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異動
小冊子上所繪,乃是修行的基礎。
從人體各處的竅穴、經脈開始,到具體靈氣運行的方法,在裏面都有所講述。
見愁很幸運。
昨夜她是誤打誤撞,竟然直接順利地開始了修煉,對修煉的過程就已經有了很直觀的體驗。在有成功經驗的情況下,對照著小冊子上寫的修煉方法慢慢閱讀,竟然很快就明白了過來。
只是與昨夜不同的是,她引動靈氣非常容易,彷彿它們天生喜歡她一樣,任由她使喚。
可今日再要修煉,卻不一樣了。
她嘗試著閉上眼睛,眉心處亮起一道微光,這是被扶道山人所開的“心眼”,能感知到靈氣的存在。然後,她試著像昨日一樣去冥想,卻發現它們只保持著自己原有的軌跡,絕少移動半分。
她以為,修煉乃如臂使指一樣簡單,看來到底還是自己高估了自己。
那一瞬間,見愁感覺到了一種失落。
她盤膝坐在原地,莫名地輕笑了一聲。
或許,扶道山人說的是真的,她的確不是什麼天才。
既然不是什麼天才,那就按照普通人的路線去走好了。
見愁知道,她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情要做,她還有很長很長的路要走,即便開頭再難,她也不能就倒在這裏。
重新閉上眼,深吸了一口氣。
見愁摒除心中的雜念,嘗試著再次與周圍的靈氣溝通。
這一次,似乎好了一些。
如果說上一次是她向著它們招手,而它們看了一眼就再也不搭理,那麼這一次,見愁朝著它們放聲大喊,它們終於扭過頭來,朝著見愁走來。
努力,必定有收穫。
見愁一次次地失敗著,又一次次地繼續嘗試著……
紅日漸漸移高,又漸漸西斜。
見愁落在地上的影子,漸漸變短,又漸漸變長。
不變的,只有無劍擴散出來的光罩,始終一呼一吸,保持在恒定的三丈方圓。
見愁,就坐在這三丈之內,絕崖之上。
一道靈氣從她天靈而入,在她的指引下,奔流在經脈之中,滋養著她的身體,並且不斷地變得精純起來。
最終,這一道靈氣化作了點點的星芒,又從她眉心之中擴散而出,灑在鬥盤上,被坤線搬運,匯入天元……
如此,才算是一次修煉結束。
見愁的額頭上滲出密密的薄汗,“滴答”一聲輕響,她濃密的眼睫一動,終於慢慢睜開了眼睛。
周遭的世界,變得一片黑暗。
唯有懸崖之上,高掛著一輪明月。
崖底的風吹來,吹得見愁身後山上的樹木都簌簌作響。
她吐出一口濁氣,站起來的時候只覺得渾身都輕靈了不少。
按著小冊子上的法門,見愁兩手無名指朝內扣攏,掌心相對,一個手印結出。
刷!
她眼前為之一亮。
坑窪不平的地面上,浮現出一座如浮雕一般的萬象鬥盤,一丈三寸方圓,內有嬰兒拳頭大小的天元,同時還有一根半的坤線在混沌之中雪亮!
這是見愁自己的鬥盤!
初學者需要手印才能喚出鬥盤,可若是稍微熟練一些的修士,只需心意一動,就能讓鬥盤在腳下轉動。
至於見愁,自然只能通過手印來喚出。
可即便是如此,她也已經有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感。
不過是十日。
十日之前的她,手無縛雞之力,為人妻,為人婦;如今的她,塵世牽掛已無,卻漸漸習得了一身的本領,甚至還踏入了尋常人夢寐以求的修行之路,將要尋仙問道去。
十日,恍然如夢。
喜也?
悲也?
或恐大悲之後,有喜矣。
見愁的手印,漸漸鬆開,腳下的鬥盤也慢慢隱去。
她放眼望去,懸崖上的風很大,懸崖上的月也很大。
山下的青峰庵早已經看不到什麼人影和燈火。
更不用說她那說走就走的師父了。
修煉了整整一日,興許是有靈氣滋養的緣故,見愁並不覺得饑餓,只是覺得口中乾燥。
她彎腰從包袱裏取出從家裏帶出來的水囊,便朝四周看去,想要尋個地方汲水。
不料,就在此刻,見愁忽然聽見了一聲怪異的響聲。
“嗡!”
她豁然抬頭,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望去。
竟是那一把木劍!
插在懸崖堅硬岩石上的木劍無,此刻竟然彷彿發出了一聲哀鳴,寬大的劍身劇烈顫抖起來,原本恒定的三丈藍光,也陡然一陣劇烈的收縮,搖晃不穩。
霎時間,三丈藍光朝內收縮,竟然依附在了劍身之上,像是被什麼東西給逼了回去!
呼啦啦!
狂風席捲而來!
懸崖上,頓時飛沙走石一片。
山上的樹木盡皆搖搖,落葉飄飛滿地。
見愁站在懸崖上,素衣獵獵,險些被這一陣風給吹走,她忍不住用袖子遮了遮,怕沙石迷了眼。
然而,她只遮了那麼一瞬,便放下了。
瞳孔放大,一怔之後,便是滿眼的驚歎!
茫茫的黑夜之中,竟然出現了無數道金光,從山腰的位置,朝著滿布層雲的夜空,直射而出!
一片片雲,如裂帛一般,被金光照破!
就連原本皎潔的白月,在這強烈的金光之下,也不由得黯然失色。
若非周圍還是漆黑的一片,見愁險些要以為此刻還在白天。
發出金光位置,不是別處,正是扶道山人此前去了的青峰庵!
此刻,青峰庵庵門緊閉,無人進出,整個庵內也看不見半個人影。
只是見愁卻能看見,整座青峰庵底下,像是壓著什麼一樣,一陣金光就從青峰庵的周圍漫散而出,射入天際。那些金光,時有時無,在不同的位置閃爍流轉,竟然匯成一個巨大的印記,像是一個古拙的符號。
這一個符號越升越高,越升越高,竟然沖上了雲霄!
見愁的眼底,也變得金燦燦一片,除了這一個古拙的符號,再無它物。
那一瞬間,她竟然有一種神奇的預感:這一個符號,絕不簡單!
寂寂的黑夜,被這一個印符照亮,也因這一個符號沸騰。
十九洲。
一座臨海的高樓上,正在飲酒作詩的狂士猛然將酒杯一放,豁然站起,目露震駭光芒,朝著海面上茫茫的海霧望去。
那鋒銳的目光,彷彿能穿透時空的阻隔,看到另一岸的一切。
“出事了……”
同樣是十九洲。
明澈見底的湖泊裏,幽幽地亮起一雙眼睛,深藍色的長髮浸泡在湖水裏,隨著水波緩緩擺動。
女人的眼眸也是藍色的,眼底有一簇幽暗的火苗。
遠在人間孤島的那一枚印符,詭異地出現在了這眼底的火苗上面。
她似乎困惑地將秀眉皺起,又慢慢閉上眼睛,沉入那一片純粹的湖泊裏。
依舊是十九洲。
地底洞窟之中,一座巨大的祭壇表面,乃是一面平滑的巨大銅鏡。
銅鏡上,盤坐著一名枯瘦老者,鬚髮盡白,身上落滿灰塵。
一枚印符緩緩浮現在銅鏡上,金燦燦的光芒,霎時間將洞窟照亮……
老者乾枯發皺的眼皮一動,慢慢掀了開,低頭一看,目光晦澀,也不知到底在想什麼。
……
整個十九洲,所有有感於天地的大能修士,此刻都仰頭而望。
那一枚印符,都鐫刻在他們的感知之中!
無一例外!
然而,此刻的見愁還不知道這到底是多大的一件事。
她極力地注視著那一枚印符,直到它漸漸消散在雲氣裏。
青峰庵下面的光芒,也漸漸地暗淡了,消散了。
無劍上原本收縮依附回劍身上的光圈,也像是恢復了幾分膽氣,又緩緩地撐開,將見愁籠罩其中。
夜裏,玄奧無比的印符消失了;劇烈的狂風也消失了;刺眼的金光也消失了……
一切歸於平靜,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有一瞬間,見愁簡直以為自己是在夢中。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只有滿地的斷枝落葉在提醒著她,方才目之所見的一切,並非幻覺。
是下面的青峰庵出事了,方才無劍也有異動,該不會是她那個便宜師父出什麼事了吧?
這念頭一起,就再也壓不下去。
見愁還在思考自己到底要不要下去找扶道山人,眼角餘光一閃,眼神一錯,就瞧見下面青峰庵處忽然飄出了一縷深藍的毫光。
那一道毫光來勢極快,從山腰處順著山脊而上。
見愁甚至彷彿能聽見它呼嘯的聲音。
毫光霎時就來到見愁眼前,同時到來的還有一聲慘呼:“太倒楣了,太倒楣了!徒兒,徒兒!”
“咚”一聲,有什麼東西落了地。
見愁借著無劍光圈的光芒,終於看清了來人。
不是別人,正是她方才還在想的扶道山人!
“師父!”
見愁不由得驚喜地喊了一聲,連忙走過去,沒想到走近了一看,才發現扶道山人兩手撐著那一根破竹竿,氣喘吁吁,滿臉烏黑,重要的是身上還有大片的血跡!
一時之間,見愁大驚:“師父,你受傷了!”
“我……”
扶道山人低頭一看,還在想自己今日表現勇猛,怎麼也不該受傷,沒想到一低頭果然瞧見滿身鮮血,頓時被見愁氣了個半死!
“這當然都是別人的血了!”
“哦……”
見愁訕訕收回驚訝的表情,腦子裏的念頭左一個右一個,有很多問題想要問,但是又不知到底應該先問哪個。
“師父,剛剛……”
“我知道你有很多問題想問,都給我忍著。現在事態嚴重,刻不容緩,你趕緊跟我過來!”
說著,扶道山人朝著無劍一招手,無劍立刻拔地而起,直接飛到了扶道山人身邊。
他一腳踩上去,順便拉了還沒反應過來的見愁一把,直接把見愁也拽上了劍,而後一個手訣掐出去,無劍立刻飛馳而去!
迎面的夜風很冷,吹得人直打哆嗦。
無劍發出深藍色的毫光,呼嘯著朝著半山腰上的青峰庵而去。
一路上,不像是上一次禦劍一樣,視野開闊。
見愁放眼望去,所能見的不過黑影幢幢,似妖魔鬼怪。
“師、師父……我們要去幹什麼啊?”
青峰庵庵門已在眼前,可扶道山人禦劍卻未停下,而是直接從半空之中掠過,朝著庵堂後面而去。
“中域有幾個不知死活的弟子竟然來這邊歷練,被困在了青峰庵隱界之中,奶奶的,還不是要山人我去救?現在傳送門開啟的時間就要到了,但是中間出了差錯,要湊齊五個金丹以下的才能開啟。”
扶道山人簡明扼要地把事情經過說了一遍,隨即啐了一口。
“奶奶個熊,你只有煉氣期,也去湊一個算了!”
見愁只能隱約明白意思,還沒來得及再問,又聽扶道山人道:“一會兒見了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你就說自己是崖山門下——”
無劍仍在呼嘯,霎時間已經掠過了半個庵堂。
見愁朝著四周看去,庵堂之中竟然一個人影也看不見,周圍的景物都在眼前飛逝而去。
“那徒兒行幾?師父你收了幾個徒弟?”
“收了七個。”
無劍忽然騰起,翻過後山一片小小的斜坡,又立刻沉了下去,前面出現了一條小小的山溪。
扶道山人隨口答著見愁,身體卻已經緊繃起來,就要到了。
見愁渾然不知,點了點頭,明白了:“那徒兒行八,算是小師妹了。”
“屁!”
扶道山人險些一個跟頭從無劍上摔下去,他真是說話的力氣都沒了。
身上血腥的味道不斷散開,他說話的聲音在黑夜之中格外響亮。
“你二十來歲,還嫁過了人,那些三十六代的二傻子入門的時候可都比你小,你當然是大師姐!”
大、大師姐?
見愁忍不住眼前一黑。
她這是……
老了?
人還在怔忡之中,見愁半天回不過神來,“大師姐”三個字不斷在腦海之中盤旋,等到她反應過來的時候,眼前出現了一個一丈方圓的山洞,還在不斷放大!
見愁瞪大眼睛,長大嘴,還來不及驚叫出聲,扶道山人已經禦劍而去,朝著狹小的山洞之中紮了進去——
一往無前!
“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