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6章 崖山的密謀
“寶印隕落,雪域壞了……”
永遠昏黃的天空裏,沒有日月。微茫的天光也照不透巍峨的秦廣王殿。順著殿後深長的甬道臺階,看上去老邁的宋帝王,一步步走向的臺階,穿過一道傳送陣,來到這八方城中最深處,也是這偌大極域最重要的八方城的中心,將這個著實不算好的消息,告知了前方佇立著的那人。
眼前是一片深廣的水域,一條黑石砌成的長道不多不少,高出水面一尺一寸,一直延伸到水域的中心。
秦廣王便負手立在長道的盡頭。
他彷彿根本沒察覺到宋帝王的到來,也或許是不在意,眼下動也沒動一下,只是注視著浮在眼前水面虛空之上的東西。
那是一柄丈高的巨斧。
長長的斧柄與大得誇張的斧面上,爬著一片片深紅的鏽跡,竟都是熔鑄在這斧身上猙獰的萬鬼圖紋。
斧脊上殘缺著一塊圓珠形的凹槽,似乎原本應該鑲嵌著什麼。
此刻周遭深暗的水域中,蕩漾著一圈又一圈透明的漣漪,從周圍的一圈向中心彙聚,攏成一個圓點之後,便奇詭地往上湧去,竟將這深黑的巨斧包裹於其中。
水在旋轉。
斧也在旋轉。
八方閻殿所有閻君與判官都知道,這一片水域便是大名鼎鼎的轉生池,而懸浮於池水上的巨斧,則是八十餘載前神秘破界墜入極域、劈在了鬼門關上的鬼斧!
張湯在秦廣王身後,也站得久了。
如今褪去了人間孤島那一身冷肅官服的他,換上了八方城第一閻殿紫黑的大判官服制,眉眼裏一股漠然的寡淡刻薄。
聽見宋帝王走過來說話,他也只是立著,沒有接話。
宋帝王眼底便掠過一絲不悅,只是不知到底是針對張湯,還是針對那充耳不聞的秦廣王了。
他眉頭微皺,等半天不聞回答,又開了口。
“十九洲先下手為強,同時發兵兩路,拔了雪域,東極鬼門也已告急。若被他們同時突入,便會是我極域腹背受敵!不知,秦廣王殿下如何決斷?”
先前立著沒動的秦廣王,在聽得這一聲明確的提問之後,終於還是動了動,但目光依舊未從鬼斧之上移開,只是擺了擺手,吩咐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十九洲搶在我等動手之前動手,本該是意料中事,無甚可意外之處。張湯,傳令鬼王一族,將原本派向雪域的鬼兵撤回,屯兵鬼門關內。”
“是。”
張湯聽見“鬼王一族”與“屯兵鬼門關”時,染著幾許霜冷之色的眉梢便微不可察地挑了一下。
但他並未表達任何異議,領命去了。
沉穩的腳步,沒有留下半點聲響。
外頭極域的天空,依舊昏黃的一片,萬里惡土廣闊,黃泉水呼嘯而過。
而鬼門關,還在很遙遠、很遙遠的地方。
那裏是很久很久以前,九頭鳥溯遊沿九頭江而上,載鬼而歸的終點。
東面不遠,便是Y陽交匯的大門——
東極鬼門!
十九洲那一側的海島大桃樹上,那無盡的鬼面已經在眾多修士悍然的攻擊下消無一空,右面粗壯橫斜的樹杈上,出現了一座灰色的圓形旋渦。
空間波動隱隱散發出來。
誰都能看出來,這就是通向極域真正的“鬼門”了!
十九洲上諸多門派、諸多勢力,大半的大能修士都聚集在了此處,橫虛真人持著拂塵,扶道山人杵著九節竹,依舊站在最前方,也站在這最接近鬼門的位置。
在這東極之地,日出極早。
燦爛的朝霞在海面上鋪平,蕩漾出萬丈的波光。
他們靈識覆蓋的範圍極廣,幾乎是在最北雪域聖山上屬於寶印法王的那一道氣息消無之時,他們就已經清楚地察覺到了。
“奇襲已成。真不愧是崖山昔日新輩的最強者與如今新輩的最強者……”
橫虛真人的面上沒有半點驚訝,好似早就料到。
“要恭喜扶道兄了!”
“一個是不識好歹的叛徒,一個是半點也不知道尊老愛幼的逆徒,有什麼可恭喜的?虛偽!”扶道山人冷哼了一聲,一身吊兒郎當的不正經,開口卻是半點也不給橫虛留面子,接著便一指那已經被打開的旋渦,道,“鬼門已開,他們在雪域處理好後續事宜,該跟來的自會跟來。我等還是抓緊時間,打入極域。山人我便辛苦一回,為你們頭前開道了!”
話音剛落,還不待旁人表露出什麼不同的意見,他竟已經倏忽消失在了先前立足的礁石之上,化作一道澄藍的光,直接投入了旋渦!
眾人齊齊一驚。
畢竟誰也不知道那旋渦的背後有什麼,都還沒來得及做出半點準備,焉知貿然進入不會遇到什麼危險?
橫虛真人看著,便歎了一口氣。
只是抬眸注視那旋渦時,眼底卻掠過了幾分晦暗的深思,但到底沒有再說什麼。
他一擺手,對眾人一個示意,便緊隨扶道山人之後,投入了旋渦!
Y陽兩界的界線,在時隔十一甲子之後,終於再一次被打破……
戰事將起!
在這樣明亮的一個早晨,在十九洲的東極,在冰封的雪域!
聖子寂耶,從何處來,化往何處去,徹底地消逝在了這一片天地間。
信眾們失了魂魄一樣茫然。
就連在過去一夜裏目睹了這短暫血腥一役的修士們,都生出一種莫名的悵惘。
唯有曲正風,半點情緒都沒外露。
在聖子寂耶消失之後,他只將手掌一翻,掌心向下,竟在這片刻間催動了一道玄奧的道印。
下一刻,大地便震顫起來。
一重重黑影自雪域凍土下冒出,竟然在他掌心彙聚,不一時間就凝結成了一枚純黑的八角方印!
看那形態,分明就是先前寶印法王所催動的后土印!
手掌再輕輕一翻,整方印便已收成他掌心裏一枚墨色的印符。
這一手可著實有些驚人,然而在場之人,包括見愁在內,也不過都是看著。
了空更是沒有轉頭看一眼。
他只是凝望著那一片已經恢復的聖湖,懷著滿心的迷惑與不明,低語了一聲:“為什麼……”
為什麼……
站在他近處的見愁聽了個清楚。
她的眼睛依舊不大好,只藏起了心底那一股愴然,平靜回道:“因為祂知道,自己不該存在。”
如此罷了。
“阿彌陀佛……”
雪浪禪師顯然也是看出了其中關竅的,慈悲地念了一聲,眉眼間是一片平和之色,只轉過身來,向見愁與曲正風合十一禮。
“如今雪域事畢,不知二位施主有何打算?”
“雪域局面方定,大事已矣,小事瑣碎,更因新密與極域借由輪回聯繫,想來佛門中事,我等外人不便C手。”
見愁還未開口,曲正風已一笑,搶在前頭回答。
“所以曲某想,佛門事佛門畢,我與見愁道友,便失禮先走一步。”
說的是“先走一步”這樣模棱兩可的話,而不是明確地告知他們是要返回星海,去往此刻戰火已點燃的東極鬼門……
雪浪禪師心思何等剔透之人?
只從這一點不起眼的小小細節,已窺知恐怕他們是另有打算,再念及十一甲子前佛門與崖山間的齟齬,倒不好過問更多,便頷首道:“既如此,貧僧等自當儘快將此間事處理妥當,以期早日與二位聚首極域了。”
“有勞禪師了。”曲正風客客氣氣地還了一禮,轉頭便向見愁道,“見愁道友,那我們走吧。”
見愁頓時皺眉,隱約覺得他言行不很妥當,似乎另有用意,有心想問,可一念閃爍間,到底顧忌此地還有外人在場,沒有開口。
燃燈蓮盞在手,也不知為什麼無法再化回劍形。
她暫不去研究當中有什麼變化,只慎重地將其收起,便與曲正風一道,同其他人告別。
來時只有他二人同行,去時卻帶著崖山星海數百人。
見愁一路都沒有說話。
他二人身份到底特殊,修為也更高一些,所以即便只是禦器而行,也遠遠超出眾人,將眾人落在遠處。
直到離開了雪域範圍,越過了北域與中域交界處的斷崖,見愁才開口問他:“劍皇陛下似乎另有打算?”
“打算是有一些的。”曲正風並不否認,腳踏海光劍負手而立,一派閑然,卻道,“可我更好奇,那座陣法與荒古神祇有莫大的關聯,見愁道友是用什麼法子破解?”
深坑之下那兇險萬分的經歷,見愁半點也不想回憶,更懶得再提及,只皮笑R不笑回他道:“我說用命,您信嗎?”
“……”
目光落在她那一雙雖消解了血色卻隱約透出幾分壓抑死寂的眼眸上,曲正風凝視著她,到底還是慢慢皺了眉。
見愁雖知這一雙眼必有幾分不妥之處,此刻卻不甚在意,只輕描淡寫地略過了這個話題,繞回到先前的話題上:“劍皇陛下到底有什麼打算?”
“只不過是忽然想起見愁小師妹不久前的提議,忽然覺得回崖山看看也不錯。”曲正風轉眸看著前方漸漸熟悉起來的中域山水,面上卻沒了先前的笑意,淡淡道,“這一趟,不回明日星海,不去東極鬼門,我們去崖山。”
“崖山?”
在他們奇襲雪域的同時,十九洲便與極域開戰,重啟了Y陽界戰,此刻正是開戰的關鍵時刻,曲正風竟說要去崖山?見愁一驚之下,連他話中那刺耳的“小師妹”三個字都忽略了,深深地顰蹙了眉頭。
“你想幹什麼?”
“不幹什麼。”曲正風回看她空空如也的雙手,又將目光投向縹緲的雲端,只道,“萬事俱備,只缺趁手的好劍。我便帶你,去拔這一柄劍!”