去,像是閃爍的星河。

  片刻後,散去的霧又聚了過來。

  齊英道:“河水漲了許多。”

  不像是河,倒似湖泊那般寬闊了。

  靈江望著河水中閃爍的寒星,濃霧中看不清是什麼發出來的。他想問,但見外人甚多,還是閉上了嘴,並不打算將身份暴露給所有人。

  連按歌正合他意的問了起來。

  那影衛道:“不清楚,之前一直沒有,兩天前才出現的。”

  連按歌眯眼看著河面:“魚戲葉在何處?”

  影衛道:“等天再黑些,就能看到了。”

  所有人便原地休息,補充體力,給籠中的鳥餵食。

  靈江蹲在籠裏的橫木上,意興闌珊的啄著飼料,小圓眼一直瞧著河面。

  天色徹底黑了,就顯得那濃霧格外的慘白,靈江不再吃東西,而是一眨不眨的望著河面,奔流的河水卷起細碎的水花,靈江看見那星光越發明亮,並且動了起來,原本是零星散亂在河面,現在竟好像按照某種方向開始移動。

  須臾之後,光斑似眾星拱月般聚在河中央。

  靈江睜大了眼,看見星光深處青翠欲滴的一抹綠。

  真如海外仙邸,游魚戲葉。

  靈江先回過神,用小翅膀戳開鳥籠,飛到連按歌肩頭,湊在他耳旁輕聲說,“你們準備如何將霖水土撒到魚戲葉上?”

  他的聲音輕柔的毛骨悚然,猝不及防飄進連按歌耳中,當即就激起一身雞皮疙瘩,連按歌嗷的怪叫一聲,跳了起來。

  齊英轉頭詢問,靈江站在他另一側肩頭涼涼的發出警告,連按歌驚魂未定,拍著胸口往一旁走了兩步,微惱道:“你是鬼啊,瞧把我滲的。”

  靈江懶得懟他,皺眉說:“別耽誤時間。”

  河中央的光點愈發明亮,簇在一起在濃霧中閃爍。

  連按歌正色下來,沒回答靈江,伸手從懷中摸出一小包東西遞給齊英:“準備好的話,我們就開始吧。”

  齊英接過霖水土,取了一半,倒進一隻拇指粗的小竹筒裏,竹筒兩端各有一根露出來的棉繩,他從鳥籠中取出兩隻黑隼,將棉繩分別系在鳥爪上,打算讓黑隼攜帶著橫渡大河。

  靈江一看便明白他們的意思——先令黑隼飛至大河中央,再以哨聲勒令它們背道而馳,綁在鳥爪上的竹筒受力,棉繩崩開,竹筒中的霖水土自然而然便能精准的撒落在魚戲葉上。

  馭鳳閣的鳥訓練有素,勇猛剛毅,怒翅振飛橫渡大河自然不在話下,但靈江總覺得有哪里被忽略了。

  靈江僅看了一眼黑隼,便轉過頭,沉默不語的盯著霧中粼粼的大河,閃爍的光斑映進他的眼裏,像是刀劍泛過的寒光,幽幽一閃而過。

  清亮的哨聲衝破濃霧,直上雲霄,鷹隼隨之發出尖銳的嗥嚎,漆黑的翅膀帶起銳利的風刃,劈開繚繞的白霧,在頭頂振翅盤旋。

  連按歌手裏的海東青被感染,發出逼仄孤傲的嗥叫。

  齊英高舉一隻五色旗,然後朝向大河中央重重落下,兩隻黑隼便如黑色的雷電沖了出去。

  所飛之處慘霧散開,河水翻滾。齊英喉嚨發出哨令,原本空中滑翔的兩隼猛地收起羽翼,如魚雷般直直墜下,在接近水面時忽然張開羽翼掠水而過,背道而馳,將爪鉤上的棉線緊緊繃起,將小竹筒懸在了魚戲葉的三尺之上。

  就在齊英下令徹底飛開時,那一瞬間,原本浮動在大河中閃爍的光點刹那間一躍而起,高高跳出海面,一張張滿嘴獠牙的傾盆大口張開,其中一張頓時咬住了一隻隼的翅膀,用力一甩,便生生撕了下來。

  鮮血淌進河中,很快就消失不見,岸上的人全都看見那星星點點的下面竟是一種長滿疙瘩醜陋不堪的怪魚。

  而那星點就生在怪魚的背鰭之上,形似小燈籠,發幽藍的光,沉進水裏時,‘燈籠’浮在水面,恰好組成了靈江等人看到的璀璨星河。

  可惜現在沒有人敢去欣賞了。

  被咬傷的隼掙脫爪上的棉繩,淒婉的哀嚎一聲後直直掉進了水裏,水中的怪魚一擁而上,頃刻間連骨頭都咬成了碎末。

  另一隻隼的爪上懸著小竹筒,急速朝岸上沖來,然而半路卻被河裏忽然跳起的怪魚撞歪了方向,堪堪向著河面摔去,踉蹌半尺之後,才擦著水面又飛了起來。

  然而左翅已經被撞斷,掙扎著向高處飛,卻沒飛起來。

  齊英吹出厲哨呼喚黑隼,那黑隼似乎是親眼看見同伴的慘狀,又遭怪魚狠撞襲擊,竟生出了懼意,哀婉的在河中央低空逡巡,不敢再向岸邊飛來。

  “這樣等著不是辦法!再呼哨喚它,喚不回的話,進行放棄!”連按歌道。

  他們還有退路,還剩下另外一半的霖水土。

  急促的哨聲筆直的穿過濃霧,卻依舊沒有得到黑隼的回應。

  齊英隨手把五色旗插進石縫之間,將剩餘的霖水土塞進懷裏,用一根繩子纏住腰,另一端扔進影衛手裏,正欲施起輕功縱身躍上河面,一抹淡黃色比他更快的沖了過去,以他的目力竟只看到一道虛影掠過眼前。

  連按歌望肩上一看,才發現那撲過去的是小黃毛。

  河水被怪魚翻起浪花,靈江迅速躲開一波浪,在怪魚獠牙大嘴之間展翅疾飛,他體型極小,怪魚幾次躍起都沒能沾到他一根羽毛,眨眼間,靈江便飛到了那只黑隼面前。

  他翻身跟個球似的利索落到黑隼背上,先啄了下不斷慘叫的黑隼腦袋,讓它冷靜下來,然而那鳥被嚇壞了,根本不搭理靈江。

  靈江只好罵道:“你有個鳥用。”

  從黑隼線條流暢的後背滑下去,在半空中抓住了它爪上險些灑出來的小竹筒。

  連按歌原本高高提起的心放了下去,齊英皺眉道:“這只是?”

  連按歌顧不上回頭:“就內小誰啊。”

  齊英雖是影衛統領,但並不在負責殷成瀾的貼身護衛,故而對靈江只是聽屬下提及過,並不熟悉,只知道十九爺身旁又多了一隻神鳥,卻沒料到神的如此一坨。

  見靈江抓住霖水土,連按歌大聲道:“黃毛,快灑到魚戲葉上!”

  這時,原本借黑隼振翅的風揮散的白霧又漸漸聚了起來,靈江翅膀小,不生風,眼看著濃霧重新覆蓋河面,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起來。

  他在離河面不遠不近的高空,一面防著怪魚突然躍起,一面在怪魚燈籠似的光斑中尋找不打眼的一抹翠綠。

  聽見連按歌的聲音,靈江不耐煩的瞪向岸邊,小圓眼轉了下,喉嚨發出低沉的‘咕噥’聲,連按歌一愣,剛想說這聲音有點耳熟,就見腳邊的籠子裏,海東青忽然張開雪白的翅膀,衝破鳥籠,滑過一道雪亮的光芒,向河中央飛去。

  連按歌氣的跺腳,“娘的,它剛剛學雌鷹求歡的叫聲,把阿青給招過去了!它怎麼這麼不要臉!”

  齊英道:“好用就行。”

  海東青巨大的翅膀在雲霧中卷起狂風,雲譎波詭被迫散開,露出一片澄清的深夜和白茫茫的河面。

  靈江抓著竹筒,被海東青的翅膀帶起的風眯了眼,暗道一聲“傻鳥”,飛低了些。

  海東青振翅穿過雲霧,只看見一隻小黃毛迎風招展頂著一撮呆毛不屑的瞅了它一眼。

  意識到被欺騙,海東青卻不像其他凶禽猛獸一般被激怒發起狂來,而是用一雙銳利的鷹眼死死盯著靈江,發出壓迫性高頻率的低嗥。

  就像叢林猛獸之王怒吼時,走獸下意識畏縮恐懼,任何飛禽此時此刻都不敢再振翅高飛,那只身心備受打擊的黑隼被海東青這麼一嚇,尖叫一聲後囫圇沖向岸邊,卻在半路被一隻躍起的怪魚咬住翅膀,拉進了河裏。

  而處在低壓裏的靈江卻絲毫沒有畏懼,冷冷瞥著它,反而鑽進了那兩扇巨翅下面,趁海東青帶動的氣流,看清了怪魚中央那抹綠。

  魚戲葉的葉子似芭蕉那般模樣,突兀的立在茫茫河面,周圍霧氣繚繞,河水湍急,魚戲葉卻連半片葉子都沒拂動,自有一派靜靜玉立。

  靈江找準時機,不再耽誤,突然俯衝下去,魚戲葉周圍的怪魚有所察覺,更加瘋狂的交替躍出海面,企圖吞下入侵者。

  靈江在半空中靈活的用另一根爪爪推開竹筒的一端蓋子,以一個極度輕盈的姿勢蜻蜓點水般掠過水面,擦著怪魚的獠牙而過,滑行半尺,展翅如游龍,翩然幾次翻飛後,便把小竹筒裏的霖水土均勻灑到了魚戲葉上。

  霖水土剛一碰到葉子,就化作一抹土色的煙霧消失不見。

  沒料到會是這樣個結果,靈江在半空打個旋,望向岸邊的人,打算問個情況。

  就在這時,河裏的怪魚像受了驚嚇似的四散逃開,一條極細的嫩條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抽了出來,正好抽在靈江的後背上。

  剛剛那些怪魚徒有蠻力,準頭卻不怎麼行,能咬死黑隼,卻連靈江的半個翅膀都碰不上,而現在,那河中生出的嫩枝宛如被絕世高手握在手裏的鞭繩,一抽一個准。

  靈江在空中一個踉蹌,背脊被抽出一道血紅的傷口,掉了幾根羽毛,他忙穩住身形,抬頭一看,見無數條藤蔓從河中伸出,一些抓向岸上的人,另一些蜿蜒直沖雲霄,顯然是要去抓海東青。

  海東青不愧是萬鷹之神,利爪如鉤,一爪削斷了幾根藤蔓,靈江垂頭望著無數藤蔓虯結之處,魚戲葉琵琶似的兩片葉子被藤蔓護在中央,原本沉靜無風,現在卻瘋狂的扭動,好像是被瓢潑雷雨無情的劈裏啪啦淋著。

  靈江眼尖,瞧見那兩片葉子之間隱約出現一點白,在被藤蔓抽的抱頭逃竄時,他還有心思想到:“瞧這扭的,跟生孩子一樣。”

  季玉山說灑過霖水土後,魚戲葉就會長出花來,不過不知道要等多久。

  靈江勉強躲過一根追著他抽來的藤蔓,試圖往下又飛低了點,看見那點白比剛剛大了一點。

  看來用不了多久了。

  他片刻的走神,沒注意到一根藤蔓從身後冒了出來,細細的枝條悄無聲息的靠近了他,等靈江察覺到的時候,那根細枝條便猛的發力纏住了他的鳥爪,然後迅速將靈江拖進了水中,靈江嘗到了河水的腥澀,眼前一陣發黑。

  岸上傳來落水聲,同一時刻,所有藤蔓一起大力抽動起來,像是狗急跳牆,將岸上的人、鳥接二連三的拖進水裏。

  連按歌抬手斬斷一根藤蔓,大聲道:“我有沒有說過我討厭觸手?”

  齊英拉弓如滿月,將箭尖瞄準連按歌,手指猛的一鬆:“沒有。”

  銳箭呼嘯,擦著連按歌的頸側將一根藤蔓釘在了濃霧裏,不知撞上什麼,發出一聲清脆的金石之聲。

  連按歌甩過匕首斬斷一根藤蔓,認真道:“我討厭觸手。”

  話音剛落,七八根枝條扭成一根粗壯的藤蔓,纏住了他的腳腕,連按歌猝不及防被拉拽到地上,被迅速往水中拖去。

  齊英跳過去,一腳踩住那條粗壯的藤蔓,一刀插進去:“看起來它倒是偏愛你。”

  連按歌漲紅了臉:“甭廢話,我快被它拽進去了。”

  誰知道拽進去後要對他做甚麼!

  齊英瞥了眼像蛇一樣漸漸從身後攀附上他雙腳的藤蔓,笑道:“等回去把你的隼給我一隻。”

  說完,雙手拉住纏著連按歌的藤蔓,手臂肌肉鼓漲起來,青筋凸起,低吼一聲,藤蔓流出青澀的汁水,鬆出了一條縫隙。

  連按歌趁機將自己的腳腕拔了出來,剛想對齊英道謝,就見他身上已經纏住了四五條腕粗藤蔓,不等連按歌去拔,齊英已經被迅速拽進了水中,消失在不斷翻滾的湍流裏。

  入水的一瞬間,齊英閉緊了氣,在渾濁的水中看見那兩片芭蕉似的魚戲葉下面竟長著十人合抱的壯碩的根系,青色樹根深深紮進渾濁的河水中,上面延伸出無數條向河面張牙舞爪的樹枝,他便是被這像藤蔓又像樹枝的東西拽進了水中。

  而這條河不知深有幾千尺。

  除了水聲,齊英什麼都聽不見,安靜的好像世間空無一人,唯有他自己。原來瀕臨死亡是這種感覺。

  翻攪的河水裏,那抹異常白色的魚戲葉的花極其明顯,齊英掙扎了幾下,腰間卻被樹枝拽的死死的,他遺憾的心想,希望有人能將花帶給十九爺。

  然後緩緩閉上了眼。

  不過,又很快睜了開,齊英看見昏暗的河水裏,有人破水向他遊了過來。

  那人的衣袍在水中翻滾,側臉有著刀削斧鑿過的棱角分明,極為冷靜俊美,他手中握著一柄通體漆黑的八棱梅花錘,高高的揚起,重重的落在齊英腰間的藤蔓上。

  出手果斷,乾脆俐落的將他身上的藤蔓砸成了稀耙爛。

  靈江掉進河裏時沒準備好,不小心喝了兩口河水,此時正惱的厲害,粗魯的推了把那位影衛統領的腰,將他推出了河面,自己露出臉吸了一口氣,又打算潛進水中。

  齊英咳嗽著急忙拉住他:“咳咳,是你,你怎麼在水裏……”

  靈江冷冷看了他一眼,沒吭聲,將衣角從他手裏抽出來,一眨眼就消失不見了,只留給他一個冷豔的側影,跟個傳說中的美人魚似的。

  齊英還想去尋,聽見岸上連按歌的吼叫,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見籠中的鳥被全部放了出來,在薄霧中盤旋,在那下面,一朵潔白如雪的五瓣花煢煢獨立在污濁的大河中央。

  花瓣四周有無數道數十丈長的藤條摔打著,每一根抽到河面上,都能掀起不小的浪花。

  連按歌:“魚戲葉的花敗的很快,必須在它敗之前摘下來!”

  說著,屈指做哨,振臂高呼。

  一片陰雲從天空壓下,海東青試圖靠近,卻被藤蔓糾纏,不得其法。

  水裏的靈江拎著梅花錘,一直往下潛,打算從水中攻入,但凡植物,皆根系最薄弱,這玩意長得奇葩,但他不信拔了根,它還能如此倡狂。

  靈江冷冷的鼓著腮幫子,哼哼唧唧的想著,幸好他博學多才,上天入地無所不精通,連洑水都會。

  根本不承認是自己當年年幼無知,嘴饞去啄了馬蜂窩,在群蜂逼迫之下,萬不得已鑽進了水裏,有幸學來的技能。

  他順著往水中游去,發現河水竟深不可測,只好止住了念頭,就地停了下來,看著眼前粗壯的青色樹根,卯足了力氣,抬手將梅花錘揮了出去。

  河水扭曲的被梅花錘帶過一道弧線,那水裏的阻力已經夠大,靈江卻揮灑自如,大張大合掄了個滿月,狠狠捶到了魚戲葉粗壯的根莖上。

  根莖劇烈的晃動起來,攪合的河面掀起一丈多高的浪潮,無數道藤蔓瘋狂的從東邊晃到了西邊。

  “河裏發生什麼了?!”

  連按歌下水將齊英拖拽上岸,齊英趴在地上咳嗽幾聲,眉頭緊鎖的搖了搖頭,盯著翻滾的河面,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靈江第二次掄捶出去,魚戲葉吃痛,藤蔓開始淩亂的扭動起來。

  在他即將氣息用盡,掄出第三回 時,魚戲葉那猙獰嚇人的藤蔓忽然從河面退進水裏,遇見了洪水猛獸似的迅速逃竄,眼見那兩片芭蕉葉子就要帶著小白花潛入水中,連按歌呼哨示意海東青。

  神鷹負翅疾飛,直沖河面,風馳電掣,在小白花沒入水面的一瞬間,將其掠進了囊中。

  海東青攜魚戲葉的花扶搖直上雲空,發出振奮嘹亮的嗥嚎,在雲霧之中傲然盤旋,黎明黯淡的曦光渡上它的翅膀,如同鑲嵌了一道華貴的銀輝。

  濃霧漸漸散開,秀麗的海島在眾人眼前緩緩揭開面紗。

  海東青帶著小白花直接飛向山外,連按歌抹了把臉,拍拍齊英的肩膀:“完成了。”

  齊英站起來走到河邊,河水還依舊渾濁,他蹲著看了良久,直到水面漸漸平靜下來,都沒有異常再出現。

  “看什麼?”連按歌問。

  齊英伸手撩了把水,遲疑道:“我在水裏看見那個人了,是他救了我。”

  連按歌沒明白他的意思:“啊?”

  齊英脫了衣裳,打算再下水:“是閣裏查不到的那個人。”

  連按歌一愣,馭鳳閣都查不出蛛絲馬跡的人屈指可數,他很快就反應過來說的是誰。

  “他好像就在水裏一直等著,是他暗中幫我們弄退了藤蔓,不然魚戲葉不可能會突然退回水裏。”

  齊英拉開袍子,就要下水,連按歌止住了他,正色道:“照你來說,那個人的武功應該深不可測,如果他想走,你下去也是找不到的,我們回去再說,現在這個人是敵是友,都非查不可了。”

  齊英只好點頭。

  一旁忽然傳來聲音。

  連按歌扭頭,看見一隻濕漉漉的落湯鳥不知從哪里爬出來的,半死不活的趴在一堆枯葉中,淡黃色的小嘴張開,卟嘰卟嘰往外面吐水。

  他返回去拎起小鳥的爪子瞅了瞅:“哎,可以啊,沒死啊,我還以為你被怪魚吃了呢。”

  小黃鳥卟嘰,吐了他一臉河水。

  “……”

  他們走出山谷,天色已經亮了,海島不遠處停靠著一艘巨大的船,清爽的海風吹拂著,海島的沙灘上馭鳳閣閣主坐在輪椅上,已經等候他們許久了。

  “見過閣主。”連按歌和齊英欲行禮,被殷成瀾止住了。

  “辛苦各位。”殷成瀾微微頷首。

  連安歌笑了下:“得此一句,不枉這一趟奔波。”

  殷成瀾勾起唇角,被及時送來的小白花已經劈成兩半,一半服下,另一半交給嚴楚制藥,此時,他的臉色比之前看起來好了很多。

  靈江被連按歌隨意拎在手裏吐水,迷迷糊糊中聽見殷成瀾的聲音,掙扎著撲騰了下翅膀。

  殷成瀾撫摸著海東青的翎羽,目光在他身上一掃而過,很快就收了回去。

  即便精疲力竭,剛剛那點混沌卻消失殆盡,靈江睜著小眼,第一次看清楚了殷成瀾的眼神。

  那是一種沒有失望,也沒有期待的平靜,置若罔聞,全然不在意。

  靈江被藤蔓拉進水裏,險些被淹死時也沒像現在這般難受,如鯁在喉。

  於是他閉上眼,放任自己昏睡過去。

  輪椅碾壓柔軟的沙灘,被殷成瀾撫摸的舒服的海東青忽然張開翅膀,飛到身後的連按歌身旁,探爪一抓,將他手裏那一坨軟綿綿、濕漉漉、髒兮兮、屎黃屎黃的東西抓了過去,隨即丟到了殷成瀾手裏。

  海東青沉靜內斂的用爪子將小黃鳥往殷成瀾手裏踢了踢,拿腦袋蹭了下他的手背。

  好像是在替小黃鳥邀功。

  連按歌:“對了,這次幸好有它,我們……”

  殷成瀾:“我知道。”

  薄薄的唇角帶著笑容,審視了下手裏雞崽似的小鳥,骨節分明的手指輕輕摩挲了下小黃鳥的肚子,撥了撥他頭頂風騷不在的呆毛,取出一條帕子把靈江裹了裹,放在腿上:“走吧,回去再說。”

  連按歌上前接住殷成瀾輪椅,推著他上了大船。

  大船在蔚藍的碧海上穿行,而昏睡著的靈江就這麼錯過了自己第一次被殷成瀾摸小肚肚的這一幕。

  而後不知遺憾了多少年,每每提及此事,都要憤怒的罵上一句:“你他娘的,真能裝。”

  齊英和連按歌梳洗過後,前來向殷成瀾述職,兩三筆帶過海島上驚險的一夜,將重點落在了齊英在河中見到的青年身上。

  齊英:“我們在海上沒有見到其他船隻,很有可能此人是跟著我們上島的,興許現在就藏在船上,屬下想要徹查船夫和影衛。”

  “還有,此人與季公子相識,興許季公子會知曉一些……”

  殷成瀾端著一盞茶,抿了一口:“不要牽扯季玉山,我們現在沒必要逆了嚴楚的鱗,不過,你可以旁敲側推,暗中調查他。”

  齊英領命,卻沒退下,似乎還有話要說。

  殷成瀾將茶盞放到一旁:“我知道你的意思,畢竟他救了你,還暗中助我們拿到魚戲葉的花,如果此人身世清白,與那個人並無牽連,我倒是願意與其結交一番,見一見你口中這位能將八棱重錘使出驚鴻游龍之姿的人。”

  齊英點頭,行禮離開。

  當天下午,船中戒備忽然森嚴起來,齊英親自將船上所有人都盤查了一遍,大小艙房、角落,方寸之地都沒放過,然而除了在河裏驚鴻一瞥後,那個冷冽的青年卻是半個音訊都尋不到,恍若人間蒸發。

  齊英拿著靈江的畫像,這回那畫上不再是寥寥幾筆,而是用了濃墨重彩勾勒出青年俊美的五官和勁瘦瀟逸的身姿,去了殷成瀾的艙房。

  連按歌正捧著帳本與殷成瀾核對閣中的賬目明細,見此畫像,驚訝道:“齊統領,將來你要是被十九爺踢出馭鳳閣,出去賣畫也餓不死了。”

  齊英懶得理他:“欠我的隼記得給我。”將畫像在桌上鋪開,向殷成瀾彙報了起這兩日盤查的結果。

  “船上無可疑人選,反倒是季公子問起在找什麼人,我向他透漏了一些,季公子大概有所察覺,說尋找的人他應當認識,只不過也是萍水相逢,並不清楚他的來歷,也不知道他為何會在海島上。但提了一句,此人對馭鳳閣絕無歹心,屬下認為季公子應該沒說實話,他身邊有神醫谷的人暗中保護,我們的人無法靠近,怕是想查什麼很難了。”

  齊英說完,沒得到回應,撩起眼皮,就看見他家那位十九爺坐在窗下,正饒有興趣把玩著用素帕裹著的小黃鳥。

  那小鳥的後背掉了幾根毛,洗乾淨後就顯得有點禿了,露出指甲蓋大小的一片粉嫩的皮膚,傷的不輕,氣息奄奄的昏睡了兩日還沒醒過來。

  此時軟綿綿趴在殷成瀾的拇指上,被男人從頭到腳摸了個遍。

  長年養鳥的人都自有一套辨識佳品的方法,首當其衝的便是摸。摸鳥骨是否流暢,便於飛行,摸腹部前胸可否豐滿強壯,再摸羽毛是不是光滑細膩,色澤光亮,握在手裏時有沒有滑不溜秋的感覺。

  靈江雖然乍一看形似鵪鶉,可掩蓋在細絨羽毛下的身體卻結實富有彈性,該有肉的地方,肌肉均勻,不該有肉的地方,緊致勁瘦,一分不多一分也不少。

  殷成瀾一摸便知他小是小,但絕對是鳥中不可多得的體型。

  上乘的鳥不單要看體型,還需觀五臟六腑,鳥不像人可切脈探知,於是衍生了獨特的斷法。

  殷成瀾熟練的讓靈江趴在手背上,掀起他屁股上的兩根尾羽,用考究的目光打量著靈江粉嫩的臀部,鳥是直腸子,一隻鳥的五臟好不好,看看屁股是否乾淨就知道了。

  畢竟腸胃不好,總是拉稀的小鳥,屁股總沒他長得這麼嬌嫩乾淨吧。

  靈江是萬萬想不到,自己這一昏,連屁股都被人瞧光了,幸好也是昏了過去,不然得氣成什麼樣。

  殷成瀾將小黃鳥把玩一番,發覺這確實是只不錯的鳥,心滿意足的用帕子把他包了包,放到了一旁,才將目光放到了那張圖上。

  齊英道:“爺怎麼看?和那個人……有關係嗎?”

  殷成瀾的手指敲著桌面,艙房外海水嘩嘩作響,毒性被暫時壓制,他感覺到久違的輕快,濕潤的海風從艙壁上的小窗吹拂進來,吹散了前幾日毒發難忍的陰霾,再加上偶然得到的奇鳥,殷成瀾的心情出奇的愉悅,甚至感覺到幾分少年時的自在肆意.

  然而,這些只是像風一樣輕輕佛過他的心頭,末了,椎心泣血的仇恨如枷鎖般依舊壓的他喘不過氣。

  剛剛一瞬間的輕鬆好像錯覺,殷成瀾收斂神情:“去一封信給山月,讓他回來吧。”

  說完,伸手將半掩的艙窗推開,近乎清澈的陽光照了進來,遠處蔚藍的海面白鷗點點,但重新落在他心上的陰霾,海風卻再也吹不散。

  大船乘風破浪,一日千里,待靈江醒來時,已經回到了馭鳳閣黃字舍的鳥窩裏。

  頂著亂糟糟的呆毛從鳥窩裏坐起來,回想著自己是怎麼回來的,靈江發現他暈船暈的鳥事不知,什麼都想不起來了,唯有殷成瀾輕描淡寫的一眼,像是刻在了他心頭一般,刻骨銘心的清晰。

  他四仰八叉倒進鳥窩裏,冷清的盯著鳥籠頂上粘著的幾根羽毛,心裏刀光劍影,一片血流成河,最後,靈江把眼一閉,想著一句話又睡了過去。

  他在想,到底還慣不慣著殷成瀾了。

  靈江在黃字舍裏混吃混喝了住了幾天,直到黃字舍的訓鳥人發現這幾日鳥飼料明顯少了很多,挨個檢查鳥窩時才將他揪了出來,想起前段時間連大總管曾親自過問過這只小黃鳥,訓鳥人便巴巴結結的向上一級彙報,一級報一級,把靈江送到了連大總管的跟前。

  連按歌的住處也是亭臺樓閣、綠瓦朱甍,見到小黃毛之前,他正坐在涼亭裏,逗著鷯哥喝著小酒,哼著小曲,看著帳本,舒坦的快要成仙了。

  一眼瞧見鳥籠裏那黃的沒有一根雜毛的小鳥,連按歌險些連人將鳥籠都打包扔出去。

  不過他仍舊忍住了,拿出笑面狐狸的臉,稱讚了下屬幾句,又和藹可親的問人要不要留下用午膳,直到送人離開,連按歌轉身的瞬間,臉便黑成了炭。

  他快走幾步走到石桌前,指著鳥籠裏一臉無所謂的小黃毛說道:“你又犯什麼事了?”

  靈江懶散的打個哈欠,沒看他,伸出小翅膀將鳥籠戳開,邁著丫字爪爪走了出來,走到桌上的酒盞前,見裏面還滿著,就蹲在盞邊歪頭問:“你還喝不喝?”

  不等連按歌回答,接著道:“不喝我喝了。”

  說完,低頭啄了一大口,揚起細細的脖子咽下去,砸吧一下,又啄一口含在喉中,微微眯起了眼。

  一副經驗老道的酒鬼模樣。

  連按歌便想不通,他是怎麼把萌萌的自己養成了這個鬼樣子。

  連按歌只好又倒了一杯,還順帶給靈江添滿,添完才反應過來,暗道了一聲手真賤。

  靈江不搭理他,悶頭啄酒,酒水從他淡黃色的鳥喙滾到桌上,濺起的水珠濕了他的鳥爪,他也不在意。

  連按歌跟著莫名喝了一會,終於品出了味道,端著酒盞斜眼看鳥:“哎,我說,你該不會是情場失意了吧。”說完,又啼笑皆非,“不對啊,你們鳥還講究個你情我願啊?”

  轉眼,小黃鳥便啄幹兩盞酒,擺了下翅膀示意連按歌倒酒,連按歌被自己神奇的想法塞滿了腦子,拎著酒壺在小黃鳥面前晃了兩下,就是不肯倒酒:“你給我說說你們鳥鳥平常都聊什麼唄,我有好酒,你怎麼也得有故事吧,不能平白喝了我的酒。”

  靈江終於抬起頭看了他一眼,連按歌興致勃勃與他對視。

  片刻後,靈江飛了起來,冷冷道:“喝你一點酒,廢話真球多。”

  然後飛到涼亭外面消失不見了。

  連按歌的笑意凝固在唇角,手指攥緊了細頸的酒瓶,他還是笑著的模樣,不過現在看起來有種咬牙切齒的猙獰。

  “總有一天,我非要把你拔光毛烤了吃,才能解我心頭之氣。”

  靈江迎風展翅,在天空底下漫無邊際的飛,連大總管的酒果然是好酒,只有現在吹了風,才隱隱有些上頭,他胡亂撲棱了幾下翅膀,落到了一處,抬頭一看,才發現不知不覺竟飛到了殷成瀾的書房。

  房門咯吱一聲被推開,殷成瀾坐在門口,與窗臺落著的鳥對上了眼。

  確認過眼神,是還想慣著的人,靈江悲憤的想。

  殷成瀾操控輪椅進了書房,抬手一揮,剩餘的幾扇窗子就全部被揮開了,是用了內力的,靈江一直都知道殷成瀾也是深藏不漏。

  他小模小樣的蹲在窗臺上,頭頂那撮小黃毛在風裏招展,眯起眼盯著男人。

  殷成瀾坐在窗邊,從一旁的桌上拿了本書,翻了兩頁,漫不經意道:“怎麼不說話?”

  他的聲音低沉潤朗,靈江頓時覺得那酒是真的上頭了,心裏一邊對他的不在意憤憤微惱著,打定主意以後都不搭理他,可又被殷成瀾的聲音、他抬頭看人時的側臉,翻閱書籍的手指而吸引著,很想走過去啄上幾下,嘗嘗味道和溫度。

  見那伶牙俐齒的小鳥好一會兒都不吭聲,殷成瀾將書扣在腿上,雙手交握,微微挑眉:“有心事?”

  靈江抿緊唇,他不想說話的時候,就是個屁都不放給別人聽。

  殷成瀾便轉頭看著天色:“你今日來的晚了,明日寅時,天還未亮時再來吧。”

  靈江不解的睨他。

  殷成瀾也不再說話,繼續低頭看書,顯然是送客的樣子,靈江在他的發頂留戀片刻,抬翅飛走了。

  之後的半天裏都在思考殷成瀾最後說的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夜色漸濃,靈江趴在鳥窩裏默默看著頭頂的明月,煩躁的把築窩的稻草踢的到處都是,將小腦袋埋進翅膀之下,心道:“管他娘的什麼意思,你讓我去,我便去嗎,老子偏偏不去。”

  然後,雞叫三更,寅時一到,靈江就摸黑去水池邊洗了爪爪,梳了羽毛,抓了呆毛,還是乖乖飛到了懸崖絕壁的萬海峰峰頂,馭鳳閣閣主的府邸聽海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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