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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244章
第244章 奇襲!

  “要說鼎爭,那可真是話長了。哎,我們不如找個地方坐下,慢慢聊吧?”

  陳廷硯一聽有門兒,毫不猶豫建議。

  見愁對這山海市的確不夠熟悉,眼下的陳廷硯,雖與謝不臣有交往,但還算不上是什麼知己,只能說認識。

  由此一來,與這對自己毫無惡意的人多打聽打聽,也算不得什麼壞事。

  略一思索,見愁點頭道:“那便勞駕了。”

  “成,那咱們找地方去!”

  這麼容易就邁出了第一步,真是“他鄉遇故知”的魅力啊。

  陳廷硯高高興興地頭前帶路,半道上碰到了他那幾個小嘍囉,小嘍囉們眼巴巴地看著,陳廷硯卻直接叫他們自己玩去,毫無良心地帶著見愁入了街邊一熱鬧的高樓。

  人間孤島有茶樓酒樓,乃是因為俗世之人好享樂。

  其實修士也不例外,只是在十九洲,中域那種地界,只有極其繁華的地方才有此類專門制售靈酒靈茶的地方。

  到了極域又不一眼了,此間鬼修多好享樂,所以這邊足足有一條街都是酒香茶香飯菜香。

  陳廷硯帶她進的是“八珍樓”。

  樓上第一層已經坐了不少人,也有人見了陳廷硯就主動跟他打招呼,同時對見愁投去好奇的目光。

  陳廷硯一一回禮,一副遊刃有餘,在哪里都吃得開的模樣。

  只是他並未停留在第一層,而是直接上了第二層。

  有個駝背的白麵小鬼連忙走了過來,將他們引入了一雅間之內:“陳四爺,這位姑娘,您二位要點什麼?”

  “老樣子就好。”

  但凡在帶著新朋友去某個不差的地方的時候,說出“老樣子”總會在朋友的心目之中留下驚人的效果。

  不過,對見愁來說,這樣的效果顯然要大打折扣。

  她臉上表情沒怎麼變化,只是尋常地跟上了陳廷硯的腳步,陳廷硯一看,頓時想心裏一歎,只能想見愁不愧是見愁了。

  二人在雅間裏坐下,此地的裝潢倒多幾分雅致的氣氛。

  顯然,陳廷硯能選上這個地方,還保有了那麼幾分的公子哥兒習氣。

  “鼎爭如何?”

  坐下來的第一句話,見愁便直奔主題。

  陳廷硯心裏又被梗了一下,嘴角一抽,只覺得見愁太直接,但事情都是他自己攬下的,所以只好照實回答:“鼎爭,乃是極域週邊最大的一場盛事了,就像是……”

  思索片刻,陳廷硯給了一個極其準確、見愁也極其熟悉的形容——

  “科舉。”

  這倒是符合見愁一開始的預期。

  她感興趣了起來,繼續聽陳廷硯說話。

  “朝廷選拔讀書人,極域的十大鬼族和八方城,則選拔鬼修。”

  “鼎爭統共會分成三環,第一輪爭取參與的資格,隨後在所有取得資格的人之中進行篩選,不合格或者不夠優秀的人,將會直接出局。在這兩輪之後,剩下的人才有資格真正的‘鬥’上一場。”

  “在整個過程中,越是優秀,越是有可能揚名立萬,並且名利雙收。”

  簡潔明瞭,三兩句話便將鼎爭概括得差不多了。

  先前見愁也已經對鼎爭有一定的瞭解,卻並不那麼詳盡,她是沒想到鼎爭竟然還有三環,但是這三環的順序,好像有些奇怪。

  “四公子方才說,第一輪爭取參與的資格,之後才是篩選?”

  “對。”

  陳廷硯就猜到見愁會問這裏,也知道她很認真地在聽自己說話,暗暗猜測見愁是不是對鼎爭有了大興趣。

  按理說,不會有人願意錯過鼎爭這種極域盛事的。

  他耐心地給見愁解釋了起來。

  “這很尋常。第一輪不過就是拿到資格。

  “十大鬼族和八方城都有一定的推薦名額,但是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名額分佈在極域七十二城之中,這中間便包括枉死城。”

  “這些名額多半都是開放的,會在城中進行比試,規則則有八方閻殿確定。沒有得到八方城和十大鬼族名額的修士,可以通過在七十二城之中的比試拿到名額。”

  說到這裏,陳廷硯笑著補了一句。

  “說起來,我們今天遇到的那個傢伙,就是一個被無常一族看重,卻因為沒太大背景,沒能拿到名額的。他只能在不久之後,寄希望於枉死城的名額了。”

  他們遇到的那個傢伙,不就是跟她爭劍的邢悟嗎?

  見愁了然,點了點頭。

  “第二輪的篩選,就是整個極域最有意思的地方了。”陳廷硯續道,這個時候,臉上卻出現了一種得意又古怪的笑容,“你猜猜?”

  “猜猜?”

  見愁對此一無所知,可看陳廷硯的表情,第二輪的規則又很有意思。

  她琢磨了半天,還是搖了搖頭:“篩選哪個方面?”

  “哈哈哈,我就知道你肯定猜不到,就是我自己來的時候也猜不到啊……”陳廷硯笑了起來,故意賣了個關子。

  技巧雖然老套,但見愁不得不承認,他引起了自己的興趣。

  無奈地搖頭一笑,見愁道:“到底是什麼?”

  “當然是……”聲音故意拉長,陳廷硯注視著見愁的雙眼,眼見著對方要不耐煩了,才連忙一口補上——

  “識文斷字,經義策論!”

  “……”

  見愁兩隻眼睛一下就睜大了,甚至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作為一個頻頻震驚其他人的角色,此刻見愁的反應儼然給人一種角色對調的錯覺。

  她沒聽錯吧?

  識文斷字,經義策論?!

  “這……”

  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修士的世界之中,實力為尊,怎麼……

  見愁竟然品出了一份荒謬的感覺。

  沒想到,陳廷硯這時候倒是一本正經了起來:“其實想想也沒什麼大不了的,畢竟極域此刻與人間孤島聯繫密切,很多東西都是直接仿照著來的。”

  而且……

  “再說了,連字都不認識的人,以後怎麼修煉?說到底,萬一要體悟很厲害的招數,還是得要腦瓜子好使啊。連識文斷字都做不了,這腦瓜子也沒必要被選上了。”

  “……”

  見愁皺眉,原本覺得荒謬,此刻陳廷硯這麼一說,竟也覺得好像有點道理。

  尤其是,這讓見愁瞬間想到了一個不想想到的人。

  謝不臣。

  在人間孤島的時候,便是天之驕子。

  即便是落魄了,他那一分才智,也能叫人刮目相看,若是沒有後面忽然假如昆吾那件事,見愁毫不懷疑即便是在那樣的困境之下,謝不臣也能東山再起。

  很多時候,老天爺對人是不公平的。

  見愁暗暗這麼想著。

  正如謝不臣到了十九洲之後,以見愁對他僅有的那些接觸來看,在人間孤島的那些經歷,對謝不臣的影響之大,在陣法的造詣上便可見一斑。

  同理……

  思索之中,見愁的目光,便不自覺地移到了陳廷硯的身上:“這麼說,你……”

  “你以為,我為什麼混得那麼好嗎?”

  陳廷硯眨了眨眼,露出了一臉的得色,有一種狐狸尾巴都要翹起來的感覺。

  “猜猜我在這裏做什麼?”

  “當夫子?”

  話題的前後因果聯繫很好,見愁幾乎是一瞬間就猜了出來。

  陳廷硯頓時笑起來:“不愧是見愁姑娘,這都逃不出你的法眼。”

  的確,見愁猜得不錯。

  陳廷硯現在不算是什麼夫子,但是對那些想要出人頭地的人來說,有個好的老師,教他們去應對鼎爭第二輪的“識文斷字,經義策論”,那真是太急缺了。

  尤其是,陳廷硯曾經還是尚書的兒子,他父親也曾在大夏當過主考官。

  所以,陳廷硯對這些東西更為熟悉。

  如今,他也算是枉死城裏小有名氣的一號人物呢。

  陳廷硯毫不吝惜自己的口水,在見愁面前大大地表現了一番。

  見愁也算是大開了眼界,一則覺得有那麼一點不知道是不是對的道理,二則覺得很是新奇,整個極域都跟十九洲有相似之處,卻又獨特得讓人忍不住讚歎。

  “那麼第三輪呢?會像是擂臺賽一樣嗎?”

  就像是十九洲的左三千小會一樣。

  見愁很自然地聯想到了那邊。

  陳廷硯思考了一下,似乎是在回想自己之前瞭解到的東西,最後則是搖了搖頭:“說像也像,說不像也不像。每年的規則不固定,有的時候會是擂臺賽,有的時候則喜歡把所有人都扔去一個地方。有的年份血腥,有的年份溫和,都看那一年八方城那八位寶座上的閻君,到底心情如何了……”

  ……這麼看來,極域到底還是比十九洲略顯殘酷。

  至少說,比十九洲大部分宗門殘酷。

  畢竟在十九洲還有混亂的明日星海,黑暗的東南蠻荒。

  見愁慢慢地跟著陳廷硯的話,點了點頭。

  “所以這是個一步登天,揚名立萬的好機會,人人都要爭破頭。”

  “勉強可以這樣說。”陳廷硯並不否認,但是很快又惡劣地一笑,故意對見愁道,“不過也不全是這樣,在這裏身敗名裂的也不少。”

  “身敗名裂?”

  這倒是頭一次聽說,見愁再次好奇。

  陳廷硯那摺扇慢慢地放在了桌上,上面繡著的桃花,有種嬌豔欲滴的色彩。

  見愁看了那扇子一眼,忽然覺得他跟如花公子,甚至跟她那有意思的四師弟沈咎,說不準有點話聊。

  不過,目前也就只是想想,怎麼離開極域還沒頭緒呢。

  見愁的目光注視很是隱晦,陳廷硯半點沒感覺到異常。

  他放平了摺扇,便唇角一勾,一副好整以暇的模樣,看向了窗外熱鬧的街市,此刻,道上還有不少人在行走。

  “我沒進入這片地界的時候,也在想什麼海外仙山……不過到了極域,才知道,都是扯淡。你知道為什麼每隔一段時間就有鼎爭嗎?”

  陳廷硯的表情,明顯已經沉了下來,彷彿離一個紈絝有點距離了。

  鼎爭裏面,似乎還藏著什麼?

  見愁心思微妙了一些,搖頭:“不知道。”

  “因為每一次鼎爭,都會產生巨大的利益。”

  好歹他爹也是混跡官場的老手,更不用說曾經的謝不臣手腕眼界都是高超,兩方面的耳濡目染之下,陳廷硯也絕不像他表面上這麼簡單普通。

  來到極域的時間,也就那麼一小段。

  但是翻閱過了關於鼎爭的記載,也曾親眼看見過一些相關的事情,陳廷硯敏銳地發現了藏在鼎爭背後,一些尋常人不會想到的地方。

  “每年的鼎爭,第一輪的名額爭取沒什麼好說的。從第二輪開始,便會開始產生利益……我這樣的紈絝都能從中獲益,以見愁姑娘在京師之中的見聞來看,若是每次鼎爭第二輪之後都會刊印過關者的文章和答卷,會如何呢?”

  陳廷硯微笑起來。

  那一瞬間,見愁都忍不住覺得眼前這一位陳四公子,的確有那麼一點囂張又紈絝的資本。

  他所說的,根本不需要見愁仔細去想。

  因為這種刊印考卷,甚至押題的很多書籍,在大夏是早就存在的,並且有許多的書店以此為生。

  “如果僅僅到這裏,還無可厚非。”

  陳廷硯顯然瞭解了不少了。

  他又伸出手指,慢慢將紙扇合上了,同時,看向見愁的目光裏,多了一點點的探究,不過藏得很隱晦。

  “每屆鼎爭,都是十大鬼族和八方城連起來做的,並且關係著整個極域未來一段時間的走向。”

  比如,未來很多年裏,鼎爭的魁首基本都是炙手可熱的大人物。

  “所以,整個極域都會關注這件事。但是見愁姑娘或許猜不到,看鼎爭便如進戲園子,想知道鼎爭的具體情況,就必須付出一定的玄玉。因為,在整個極域,所有鼎爭的具體過程,都只在一些特殊的地方,用一些特殊的管道才能看到。”

  陳廷硯說到這裏,已經不用解釋了。

  他笑看著見愁,觀察著見愁的反應。

  不出他所料,見愁那細細的眉梢跟著挑了一下,似乎有些錯愕,不過在回過味兒來之後,又有隱約的精芒閃爍。

  只是這樣的情緒,幾乎瞬間就被壓了下去,沒有毫無保留地呈現給陳廷硯了。

  不用陳廷硯說太多,見愁已經能想像出圍繞著“鼎爭”的一切了。

  一個選拔優秀的鬼修充為己用的計畫,並且引起整個極域的人關注,還能夠從中撈取太多太多的利益。

  整個極域便是以八方城為中心,十大鬼族為輔。

  可想而知,陳廷硯口中的那些“特殊的地方”和“特殊的管道”,幾乎不會有一個逃過這兩種勢力範圍。

  如果以左三千小會為例,那就是所有人要觀看他們的比賽,甚至他們在空海之中的情況,都必須支付靈石。

  說荒謬也不算,就是透著一種世俗的銅臭氣。

  可見愁也不能說它是錯。

  畢竟,看上去這是個聰明到了極點的做法,尤其是,極域實在是太缺好東西了,這一片惡土太過貧瘠,能養的鬼修不多,提供的物產也就更不豐饒了。

  “沒想到……”

  見愁想通了這些,慢慢地呼出了一口氣來。

  “看來在極域參加鼎爭,還要在眾人眼皮底下當一回小丑。”

  說到這裏,她忽然一頓,問了個極其有意思,並且之前陳廷硯都沒想過的問題:“如果說大家都希望從鼎爭之中獲利,太無聊的鼎爭爭奪,不會有人看吧?這中間,會不會也有別的勢力,為了讓大家關注,所以進行干涉呢……”

  比如,在一次平平無奇的鼎爭之中,硬塞進去幾個很有特點的人。

  就像是一台普通的戲裏,忽然多了當紅的生角和旦角一樣,無疑會讓戲班大賺一筆。

  見愁的話根本不難理解。

  只是陳廷硯還是忍不住驚訝了,他甚至用紙扇子狠狠一拍自己掌心:“對啊!這種情況,不應該很容易發生嗎?賭坊裏都有作弊的,他們都能從鼎爭裏撈錢了,做點這種事算什麼?”

  隨即,陳廷硯兩隻眼珠裏就開始閃光,變得明亮又生動起來。

  他好奇的目光立刻重新移到了見愁的身上:“以前我沒想到這一點,不過以後倒是可以翻閱翻閱卷宗,說不定能研究出點東西來。你呢?”

  “我?”

  話題跳太快,見愁的心思都還在鼎爭上面呢。

  乍一聽陳廷硯發問,她愣了一下。

  陳廷硯收了方才玩笑的表情,略有點小心翼翼:“我來這裏,是因為被頭上掉下來的牌匾砸死,你跟謝三公子好好的,這是……”

  怎麼到了極域?

  自打初見見愁,這個問題就已經困擾了陳廷硯很久。

  這一次,他終於問了出來。

  但是很快,陳廷硯心裏就咯噔了一下,極其容易地就認識到了自己問錯了——

  因為,見愁先前好不容易才熱絡起來的眉眼,瞬間冷淡了下去。

  就在他提到“謝三公子”的一瞬間。

  他們出問題了!

  幾乎是在看清見愁表情的那一瞬間,陳廷硯心裏就大叫了一聲。

  一定沒錯!

  只是……

  怎麼可能?

  陳廷硯到底還是沒在人間孤島,消息也更為閉塞,枉死城裏人間孤島的人也沒那麼多,即便是知道前段時間有來一個張湯,可陳廷硯與張湯不是一掛人,根本不會往來,就更不清楚謝家覆滅之後的一系列事情了。

  見愁依舊沒有向陳廷硯解釋的意思,只是對於陳廷硯如此幫助自己,到底心存感激,她掛上一個並不真實的淡笑,道:“我與謝無名沒太大的關係了,也請陳四公子不要多提他。”

  “好吧……”

  還能有什麼辦法?

  陳廷硯又不是傻子,接連碰了兩個釘子,又怎麼可能再去找死?

  只是這樣一來,連他想問的其他問題也沒辦法開口了:比如,見愁在品字樓二樓發生的事,還有老人參對她的態度……

  心裏歎氣,陳廷硯還是壓下了自己強烈的疑惑,轉而關心起見愁來。

  “雖說我與見愁姑娘你也不算是特別熟,不過一回生,二回熟,比起枉死城裏其他人,應該還是好上很多的。我看見愁你也不認識邢悟,估計是對枉死城也不熟悉,不知道你在枉死城有沒有固定的住處,沒有的話我可以幫你找找。”

  要知道,不是人人都能在錄籍處交夠安排住處的錢的。

  只是陳廷硯不敢肯定見愁有沒有,所以說話留有餘地。

  沒想到,見愁的回答給了他一個小驚喜:“目前還沒有住處,我也正想問問四公子,若想買座宅邸,該去何處?”

  買……

  陳廷硯那眉梢狠狠地一跳,看向見愁的目光,頓時有些不一樣起來,他試探道:“在枉死城若要買個小院子一樣大的宅邸,只怕不會比你今日那一把黑劍原本的價格低……”

  買座宅邸都要上千靈石了?

  有些出乎見愁的意料了。

  只是……

  她如今的家底,實在豐厚得不像樣。

  想起掌櫃的最後結算給她那一大筆玄玉時候肉疼的表情,見愁都有一種洗劫了人家祖宗十八代的負疚感。

  咳。

  但是話說回來,財不露白,她與邢悟鬧事是迫不得已,但是回頭與品字樓做生意的時候卻要求過了保密。

  畢竟她如今修為也不高,手上只有一柄實際價值上千玄玉的黑劍,還不算什麼,若是被人得知身懷巨富,那說不準就要橫死街頭了。

  見愁才來枉死城不久,不想死得那麼慘。

  她還需要太長太長時間的潛修。

  略一思索過後,見愁敏銳地隱藏了與財富有關的資訊,搖頭道:“居然這麼貴……那……枉死城的宅邸,能租嗎?”

  陳廷硯已經分不清見愁這話的真假了。

  他不相信見愁對自己說了實話,可對見愁的好感又活生生擺在那裏,甚至他現在都感覺不出見愁對自己有什麼惡意。

  所以,那種對美人的親近,再一次佔據了上風,讓他忽略了在品字樓裏見愁的所有異常。

  陳廷硯順著她的話道:“能租,對修士來說,相對便宜一些,尤其是枉死城裏的人,大多都是回頭還要去轉生的。若你想要在城裏租上個小院子的話,我倒是可以幫你聯繫一二,只是不知道你什麼時候需要?”

  “當然是越快越好,不過這種事情也急不來。”

  見愁想起了張湯那大大的宅邸,對這一位酷吏手中擁有的財富,第一次感到了好奇。

  陳廷硯沒察覺她想到了那一個叫他厭惡的酷吏,只一收摺扇,道:“我猜也是,沒有個住處可不行。這樣吧,見愁,你在這裏稍坐一會兒,我日遊一族之中,有個專門倒騰這些生意的,待我叫他過來。”

  日遊一族……

  見愁當然記得,他們都說陳廷硯在日遊一族之中也是很厲害的了。

  對方提出幫忙,她按理應該客氣一下,可還沒來得及開口,陳廷硯已經直接一擺手:“就這麼說定了,我先去找人,你等我啊。”

  說完,生怕見愁拒絕一樣,陳廷硯一溜煙就跑了。

  見愁一個“謝”字卡在喉嚨裏半天,到最後只變成了一聲笑:這一位陳四公子,接近她的動機雖然不算是很純,說輕浮卻也算不上,偶爾還有一點驚人的睿智……

  果真,能混出頭來的,哪個又簡單了?

  見愁在心裏琢磨了一會兒,又慢慢地把心思壓了下去,思考起自己瞭解到的有關的情況來。

  可還沒等她琢磨出個所以然來,窗外立刻喧鬧了起來。

  “快看!金令飛來!”

  “金令飛來!”

  “鼎爭金令來了!”

  “今年真早啊!”

  “走走走,快去看看!”

  ……

  樓下就是街道,那一片聲音近乎瞬間就嘈雜了起來。

  見愁的注意力頓時被喚回,她抬頭向著窗外看去,立時就被那灰暗天空之中熾烈的金色華光,吸引了全部的目光!

  山海市漂浮在蜃氣之中,迷糊又清晰,虛幻又真實。

  天際依舊是一片灰暗的顏色,可在此刻,卻像是天空之中有金色的瀑流落下,從整個地府圈層的內部,朝著山海市上空飛去!

  太快的速度,人的肉眼,幾乎難以跟上。

  就連那灼燙的光線,都好像要徹底讓所有人都跟著變成瞎子。

  瀑流的頂端,亮極了。

  似是一顆流星,在不斷隕落的過程中燃燒!

  又像是,一枚權杖。

  那是一枚在強烈金光之中,看不清形狀的權杖,卻能讓所有人感覺出一種莫大的威壓,彷彿那是天地給眾生下的令一樣。

  鼎爭在極域六百年的歷史之中,已經算是由來已久了。

  每一年的規則,都會由八方閻殿來制定,並且頒佈到整個地府。

  其中,最具有標誌性的方式,便是此刻——

  金令飛來!

  整個山海市,整個枉死城,甚至整個極域,在這一刻,全數沸騰了起來!

  就連身處於二樓的見愁,都能感覺到那種撲面而來的熱度!

  樓上瞬間一片山呼之聲,樓下頓時一片海嘯之勢。

  見愁甚至清晰地聽到在三樓之上,有個奶聲奶氣的聲音叫了起來:“爺爺,爺爺,金令,是金令!”

  見愁的目光,緊緊地鎖在那劃破天際而來的一枚金令之上。

  似乎是到了某個地方,那流星一樣的金令,竟然猛地停止。

  那一瞬間,彷彿整個世界都跟著安靜起來。

  隨後……

  “轟!”

  一聲完全出乎見愁意料的炸響!

  那一枚驟然停止的金令,竟然在停止之後的瞬間,轟然炸裂!

  金光四溢,金雲彌漫!

  就像是一顆巨大的星辰,在空中炸裂一樣,駭人的聲勢和威壓,立刻通過這一次炸裂傳遞了出來。

  下一刻,見愁便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因為,在金令炸出了一片金雲之後,那些金雲竟然沒有立刻散去,而是凝聚出了一個人形的虛影。

  高高的冠冕,威嚴的袞服。

  一手生死之簿,一手苦海孽鏡……

  秦廣王!

  “今年是秦廣王主持啊……”

  “天啊,多少年了!”

  “也就是說,這次的鼎元能入秦廣王殿了!”

  ……

  下面,又是一片的議論聲。

  見愁對這種細節的瞭解還是不夠,不過光聽別人說話,已經瞭解到大致的情況了。

  看來,金令飛來,就代表鼎爭即將開始,並且一早就宣佈了最終的勝者將會進入哪個殿,除非發生什麼意外。

  不過,還不只如此。

  那一片巍峨的虛影,幾乎佔據了大半天空,但是也只存在了一會兒,就慢慢地散去。

  殘餘的金光,像是一片輕紗一樣慢慢地覆蓋了下去,凝聚出一個又一個古拙的文字。

  它們落在了山海市第一高樓之上,也落在了地府七十二城裏,每一城都有的十八層地上樓之上!

  “規則!”

  “規則出來了!”

  “快,快去看看!”

  “快走!”

  “走啊,一起!”

  ……

  早已沸騰的山海市,在此刻,更達到了一種近乎恐怖的地步!

  見愁站在窗邊,只見下方街道上的人流,竟以一種恐怖的速度,朝著那金光墜落的地方奔去。浩蕩至極!

  就連這一座八珍樓,也眨眼之間人去樓空,除了見愁之外,半個人影子也看不見了。

  見愁沉吟片刻,從雅間裏走了出來。

  地上只有一片狼藉的杯盤,一路經過的地方,酒杯翻倒,佳餚亂傾,之前再熱鬧,現在都無人問津。

  由此可見,鼎爭的魅力,在極域已經積累到一種怎樣的地步。

  再聯想一下之前陳廷硯所說的那些,見愁不由越發好奇了起來。

  她從二樓下來,只在所有人之後,走到了街道上,遠遠圍觀了幾眼,但很明顯,除非跟那些人一樣跑到很前面的地方去,否則她根本看不到公佈的規則。

  略一思索,見愁便放棄了。

  她答應了陳廷硯在那邊等候,總不好這時候不在,萬一他帶著人回來了呢?

  所以,見愁看了一會兒,便搖了搖頭,抽身往回走,反正以後規則大家都會清楚的,也不急於這一時。

  街道的盡頭便是八珍樓。

  見愁已經走得挺遠了,不過道中沒有一個人,就連兩邊的小巷子裏,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真正的萬人空巷啊……”

  見愁呢喃了一聲,微笑起來,只可惜,她不大敢去冒險,不然以她的性子,怎麼也該去湊湊熱鬧的。

  不緊不慢地邁著腳步,見愁距離八珍樓已經越近。

  此刻她距離背後熱鬧的人群有很長很長一段路,前面的八珍樓也還有不斷的距離需要跨越,正處於整個一段街道裏最安靜,最不容易被人注意到的位置。

  安靜。

  只有她腳步聲一樣的安靜。

  背後是幾乎要掀翻整個天際的熱鬧,面前卻是一種死一樣的寂靜,這種強烈又鮮明的對比,刺激著見愁的聽覺和感知,也讓她在那一瞬間停下了腳步——

  風在空氣裏,像是沸騰的水一樣。

  可在她停下腳步的瞬間,卻猛地滾動了一下!

  異樣!

  殺機!

  生死線上好歹也走過了幾回,又在品字樓裏才恢復了對風的掌控,見愁此刻的感知和反應,何其靈敏,何其迅捷?

  毫不猶豫,猛地翻側身子,見愁整個人在這詭異的一瞬間,竟向著右側避開了足足兩丈!

  “砰!”

  可饒是如此,那一道幽深而冷銳的氣息,依舊撞在了見愁的腰側!

  她人在空中,頓時失去了平衡,落地之時已經在右側的深巷之中,眼明手快地用力一把排在深巷牆壁之上,才勉強穩住了自己的身形。

  “咳……”

  一種森冷的感覺,幾乎瞬間從她被撞上的腰側襲來,讓她立刻咳嗽了一聲,頓時便有一股冷白色的氣息,在她張嘴的瞬間散了出去。

  鬼修無身體,只這麼一口“氣”,卻要經過千難萬難的修煉。

  如今,就這麼吐了出去……

  受傷了。

  即便對極域並不熟悉,見愁也能立刻感覺出自己的狀態來。

  可她也就是這麼一想罷了。

  根本來不及,或者說根本不會在此刻,去關心自己的傷勢。

  見愁只是繃緊了身體,在落地的瞬間,便向著前方看去——

  不知何時,街道正中,她原來所在的位置,已經站了一掐著手訣的白衣青年,蒼白的臉孔,妖異的猩紅嘴唇,還有那藏著恨意雙眸……

  不過,此刻這一雙眼眸之中,同樣帶了一點點出乎意料的驚訝。

  “是你……”

  在認出此人的瞬間,見愁的瞳孔已經縮緊了。

  邢悟慢慢藏起了臉上那一點驚訝。

  見愁竟然能避開他精心準備已久的“冷魂一劍”,並未被傷及要害,其反應之快,身形之詭異,實在在他意料之外。

  不過,多半是巧合罷了……

  邢悟不認為,她有從自己手下逃走的能力。

  只看了遠處根本不會注意到這邊的熱鬧人群,又看了一眼忽然陷入悲慘境地的見愁,終於感覺到了一種發自內心的快意。

  唇角有些猙獰地勾了起來,邢悟臉上出現了幾分血腥的邪氣。

  他一字一句道:“我會讓你知道,區區一個魂珠境,得罪一個玉涅,會是什麼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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