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百二接天臺
多少年過去了?
忽然看見這長長的昆吾山道上,多出來一個人,好多年輕一輩的修士,都有些不習慣。
山腰上,不知何時也多出一圈平臺,上面的修士們或坐或站,幾乎都是中域左三千各大門派的掌門和長老,他們踏入修行已經有不少的時日,眼見著橫虛真人與扶道山人並肩而立,卻都只有一種“又回來了”的興歎。
崖山掌門鄭邀,正在此列之中。
他抬首而望,瞧著上面依舊吊兒郎當站著的扶道山人,露出了一點難言的微笑。
旁邊站著的就是龍門的龐典長老,雖然輸了一個小龍門水底湖,當日還拂袖而去,如今再看,他臉上卻已經看不出多少憤怒的痕跡。
眼見著鄭邀臉上那一點微笑,他只湊過來,也仰首而亡,同樣歎道:“如今鄭掌門心裏這一口氣,總算是鬆了吧?”
“算鬆了一半吧。”
鄭邀聽了,苦笑了一聲。
龐典奇怪:“一半?”
“龐長老忘了,這一屆小會的規則,可都是扶道師伯折騰出來的。扶道師伯我是半點也不擔心了,只擔心這一屆要參加小會的年輕修士們……”
只盼著,別被折騰得太慘才是吧?
鄭邀想著,忽然多了幾分莫名的心虛。
“……”
龐典也陡然無話。
有扶道山人在的左三千小會,幾乎都是噩夢一樣的存在。
他放眼朝下方山腳下那一片人海望去,頓時生出一種難以言喻的同情來:下面的修士,大半都是最近十年或者二十年,才踏入修行之路的,只怕對於三百年前那麼久遠的故事,一無所知。
看看這些人,滿臉的期待和熱忱……
龐典慢慢地轉過頭,重新朝上看去。
昆吾的橫虛真人,今日依舊一身威嚴的道袍,與平日沒什麼區別;扶道山人身上的袍子也是油膩膩的,並沒有因為左三千小會這樣的大事,就變得乾淨幾分。
開玩笑,每十年一次左三千小會,對新近的修士們來說當然是難得一遇的大事。
可是……
對於扶道山人、橫虛真人這種上千年的老怪物來說,真是覺得稀鬆平常,甚至聽見就想吐了。
扶道山人還好,好久沒回來發過淫威了,橫虛真人卻是這三百年也在,所以越發無感。
下面每個人都在注視他們,橫虛真人臉上的表情卻沒有半點的變化。
他乃是整個中域最德高望重的強大修士之一,也是昆吾所有人所仰視的領袖。
在那一聲洪鐘漸漸消失的尾音裏,他的聲音,也清晰悠遠地傳遍了昆吾十一峰整個範圍。
下方修士,不管人站在那裏,都能清晰地聽到。
“又是一個十年,三千宗門,三千大道,今者諸位道友再次彙聚于昆吾,貧道心甚感念。左三千小會,由來已久,至今已是第三百六十一屆……”
“得了得了,客套話還沒個完了是不是!”
原本橫虛真人說得好好的,大家也聽得好好的,沒想冷不防地插了道不耐煩的聲音進來。
下面眾人簡直嚇得魂都要飛出來了。
這誰啊?!
竟然敢打斷橫虛真人說話,不要命了!
眾人只覺得這一道聲音雖然無禮,卻也是在自己的耳邊響起,望了好半天,結果才發現,說話的竟然就是站在橫虛真人身邊的扶道山人!
我去!
這是要幹什麼啊?!
眾人傻眼了。
下面以見愁為首的崖山眾人,忽然都有一種捂臉的衝動。
扶道山人這德性,他們早就無比清楚了。
尤其是見愁,一早就覺得扶道山人站在橫虛真人身邊,怎麼看怎麼透著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下意識就覺得自己這不靠譜的師父只怕是要來攪局。
沒想到,橫虛真人還沒說兩句話呢,他就直接忍不了了。
站在高高的山道盡頭,扶道山人插完了話,還轉過頭去看了橫虛真人一眼。
橫虛真人看了他一眼,歎了口氣:“那你來。”
“山人我來就我來。”
扶道山人手裏沒啃完的雞腿一扔,直接就踏前了一步,掃了一眼下面,那小眼神兒頗帶幾分睥睨。
“咳咳。”
清了清嗓子,正式開始。
扶道山人開口道:“想必很多年輕人不知道我是誰,山人我就自我介紹一把,我呢,來自崖山,就是崖山扶道山人了。沒聽過的不要緊,現在聽過就好。每十年辦一次小會,客套話你們沒聽膩,我也聽膩了。看看這天兒不早,咱們還是直接上正題吧。”
聽膩味,客套話,上正題!
哎喲喂,您也真是敢說啊!
下頭無數人已經開始狂擦冷汗了,見識淺的可能沒聽過扶道山人,可至少聽過崖山啊!
能與昆吾橫虛真人站在一起的,能是簡單角色?
不用說,巨擘啊!
可是有您這樣拆臺的嗎……
雖然,一聽到說“正題”,大家的確有些想聽。
咳。
見愁在下面已經自動變得面無表情起來。
站在她身邊的是一名身著紫色勁裝的青年,身負一把紫色長劍,便是如今排名一人台熱門第九的湯萬乘。更後面一些站著上次去黑風洞搭救見愁的戚少風,這會兒也是滿臉的無奈……
扶道師伯祖真是敢說啊。
好擔心他的安危,真怕這屆小會之後,他就被昆吾的人拖出去暴打一頓。
眼見得下面一句話沒有,扶道山人還算滿意。
沒人抬杠就好。
於是他繼續說了下去:“本屆小會規則,不同於以往,你們最關心的也就是這個。所以,現在山人一條條為你們解釋。相信,諸位都已經瞧見這周圍的高臺了,每一座高臺都仿了昆吾主峰的形狀,倒過來放在地上,昆吾四方每方三十座,名曰四方百二接天臺。”
四方百二接天臺。
見愁的目光,不由移了過去,仔細地瞧著高臺的輪廓,的確很像是昆吾啊。
但是……
把這個明顯需要人站上去的“接天臺”做成昆吾的縮小版,您老用心何在啊!
她只感覺額上冒汗,背上冒涼氣,朝山道盡頭橫虛真人看去。
橫虛真人臉上淡淡,一副平靜的表情,胸懷之中若有天下,又似虛懷若谷,半點不與扶道山人計較。
心底一時又想起謝不臣的事,見愁的目光漸漸冷淡下來。
昆吾眾人所在的位置,其實就在崖山不遠處。
顧青眉與另一名青年當頭,同樣站在最前方。不過在聽見扶道山人那一句一句話之後,顧青眉不由得皺緊了眉頭,心裏對這曾經一巴掌拍開自己的老頭子,是半點也不喜歡。
崖山?
再厲害也不該搶昆吾的風頭!
這樣想著,她不由得看向了側面,那站在前面的見愁。
第一百……
哼。
所謂名聲在外的崖山大師姐,也不過耳耳。
顧青眉心底覺得好笑,終於覺得一口氣順了許多,才轉頭繼續去聽扶道山人說話。
“本屆小會,與會者眾多,可一人高臺一人獨上,人太多,難免糾纏。這百二接天臺,便是衡量諸位是否有資格參加小會的標準所在。總規則——”
扶道山人此言一出,所有人頓時精神一震。
戲肉來了!
他也沒賣關子,手指直接在空中一點,那半空之中竟然就浮現出了一座高臺的虛影。
“三日後,只有能站在百二接天臺上的百二修士,才能獲得入場資格!”
還真與以往不大一樣啊。
眾人都不由得驚訝起來。
一百二十人的選拔?
扶道山人臉上露出笑容。
“至於具體的規則……”
“第一,照舊,任何出竅期以下且從未參加過小會的修士,都有資格參加本屆小會。”
“第二,若要登上此高臺,需從昆吾諸執事長老處領取一枚道鑒,一人一枚,不可多得。道鑒,乃是開啟接天臺的鑰匙,讓修士順利進入接天臺,共有十次機會。”
說著,他手指再次一點。
懸浮在半空之中那巨大的接天臺虛影之上,忽然出現了一枚圓環一般的石鑒。
這便是道鑒,周身滿布著古拙的花紋,十條從中心處延伸出來的長線,將道鑒劃分出了十個小格,每一個小格都有青色的靈光閃爍。
“啪。”
扶道山人直接一個指訣打了出去,道鑒忽然緩緩下沉,接近著接天臺。
“道鑒靠近接天臺,則自動開啟。”
“每開啟一次接天臺,靈光熄滅一次。道鑒完全熄滅,則道鑒背後代表的修士再無開啟接天臺的資格。”
他話音落地,那虛影之中的道鑒,果然觸發了接天臺,在一陣強光過後,落在了接天臺上,最上端的一格靈光果然熄滅。
眾人一下看明白了,只是心底也有疑惑升起來:一枚道鑒,擁有十次機會,那到底又是怎樣的規則?
見愁已經隱隱有些猜到,頓時大罵了一聲:真能折騰人。
果不其然,下一刻,扶道山人臉上就露出了一種惡劣的笑容。
他施施然地隨便點了兩下,那高臺之上竟然就出現了兩個人的虛影,一個是他自己,另一個是橫虛真人。
“想必你們也都好奇具體的用法。很簡單,本次小會入場的考驗,乃是守擂!”
“持道鑒者,可開啟接天臺。”
“當一個人進入接天臺後,接天臺還可容納第二名修士的進入,隨便你們怎麼鬥,勝者留下,敗者被逐出接天臺。若連敗十次,自然也就跟一人台說永別啦。”
半空中的虛影上,扶道山人自己的虛影一巴掌把站在對面的橫虛真人的虛影拍開,露出了一個勝利的表情,高高站在接天臺上。
飛出去的橫虛真人,露出一臉痛苦萬分的表情,頭頂上還懸著一枚道鑒。
此刻,可以清晰地看見,道鑒上已經只有九格還亮著靈光。
“……”
一片的靜默。
無數人聽懂了規則,卻在狂擦冷汗!
你這展示規則的虛影,真不是在挑釁昆吾、挑釁橫虛真人嗎?!
山腳下的眾多昆吾弟子臉上一片紅光,手按腰間長劍,簡直就是一副立刻就要開打的架勢。
這邊崖山眾人卻都恨不得捂上自己的臉:個丟臉的長老!
山腰平臺之上,諸多掌門人和長老,也是霎時腿軟,就差給扶道山人跪下了。
為什麼忽然覺得崖山昆吾兩派大戰,就在眼前?
也許,不幸中的萬幸,是扶道山人彷彿不覺得自己做了什麼事,是橫虛真人彷彿也不覺得扶道山人做了什麼事。
在目睹了剛才“自己”被英明神武的扶道山人一頓胖揍的“慘狀”之後,橫虛真人竟然是面不改色,連眼神都沒動一下。
眾人忍不住感歎:這才是高人風範啊!
扶道山人勾勾手指,滿意地看著自己高端大氣的形象落在那接天臺上。
“只要你們能在三天期限結束之前,站在這接天臺上,便能順利進入下一輪。當然,百二接天臺,想挑戰哪一座是你們的自由,什麼時候挑戰也是你們的自由。”
“這裏只有唯一的限制,每日日落之後,當時佔有接天臺的修士離開接天臺,佔有狀態保留,道鑒不熄滅任何一格,接天臺自動對其餘一切人關閉。”
“當然,如果這修士缺心眼,一直留在接天臺上,其餘人等依舊可以選擇繼續挑戰。關閉狀態,會持續到次日天明日出時分,接天臺自動開啟。若佔有者未歸,接天臺尚可再容納一人,等待舊的佔有者一個時辰,在此期間,佔有者不歸,則接天臺易主。”
……
誰晚上還留在接天臺,那就是智障啊!
下面所有人都在那一瞬間翻了個白眼!
這規則——
很好,很變態,很扶道山人!
儘管有日落之後關閉的限制,可整個規則明擺著的就是喪心病狂!
晚上也許一片平靜,可白天,修士們要面臨的是不斷的車輪戰和不斷發起車輪戰!
接天臺只有一百二十座,並且幾乎可以定論只有白天開啟,三天時間也只剩下一半,可是這裏有多少修士?
放眼望去,密密麻麻,成千上萬,甚至數萬,而且每個人有十次機會!
佔有接天臺,還要笑到最後……
不用等到正式開始,所有人已經能預見這一場入場資格爭奪戰會有多慘烈,多猙獰!
可同時,他們也都明白——
也許會有投機者非常幸運地站到最後,可能留下來的大部分人,絕對都是實力超群的強者!
昆吾山下,百二接天臺,即將化作修羅場!
依舊是一片的靜默。
但是這一次,卻帶了一點不同尋常的味道。
在這樣的規則之下,誰也不知道自己的對手會是誰,誰也不知道到底自己會遇到怎樣的事情,就連眾多實力強橫的人,也都皺緊了眉頭。
若真有倒楣蛋運氣比較差,連戰強敵,即便是實力強橫,也未必沒有被刷下來的可能。
一套,富有了挑戰性的新規則!
對自己造成的效果,扶道山人無比滿意。
他嘿嘿笑了一聲,直接用手臂捅了捅自己身邊的橫虛真人。
橫虛真人看他一眼,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
於是,扶道山人揚起了手,一根碧色的破竹竿舉了起來,朗聲道:“百二接天臺,開!”
開!
一字落下的瞬間,橫虛真人幾乎與他同時起手!
刷!
刷!
一道碧綠色的光芒,一道蒼青色的光芒,分別從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兩人手中發出,像是從昆吾主峰高處灑落的天火流星,準確又猛烈地砸到了百二接天臺上!
霎時間,只見每一座接天臺上,都冒出了一層炫目的白光,將其籠罩!
所有人都明白——
入場選拔,正式開始了!
“當!”
又是一聲洪鐘敲響!
扶道山人與橫虛真人朝著下方略一頷首,便直接飛身落到了各大門派掌門長老聚集的山腰平臺上。
同時,昆吾長老顧平生自長長的山道而下,帶領著一群長老走了下來。
“小會已正式開始,請有意參與的道友,到我昆吾諸位長老處領取道鑒。”
八位長老,分別站到了昆吾主峰山腳下的八個方向,準備開始為諸多的弟子發放道鑒。
下面諸多弟子,有心急者,幾乎立刻蜂擁而上。
不過,當然也有半點也不著急的。
反正有三天呢。
從規則上講,越早下場越吃力,不過往長遠了看,實力不強的也不可能留到最後。
一百二十人雖多,可見愁想想,自己不過排在最後一個呢。
她望了一眼與橫虛真人一起在山腰上與左三千宗門各位掌門、長老寒暄的扶道山人,終於收回了目光。
紫色勁裝的青年已經有些躍躍欲試,看了見愁一眼:“大師伯不去領取道鑒嗎?”
“我倒是不急。”
見愁看了他一眼。
這是崖山近十年來的新秀,湯萬乘,不過並不與見愁很熟,瞧著倒像是個古道熱腸的少年郎,似乎想立刻去領取道鑒,可又礙於自己不去,有些不好意思。
見愁微微笑了一笑,又看了後面也有些激動的戚少風一眼,平和道:“如今我崖山弟子數十人,我是暫時不急,便請湯師侄帶著大家去領取道鑒吧。”
“……”
有些驚訝地看了見愁一眼,湯萬乘這才連忙躬身。
“是,大師伯。”
見愁點頭,只看著湯萬乘遮掩不住自己臉上的笑意,一揮手就帶走了崖山數十弟子。
眾人與見愁告別,便也擠進了擁擠的人群之中。
“我我我我拿到了!”
一聲歡呼,從山腳下一位肌肉遒勁的大漢口中發出。
這會兒才剛剛開始發放道鑒,作為第一名拿到道鑒的人,這大漢不由得狂笑了起來。
“就讓我第一個來嘗嘗首登接天臺的感覺!”
說完,這大漢毫不猶豫,直接踏空而起,將圓環一般的道鑒朝著距離自己最近的一座接天臺一扔!
啪!
在道鑒距離接天臺僅有三丈高的時候,那一道之前隱沒的白色光芒立刻亮了起來。
咻!
道鑒一碰那光幕,沒有受到任何阻礙,直接進入了光幕之內。
那大漢也隨之直接入內,一下站在了接天臺上。
“轟隆隆……”
一陣巨響。
整個山腳下,所有人都聽見了,不由得帶著駭然的目光轉頭望去。
見愁原本已經遠遠看見了無妄齋眾人所在的位置,正待去找一下聶小晚,這一下,同樣將驚詫的目光投了過去。
一片駭然的目光之中,方才還尖端朝下立在地面之上的接天臺,在大漢進入之後,竟然劇烈顫抖了起來,緩緩脫離了地面,朝著虛空之中浮起,越升越高!
巨大的接天臺,眨眼之間不同于其餘一百一十九座,懸空整整十丈!
那大漢也是沒想到:“開啟接天臺還有這樣的效果?哈哈哈,爽,爽,爽!”
手中握著道鑒,大漢爽朗的笑了起來。
下面頓時有人認出他來,駭然道:“是玄陽宗方大錘!”
玄陽宗,方大錘,排名第十五,僅在五夷宗陶璋之後的那個!
暫時沒人上去挑戰他,眾人只對接天臺的設置比較好奇。
繼大漢之後,立刻就有旁人連忙領了道鑒,直接飛身上了接天臺。
果不其然,整個山腳下又起“轟隆”的一片響,接天臺再次離地飛起,高懸於半空之中!
一座一座……
許多人都開啟了接天臺。
昆吾四方,頓時出現一副壯觀的景象。
一百二十座接天臺,竟然一座接著一座,陸續升高,如同一座座孤島懸浮!
無數人見了,都目露驚歎。
高高淩於半空之中,所有站在下方之人都只能仰頭而望。
東面第十三座高臺。
顧青眉一按道鑒,直接落在了高臺上,也將接天臺升了起來。
下面,頓時一片議論聲。
“是昆吾顧仙子!”
“天,顧仙子竟然這般早早上了接天臺,想必對自己很有把握了。”
“此次顧仙子排名第七,一定可以笑到最後吧?”
……
在隨著接天臺升高的過程中,顧青眉的視野,也隨之寬廣起來。
她自然也聽見了下面的議論聲,卻半點也不在意。
如今她也突破了金丹,又是昆吾弟子,手握許多道印,為何不能狂妄一把?
顧青眉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盡顯昆吾大派弟子的風範,更贏得了下方一片的讚歎之聲。
遠處的樹林裏。
八名身穿白裙的美人,玉足離地一尺,懸浮在地面之上,並未沾染地上半分的污穢。
她們環伺在一架浮空的花臺上,精心搭配過的鮮花五顏六色,堆在一起,散發出迷人的清香。
一名男子,身上的衣袍上也繡著各式各色的花紋,甚至比堆在這花臺上的鮮花,還要嬌豔、華美幾分。他赤足散發,就側仰在花臺上,一手肘立起來,慵懶地支著自己的頭,望著已經沸騰起來的昆吾山腳。
“公子,我們不去嗎?”
一名美人的聲音清潤,也望了前面一眼,疑惑問道。
那男子狹長的丹鳳眼微眯,竟給人一種莫辨雌雄的美感。
手指在自己潤澤的薄唇上一點,他扯開了一個微笑,幽幽道:“還沒瞧見叫人滿意的獵物呢,不急。”
封魔劍派眾人聚集處。
曾與初入十九洲的見愁在仙路十三島同行的張遂,在領了道鑒之後,忍不住朝著四面望去。
他只是封魔劍派今年來參加左三千小會的眾人之一。
被眾星拱月一般,圍在中間的,是那身著暗紅長袍的少年。那一道血紅色的劃痕,從他眉心處落下,依舊帶三分殘豔,他兩手垂在身側,左手袖子裏能看得到一角道鑒的影子。
目光朝周圍一轉,最後落在了張遂的身上。
那少年微微垂眸,竟然忽然開口:“聽聞張師兄曾認識崖山那一位大師姐。”
正準備獨自離開,去那邊周狂、聶小晚二人會合的張遂,一下停住了腳步,看向了那少年。
人群之中。
一手按著自己兩撇小鬍子,一手捏著堅硬的長棍,金算盤錢缺強行壓抑住自己內心的恐懼,大搖大擺地從顧青眉那一座接天臺下走了過去。
一直走出很遠,他才狠狠地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娘誒,雖然知道在這麼多人之中被發現的幾率太低,而且還有偽裝,可還是很驚心動魄啊!
還好,總算是逃過了一劫。
錢缺朝前面看去,正準備悄悄去領一塊道鑒。
沒想到,就是這一看,讓他看見了人群之中一個牛高馬大的身影。
孟西洲肩膀上扛著長棍,朝領道鑒的地方張望。
好多人啊……
排隊都要排一會兒了,要不,等等?
他思索了起來。
錢缺那邊猛然有一種特別奇妙的預感。
轉頭一看握在自己手裏的長棍,他盯著前面那牛高馬大的青年,眼珠子骨碌碌轉了起來。
當初急中生智冒充孟西洲,在遇到顧青眉那一瞬間逃過了一劫,可真的孟西洲又在何處呢?
“哎,這位道友,幫我把這一枚靈石交給那邊那個男修成嗎?這是酬勞。”
錢缺直接朝旁邊一名僅有築基初期的修士肩膀上一拍,摸出了一把靈石,另一手則指著不遠處的孟西洲,露出了和善的笑容。
那小修士有些發怔,還沒見過這麼多靈石呢。
幾乎只在聽見錢缺這句話的一瞬間,小修士便點頭如搗蒜:“好好好!”
另一邊。
一名腦袋後面綁著小辮子的少年,一口啃了大半個西瓜的瓜瓤,腦袋從西瓜瓢裏抬起來的時候,已經滿臉都是西瓜子兒。
他疑惑地看了看四周,摸了摸自己的頭。
奇怪,怎麼剛才好像聽見有誰在騙人?
難道是聽錯了?
嗯,一定是聽錯了。
少年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白白的牙齒在朝陽下熠熠生光,重新埋下頭去,“咵”地一下,吃瓜。
山林隱蔽處。
將這一幕收入眼底,紅臉老頭兒咬著刻刀的刀柄,在那六尺長的《一人台手劄》母本上輕輕一點,將“第十二,小金”這一行點了出來。
隨後,他思索片刻,用刻刀輕輕一點“小金”兩個字,穩而准地劃出一條折線來,再刻下幾個字。
“小金,愛笑,喜食瓜。”
最後,他收回了刻刀,用刀柄在六尺手劄上輕輕一敲。
“叮。”
一聲清脆的輕響。
整個十九洲上,所有最近售出的新版《一人台手劄》,全數閃過一道細細的流光,形成一個代表最新修訂的小刀形狀的符號!
無數購買了手劄之人,幾乎立刻開始翻看起來。
“修訂過了!”
“哈哈,終於有對排名之上修士們的簡單介紹了啊。”
“我去,這都是什麼?”
“哈哈哈你們看第十二,吃瓜,哈哈,吃瓜!”
……
一片議論聲,忽然傳入了見愁的耳中。
她回頭一看,便看見不少人人捧著那小小的一本摺子,點看了起來,好像是《一人台手劄》發生了什麼變化?
要不……
她也去買上一本玩玩?
“見愁師姐。”
一聲招呼,忽然從她斜前方響起。
見愁轉眸一看,竟是吳端從山上走了下來。
“吳師弟?”
吳端來到見愁身前,也看了周圍一眼,笑道:“眼看著要開始熱鬧了,我也下來看看,實在是想知道見愁師姐什麼時候上臺。見愁師姐莫要見怪。”
“……只怕是要讓吳師弟失望了。”
見愁心裏歎了一口氣。
自打那一日在九頭江上與周承江一戰之後,吳端便似乎對她生出了極大的興趣。
崖山弟子的住處都在昆吾之上,於是吳端時不時就要來找她說上兩句,美其名曰交流修煉心得,實際問的都是一些不著邊際的事情。
見愁只覺得吳端腦子約莫是被門夾了,可心裏又的確覺得吳端算個不錯的人,每次也聊不久,所以懶得計較了。
如今,吳端又來了,見愁著實不大明白起來。
吳端倒是半點沒有尷尬,只道:“那看來見愁師姐也是要先養精蓄銳了。正好,方才我看見智林叟的《一人台手劄》新修了一下,好多見愁師姐未來的對手,也有一些資訊了,聽聞見愁師姐還未有準備一折手劄,這一份不如給見愁師姐先看看。”
說完,他直接伸手一遞,一本小小的玉色摺子,便出現在了見愁的面前。
這與之前禦山行翻看的摺子一模一樣。
見愁本想拒絕。
吳端只補了一句:“無非是一本摺子罷了,見愁師姐對自己的對手都不好奇嗎?”
“好奇是好奇……”見愁看他一眼,忽然低聲嘀咕了一句,“只是怕收了這禮,回頭要還不起可怎麼辦……”
不過,話雖這樣說,她最終還是接過了吳端遞過來的摺子。
見愁一面隨著湧動的人潮隨意走動,一面翻開了摺子。
吳端就跟在她身邊,注視著她柔和的側臉,眼底帶著笑意,開口道:“如今整個中域少有幾個人知道見愁大師姐的真正實力,吳某勉強算半個,可我總覺得見愁師姐當日還未盡全力。雖則我一個元嬰期修士說這話有些以大欺小,不過……吳某的確很想問見愁師姐一句,左三千小會之後,可否與見愁師姐一約?”
“啪。”
一個不留神,那小摺子被見愁手一抖給合上了。
她好不容易強忍住抽搐,終於抬起頭來,看向了一本正經一點也不像是開玩笑的吳端。
呵呵……
你也知道你元嬰期,你也知道你有些以大欺小……
就這還敢開口?
見愁心裏想,我要元嬰期早把你打成豬頭了,不用你約。
“見愁師姐?”
見見愁久久不答,吳端忍不住又問了一聲,心裏竟然少見地多了幾分忐忑。
見愁回過神來,臉上掛上平淡的微笑:“若是切磋……”
“吳師兄!”
一聲嬌俏的呼喊,忽然打斷了見愁的話。
吳端原本聽見愁開始回答,心裏一喜,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便被打斷。
他心裏莫名有些不爽,一皺眉,抬眼望去。
那聲音是從高處來的,正是在接天臺上的顧青眉。
原來,不知何時,見愁與吳端竟然無巧不巧走到了顧青眉這東十三接天臺下,被顧青眉瞧了個正著。
顧青眉與吳端原本是同門,吳端沒什麼出身,但卻是橫虛真人座下真傳弟子,即便顧青眉是顧平生長老之女,也難以與之匹敵。
昆吾首座十三真傳弟子,每一個地位都比其餘任何弟子要高,每一個都是師兄。
所以,顧青眉喚吳端的聲音裏,難免帶了幾分熱絡。
見愁也抬眼看去,聽著這聲音熟悉,果然是那顧青眉。
這算什麼……
小貂還乖乖蹲在見愁的肩膀上,自進了昆吾就不曾說話,乃是見愁生怕小貂一叫喚就暴露身份,特意警告過的。
只是……
在忽然看見顧青眉的這一瞬間,小貂藏在見愁背後的那一隻毛茸茸的尾巴,便歡快地搖擺了起來,還立起來輕輕戳戳見愁:主人,主人!是殺紅小界那個肥羊啊!
見愁感覺到了小貂尾巴的觸碰,臉上的笑意卻半點沒有改變,彷彿自己以前從來不認識顧青眉一樣。
這會兒,顧青眉也已經看見了見愁。
她這才注意到,吳端與見愁兩人站得極近,一時倒有些猶豫起來。
吳端心裏並不喜歡顧青眉與謝不臣那一掛的人,開口時也淡淡地,並不怎麼熱絡,只帶著普通的笑意:“顧師妹上得倒是早,如今便看著你與謝小師弟為我昆吾爭光了。我帶著見愁師姐四處走動走動,顧師妹可要自己加油了。”
顧青眉看了見愁一眼,發現見愁也看著自己。
她心裏忽然生出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難道,她竟然是吳端師兄看上的人?
呃……
這樣好像也不錯吧?
一時之間,顧青眉竟然覺得自己不很討厭見愁了。
這是崖山的大師姐,也是整個中域都聞名的人。
若能結交上……
其實也算是自己面上有光?
心裏心思一轉,顧青眉也朝著見愁一抱拳:“原來是崖山見愁大師姐,久仰,青眉這裏有禮了。”
“……顧師妹不必客氣。”
見愁淡淡一還禮,心裏古怪不已。
坐在見愁肩頭的小貂,一見兩人這般,兩隻爪子迅速地一抱自己即將張開的“血盤大口”。
嗚嗚嗚……
不能笑,千萬不能笑!
笑了會被打的,好辛苦……
但是看主人這麼假惺惺地坑人,感覺真的好棒啊!
小貂這般的舉動,一下吸引了顧青眉的注意力。
毛茸茸的可愛小動物,軟軟地,眼睛亮亮地,一下就吸引了顧青眉的注意力。
“啊,這是見愁師姐養的靈寵嗎?好可愛!”
“……呃……算是吧。”
比較蠢的靈寵。
見愁也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甚至覺出了一種荒謬來。
眼瞧著顧青眉此刻看上去特像個傻姑娘,見愁心裏竟不由得有些懷疑,在殺紅小界下了那般重手的殘忍之人,真的是她嗎?
若被她知道,蹲在她肩頭的小貂,曾一吼之下破了她奪魂的鈴聲,壞了她的好事;
若被她知道,站在她眼前這一位“見愁大師姐”,便是殺紅小界裏奪她機緣,壞她好事之人;
若被她知道,她曾是謝不臣的結髮妻子,還搶走了原本屬於謝不臣的帝江骨玉,並且修煉出了帝江風雷翼……
見愁這麼一想,簡直有點酸爽。
她暗暗打定了主意,帝江風雷翼悠著點用,鬼斧也能不出就不出,頂多一拳一腳打天下,不到萬不得已還是不要暴露自己在殺紅小界之中的身份好了。
畢竟……
誰知道眼前這“傻姑娘”回頭一變臉會變成啥樣啊?
還是如今這蠢蠢的模樣,瞧著順眼些。
心底這樣打算,見愁臉上的笑容,便越發真切了起來。
顧青眉一時竟以為見愁對自己有著好感,此前對見愁的一切惡感,竟然開始漸漸消失,忍不住心生一種親近之意:這崖山的大師姐,跟其他鼻孔朝天的崖山弟子,比如那個要死不死的曲正風,完全不一樣啊!
“我也想要這樣一隻可愛的靈寵,唔……不過謝師兄說這麼小的靈寵一般不會有什麼太大的作用,我也就沒養……”
吳端正想說“你有那麼多靈獸環隨意養著玩不就是了”,可袖中靈珠忽然一顫。
他手一伸,靈珠浮現在他掌中。
靈識一觸那靈珠,吳端便一下皺了眉頭:“什麼,不能進?”
通訊靈珠!
顧青眉自然認得此物!
她一下想到什麼,站在接天臺上,竟急急問道:“吳師兄,可是趙師兄那邊的消息?”
昆吾大師兄趙卓,奉橫虛真人之命前往青峰庵隱界,探查謝不臣生死之事,在昆吾崖山兩派,都不是什麼秘密。
因此,見愁一聽,也一下明白起來。
謝不臣……
曲正風還真是留了他一命麼?
她也看向了吳端。
只是茲事體大,吳端也不多言,只對著見愁一拱手,道:“門中有要事,要上報師尊,大師姐,失陪了。”
見愁微微一笑,平靜地摸了摸小貂的頭。
“無妨,吳師弟請便。”
吳端遂直接化作一道雪白的流光,直接朝著如今橫虛真人所在的山腰處飛去。
接天臺上,顧青眉望著吳端的身影,著了急,一咬牙,一跺腳,竟然也直接離開了接天臺!
啪!
幾乎就在她離開接天臺的同時,她身上所佩戴的道鑒,便立刻暗下去一格!
顧青眉竟然主動放棄了一次機會,追著吳端去了。
這……
算是癡情嗎?
見愁歪了歪頭,忽然露出一種難言的諷刺笑容。
昔年她也曾沉迷于謝不臣風采之中難以自拔,即便是現在,她也不否認謝不臣本身的魅力,可這與他們的仇恨,又有什麼相關呢?
不知,謝不臣是不是能趕得上這一次小會?
見愁翻開了新修訂的《一人台手劄》,直接點開了排名之中“第十,謝不臣”那一行,隨後一行小字介紹浮現出來。
“昆吾謝不臣,橫虛真人座下第十三真傳弟子。”
“十日築基,十三日輕易擊敗彼時之龍門周承江,名列第二重天碑。”
“疑似負有天盤,境界築基巔峰。”
“戰力初判:金丹中期。”
“小注:實力異常,天眷之子,現困於某位於人間孤島隱界,暫未進入小會。”
望著這一行一行的字,見愁垂下了眼簾,慢慢合上了手劄。
前方,一名紅衣少女與一名魁梧的持斧壯漢結伴而來。
在看見見愁的一瞬間,那少女頓時高興起來,叫了一聲:“見愁大師姐!”
清脆的聲音,一下傳過來。
見愁抬眼望去,眼底頓時一片笑意:“小晚師妹!”
正是自打仙路十三島一別後,便再也沒見過的無妄齋聶小晚!
長身體的年紀,聶小晚足足高了一個頭,見見愁滿面笑意望過來,一時倒有些不好意思起來,反而紅了臉,有些不敢走上去。
畢竟,見愁這兩三年的變化也很大。
還是周狂放得開,雖知如今的見愁脫胎換骨,卻覺得她絕非那種勢利之人。
所以,周狂直接走了上來,爽朗地對著見愁一拱手:“拜見見愁師姐!”
“周師弟,許久不見,別來無恙?”見愁也還禮。
“勞見愁師姐記掛,挺好,雖沒接單,卻也築基巔峰了,所以今年也來參加小會了。”
周狂提著大斧頭,摸了摸自己的頭,憨厚地笑了笑。
聶小晚也終於湊了上來,怯生生道:“小晚見過見愁師姐。”
“傷好了?”
見愁微微俯身問她。
聶小晚耳根子都紅了,點著頭,囁嚅道:“都好了,有師尊相助,也有幸結丹了……”
連小晚都結丹了。
也挺快。
見愁心裏也高興起來,想起詭異地名列第十一的許藍兒,卻又不禁一皺眉,道:“這次難得都聚在一起,你們可都領了道鑒?說來……張師弟呢?”
“張師兄還在封魔劍派那邊,好像在說什麼話,我們沒好打擾,就先來了。”
周狂回頭看了一眼那個方向,不過已經都被人群遮擋,再也看不清封魔劍派眾人的身影了。
聶小晚也道:“好像是那個什麼夏侯吧……也搞不清楚。不過道鑒我們卻還沒領,見愁師姐也沒拿吧?”
“那我們一起吧。”
早拿晚拿都是拿,有備無患的好。
此刻那領道鑒的地方,人已經少了起來。
見愁等三人過去,製作道鑒的昆吾長老多看了見愁一眼,便手一捏,在空白的道鑒上劃了一道,將道鑒遞給了見愁。
道鑒,與之前在虛影上所看別無二致。
見愁拿到之後,周狂與聶小晚也很快就領到了自己的道鑒。
此刻,周圍的百二十座接天臺上,一部分已經陸續開始有人挑戰了,下方都是圍觀的人,更有甚者直接浮到了半空之中,以期看得更清楚。
見愁抬眼一望,一下就聽到了南面第三座接天臺下,傳來一陣驚呼聲!
一道身影,被人淩厲地一掌拍出接天臺,一下摔到了下方的地面上,頓時灰頭土臉的一片!
“贏了!”
“不愧是排名第三,好厲害啊!”
“謝小郎君,名不虛傳啊!”
……
排名第三?
若沒記錯的話,第三乃是昆吾一名叫做謝定的修士?
見愁凝神看去。
一名文質彬彬的修士,手裏拿著一柄摺扇,輕輕搖了兩搖,只欠身朝著那被自己扔下接天臺的修士一禮,施施然開了口:“承讓了。”
昆吾的風,吹拂著他。
一身溫文爾雅書卷氣,眉星目朗,自又是個瀟灑至極的昆吾高手吧?
只是……
為什麼這模樣瞧著,竟給見愁一點熟悉的感覺?
聶小晚站在見愁身邊,順著她目光望去,小聲道:“這是今年的奪冠大熱門之一,昆吾的謝小郎君謝定,乃是昆吾內門弟子,雖不及那聲名在外的天眷之子謝不臣,卻也非常厲害。旁人喚他謝小郎君,便是因他與謝不臣有幾分神似。”
周狂也走上來:“都聽人說,如今那昆吾那謝師兄不在,謝小郎君能脫去這個‘小’字也不一定。”
見愁站在下面,白皙細長的手指勾著那一枚道鑒,微微眯著眼睛瞧上頭。
怎麼就是有那麼一點看不順眼呢?
手癢起來。
其實謝定入門更早,奈何不是橫虛真人真傳弟子。
所以,即便實際上是謝不臣後來,旁人也要叫他“謝小郎君”,真是憋屈至極。
他高高站在接天臺上,只擺出一副風流姿態來,帶著那麼一股子清冷的書卷氣,樣貌五官之中,也的確與謝不臣有那麼一點點的相似。
當然……
謝不臣名聲在外,又極得門內女修們喜愛,謝定的確也有不知不覺模仿謝不臣的行為,自認為即便不能是謝不臣,說不準也能成個謝不臣第二。
此次小會之前,他有了一次奇遇,智林叟竟然將他排在第三,實在是大大出乎意料。
如今謝不臣更沒來參加這一次小會,說不準自己就有了機會,從此擺脫“謝小郎君”的稱號,也能折桂而歸呢?
這可是千載難逢啊!
謝定這樣想著,眼神底下便藏了幾分得意。
一時,無人再敢上前挑戰這排名第三的昆吾天才。
面對眾人的誇讚,謝定由是微微一笑,竟別有用心地謙遜了一句:“諸位過獎,謝某與本門謝師兄相比,不值一提,當不起諸位這般誇獎——呃?”
謝定還說著呢,忽然一道纖細苗條的身影,便落到了他面前。
手指勾著的道鑒,已經滅了一格,在他說話之時出現的這一名女修,腳踏著一面金色圓鏡,臉上帶著清淺的笑意,用一種盈盈的目光望著自己。
下面,頓時一片譁然!
謝小郎君可才經歷了一場戰鬥,竟立刻就有人敢膽大到再次跳上來挑戰,好膽氣啊!
要知道謝定排名第三,按理能勝過他的只有前頭涉密的“夏侯赦”與奇葩的“如花公子”了!
眼前這女修,又是什麼來頭?
見愁對下面的議論聲是充耳不聞。
一不小心任性了一把。
她手一伸,將圓鏡握在了手中,笑得和善又燦爛:“崖山門下,見愁,請昆吾謝小郎君賜教了。”
謝定懵了。
崖山見愁?!
下面所有人也齊齊一怔,隨後爆發出一陣巨大的喧嘩聲!
排名第一百的那個崖山天才,還有天盤的那個?
一來就挑戰排名第三的謝定?!
是不是吃錯藥啦!
巨大的喧嘩聲,險些將接天臺一起掀翻。
整個昆吾山腳下的視線,幾乎在這一瞬間全數彙聚到了此處!
這小會才剛剛開始啊,至於這麼刺激嗎?!!
下面的聶小晚跟周狂,也都有些傻眼。
一言不合就、就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