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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成仙》第320章
第320章 驚聞

  所謂的“來世”,所謂的“輪回”……

  在經歷過極域這一趟的經歷之後,見愁內心中已漸漸有了一絲了悟:正如那小屋主人所疑惑的,世上有真正的“來世”嗎?

  即便世間還有輪回,其規則也會讓一個人重新變成一張白紙,失去了往昔的一切記憶,甚至擁有全新的經歷,全新的性情……

  那樣,謝不臣哪里還是謝不臣?

  她所追尋的仇,所追尋的恨,也就沒有了立足之地。

  所以,來世是她永遠追尋不到的所在,更是她永遠不會去追尋的所在。

  ……

  就這樣注視著掌心這一枚銀鎖良久,從晝到夜。

  直到這境中的涼月攀到了窗邊,見愁才將目光收回。攤開的五指,緩緩收攏,於是那在她掌心中躺了許久的銀鎖,便伴著她唇邊那逐漸消失的冰冷笑意與沸騰殺意,不見影蹤。

  但是,她心裏很清楚……

  一切的回憶與仇恨,其實都刻在舊時光的某個地方,永遠不會消失。

  見愁微微地閉了閉眼,又重新睜開,眸底便只剩下一片的平和與冷靜。

  腳下是一丈長的月光。

  她低頭看了一眼,便輕輕笑了一聲,走到了那月光照進來的窗前。

  這一家客店的一切,都顯得匠心讀研。

  屋舍便修建在島嶼的高處,站在這窗前便可俯瞰下方的風光,島嶼上的碧樹,湖岸隱約的輪廓,她來時那一條長長的棧道,還有湖泊上那濃重不散的霧氣,還有……

  一輪月。

  霜白的月。

  因為湖泊的霧氣在下,並未升騰到高空之中,天上也沒有半點雲彩,所以它看上去十分清晰,連邊緣的輪廓與月上的暗影,都一清二楚。

  也算得上是美了。

  只是……

  天下何處的月,能與崖山的月相比呢?

  乘風鶴歸井,演武獸困場;

  雲出崖山道,江流千修塚。

  台危手摘星,殿高人攬月;

  試君一拔劍,罷手還鞘頂!

  “拔劍……”

  見愁就這麼望著,眼底終於出現了幾分融融的暖意,於是只在那清風吹來的瞬間,將自己右手朝著窗外的虛空中一伸!

  “劈啪!”

  無雲的夜空,瞬間被一抹亮得驚人的湛藍劃破!

  如同璀璨的劍光,如同開刃的刀鋒,如同一條自九天飛下的游龍——這竟是一道湛藍的閃電!

  雷信!

  她兩指一拈,便將這一道雷電夾在了指間,同時靈台中靈識奔湧而出,眨眼便有虛無的文字,如同煙雲一般,化入了雷電之中。

  “師尊扶道山人敬啟……”

  夾緊的兩指,再輕輕一鬆。

  這一道湛藍的雷電,便重獲了自由,如同狂龍一般,穿入了那重重的迷霧之中,眨眼消失不見。

  *

  夜,崖山。

  薄冷的月色,鋪灑在寬闊的靈照頂上。

  拔劍台依舊在靈照頂的一端,高高聳立,被無名鏽劍撐著,離地三十丈,在地面上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還沒到鶴歸的月份,歸鶴井中只有清風吹過時留下的淺淺波紋,一些弟子未及時取閱的風雨雷信,還有,角落裏一隻獨自酣眠的……

  大肥鵝。

  “嗖嗖”兩道破空之聲傳來。

  兩條幽微的法寶毫光,拖著一點隱約的光尾,眨眼便近了,幾乎同時落在了靈照頂的兩邊。

  儘管相隔還有些遠,不過兩個人卻是瞬間辨認出了對方,便相互招呼了一聲。

  “四師兄。”

  “小師弟。”

  一個穿一身白袍,衣襟上是一片古拙雲紋,偏有一支桃花從袖口處斜斜地爬上來,端的是一派風流姿態。

  另一個身量不高,體型微胖,雙目靈動,確實有些活潑的憨態。

  正是扶道山人座下四弟子沈咎與八弟子姜賀。

  他二人幾天前分別去了不同的地方,處理些事情,卻沒想到,今夜竟一起回來了,兩人都有幾分驚訝。

  小胖子姜賀朝著沈咎走過去,眨了眨眼,疑惑道:“四師兄,你不是去望江樓和昆吾那邊嗎?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沈咎一撇嘴,也走上前兩步,翻了個白眼:“去望江樓能花什麼功夫?倒是昆吾那邊,橫虛那老怪物,一聽說咱師父閉關不能去,嘖,那臉黑得,鍋底一樣!”

  “這……”

  姜賀就不好插嘴了。

  近日又將逢左三千小會再開。

  身為如今中域的執法長老,橫虛真人自然要料理一應事宜,昆吾與崖山就更是小會的重中之重。

  上五門的執事長老,這兩天都被聚集到了昆吾主峰,要談小會之事。

  可偏偏……

  十九洲上另一位巨擘,也就是他們那個只知道吃雞腿的師父,十分不給面子地……閉關了。

  姜賀還記得,在閉關之前,這一位“譽滿十九洲”的崖山長老,就坐在歸鶴井旁邊,看著井中那些牛毛針一般的風信、水滴一般的雨信、還有電蛇一般閃爍的雷信。

  他左手捏著油油的雞腿,右手則一下一下地摸著那一隻大肥鵝,口中卻是喋喋不休。

  “一個個都是臭小子,修煉比我快怎麼了?”

  “看山人我這次閉關出來,修理不死你們!”

  “哼,回頭橫虛那王八羔子若要問山人我那裏去了,就說老子閉關了,不理俗事。什麼時候出關?天知道。”

  “對了,山人閉關的時候,你們那丹藥,可記得給我好好喂著。這大肥鵝,山人我可養了這麼多年了,都沒捨得吃……”

  “傻鵝,你說你也是。”

  “靈丹吃了一打,你怎麼就成不了精呢?”

  ……

  嗯,在師父的眼底心裏,區區一個昆吾首座橫虛真人,怎麼能跟他的寶貝大白鵝相比呢?

  姜賀想著,無語地望瞭望天,為德高望重的橫虛真人默哀了一把。

  不過,話題是要換的。

  他咳嗽了一聲,只朝著沈咎回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道:“橫虛真人也從來對師父束手無策的,倒也不必在意什麼。不過,我從禪宗回來的時候,收到了五師兄的傳信……”

  “老五?”

  沈咎頓時一怔,大為驚訝。

  “我還以為他死在外面了!還記得給你發信?!”

  “……”

  五師兄白寅雖與七師兄余知非一般,遊蕩在外很多年,近百年都沒有回過崖山了。但他們的命牌,都放在那邊好好的,半點事沒有啊!

  哪里至於就認為他們死了?

  姜賀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了,只看了誇張的沈咎一眼,抽了抽嘴角:“五師兄現在在明日星海……”

  “也在明日星海?”

  還沒等姜賀把話說完,沈咎忽然驚訝地一挑眉,竟然插了一句。

  姜賀頓時錯愕:“也?”

  “昆吾王卻,如今就在明日星海。”沈咎連忙解釋了一句,“我晚間要從昆吾離開的時候,見著吳端收了一道雷信,所以問了問。說是他四師弟王卻的雷信,人在明日星海,不久就要回來。”

  “啊,不會吧?”

  姜賀如今雖然還是原地踏步的金丹後期,但腦瓜子卻靈光極了,這一瞬間已經張大了嘴巴。

  沈咎皺眉:“白寅師弟信上怎麼說?”

  “說人在那邊,本準備直接回來,但偏偏那邊近日有流傳一個消息……”姜賀說到這裏,忽然頓了頓,似乎有些猶豫,抬頭看了沈咎一眼,“夜航船那邊,好像抓住了左流,關在烏鴉渡口附近。”

  “左流?!”

  這一瞬間,沈咎的聲音猛地拔高,幾乎倒吸了一口涼氣!

  可隨之而來的,卻是眸中一抹陡然燃亮的光彩!

  左流……

  六十年以來,這個名字,他們可一點也不陌生!

  當初青峰庵隱界之行,僅有陸香冷等人勉強安然地歸來,其餘三人卻是出事的出事,失蹤的失蹤。

  崖山大師姐見愁,便是那失蹤的二人之一。

  到底最後在青峰庵隱界之中發生了什麼,除卻當事之人,誰也不知道。

  他們也曾想過去詢問昆吾,但他們那一位天才弟子,到底是生是死似乎還存疑,又似乎在一個生死危局之中。

  所以,即便是師尊前去詢問,昆吾也都是“三不知”。

  於是,當初發生了什麼,便成了謎團。

  於是,失蹤的人到底去了哪里,也成了謎團。

  這六十年來,他們已經動用各方的力量尋找,不僅找見愁,也找左流。昆吾那邊既然得不到什麼有用的消息,那麼左流,若能找到,興許可以知道見愁大師姐的行蹤……

  甚至,有人懷疑這個無門無派的傢伙,與見愁師姐一樣失蹤。

  說不準……

  也去了同一個地方!

  如今……

  “他竟然出現了……”

  沈咎垂在身側的手掌,一下握得緊了一些,只感覺連心跳都跟著加快起來:左流出現了,那麼大師姐呢?

  “你五師兄還說了什麼嗎?”

  “只說晚點會找機會探探夜航船的情況,那個左流的情況,好像不是很妙。”

  姜賀搖了搖頭。

  “白寅師兄的雷信,一貫都那麼簡短,而且這一次牽涉到那個夜航船,想必有些複雜,他也不知道很多。”

  左流未必就知道大師姐的去向,但總歸是一個希望,而且是不能放棄的希望……

  聽了姜賀的話,沈咎終於收起來先前那幾分浪蕩神態,眉頭皺緊:“這對我們可不算是什麼好消息。昆吾那邊,王卻也在明日星海……”

  “師兄是懷疑?”

  姜賀隱約想到什麼。

  沈咎不置可否,只抬眼一看崖山峭壁高處那一座石亭,道:“王卻此人性情淡泊,並非險惡之輩,只是我與此人相交不深,也無從推斷。既有此事,我二人不如先去找掌門談談,再議應對之策。”

  姜賀自然沒有半點意見。

  他點了點頭,便要與沈咎一道,騰空而起,上石亭去往攬月殿。

  沒料想,就在他二人即將騰起的瞬間——

  “轟隆!”

  一聲炸響!

  千丈電光,竟在這高懸著明月的夜空中閃亮,好似驚鴻游龍一般,馳越過天際飄蕩的浮雲,瞬間籠罩了陡峭的崖山孤峰!

  “劈啪!”

  電光遊走,彷彿依著山勢降落,照亮了整座崖山!

  便是以沈咎如今元嬰後期的修為,亦為這雷霆萬鈞的來勢心頭一震,霎時只見電光如瀑,朝著歸鶴井傾瀉而下。

  “呱!”

  歸鶴井冷泉水面上,登時響起一聲幾乎破了嗓子的淒厲鵝叫。

  那原本縮在角落裏、把腦袋埋進翅膀睡覺的大白鵝,哪里料到竟有這般天降的“橫禍”?嚇得毛都掉了幾根,逃命似的撲棱著兩隻肥肥的翅膀,死命地劃著兩隻厚厚的腳蹼,就要往井岸上遊去。

  可還沒等它劃到,歸鶴井水面上,便有一道道柔和的銀光閃過。

  似乎是折射的月光。

  成百上千條交織在一起,眨眼就匯成了一隻廣口的碗狀陣法。

  那近乎要淹沒整個歸鶴井的電光,在進了這“碗”之後,眨眼竟化作了虛無,只剩下一道嬰兒小指粗細的湛藍雷電,靜靜地懸浮在水面上。

  姜賀愣住了。

  沈咎也愣住了。

  重重的光影散去,方才為雷電所照亮的崖山,已經重新歸於了一片靜謐的黑暗,兩人的眼前,只留下這一道懸浮的雷信。

  這一道……

  隱隱散發著熟悉氣息的,雷信!

  這是……

  沈咎的目光,再也收不回來,那一顆心,忽然就狠狠地跳動了一下,讓他險些驚叫出聲!

  *

  對十九洲大部分修士而言,這不過是個尋常的夜晚。

  但對見愁而言……

  這個夜晚,又顯得如此不尋常。

  見愁在窗邊站了許久,算了算雷信去的時間,又想了想她那不大靠譜的師尊,看了信會是什麼反應。

  興許是翹著腳,吃著雞腿,罵她一句“小沒良心”吧?

  想到這裏,她唇邊的笑容便深了些許。

  只是她到底也沒有在窗邊多站多久。

  去的信中已大略述及自己這一段時間的去向與安危,還有如今的行蹤和遇到的事情,陳明要處理左流的事情,所以晚上幾天再回崖山。

  至於昆吾和謝不臣,卻是一字未提。

  昆吾崖山再不合,如今也是兩大支柱。

  師尊與橫虛真人似乎不大對付,但也還未到撕破臉的地步。她與謝不臣的恩怨,目前自也是了留著自己慢慢解決比較好。

  眼下平安信已送過,要專心處理的,便是左流這件事了。

  見愁思索著,腦海中便有了一步步的打算,當下只從窗邊走了回來,盤坐在香案前的蒲團上,收束心神,喚出了鬥盤。

  璀璨的星光,眨眼充斥滿整個屋舍。

  一條條坤線,一枚枚道子,遵循著天地最古老的規律,排布在鬥盤上,交織成一幅玄奧的畫卷。

  萬千靈氣,從四面八方聚來,匯入見愁微微明亮的眉心。

  她整個人,如同沐浴在星光下,又似掌控著星光,倏爾間便有一種飄飄渺渺好似不在人間的感覺……

  一切一切凝實的,只有那一座鬥盤!

  一座足以讓大半十九洲修士懷疑人生的鬥盤——

  元嬰中期,三丈!

  見愁閉著眼,雙手十指舒展,已是結了個修煉的手印,唇邊卻偏偏浮現出一絲古怪的笑意……

  她腦海中浮現出的,是扶道山人出竅期的三丈鬥盤,是曲正風元嬰巔峰的三丈鬥盤。

  “忽然有點期待……”

  至於期待什麼,她也不知道。

  見愁手印再變,眨眼所有雜念,便都消失不見。

  自極域離開後,她還未認真修煉過,更不曾仔細感受如今自己身處元嬰期所藏有的力量,如今夜航船算是個“大敵”,見愁絕不敢給自己馬虎的機會。

  於是,整個夜晚,都在修煉之中度過。

  次日天明時分,她才結束了修煉。

  屋內的書架上,放著的都是客店準備的有關明日星海的很多書籍和玉簡,見愁自然平心靜氣地一一迅速翻閱,很快就對明日星海的“風土人情”有了基本的瞭解。

  最後還一枚玉簡,離開了她的眉心。

  見愁回想著這一枚玉簡中的內容,凝神思索片刻,便打算按著自己昨夜所想的計畫,出去找個地方,探聽探聽左流與夜航船的消息。

  可就在她拿著玉簡放回書架的時候,旁邊那一本摺子卻忽的閃過一道流光。

  是昨日她從船上拿走的《智林叟日新》。

  所謂“日新”,自然是“日日新”,看來又有明日星海最新的消息可看了。

  見愁心念一轉,即將收回的手,便伸向了這玉摺子,將之取了出來,重新翻開。

  一切看上去與昨日翻開的時候,沒有任何不同。

  除了上面,已經變化的字跡——

  “雷霆消息,星海驚傳!”

  “夜航船昨日私擒左流,三日後或將懸價白銀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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