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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261章
第261章 奉命而來

  “所以,本次鼎爭,我鬼王一族總共有二十余人出戰,其中五個名額來自於鬼王族,剩餘的則來自十八層地上樓。在我枉死城支脈,便以厲寒為首——”

  鬼王一族,內堂之上,長了一張大麻子臉支脈長老孫柄頗有幾分自豪地說著。

  在提到“厲寒”的時候,他忍不住向著堂下左首看了過去。

  青年一身藏藍黑袍,棱角分明的面容依舊蒼白。

  鋒銳之氣,從眸底便能看出來。

  這便是鬼王族枉死城一脈中最強的鬼修,厲寒。

  只是……

  此刻的厲寒,竟好似完全沒有聽他方才說話,而是直直地看著堂外的天空,目光似乎落在虛空之中某處,也不知在看什麼。

  孫柄眉頭一皺,頓時道:“厲寒,可有何處不妥?”

  堂中還站著不少或者年長或者年幼的人,似乎是枉死城一脈其餘參加鼎爭之人。

  此刻都隨著孫柄這一句話,向著最前方的青年投去了目光。

  傅朝生,也就是此刻的“厲寒”,也聽見了。

  目光定在外面那一片昏黃又廣闊的天空中,久久難以收回……

  剛才那種感覺……

  太驚人了。

  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忽然打破了極域一界的禁忌,陡然降臨到了枉死城中某處……

  而他,難以分辨。

  宇宙二目都在他身上,可此刻眾目睽睽,他竟無法取出查看。

  如今是在極域。

  他本身的實力受蜉蝣本體的影響,由弱而強再弱,在朝暮之間變化,此刻並非他實力的巔峰……

  秦廣王生於極域,乃是天地造化之所在,他如今萬不該輕舉妄動。

  一種冰冷的不悅之感,便這麼慢慢地爬了上來。

  傅朝生終於還是收回了目光,看向坐在堂上的孫柄,沒有畏懼,也沒有忌憚,只有一種蔑視般的平靜。

  “回長老,並無不妥。”

  “哼。”

  孫柄哼了一聲,自然看出了“厲寒”的態度。

  這厲寒,仗著自己天資出眾,便目中無人。

  待得入了鼎爭,有他好果子吃!

  心裏罵著,孫柄臉上卻還保持了一個長老的威嚴:“崔大人已經確認過了名單,距離鼎爭僅有十日,你等抓緊最後的時間修煉,莫要丟了我鬼王一族的臉面。都散了吧!”

  “是,長老。”

  幾名被召集過來的鬼王族鬼修,都躬身應了一聲,而後散去。

  傅朝生也混在眾人之中,出了內堂,來到了簷下。

  此時此刻,還不曾有一人識破他的身份。

  他趁著小書蠹作亂人間令書生枉死的機會,在枉死鬼接引最混亂的時候,靜悄悄地進入了極域。

  原本是什麼人也沒驚動的,不曾想偶然撞見第七殿都市王江倀麾下的大判官殺寒枝,險些壞事,只好殺之滅口。

  而後,他入枉死城,遠遠看了十八層地上樓那一場殺戮,選定了厲寒此人。

  厲寒,鬼王族修士。

  天賦出眾,性情乖張冷戾,朋友知己一概沒有,得罪的人倒是很多。

  這樣的人,便是忽然之間被人換了芯子,旁人也是察覺不到的。

  所以,傅朝生在此人從十八層地上樓出來,將要回到鬼王族的時候,當街將其截殺,頂替了此人的身份,混入鬼王族中。

  他要親自去看一看,陰陽界到底是何模樣。

  只是此刻,站在簷下,他卻抬了頭,去看遠處:某座宅院裏,隱隱透出一股讓人忌憚的氣息。

  屬於“厲寒”的一雙深藍色眼眸裏,光芒一閃。

  傅朝生攏在大袖之中的手腕一翻,指間便已夾了兩枚灰白的魚目。

  他倒要看看……

  這破解而來的存在,到底是何來頭。

  “轟隆……”

  天際隱約有悶雷滾動。

  極域的天空,陡然間風卷雲走,一時變幻莫測。

  道上行人則談笑自若,習以為常:這裏的秋冬,從來如此,只是從不下雨。

  所以,他們也不必避雨,行路的行路,吆喝的吆喝。

  崔玨與張湯,終於又一次來到了那一座已緊閉七十餘日的宅院前。

  他們本該更早一些到的,沒想到道中遇到了魚鰓一族的長老,又將本屆鼎爭的一些事情敘話一二,耽擱了一會兒。

  兩座石獅子死氣沉沉地蹲在大門兩側。

  崔玨站定了腳步,手持著那一卷鼎爭的名冊,抬頭看著,只歎道:“但願她的修為尚無突破吧。”

  而後,他回頭一看,對張湯道:“張大人與她相熟,便請你來叩門吧。”

  張湯同樣看著那宅門,聞言點了點頭,朝著大門走去。

  兩道門緊閉,門縫也顯得狹窄。

  隱約能瞧見中庭裏一棵地橘樹的影子。

  不過,有護宅的陣法在,其餘的也就看不清了。

  防護陣法早在數十日之前就已經開啟,外界的一切聲音,都會被隔絕在外。

  所以,屋內的見愁,什麼也聽不見。

  除卻那沙沙的風聲。

  她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窗紙上。

  “殺謝不臣,斬七分魄……”

  那簌簌的劃字之聲,已經消失了個乾淨。

  天光並不明亮。

  見愁的心底,已經是一片風雲激蕩,駭浪驚濤!

  殺謝不臣?

  斬七分魄?

  謝不臣,她再熟悉不過。

  自青峰庵隱界一役後,她引動一人台,隕落千億星辰,一擊落下,最終奪走人皇劍——

  此刻,這留字竟言“殺謝不臣”。

  這到底代表著謝不臣已死,還是沒死?

  一點一點的寒意,便從見愁眸底凝結而出。

  她站在雕窗前,站在三枝梅前,冰寒的目光,就這麼透了過去,落在那兩行字上。

  留字之人,當是先前以那極似一把尺的東西偷襲之人,打斷了她燃香之舉。

  到底“案燃香一炷”之後會發生什麼,見愁不知道,可眼前出現的這八個字,她也不明白。

  七分魄……

  七分魄又是什麼?

  “謝不臣”三字,她聽得早已膩味,這會兒感覺竟也不大強烈,可這“七分魄”三個字,卻新鮮到了一種古怪的程度。

  魄。

  到底是誰的七分“魄”,還是什麼東西的名字?

  斬七分魄幹什麼?

  此人留字在此,是示警,預言,還是指點?

  見愁五指慢慢地收緊,人皇劍表面一片墨色,似乎沒有什麼光澤,卻有一種亙古的悠長意味。

  窗紙上的水跡,在細風吹拂之下,有慢慢淡去的跡象。

  她無法從這拙劣的字跡之中推斷,此人到底是何來歷。

  唯一能判斷的,不過是此人若非幼童,便當在一個極其虛弱,甚至油盡燈枯的狀態下。

  一筆一劃,幾乎都是顫抖的,彷彿用盡力氣,才能寫就。

  可是……

  這跟此前的種種跡象,都不符合。

  那破窗而來偷襲她的“暗器”,直接透入地底的威勢,那隱隱約約展現的強大,彷彿有什麼天地之間的禁忌,讓她無法窺探到此人的存在……

  也許,窗前的確就站著一個人,只是以她此刻的能耐,看不到罷了。

  見愁想了又想,“斬七分魄”的疑惑,始終縈繞在心。

  她再沒看見那窗紙有什麼動靜,持劍五指指節透出幾分雪白,顯示出她此刻的忌憚與警惕。

  悄無聲息。

  見愁忍著那種強烈的不安,邁出了一步……

  “轟!”

  那一瞬間,整個宅院之中,竟似炸開了一團風暴!

  出事了?!

  見愁下意識地以為是自己的一步,觸發了什麼,立時便要拔劍向著窗外斬去,然而下一刻,她便眼眸一眯,一下注意到了院落中的情況。

  極域的天空,總是昏黃的一片。

  此刻,卻似平滑湖面忽然被人投了一顆石子一樣,蕩起一片漣漪。

  ——那是見愁護宅的陣法!

  中庭裏那兩棵地橘樹,因這一股驟然襲來“漣漪”,猛烈搖晃起來!

  風卷葉落,有的貼地而行,有的則飛至空中。

  一道熟悉的聲音,自這一片漣漪之外,朗朗卻平和地傳來。

  “見愁道友,崔玨大人有事拜訪。”

  這聲音……

  張湯?!

  在聽見第一個字的時候,見愁內心就已經有了判斷,然而,那下半句話,卻聽得她背脊一寒!

  崔玨!

  被第一殿秦廣王派到接引司的大判官,調查鬼斧破界而來之事的崔玨!

  張湯帶了他來?!

  那一刹那,見愁下意識地直接朝著身前一指!

  “砰!”

  一蓬深白的魂力自指尖激射而出,點在兩扇雕窗上。

  緊閉的雕窗立時閉合,同時竟有一座小型的隱藏陣法,將雪白的窗紙籠罩!

  窗紙上的字跡,這一下像是從來沒有出現過一樣。

  見愁一顆心砰砰直跳,險些被這連番變化折騰得喘不過氣來。

  直到看見陣法生效,她才慢慢地鬆了一口氣,那空出來的腦子,終於有時間思考一下自己現在面臨的情況……

  因為已經對宅院陣法的控制權杖進行了精魂認主,所以即便是不用眼睛看,見愁也能清楚地感覺到此刻陣法面臨的威脅。

  她閉關之時,徹底打開了陣法,外界的一切都不能影響她。

  可當攻擊達到一定的程度,陣法還是會出現一定的破綻,比如此刻的漣漪。

  眼下這種情況,便是有人在外,強行叩門。

  而剛才……

  說話之人,乃是張湯!

  見愁能安然進入枉死城,乃是承了此人之情。

  自那之後,他們可以說是拴在一根繩上的螞蚱,一個死了另一個只怕也要受到牽連,絕沒有全身而退的道理。

  張湯並非愚昧之人。

  即便是接引司有人詢問她這樣一個小事,他也會專程知會她一聲。

  若是出了什麼性命攸關的大事,縱使千難萬難,這一位昔日手段非凡的酷吏,又怎會找不到機會,先行通知於她?

  所以,此時此刻,他雖帶了崔玨來,可事情應當不曾敗露。

  心電急轉之下,見愁片刻便想了個通透。

  只是那畢竟是崔玨,昔日那恐怖意念覆蓋整個枉死城,幾乎壓得她喘不過氣來的場面,還歷歷在目。

  見愁無論如何也輕鬆不起來。

  人就在門外,容不得自己不出去迎。

  見愁深吸一口氣,暫時將這一座宅院千般萬般的疑雲,從腦海之中揮出,強壓了忐忑,走出了書房大門。

  “簌簌。”

  在她一步邁出,走到屋簷下的瞬間,屋內竟又傳出了之前已經出現過兩次的聲音!

  見愁腳步,立時僵硬!

  她兩手放在門上那兩隻小小的銀環上,眼看著就要把門關上,可此刻聽著那細微到極點、也驚心到極點的聲音,卻難以動作。

  從指尖到心頭,一片冰冷。

  過沒一會兒,那簌簌之聲,便消失了。

  見愁側頭去看了一眼那兩扇雕窗,陣法覆蓋,完好無損。即便是她也無法看清,是不是又多出了什麼字跡。

  張湯崔玨就在門外,她便是有天大的擔子,這會兒也不敢去看。

  只怕……

  還是處理完了眼前的麻煩,再折回來查看吧。

  “砰。”

  果斷地一拉,見愁將書房兩扇門徹底合攏,將裏外隔絕,而後才直接一掐手訣,暫時撤掉了整座宅院的防護陣法。

  “轟隆……”

  天際那悶雷滾動的聲音,一下便傳遍了庭院。

  見愁抬頭看了一眼,只覺得頭頂那滾動的一片黑黃層雲,變幻不定,似乎隱隱預示著什麼。

  沒了陣法的遮擋,長街上的聲響,也都進來了。

  見愁即便不放出自己的靈識,也能清晰地感知到門外站著兩個人,一個熟悉,一個陌生。

  ——魂魄進行過了修補,感知也敏銳起來,到底還算是件好事吧?

  她邁開腳步,鎮定自若地走到了門前,將大門拉開。

  張湯與崔玨等候已久。

  在大門緩緩打開的那一刻,便齊齊投了目光過去。

  一身淺藍的長袍,眉目之間約略著清冷之色,還藏有一絲極其隱晦不易發現的忌憚。

  只是這修為……

  崔玨抬眼一看,心中便是一聲大歎:這等極域最弱的奇葩,八位閻君到底是從何得知的?

  “張大人。”

  見愁一瞥,瞧見了旁邊一身清貴的人,便猜是崔玨。

  只是她與這一位大判官實在是不熟,叩門的也不是此人,所以開口只向張湯打招呼。

  張湯還是老模樣。

  他兩手相互揣進袖子裏,像是一片深湖,扔塊大石頭進去都濺不起半點水星子。

  見愁問候他的時候,他當然也看了一眼見愁。

  只是……

  這一看之下,心下卻是頗為費解,甚至有些詫異:她靈台處這魂珠,怎麼比數十日之前還要小了?

  而且,有隱隱的紫色纏繞其中。

  在極域,魂珠的顏色越純粹,代表魂力越精純。

  可見愁這魂珠,未免太晦暗駁雜了一些。

  一旁的崔玨早被見愁的修為和魂珠大小所震驚,縱使見多識廣,看了此刻的見愁,只怕也得倒吸一口涼氣。

  崔玨慢慢地打量著見愁,忽生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來。

  有哪里不對勁。

  可就是說不出來。

  大約,是眼前這女修太過特殊了吧?

  他能看見見愁眼底的忌憚,卻只當這是很正常的情況。

  手持著那鼎爭名單的卷軸,崔玨走上前一步,頗有禮貌,微笑開口:“這位便是見愁姑娘吧?極域鼎爭,開啟在即,崔某奉八殿閻君之命前來,請姑娘參加本屆鼎爭。”

  “……”

  見愁愣住了。

  徘徊在她心上的忌憚消失了,殺意消失了,恐懼也消失了。

  一切的一切都不復存在,只有一種詭異之感,緩緩升騰而起。

  她用一種似乎錯愕,又似乎看什麼奇怪東西的目光,看向了第一次見面的崔玨,有些懷疑自己聽錯了……

  請她,參與本屆鼎爭?

  還是奉了八殿閻君之命?

  那一瞬間,見愁想到了自己要回十九洲必經陰陽界的困局,想到了陰陽界在十八層地獄之底的棘手,想到了極域鼎爭那殘酷的殺伐與狠辣的鬥爭……

  參加鼎爭?

  她這算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還是命將亡了有人送棺材?

  一股寒意,幽幽生出。

  見愁注視著崔玨,幾乎找不准自己的聲音:“崔大人,是不是……找錯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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